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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本质(大修)

    坐回车里,路琼在是重新购票把下午那场电影看完还是回家两个选项之间纠结,还未决出胜负,Brody就发来的消息。

    Brody:【琼,我送你的入职礼物这两天应该就到了,你记得收!】

    路琼:【贵不贵,不贵不要。】

    Brody:【当然!】

    Brody:【你在质疑我的实力吗!】

    Brody:【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Brody就是路琼发在朋友圈公开过的那个男朋友。

    性格热情开朗,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很会撒娇卖萌,像是男版唐慕芮。

    爱屋及乌,路琼很愿意跟他相处。

    路琼:【有的有的。】

    路琼:【谢谢。】

    Brody:【不要对我说谢谢,我不喜欢听,你要说‘爱你宝宝’。】

    路琼:【……少上点网。】

    Brody:【你这人!不解风情!】

    路琼:【你的风情不需要我解。】

    Brody:【我生气了!】

    路琼:【定好那天来了吗,我去接机。】

    Brody:【我已经说服我妈了!工作上还有些交接手续,最快也要下个月。】

    Brody:【不过不用你接,你好好上班,迟恒去接我,到时候我们接你和棠棠下班,一起吃晚饭!】

    路琼回过去一个好字,手机震动,葛晚棠call她,语气挺暴躁地叫她一起吃饭。

    路琼跟着导航指示开车到葛晚棠发来的地址那儿,是家环境清幽的私人菜馆,稍感纳闷,她俩单独约饭从不来这种高级地方,嫌束手束脚。

    服务员领着路琼进包厢,葛晚棠看样子已经到有一会儿,餐桌上有一小瓶梅子酒,玻璃瓶里酒液只剩小一半,手机举在嘴边,对电话那端中气十足地喊:“我!不!相!”

    啪一下挂断。

    路琼进去,在她对面落坐:“怎么了?”

    葛晚棠要气死,但还是先把菜单推给路琼,她知晓路琼口味,点好几个菜,让路琼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菜要添,才吐槽:“我今天出差刚回来我爸说请我吃饭,我刚到了包厢里我爸换成一陌生男人,我把人轰走了,给我爸打电话兴师问罪他还挺有理,说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他精挑细选,绝对不像陆——”

    话说一半,她迟滞记起自己还有个卦没八。

    葛晚棠这一周都在深市出差,忙得晕头转向,路琼那个电话打来时她光顾着骂陆明霁怎么那么不是人,忘记八卦。

    现在她闲下来,有功夫好好盘问:“你说过陆明霁是你初恋?”

    路琼不懂话题怎么转向她:“嗯。”

    葛晚棠眼底闪动着兴奋的光芒:“那你是他初恋吗?”

    路琼早饭睡过去,午饭吃得少,现在感觉到饿,不跟葛晚棠假客气,翻着菜单看:“应该是?”

    圈里传陆明霁就有过一段恋情,路琼说应该,那就肯定是。

    葛晚棠整个人都要趴到桌上:“那你就是传说中陆明霁那个白月光初恋了?”

    还白月光,陆明霁都要恨死她,她哪配得上这么高雅美好的身份。

    黑野草还差不多。

    葛晚棠不太赞同:“陆明霁有个白月光初恋都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他解释过一句吗,他没有,他就那么放任不管。”

    她双手托腮笑得暧昧:“还不是默许你俩捆绑,忘不掉你。”

    “也可能是他懒得解释。”路琼就不习惯解释,有些事情只会越描越黑,不如冷处理,她也不敢相信葛晚棠的说法,为否定葛晚棠她坦白分手原因:“我跟他分手是因为我拿了他妈妈的钱,甩了他。”

    葛晚棠怎么都没料到是这么个狗血剧情:“我靠?”

    “你还觉得他是对我有所留恋吗。”路琼一道菜没加,合上菜单,云淡风轻一笑:“我那么对他,他忘不掉我是恨我。”

    “那你……”

    葛晚棠是想问路琼还喜不喜欢陆明霁,才说两个字就闭上嘴。

    路琼夏天从不穿短裤短裙,永远裹着长裤,她说是不喜欢,葛晚棠就猜她是不是腿上有疤痕,不愿意露出来。

    有次学期末他们课题小组出去聚餐,玩得太嗨都喝不少酒,路琼一个人回公寓葛晚棠不放心,就把她带回自己家住。

    她比路琼要清醒,路琼是真喝得烂醉。

    穿外衣睡觉不舒服,葛晚棠给她换上套睡衣。

    那天她没有在路琼腿上看到一点疤痕,只在她大腿处看到一处纹身。

    一支玫瑰花的图案,根茎末尾向上弯,钩子的形状。

    葛晚棠那时候没品出什么,就当是个普通图案,现在细想起来,那是陆明霁名字最后一个字首拼音。

    路琼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如果她不再喜欢陆明霁,绝不会留着那个纹身。

    还有初时她说她是沪市人,路琼僵滞的样子。

    路琼说沪市是个好地方,出美人。

    一句玩笑话却能听出哀伤的滋味。

    不用再问。

    答案都有迹可循。

    “我还是觉得你说的不对。”葛晚棠不是宽慰路琼,有关陆明霁白月光的传言是他那群铁杆发小传出来的,不是旁人捕风捉影,在分析前她要先确定:“你还想和好吗?”

    路琼给自己倒杯梅子酒,浅褐色液体潺潺滑入杯盏,她闲聊一般:“我想和好就能和吗。”

    “当然可以,你要跳出现象看本质。”葛晚棠化身情感大师:“你知道恨的本质是什么吗?”

    “什么?”

    “是爱。”

    ……

    这顿饭吃完,快十点半。

    这架私人菜馆纯中式设计,大大小小的走廊迂回婉转,院中间造假山引流水,雕龙画凤的影壁,还种有一颗流苏树,满树雪白繁花,清雅脱俗。

    处处彰显着中式建筑文化的美丽内涵。

    路琼和葛晚棠从包厢里出来,走过一个拐角,前方视野里多出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相得益彰。

    路琼顿在原地。

    葛晚棠不知所以又继续往前两步,而后发现路琼没跟上,顺着她直勾勾的目光看过去。

    她是没有仅凭背影就能认人的能力,又不熟。

    亏得那两人交谈时互相侧一下脸,保持着社交中要有眼神交汇的基本礼貌,不然她是真认不出具体是谁。

    她退回到路琼身边,小百科上身:“那女人是齐盛卿,听说陆明霁她外公那边跟齐家关系不错,有那意思来着,后来不知道怎么聊的,陆明霁他俩开始做起生意来了。”

    路琼点点头表示了解。

    她们在院子东边,陆明霁齐盛卿在院子西边,又背对着她们,自是不会发现路琼的观望。

    到私房菜馆门口,齐盛卿拉开距离最近的车门,陆明霁多走几步绕到车子另一边上去。

    俩人同乘一辆车离开。

    虽然葛晚棠很讨厌陆明霁,但那是基于他是相亲对象的前提下,现在知道是自己好友初恋,彼此还有可能都没放下对方,她就摒除偏见,可以适当地添添柴加加火:“陆明霁这人高高傲傲难搞俩字写在脸上的,架不住有人就吃这款,他长得又不赖,行情还是很好的。”

    她拍拍路琼肩膀:“别让自己后悔。”

    开车回到锦云湾,等电梯时路琼在反光镜里打量自己。

    一身黑西装,掐腰款,正经又不失风情,十公分高跟鞋加持下她比大多数男人都高。

    工作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之前共事的同事玩笑称呼她为黑寡妇。

    她同大学时变化还是蛮大的,六年国外生活帮她开拓眼界,这几年不用再忍受西北凛冽寒风,皮肤变得白皙透亮,五官长开,她努力赚钱,精心打扮自己,小时候那些想要却碍于经济限制无法得到的东西她都一一满足自己。

    人人都在往前走,没有谁还停留在原地一成不变。

    包括她,包括陆明霁。

    到家门口,门锁指纹识别成功,滴一声响,门开。

    满室黑暗扑面。

    楼道里投射在玄关地板上的一束亮光随着她关门而消逝。

    老友畅谈的热闹早已消散,此刻只有寂静留给她。

    路琼不喜欢太亮的环境,打开客厅落地灯照亮一隅。

    预感今晚还会失眠,路琼喝掉小半瓶白兰地,把自己灌醉倒头就睡。

    第二天是约好去琅域采访的日子,时间定在下午。

    三点在琅域那栋写字楼下集合。

    赵锐不会再给路琼批评他的机会,这次提早半小时到,见到路琼,阴阳怪气一句:“还是官大好啊,能卡点到。”

    路琼非常赞同他的观点:“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铆足劲往上爬。”

    她还是给赵锐提出建议:“不过下次不用提早,卡点就行,提早到也是等着浪费时间。”

    赵锐:“!”

    迟到不行,早到还不行!

    这个难伺候的女人!

    路琼盲猜赵锐心里肯定在编排自己,这两天估摸着赵锐和方歆甜已经把她的工作脾气传达给尚嘉采编部的成员们,路琼目的达成,该适当拉近一下彼此关系,毕竟他们还要长期共事。

    她笑笑,拉两人入伙:“葛总让我自由组建团队,和你们工作挺愉快的,以后你俩就和我一起吧。”

    方歆甜不要太愿意,嘴角咧到耳后根:“好呀好呀!”

    赵锐并不愉快,路琼上次和这次给人感觉相差太大,此刻温柔得像大变活人,这种善变的资源咖他敬而远之:“主编我觉得我能力有限,您不然找其他人?”

    “我没有在跟你商量,是在通知你。”路琼将长发别到耳后,红唇一张一合,半真诚半调侃地说:“而且你能力不错,我很看好你,加油。”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方歆甜屁颠屁颠挡住电梯门迎着路琼上去,催促着还立在电梯外当电线杆的赵锐:“锐哥快进来呀!”

    赵锐:“……”

    这个好收买的墙头草!

    三人乘电梯到55层,先在前台那里登记,前台通报后他们才被允许上楼。

    路琼是第一次来琅域,按照年份来推算,琅域是在她出国第二年正式成立。

    和陆明霁分手后,她就单方面切段所有联系,不给两人任何和好的可能。

    谷蕴柠作为他们两个之间的共同好友,有关陆明霁的事情她绝口不提。

    分手的六年,是完全空白的六年。

    不知道琅域幕后老板还好,知道以后,路琼就不能再以平常心对待。

    就像是十八岁那年从大山里走出来,去到京北那座大城市,看什么都新鲜,现在的她对琅域也充满好奇。

    这是陆明霁一手创立,独属于他的领域。

    她为他骄傲,同时也心疼他的付出。

    陆明霁初创业有多艰难,她全程见证。

    揣着无法言喻的心情在接待员工的引领下走到会客室门口。

    磨砂玻璃隐隐透出里面男人的模糊身影。

    女员工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彭总,尚嘉的人到了。”

    路琼听到那声彭总并不意外。

    隔着玻璃门她就认出那道身影不是陆明霁。

    彭靖驰挂断电话转身,路琼率先伸手:“彭总你好,我是尚嘉的路琼。”

    她介绍另外两人:“这是我同事方歆甜、赵锐。”

    彭靖驰知道路琼不想暴露他们私下熟悉,装作第一次见面,一一同他们握手:“你们好。”

    和采访FK副总一样的流程,只是采访提纲不同。

    看到提纲,彭靖驰松一口气,笑说:“我们琅域其实还有一个专门负责研发的老板,他不爱出镜,我主要负责对外交际,你们要是问点专业性太强的问题我还得场外连线他。”

    路琼笑着恭维彭靖驰:“您谦虚了。”

    采访内容住绕围绕着琅域创立初衷、近些年的成长、未来规划以及对这个行业的看法和愿景展开。

    彭靖驰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采访进行十分顺利,六点前就搞定。

    没正式上班前,采访完成,对于路琼而言就是下班时间。

    她将手机、笔本之类东西装进包里,没再装作不认识彭靖驰,直言开口:“陆明霁在不在公司,我找他有事。”

    赵锐和方歆甜收拾装备的动作齐齐顿住,面面相觑,不懂路琼采访前还只是一个乙方记者采访后怎么熟稔得像是琅域彭总旧友?

    不止他们两个惊讶,彭靖驰也是半晌没回神。

    仿佛回到路琼和陆明霁大学恋爱时,她联系不上陆明霁就会找他们这些朋友,一模一样的表情语气。

    反应过来后,彭靖驰让路琼稍等:“我问问。”

    他拿起桌上手机给钟洋打去电话,那边一接通他就问:“你们老大下没下班?”

    钟洋伸长脖子探出脑袋,越过工位瞅一眼紧关着门的办公室:“还没。”

    老大三点后就没再出过办公室,他中途进去送文件,老大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谁又惹到他了。

    彭靖驰:“一会儿我带个人去找他。”

    他话说得浅显,但身为助理,钟洋自是听懂老板言外之意,就是在他没带人过来之前,天塌下来都不能让陆明霁出公司。

    但钟洋毕竟是陆明霁助理:“彭哥那你快点,老大今天心情不好他真要走我不敢拦。”

    彭靖驰无几把语。

    要不是路琼还在,他真想狠狠吐槽一下陆明霁,陆明霁分手后这六年里阴晴不定的脾气比原子弹还可怕,不准什么时候就爆雷。

    他回:“知道了。”

    挂断,看向路琼:“人还没走,我带你过去。”

    路琼说好。

    见她的两位得力干将呆呆杵在原地,路琼不欲多说,这是她私事,只交代他们回去后把这两天的采访视频粗剪一遍,尤其FK副总那条翻译要精准,后天她去尚嘉入职后审核。

    彭靖驰安排人送赵锐和方歆甜下楼,他则亲自领着路琼去65楼。

    他们两人维二的交集就是陆明霁和谷蕴柠,陆明霁还没法聊,就只剩谷蕴柠。

    路琼两天没有去看谷蕴柠,问彭靖驰她这两天怎么样。

    前两天肚子疼去医院,一番检查下来没有大问题,就是子宫增大引起的假性宫缩,多加休息就能好。

    临近预产期,彭靖驰就索性让谷蕴柠在医院住下,早就该住,只是谷蕴柠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不乐意住,彭靖驰这次没依她。

    到65层,彭靖驰绅士地抬手虚挡着电梯门让路琼先出。

    错落无序的两道脚步声在空旷的65楼响起,引得工位上两位助理昂首注目,职业素养使然,他们仅看一眼就埋下头忙自己的事情,余光瞄着彭靖驰带着女人走到陆明霁办公室门前。

    如果不是外面有两个碍事的助理,彭靖驰真想扒着门缝听个八卦,好回去转述给谷蕴柠。

    可惜。

    第32章 要不要和我结婚?(大修……

    陆明霁低垂着眼在看纸张打印出来的资料,他眼睛不好要避免长时间使用电子设备。

    这沓资料两点钟午休结束后钟洋就送过来,一下午过去他才翻两页,电脑上监控系统刚关,抽完一根烟,静下心工作。

    一页资料还剩最后一行,办公室门敲响。

    陆明霁没多想,在桌上一个开门键的按钮按一下,一般情况下他在办公室里就不会锁门,今天下午特殊,他不想上次谷蕴柠砸包的事情再发生。

    “咔哒”一下,办公室门自动弹开。

    高跟鞋哒哒声入耳。

    陆明霁疑惑撩起眼,看清来人后眉头一紧:“谁让你上来的。”

    路琼自来熟地坐到他对面的会客椅上,与他隔着一张办公桌:“有个私事想跟你聊聊。”

    “路记者还真是贼心不死,又来攀关系。”陆明霁唇角一挑,讽刺铺天盖地:“我跟你哪有私事?”

    路琼不跟他废话,一想到等会儿要语出惊人还是难免紧张,她搁在腿上的双手交握起来,下意识舔湿唇瓣,眼眸清澈且认真:“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世界在这一刻被按下暂停键。

    景物静止,杂音消融。

    却又在下一刻调至成最快倍速,周遭一切都在飞速倒退切换,唯独中心的两位主角巍然不动。

    陆明霁庆幸他现在没有在签什么文件,不然一个手滑字给写飞,绝对会暴露他内心的慌张。

    竭力稳住心神,他发出一声嗤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路琼一眨不眨地瞧着他,开诚布公:“你还记不记得我去采访你的第二天凌晨,你喝完酒来我找过我。”

    陆明霁心头猛跳,面上依然淡定:“不记得。”

    这是他最不愿被提及的事情,因为喝醉酒身体和大脑都违背他的主观意识,做出一个令他难以启齿的举动。

    当路琼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他尴尬又羞耻。

    路琼捅破窗户纸:“你问我要不要跟你结婚。”

    昨晚葛晚棠俩人分别前问过她一个问题:那么痛快答应她来尚嘉帮忙,到底有没有私心。

    路琼那时没说话,心里却给出答案。

    她当然有私心。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国内的一个人,只是不敢宣之于口。

    当初她走得那么决绝,那么不光彩。

    她不好意思再去打扰陆明霁的正常生活。

    陆明霁那天醉酒出现在她楼下,问她要不要结婚,她将这句话当做他酒后胡言乱语。

    不去深究他这番举动的意义,逼着自己忘掉这段情节,再见面时装做无事发生。

    路琼暗自寄希望于命运,期待命运将她和陆明霁再次捆绑,可她昨晚看到陆明霁和齐盛卿并肩而行的背影,突然就恍悟。

    就像钱都流向不缺钱的人,爱都流向不缺爱的人,命运也只会眷顾那些命好的人。

    生父不详,亲妈早逝,唯一的外婆在她大三那年也因病离世,她从来就不是命好的人,如果她只一心盼望命运垂怜,她早就成为大山里的一坨垃圾了。

    她路琼想要的都是靠她自己争取得到,什么时候靠过其他?

    既然陆明霁一定要结婚,那为什么不能是和她结?

    有些情绪就犹如牢笼里的困兽,一旦挣扎逃出,就再也关不回去。

    所以她今天过来找他。

    陆明霁回忆着那晚,他没叫过路琼名字,就还有辩解的余地:“你也说是喝完酒,当时我没准都不认得你是谁。”

    路琼起身,绕过办公桌,高跟鞋落下的每一步都扣人心弦,她走到陆明霁那边,牵起他左手:“可我当真了,赵言钊是人证。”

    陆明霁甩开她,手一扬,资料扔到桌上,惯性向前滑撞倒一只玻璃杯,碎落在地。

    “路琼,你以为你是谁?”

    “你把我当猴耍之前问过我的意见吗?”

    “现在说结婚,因为我眼睛你过意不去了想负责?”

    积压多年怨恨爆发,他面色阴沉,侧颈青筋凸起:“我跟你卖过一句惨,我需要你同情吗?”

    六年前她想走就走,六年后招呼不一声就回来,他陆明霁是什么廉价物品吗,被她这么丢掉又捡回。

    “不是,不是同情。”路琼蹲下去,展开他掌心脸颊贴上去,人趴在他腿上:“是我想跟你结婚。”

    陆明霁不想给她碰,他讨厌死路琼,她一开始追他就没顾及过他的意愿,现在依然,凭什么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她尖瘦的下巴戳在他掌心,潮热的呼吸拂在他手腕,胳膊就像是被无形丝线束缚住,无法动弹。

    “徐奶奶催你结婚,我能看出来她想撮合我们两个。”路琼劝说陆明霁,不能逼他太紧以免适得其反,于是从长辈那方面切入:“她年纪也大了,我们就别让她费心了。”

    陆明霁对她是由爱生恨也好,还是只有厌恶不再喜欢也好,什么都好,她先把他身边的位置占上再徐徐图之。

    路琼想通了,她就是个自私的人,做不来伟大壮举,她还喜欢就要拥有。

    人生短短几十年,她先痛快再说。

    “你与其跟其他不熟的人打交道,不如跟我。”路琼胳膊压在他大腿,摸着他左手拇指贴着的创口贴,估计还没愈合好,她偏头亲一下:“至少会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创口贴有一定厚度,她那一吻轻如鸿毛,感觉不到半点存在,却还是牵动着陆明霁。

    陆明霁克制着去感受她那一吻掀起的酥.麻,目光虚无地落在前方某一点:“我再着急也不会饥不择食到跟别人的女朋友结婚……”

    路琼在心里过两遍他这句话才懂他的意思。

    朋友圈那张合照到现在有半年多,她从不逛自己的朋友圈,陆明霁要不提,她都忘记还有这码事,陆明霁还没有她微信,该是听谷蕴柠说过。

    涉及到Brody的个人隐私,路琼现在还不好跟他解释,只说:“那不是我男朋友,具体的我过后再跟你说。”

    陆明霁莫名想笑,不是男朋友还高调官宣,一个解释还非要他等。

    没再给路琼眼神,朝门口抬下巴:“出去。”

    办公室里还未开灯,此刻暮色降临,沪市被霓虹笼罩,斑斓灯光闪烁,穿过整面落地窗,在地板上拖拽出迤逦痕迹。

    昏暗环境中滋生着矛盾、怨忿,还有一丝未可察觉的暧昧。

    路琼给他时间考虑:“你想好了随时可以找我。”

    她站起来,蹲的时间太久,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轻晃。

    陆明霁条件反射伸手要扶她,快要碰到她腰时她自己先撑住办公桌站稳,既定轨道更改,他转而去拿桌上的烟盒。

    食指拨开,低颈咬住一支,打火点燃。

    火光一瞬照亮他侧脸,又在下一秒泯灭。

    路琼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在他桌上找到一张空白纸上,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

    给他:“我手机号。”

    路琼提上包包,走到门口一停,轻声劝:“陆明霁你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知道陆明霁不会搭理她,点到即止。

    外面的两位助理变成一位,路琼开门出去时,他听到声音,倏然抬头,目光对撞,路琼冲他颔首一笑。

    钟洋知道她就是那天采访让老大当场翻脸的女人,于烔在她进去后悄声告诉他的,不确定是不是初恋,钟洋不好轻举妄动,目送着她去往电梯,抓肝挠肺地好奇。

    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能在不开门的前提下,跟老大同处一室这么久。

    肯定不一般!

    路琼上电梯后盯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发会儿呆,在包里拿出手机,找到Brody的电话拨过去,忙音嘟嘟响两声后她又给挂断。

    忘记还有时差。

    在微信给Brody留言:【醒了回我消息。】

    *

    彭靖驰被钟洋紧急呼叫回公司,是晚上十一点钟。

    他把路琼送到陆明霁办公室就下班回医院陪老婆,正式开启陪产假期,结果这假期还没放几个小时,钟洋那个没眼力见的一阵夺命连环call,喊他回去救急。

    说是陆明霁到现在都没出过办公室,他去敲门,第一次陆明霁说没事让他下班,老板没走他这个助理哪敢先走,而且老板还处在心情极差的状态下,钟洋也不放心,第二次去敲门,陆明霁不耐烦直接让他滚,他就不敢再打扰。

    等到十点多办公室门还紧紧闭合,陆明霁晚饭也没吃,钟洋只好求助彭靖驰。

    彭靖驰能猜到陆明霁抽疯是为什么,路琼主动找上门,他要还能淡然处之,世界十大奇迹他能位列榜首。

    回到公司,挥挥手让翘首以待的钟洋下班,他敲两下陆明霁办公室的门。

    两人互有对方办公室门锁的指纹,以备不时之需。

    彭靖驰还是第一次用他指纹开陆明霁的门,门一推开,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

    彭靖驰蹙起眉:“得亏你这屋里没有烟雾报警器,不然一准把你淋个透。”

    偌大的办公室里黑漆漆一片,缭绕着朦胧烟雾。

    彭靖驰走到办公桌那边一看,桌上烟灰缸里堆满烟头,桌下摊着一地碎玻璃,陆明霁那么个娇贵洁癖就在这种算得上垃圾堆里的环境中坐在电脑后办公。

    荧荧蓝光照在他脸上,像是来自地府的索命男鬼。

    “不知道自己眼珠子什么毛病,不想要了?”彭靖驰把灯打开,中央空调换风开到最大档,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陆明霁不想多说话:“滚。”

    抽烟抽到嗓子沙哑,破锣一样。

    “多少年了,一碰到路琼你就失态。”彭靖驰就不滚,大晚上他把老婆孩子放医院过来找他,万万不能空手而归:“放不下就追回来啊,怕什么。”

    他有什么可怕的。

    陆明霁滑动着鼠标,神情淡漠:“谁说我放不下她。”

    滑动速度那么快,肯定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彭靖驰不拆穿他,留点面子给他:“跟我就别装了行吗弟弟,你说这话脸不疼吗?”

    陆明霁下逐客令:“有事去忙没事去死。”

    “你自己什么样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彭靖驰今天势必要把他拧出来的麻花结解开一个:“你要真放下路琼了,你会上来就逼人家辞职?无关紧要的人你连个眼神都不给。”

    陆明霁吵得心烦,直接电脑关机,彭靖驰不走他走,留他一个人使劲逼逼叨。

    彭靖驰自知拦不住他,还有最后一句:“陆明霁你真别再拧了,现在是还有机会,等以后路琼跟别人结婚生子你就是哭死都没用。”

    陆明霁停下穿外套的动作,冷眼逼视彭靖驰:“你滚不滚?”

    这是触发到他敏感点了。

    那彭靖驰来这一趟就不是白费油钱,他适可而止,举手投降:“滚滚滚,马上滚。”

    银色的布加迪疾驰在深夜街道上,陆明霁漫无目的地开着,等到意识回笼,车已经停在锦云湾路琼所住那栋楼下。

    他没下车,就在车里坐着。

    烟都抽完,车里只剩打火机给他玩。

    黑金配色,开盖时那一声“叮”润朗悦耳,滑轮摩擦划过,一簇火苗破空出现。

    傍晚时路琼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脑子发懵,被她牵着鼻子走反应有些激烈,一个晚上抽掉一包半的烟,陆明霁冷静下来,也思考许多。

    他不清楚路琼受什么刺激来找他翻旧账要结婚,但他在路琼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她凭什么去跟别人结婚生子?

    以他现在商人身份来说,沉没成本太大,这笔买卖要只是这么个结果,他太亏。

    路琼的毛遂自荐有一点到没说错,奶奶年纪越来越大,想要实现的愿望,惦记在心上的人就那么几个,他这么大人不好再叫奶奶操心,奶奶喜欢她,他们两个之间又有过一段,相比于其他陌生人,确实会省时省力。

    奶奶虽然总催他结婚,但也不希望他稀里糊涂就找个人定下来,给他安排相亲无非是看他近些年不接触女性,他要第二天真带着相亲对象去领证奶奶不会高兴,还是得要求他接触一番培养出感情来再说。

    路琼就不一样。

    如果告诉奶奶他们两个大学就谈过,奶奶相信他们有感情基础才会真开心。

    陆明霁想得很通透,他无法坦然面对路琼,无非就是不甘心。

    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次。

    脱敏治疗么,

    直到他乏味腻烦他就能心平气和。

    捞过扔在副驾驶的手机,熟练地打出路琼留下的那一串手机号。

    他记性好,看过一眼就记住。

    不想加她微信看到什么糟心的朋友圈,陆明霁就发短信——

    【明早来接你。】

    第33章 唯一性

    周一。

    路琼又是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醒来。

    晨起的太阳凌空高挂,一束束阳光穿透进客厅,刺目又温暖。

    路琼眯着眼睛摸到铃声响个没完的手机,关掉闹铃。

    耳边重归宁静。

    还没上班,但她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昨晚睡前定个闹铃调整作息。

    她翻身背对着窗户,卷着毯子发愣。

    五分钟后醒神流程结束,她爬起来。

    走到玄关通进来的那条过道时,门铃响。

    不知道是谁,反正小区安保不错,不会随随便便放人上楼。

    她趿拉着步子过去开门。

    陆明霁站在门外,白衬衫黑西裤,干净利落,清贵逼人。

    无论过去多少年,路琼都会情不自禁被他美貌吸引。

    陆明霁看着睡意惺忪的路琼:“你没看我给你发的短信?”

    路琼歇息整宿的脑子还没开始转,现在短信都用来接受垃圾信息,她百八年不看一次:“什么短信?”

    “结婚。”

    他说。

    *

    路琼洗漱的时候,陆明霁在客厅等她。

    她房子装修倒是跟她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法式奶油风,虽说也是黑白色占主体,但软装布置要温暖许多。

    靠近玄关那一侧的沙发旁边,有一个黑色矮柜,格菱玻璃门。

    里面高矮不一的酒瓶摆得满满当当,陆明霁拉开柜门,看得更为清晰,大部分都是烈酒,每一个酒瓶都拆封过,有几个瓶子里的酒都快要见底。

    她回国也就两周,其中有一半时间还都在上班。

    陆明霁眉心抽动一下,悄无声息关上玻璃门,坐到沙发上。

    眼角被什么东西晃到,他上半身往后倾去避开,微眯着眼睛朝光源处找。

    靠落地窗那边的茶几腿边倒着一个空酒瓶,瓶底折射着一束灿阳。

    陆明霁拎起那只酒瓶丢到旁边垃圾桶里。

    动作稍重,发出当一声响。

    “陆明霁?”

    路琼的声音在卧室方向传出。

    陆明霁正要起来,路琼就探出半个身子趴在门框上,于是他便没动,只抬眸:“说。”

    “领证是不是不一定非要穿白衬衫?”

    路琼有许多衬衣,雪纺、真丝、亚麻各种材质的黑白灰色她都有,但都是用来上班穿,今天领证,日子特殊,她不想和平常一样。

    十八岁以前,每一天对路琼来说都是粘贴复制,毫无新意,哪怕发生天崩地裂的大事她都能做到睡醒就忘。

    十八岁以后,她开始重视自己的生日,重视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陆明霁在她露出来的半截光裸肩膀处掠过一眼:“我又没领过我怎么知道。”

    路琼想想也是:“哦。”

    缩回脑袋。

    陆明霁静坐两秒,掏出手机操作片刻,起身朝卧室走。

    门半掩着,他眼睛专注盯着门框,敲两下门板。

    路琼开门:“怎么了?”

    陆明霁把手机怼到她眼前。

    是浏览器搜索界面,搜索词条一板一眼写着一行字:领证穿衣要求。

    答案说是没有特定着装要求,浅色系为主,白色最佳。

    这问题路琼刚才也在网上搜过,她后退一步:“我穿这条裙子行吗?”

    陆明霁视野里早有一抹白,现下光明正大看向路琼。

    淡妆,长发散在肩后,一对玫瑰金耳钉,一件无袖白色连衣裙,收腰长款,掐出完美的腰臀比,裙摆一侧开叉到大腿。

    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样式图案,越是简约路琼就越漂亮。

    路琼穿裙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学恋爱那三年里,她只会在每年九月一号穿裙子。

    陆明霁问过她为什么,她就笑着说因为九月一号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日子,她高兴。

    今天,他又再次看到她为他穿上白裙。

    可一想到她朋友圈那张官宣合照,她也是穿的裙子,发布时间就在九月二号。

    仅相差一天。

    原来承诺和约定并不具备唯一性。

    也是,

    人这一辈子说的话成千上万句,谁会每句都记得每句都能做到?

    陆明霁思绪翻涌的这几秒钟里,路琼也在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全程见证他从平淡到阴郁的眼神转变。

    路琼不知所以,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她问:“怎么了?”

    陆明霁松开紧抿的嘴唇:“没怎么。”

    不知道路琼还要多久能搞完,他欲要回到客厅继续等,可手被她握住。

    路琼捏着他掌心,他闹脾气时的小表情没有变,嘴角绷直,像个赌气小孩,她哄着问:“那为什么不开心?”

    她还是能第一时间察觉他的情绪变化,陆明霁只感到难堪,她在炫耀什么?

    炫耀她敏锐的洞察力?

    炫耀她还能拿捏他?

    这六年来他不是一成不变,一点长进都没有,不是只有她在向前走。

    “我不是六年前我了,你别自以为很了解我。”

    路琼抵在他掌心的手指一弯,指甲划过他掌纹,眼睫轻眨垂下:“哦。”

    陆明霁忽然觉得他这样特别没意思,斤斤计较小家子气,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些:“算了。”

    他敛起不必要的情绪:“弄好了吗?”

    路琼也没再死缠烂打地问,他们还有的磨合。

    她点点头:“好了,我拿个包。”

    包包就放在进门左手边靠墙的斗柜上,距离门口三四步左右,路琼去取包时手还牵着陆明霁没松开,两人胳膊渐渐拉成一条直线又渐渐弯曲,直至垂在身侧贴在一起。

    路琼问陆明霁吃没吃早饭,陆明霁说没,路琼就在客厅抽屉里拿出两盒醇豆浆和冰箱里仅剩的一个原味贝果。

    沪市地处南方,倒春寒结束,这几天气温又迅速回升,但也远没到路琼可以放肆露胳膊露腿的地步。

    出门前路琼拎上挂在玄关衣架上的一件白色西装外套,没穿,她一手提包一手牵陆明霁,没空穿。

    电梯就停在路琼所住这层,两人出门就直接上去,电梯里面前后左右四边都装有镜子,方便住户审视着装,路琼和陆明霁没什么不妥之处,就板板正正地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路琼胳膊赤.裸地摩擦着陆明霁胳膊,陆明霁西装外套丢在车上没拿,两人皮肤间仅有一层衬衣相隔。

    陆明霁感受着她烫人的温度,电梯下降至第十层,他终是出声:“你是准备去当今年冬奥会的吉祥物?”

    路琼转过脸,懵懂不解:“什么?”

    陆明霁言简意赅:“外套。”

    路琼哦一声,试探着把包递给他,陆明霁哪知道她在闷声做什么鬼测试,帮个忙的事,没做犹豫顺手就接下。

    路琼三两下穿好外套,见陆明霁没有要把包还她的打算,就没要,整理好袖口,她再次把手塞进陆明霁虚拢的掌心里。

    这么好牵的姿势,不牵白不牵,空着浪费。

    陆明霁是想着他在把包给回去显得他多没担当一样,连个包都提不得。

    有损他面子。

    两人就这么心思各异地到达一楼。

    陆明霁的车就停在楼外,下台阶,路琼主动拿回包,松开陆明霁,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去。

    两手同时一空,陆明霁蜷起手指,在从车头绕到驾驶位的几秒钟适应好。

    路琼上车后先拆开吸管,插.进豆浆包装纸盒的密封铝箔纸小孔里,送到陆明霁嘴边:“先垫垫。”

    陆明霁工作后早上习惯喝咖啡,脑袋后仰躲开:“我不喝。”

    路琼穷追不舍:“稍微喝一点,早饭不吃对胃不好。”

    她这六年里忙于上学、工作,那些良好习惯乱得一塌糊涂,近一个月记忆里正儿八经的一顿早饭是彭靖驰那天送来的,现在反倒还又教育起陆明霁。

    陆明霁无法再退,她实在会磨人,用吸管来回来去戳他上唇下唇,戳得他心烦意乱,只好张嘴咬住。

    路琼提起旧事:“这豆浆还是上大学你给我买的那个牌子,你还记得吗?”

    路琼这人不爱喝牛奶、果汁,只爱喝豆浆,学校食堂偷工减料是常态,一桶豆浆恨不得兑两桶水,陆明霁是想在他公寓里每天给她鲜榨豆浆,试验几次后总有股豆腥味,难喝得要命,他没跟路琼提过这事,嫌丢人,就在网上一口气给她下单好几个牌子的豆浆让她选出个口味最好的,以后就长期供应。

    陆明霁记得这牌子,他连买三年就是老年痴呆都不会忘,但他才不要陪路琼追忆往昔,吐出吸管:“难喝。”

    吃喝他总不会口是心非,路琼当他是真不爱喝,没再强迫,收回举在他嘴边的豆浆。

    “……”

    陆明霁瞥一眼,就见路琼把他碰过的那只吸管含住,神态自然,嘴唇微微一抿,咬瘪吸管。

    他倏地坐正,发动车子。

    驶出锦云湾,耳边是饮品到底,吸管吸不上来液体发出的咕噜声,紧接着是塑料包装的窸窸窣窣声。

    每一个声响都在扰乱陆明霁,他抬手去按车载音响按钮。

    电台随机播放,女主持人清丽婉转的嗓音自音响传出:“下面是陈女士点的一首《戒不掉》,她有一句话要讲给喜欢的人听:离不开的是我,戒不掉的是你。”

    缓慢又充满哀伤的钢琴前奏切入,女歌手哼唱的粤语包含故事感——

    今天开始新出发吗

    留过了疤

    忘记了吗

    窗纱边餐台的搭配

    曾经种花

    如今喑哑

    ……

    应景又不应景的一首歌。

    应景是都还没戒掉,还没忘记。

    不应景是他们即将要领证,这首歌不太喜庆。

    一盒豆浆拉扯出的些许温暖冲淡一些,氛围又更添黏稠。

    拐入主干道,陆明霁嘴唇一软,又是什么东西碰上来,他抽空垂眸,路琼掰下来的一块贝果。

    拒绝没用,她胡搅蛮缠有一套,陆明霁不想多浪费精力,启唇。

    路琼被安全带箍着不太方便活动,力度没掌握好,不小心探入陆明霁嘴里,指尖蹭过他舌尖。

    冰凉和湿热碰撞。

    通电一般,两人具是一僵。

    一首歌曲播放到中段,一两句副歌掀起阵小高潮,高亢情感缓缓下落。

    粤语咬字别有一番韵味,大陆人不是很能听懂,车在屏幕上显示出歌词——

    差一点方可亲吻我

    喜欢这触摸俘虏我

    歌词挺有误导性,陆明霁想切频道,又怕欲盖弥彰,他是个成年男人,大学又不是谈的柏拉图式恋爱,什么都做过,他心里有波动再正常不过。

    嘴里贝果味同嚼蜡,他尝不出味道,全是路琼残留的那一抹凉。

    路琼嗓子莫名发干,拆开另一个豆浆喝两口润润,又掰下一块贝果喂陆明霁。

    陆明霁不敢再吃,余光扫着她要伸手过来,漠声制止:“我不吃,别打扰我开车。”

    第34章 领证

    不是什么情人节、520的特殊日子,就是个三月底普普通通的周一。

    民政局办理领证登记的人不多,不需要排队。

    路琼和陆明霁进到大厅,在空位窗口前坐下。

    证件都整理齐全,填表登记。

    两人没有提前拍好红底合照,要在民政局现拍。

    大学时有过几张合照,但不多,两人拍对方照片更多。

    只不过路琼每次拍陆明霁都大大方方,拍完还找他邀功,陆明霁就不,他只会偷偷拍路琼,因为路琼一旦发现就会耀武扬威,说“陆明霁你好喜欢我”,心事暴露于陆明霁而言无疑于裸奔,少爷要维持他高贵冷艳的人设。

    再次一同站在镜头前,又不知道这种照片要摆什么姿势,是都有些拘谨。

    摄影师让两人离近点,路琼向陆明霁那边挪小半步,消除所有距离,还是差点感觉。

    摄影师都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形婚,这话可不好说,在心里腹诽。

    他在表情上下功夫,手比个数字八抵在嘴角:“二位笑得开心点。”

    陆明霁阴阳怪气的时候最会笑,那笑容绝对真心实意,真到欠揍,让他一本正经地笑,他就像个僵尸。

    路琼今天还是穿的高跟鞋,矮他一点,头顶与他眉毛齐平,稍一侧脸就能对上他眼。

    陆明霁抿抿唇角,被摄影师指挥来指挥去,他不大高兴:“我不会笑,你知道的。”

    路琼忽然想亲亲他,碍于场地不对,忍住,转而跟摄像师说:“就这样吧。”

    照片拍完,洗出来贴到结婚证上,盖上钢戳。

    简单的一系列流程,路琼和陆明霁结为夫妻,关系被法律所保护。

    民政局出来不过十点钟,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两本结婚证,路琼看看她自己这本,又去看看陆明霁那本,没什么不同。

    “你拿着还是我拿着?”路琼征求陆明霁意见:“还是我们人手一本?”

    陆明霁无所谓,反正这婚姻是为奶奶放心:“随便。”

    路琼挽着他手臂歪头看他,给他戴高帽:“那都给你拿着吧,我丢三落四的没你保管的细致。”

    陆明霁伸出手,勉为其难接过她那本结婚证。

    他半垂着眸,根根睫毛在眼底投射下清晰倒影,鼻梁高挺,皮肤白皙透亮。

    像一只高傲美丽的波斯猫。

    路琼很是喜欢,她刚才拍照时就对陆明霁冒出歹心,现在他们是合法夫妻,干什么都名正言顺,周围又没有闲杂人。

    于是她站定脚步。

    陆明霁受她阻碍也被迫停下,困惑的眼神一斜。

    路琼扬起脖颈,凑近陆明霁,闭上眼在他脸颊处落下一吻。

    她唇软而凉,轻轻印在脸颊,重重刻在心间。

    陆明霁霎时冷下脸,话讲得生硬:“谁允许你亲我了。”

    路琼挎在他臂弯的手沿着他小臂下滑至他手心,五指钻进他指缝:“没人允许,可我想亲。”

    陆明霁讨厌她动手动脚又动嘴,又要抽出手,可路琼攥得紧,他挣脱不开,好心提醒她:“路琼,我们结婚只是为了让我奶奶放心,我们之间没可能复合。”

    “我没想跟你复合。”路琼从不回头看,即便是回头草她也要创造出新吃法:“我是想跟你重新开始。”

    她撩拨人的本事信手拈来,陆明霁当初就是被她这么一句句不值钱的漂亮话套牢。

    人都在成长,摔过一次跤,陆明霁就不会在同样的地方跌倒第二次。

    丢给她一句:“痴心妄想。”

    路琼不欲置辩,她此刻在陆明霁那里信誉值为零,甚至还可能是负数,不过没关系,后顾之忧解决,她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扭转局面。

    路琼没开车,回去还是要搭陆明霁的车。

    刚坐上副驾,包里手机接连震动,提示音一声未落一声又起,听着这个急促的频率,路琼一下子猜到是谁。

    陆明霁常年给私人手机设置成震动,震动还调到最弱,他嫌叮叮当当的铃声吵,路琼这消息接受的架势他好久没经历过,噼里啪啦响得他心烦,见路琼还在那不紧不慢地照镜子,他催促:“你手机。”

    路琼心里有数:“是Brody,先不用管。”

    Brody。

    一个男人的名字。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发来,还真是关系匪浅。

    陆明霁想到她朋友圈高调官宣的男人,她说以后会给他解释,这都快二十四小时过去,她一个字都没提。

    他食指不怎么耐烦地敲着方向盘:“吵。”

    “哦。”路琼啪嗒一下合上镜子,包里翻出手机。

    路琼昨天在琅域电梯里让Brody醒后找她,本是想电话聊,等到晚上他还是失踪状态,路琼就给他留言。

    留言内容是:【我要和喜欢的人结婚了,他知道你,问起你的事情,我还没讲,你介意我告诉他吗?】

    Brody连发几条啊啊啊刷屏,整个屏幕都被他由浅灰白色染变成亮白色。

    激动到一半,他穿插一句:【可以!当然可以!】

    Brody:【我不介意!】

    下面又是一片啊啊啊。

    路琼无奈,先放任Brody自己疯一会儿,喊停要发动车子的陆明霁,面朝他:“Brody就是我朋友圈合照的那个男生。”

    还男生。

    比他们小?

    陆明霁扯扯嘴角:“你老牛吃嫩草?”

    “……?”路琼没懂陆明霁这句讽刺的依据是什么:“什么意思?”

    “没什么。”陆明霁不会给她答疑解惑:“你继续。”

    路琼左边眼睛不太舒服,还有妆,她没法揉,用无名指指腹轻按眼眶周围:“他是我一个教授的儿子,是个gay。”

    陆明霁漠不关心的脸侧向她:“你眼怎么了?”

    “好像有东西进去了。”路琼解开安全带,靠近他,手肘撑着中央扶手箱:“你能帮我看看吗?”

    陆明霁不是冷心冷血的人,没感情还有那么点夫妻义务,他就做个好人帮下忙。

    路琼趴在扶手箱的姿势使她比陆明霁矮一些,陆明霁左手屈指微抬起她下巴,右手拇指按住她下眼睑,轻着往下扒:“转转眼。”

    路琼听话照做,接上那一半的解释,陆明霁手托着她脸她没办法正常说话,牙齿合着只动嘴:“他有男朋友,但是他妈妈不知道他的性取向。”

    教授喜欢路琼,就牵线搭桥介绍她和自己儿子认识,教授和徐奶奶一样都爱催婚,三天两头就给Brody找事,Brody实在受不住,跟路琼见面第一天就自爆性取向并且还有一个恋爱三年感情稳定的男朋友,他不会喜欢她,来见面纯属是拗不过他妈,向她道歉。

    路琼不会在意,她来见面也是教授过于热情,又对她照顾有加,她不好推。

    于是那场闹剧相亲前后用不到两分钟就终止。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路琼所在的彭博社和Brody入职的金融机构有些合作,俩人在工作中接触增多,聊得投机就处成朋友,为避免教授再整这些在Brody看来视为幺蛾子的操作,Brody就拜托她配合一下打个掩护。

    国外对同性恋接受程度还是蛮高的,但教授年轻时差点被人骗去当同妻,婚礼当天发现真相,从此她就对同性恋深恶痛绝,Brody隐隐试探过教授的想法有无改变,结果令他失望,他是鸵鸟性格,遇到困难先把自己埋土里逃避,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一开始是没发朋友圈的,只是在教授那里传达过他们俩在恋爱的这件事,俩人都以为这样就能一劳永逸,不成想教授察觉出点不对劲,便发个朋友圈巩固一下。

    现下路琼开启新的感情,Brody自然不会横在中间膈应他们,但他有个小小的请求。

    路琼转述:“Brody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妈妈开口,朋友圈暂时先不删可以吗?”

    陆明霁并不在乎路琼和Brody之间的具体纠葛,只是谷蕴柠说她有男朋友,然后她又来找他结婚,他不服气成为路琼脚踏两条船的其中一只而已。

    除此之外,没其他多余意思。

    他在她上眼皮里发现一根细小睫毛,用纸巾一点点蹭出来:“你专职挡箭牌上瘾?”

    “我和Brody互为挡箭牌。”路琼身边也不乏给她介绍青年才俊的媒人,像教授这种或是一些前辈实在是不好拒绝,朋友圈一发双方耳根都清净。

    陆明霁有所预料,路琼那么优秀在任何领域里不缺青睐她的人。

    他把纸巾团成团,手从路琼脸颊滑落,手腕随之一紧。

    路琼掌心覆在他手背,压着他贴回她脸上:“可我不是给你当挡箭牌,和你结婚我是认真的。”

    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绵密交织。

    路琼又往陆明霁那儿挪半寸,鼻尖都快要抵住他鼻尖:“你有在我眼睛里看到什么吗?”

    她和Brody的假恋情唯独没隐瞒葛晚棠,那时葛晚棠经常去找路琼,一来二去大家都熟悉起来,她是知情者之一。

    另外一个知情者是麦青,路琼朋友圈刚发没多久,麦青就私聊她三个字:假的吧。

    肯定的陈述句。

    路琼问她怎么猜到的,麦青说她和Brody的合照没有灵魂,她眼里也没有对Brody的喜欢。

    麦青没有提陆明霁,但路琼懂麦青更深一层的隐晦意思。

    现在她要试试陆明霁能不能看出不同来。

    路琼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亮,眼型流畅圆润似水滴,尾端微微上扬,不笑时干净疏离,此刻眼稍弯,多一两分娇憨。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

    陆明霁心脏跳动本能加重一下,他喉结滚动,撇开脸,挣出手抵着路琼额头往后推:“什么都没看到。”

    防止路琼再多发表不恰当言论,他先截断:“十一点公司有会,我送你回去。”

    路琼应好,预约他晚上的时间:“那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庆祝一下。”

    陆明霁无可无不可:“随便。”

    “你现在住哪?”路琼还有件事要忙:“我这几天还在休假,正好搬去你那里。”

    陆明霁一脚刹车。

    路琼由于惯性人往前扑去,又叫安全带勒住:“怎么了?”

    陆明霁若无其事地送刹车踩油门:“有只猫跑过去了。”

    是该住一起,这婚就是为奶奶放心才结,等他哪天抽空告诉奶奶,奶奶肯定会去他那儿检查,不住一起说不过去。

    陆明霁算算锦云湾和雍和半岛离他俩各自上班地点的距离:“一会儿把地址和钥匙都给你。”

    他打着转向灯拐弯,让她只带衣服、护肤品之类必备品就行,其余他那里都有:“你现在那套公寓是租的还是买的?”

    “葛晚棠的。”

    路琼被葛晚棠拉回国,葛晚棠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让她什么都不用操心,衣食住行全都给她安排好。

    现在还没住半个月,她就要搬走:“还挺浪费她苦心的。”

    陆明霁顺嘴就接:“那你别搬。”

    路琼一顿,像是踩空一般,一股短促且强烈的失重感袭上心头。

    她转过脸看陆明霁一眼,神情有些许恍惚。

    陆明霁开着车,眼睛直视前方,扫到她扭头的动作却不清楚她什么表情:“看我干什么?”

    路琼笑着摇摇头,眷恋惆怅暗藏:“就是感觉刚才咱们两个的对话好像回到大学了。”

    大学时候的陆明霁就是个作精,别人一个不顺他心意或是不把他当成第一顺位选择或是经受到因为他而放弃其他的抱怨,他就会甩着尾巴迈着高傲的步子离开。

    这个别人独指路琼。

    路琼最喜欢故意惹恼陆明霁,等他耷拉下脸,她就去哄他,去给他顺毛。

    别有一番成就感。

    她又提到往事。

    陆明霁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手背筋骨凸显。

    他最讨厌回忆以前,路琼刚走那两年他几乎要把那三年回忆嚼烂。

    追忆往昔对经历撕心裂肺分手过程的前任男女来说就是不可触碰的禁区,曾经有多美好分手时就有多狼狈。

    但是路琼没有一点这种觉悟,她频繁提及,是想以此来让他心软?

    绝不可能。

    路琼不知道陆明霁心里琢磨的这些弯弯绕绕,她只是看陆明霁表情肉眼可见的冷下去,便知道他不高兴她回忆。

    一时沉默蔓延。

    “对了。”路琼安静没一会儿又有话要讲,她想起公寓里一个物件的摆放:“你早上去我那儿,沙发边有个酒柜你看到没?”

    “嗯。”陆明霁记忆犹新,满满当当一柜子酒。

    “那个我可以搬去你那里吗?”路琼还没去过陆明霁那里,不清楚他家什么装修风格,别费劲搬过去再破坏整体和谐。

    陆明霁想都不想:“不可以。”

    “那我就把酒拿过去。”路琼当是她那酒柜与陆明霁家里不搭配,就换个思路:“你那里应该有酒柜吧?”

    “没有。”陆明霁浅一拧眉,她出趟国是染上的什么臭毛病,酒精不离嘴。

    他睁着眼珠子说瞎话:“我不喝酒。”

    路琼默声瞧着他。

    质疑二字摆在脸上。

    陆明霁也想起那天凌晨他醉酒发疯的片段,从善如流补充:“奶奶要我戒了,前两天刚把酒柜撤走。”

    路琼相信这个说辞。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回锦云湾路琼公寓楼下。

    路琼问他晚上几点下班,陆明霁说六点,路琼说好,临下车前趁其不备又倾过去亲他一下,然后不给他刻薄的机会,溜之大吉。

    她那一下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撞来得更准确,陆明霁都能感受到自己脸被她鼻尖戳进去一个小窝。

    车里没开电台没放音乐,路琼亲完发出的那一声“啵”似余音绕梁回荡。

    没一会儿,扶手箱凹槽里的手机嗡嗡一阵。

    短信提示。

    没有备注的一串数字。

    是路琼。

    她说:我口红掉色,你记得擦擦脸。

    第35章 今晚跟你睡

    路琼回到家后给自己点了份外卖,评价和月销量都不错的一家麻辣烫。

    她以前爱吃炸鸡汉堡,因为这种快餐在家乡难见,出国这几年快要吃吐,成功祛魅。

    其实很多小时候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得到之后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心情波动,就像几千块几万块的一个羊皮牛皮包和淘宝几块十几块帆布包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价格分出三六九等,但实用价值没差,都是用来装东西。

    可是只有真正拥有后,才能坦然说出“感觉都一样”这句话。

    相较于真正得到这件物品,路琼更喜欢“拥有”的过程。

    陆明霁除外,拥有他的过程和拥有他这个人,她都喜欢。

    等待外卖送来的时候,她洗干净手,先从衣服开始收拾。

    从衣帽间拉出三个大号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挂起来的西装一件件仔细叠好码放进去,卫衣牛仔裤就比较随意对待。

    外卖送到她衣服才收拾到一半。

    她拿到客厅,在沙发上扯个抱枕丢到地毯上坐着,揭开包装盖,香味飘散。

    十一点半,陆明霁说他十一点钟有会要开,不知道要开多久。

    八百年不打开一次的信箱堆满九十九加,一连串没有备注的数字号码。

    陆明霁是昨晚发的短信,排在上面,很好找。

    十一位她烂熟于心的数字。

    他没有换过号码。

    一一删除其他垃圾短信,删到最后只保留陆明霁那一条。

    切到微信,添加好友的搜索栏里熟练打出那一串号码。

    还是六年前的头像,黑色背景,蒙着眼睛辨不出男女的油画人物。

    路琼欣赏不来,问过他选这张图做头像有什么意义吗?

    少爷调子高高的,说意义就是显得他很有品味。

    微信名是高深莫测的一个点。

    路琼点击添加好友,再切回短信。

    给他拍一张麻辣烫的照片发过去。

    并问:【开完会了吗?吃饭了吗?】

    第二句:【我加你微信了,你通过一下。】

    陆明霁是回琅域参加研发部二部内部的一个讨论会。

    研发部分为一、二两大部门,一部主要负责交通运输、二部则是负责AI医疗。

    交通运输是琅域最初成立的原始部门,近两年公司拓宽发展,涉足医疗行业,才又成立二部。

    这两年二部在深耕一款检测麻醉深度的AI系统,传统麻醉深度监测的方法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出患者的麻醉状态,但仍旧存在诸多局限性,配合AI技术将大大弥补其中不足。

    这种技术性会议陆明霁向来不会缺席,员工讨论时他也会张嘴说两句,要是出现意见相悖的情况,他就在中间调和一下。

    而今天,一组二组针对预测模型的某项数据吵得会议室天花板都要掀翻,他们老大还坐在长桌尽头没听见一样。

    淡定到仿佛自带屏障,将他们都隔绝在外。

    会议长桌两边的人都站起来了几个,挺有要干架的架势。

    几人吵到一半,不知道谁先发现不对劲,朝陆明霁那儿努着下巴。

    两边人顺着瞧过去。

    他们老大翘着二郎腿,一派闲适地坐在椅子里,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搭在桌边转着笔,眼睛落在他正前方的大屏幕上。

    说在思考又有点走神的样子。

    钟洋作为助理旁听在侧,见众人都将目光定在老大身上,脚在桌下偷摸踢他一下。

    陆明霁睫毛一动,眼皮子一撩,对上满会议室十来双眼睛:“吵完了?”

    他把笔扔在桌上,笔杆向前滚动两三圈停下,他站起来:“那散会吧。”

    乜向钟洋:“你去我公寓,找人把公寓里那个酒柜搬走。”

    钟洋确认时间:“现在?”

    陆明霁一挑眉:“不然等我晚上睡觉的时候?”

    说完不再管其余人什么表情,从容不迫地走出会议室。

    点开微信,矜持通过那条他十分钟前才看到的好友申请。

    会议室里十来个人个个歪着脖子扭着脑袋隔着玻璃瞅着他们走远的老大。

    再迷惑的互相对视一眼。

    “什么情况?”

    “谁又惹他不高兴了?”

    “没不高兴吧,老大要不高兴刚才早骂人了。”

    “不是我怎么感觉,老大今天状态有点飘呢?”

    “你是说他喝高了?”

    于是他们又齐刷刷盯向刚被老大发布任务且和老大关系最为密切的钟洋。

    “老大怎么了?”

    钟洋更是懵,两手一摊,将其归结为:“男人么,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

    收到好友申请通过的提示,路琼的战场已经转移到客厅。

    茶几四周码着高低不等的几摞书。

    边收拾边翻着回顾一遍。

    她有定期断舍离的习惯,没有乱七八糟的物件,衣服在回国前就清理掉一部分,回国后还没来得及去采购新的,三个行李箱装她四季的衣服绰绰有余。

    路琼主要是书多,她书看得杂,什么类型都涉及一些,还一本都没扔。

    还都是买纸质版,电子版不能触摸到纸张那种磨砂感,看起来没有感觉。

    当初托运行李回国,五个大号编织袋装满书,占据托运费大头。

    手机放在沙发上,她伸长胳膊去够,食指和中指夹住一个小角捏过来。

    陆明霁只通过她的好友申请,那三条短信没回。

    她在微信又问一遍:【你吃午饭了吗?】

    对面:【嗯。】

    陆明霁回复还算快,她大概只等了一分钟。

    路琼:【会开完了?】

    陆明霁:【嗯。】

    路琼:【那你现在忙吗?】

    少爷一个字增加到两个字:【有事?】

    这么一来一回聊天不如打电话方便,路琼拨通视频电话。

    铃声响个七八秒被接起,视频改成纯语音。

    “有事?”

    还是那两个字。

    陆明霁嗓音干净似清泉,打电话时被细微电流一润色,就多那么点矜贵疏离感。

    很抓耳。

    能勾起人的征服欲。

    想给他的干净染脏,将那一汪清泉搅浑。

    搅成从喉咙深处克制不住的哼声那样浑浊。

    路琼最喜欢陆明霁那样的声音。

    垂眸翻过一页书,压下心头浮现出的那些旖旎:“你今天几点下班?”

    “六七点。”

    陆明霁给不出具体几点,琅域不设固定时间,多久走看心情看状态。

    记得今晚约好一起吃饭,陆明霁可以早一些回。

    “那你来我这儿吧,我做饭。”

    新婚第一天,去外面餐厅怪没诚意,路琼想亲自下厨。

    陆明霁哦一声。

    “你想吃什么?”

    “随便。”

    路琼听他那边挺安静,估摸着是开完会回了办公室,他不忙她就想多聊会:“你午饭吃的什么?”

    陆明霁中午就没吃,在会议室听一帮子人嗡嗡吵架,吵得他没胃口,出会议室那会儿都快三点,他回办公室吃的零食垫肚子。

    路琼这么一问,他暂时编不上来:“忘了。”

    路琼凭借六年前的记忆猜测:“你是不是根本没吃?”

    陆明霁不吱声。

    路琼开免提,切软件:“那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少爷拒绝:“不吃,你别点。”

    这个点不早不晚的,现在吃饭晚上还吃什么吃。

    路琼辨认出他是真不吃不是又傲娇发作:“那你办公室应该有零食吧?”

    大学路琼第一次去陆明霁在学校外的公寓,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冰箱里只有苏打水和新鲜水果。

    路琼忘记是在哪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私人领地能彰显这个人的性格和内涵。

    她那时看陆明霁公寓就品出一种成熟稳重感,然后她就在闲逛时在他书房书桌抽屉里发现好一堆零食。

    被她抓包后陆明霁还脸红着狡辩是彭靖驰买的,跟他无关。

    路琼就笑,气得陆明霁一下午没理她。

    后来少爷就破罐破摔放下吃零食这一个偶像包袱,每周他们两个去逛超市,他都能买够两人一周的零食分量。

    陆明霁看看手边那包拆封才吃两片的薯片,单手拉开右边最下层抽屉,把薯片扔进去:“没有,我早不吃那玩意儿了。”

    路琼耳尖捕捉到一丝杂音,但没拆穿,低头低得脖子酸,她手按在后颈转着放松,不期然瞄到厨房,一顿。

    回国前葛晚棠问要不要添置厨具,她说不用她懒得开火,现在厨房空空如也只有上次聚会谷蕴柠买来的碗筷和煮锅。

    “陆明霁。”

    “说。”

    “你那里厨具都有吗?”

    “嗯。”

    路琼更改行程:“那我买好菜去你那里吧,我这里缺东西。”

    不知道钟洋把酒柜搬走没有,保险起见,陆明霁让路琼五点后再去。

    路琼问为什么,他瞎掰说电梯维修到五点。

    路琼不疑有他,想起陆明霁还没把门禁卡、钥匙给她:“你——”

    陆明霁似是猜到她要说什么,截断:“一会儿有人去给你送门禁卡,密码57565。”

    “好。”

    办公室门敲响,陆明霁说过,他办公室门不锁时别人有事来找敲两下门自己推门就行。

    研发部一部总监魏锦航拿托着台笔电闪进来。

    毕业后魏锦航跟他一起创业,也是一手扶持琅域长大的老人。

    陆明霁打个手势示意他稍等,问路琼:“没什么事我挂了。”

    “陆明霁。”路琼取消免提,手机重新贴回耳边,不扭捏不做作,平淡的直抒胸臆:“我想你了。”

    “叮——”

    陆明霁痛快挂断。

    ……

    这些行李路琼回国后分两天才全部搞定,不指望一下午就都能打包完毕。

    一刻钟前,路琼在陆明霁办公室外见到的两位助理之一来给她送门禁卡和钥匙。

    人长得眉清目秀,一副严肃表情,但那一双圆溜溜堪比桂圆大小的眼睛里背道而驰地闪动着八卦光芒。

    路琼给他提问的机会,他不敢要,脑袋摇成拨浪鼓跑走。

    她给陆明霁发消息说你这个助理蛮有意思。

    少爷回她一个句号。

    表示已阅。

    装完一个编织袋的书,是四点钟整。

    路琼拎上一个装着一套睡衣一套换洗衣服以及护肤品、笔电之类的的中号行李箱,路琼下楼。

    路琼对沪市还很陌生,近些年在国外也习惯去超市买食物,上车后就导航去沪市最大的生鲜超市。

    陆明霁说随便,路琼就按照她了解的他的口味挑菜买菜。

    逛到红酒专区,路琼打算买一瓶用以增加氛围,转而想到徐奶奶勒令禁止陆明霁再喝酒,不能违背长辈,就没买,换成果汁。

    买完所需用品出超市,道上已经有些小拥堵。

    这家生鲜超市离雍和半岛导航预计用时一刻钟,磨磨蹭蹭走快四十分钟才到。

    锦云湾定位是高级精装公寓,雍和半岛则是能成为沪市城市名片的标志性豪宅,足不出户站在阳台就能观赏到浦江风光,都说没钱来沪市看到的只是沪市,有钱来沪市,看到的就是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十里洋场,别人千里迢迢赶来旅游一睹风景的外滩,就是住这片地方资本家的后花园。

    陆明霁大学那阵不过分高调但也没遮掩过,他从头到脚的打扮就能透露出其不斐的家世,路琼跟他在一起后有挺多人都在背后议论。

    一个豪门阔少一个申请贫困补助的普通女生。

    这是那时学校里同学给他俩贴上的标签。

    很多人都不懂路琼是怎么有勇气去追求跟她云泥之别的陆明霁。

    或许是小老太太从小就教育她不必因为外在条件就低人一等,反正大家都是孑然一身的来孑然一身的走,生前穿金戴银死后都会化作一抔灰埋在土里或者撒到海里。

    托老太太的福,路琼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还真没有觉得过自己不如谁。

    好比现在,路琼过来雍和半岛,想得不是她和陆明霁相差悬殊,而是计划着怎么搞钱到时候自己也在这里买一套。

    车子开入资本家住宅的地下停车场,路琼找到陆明霁给她空出来车位停好。

    地库里一水名贵跑车、豪车,连号车牌多如牛毛。

    路琼这辆葛晚棠借她开的小宝马混在其中还有点扎眼的可爱。

    路琼绕后车尾打开后备箱,行李箱上摞着两大包超市战利品。

    东西太多,一趟肯定搬不完,她先提起那两大袋。

    一道低沉的引擎声轰鸣逼近,拐角处两束车灯笔直晃过,一辆白色宾利Batur滑入视野。

    路琼似有所感,站在原地凝视着这辆车逼近,驶过她面前,最终停在她右方的空车位上。

    驾驶位车门打开,陆明霁下来,还是上午那身白衣黑裤,衬衫顶端领口松散开两颗,下摆扎进裤腰,身型颀长挺拔。

    关上车门朝路琼那儿走。

    路琼下午出来要逛超市,就没穿高跟鞋,浅口平底皮鞋,比陆明霁矮一头,稍仰着脸:“你换车了?”

    陆明霁嗯一声,眼落向她后备箱,略无语。

    这么多东西她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拿动的?

    完全忘记路琼以前经常干活,力气甚至比有些男生都大。

    陆明霁胳膊探进后备箱,行李箱提出来。

    路琼左跨一步给他腾地方:“那辆车坏了?”

    陆明霁说没,理由简单到令人发指:“开腻了。”

    “……”

    行李箱上面还有空余地方,陆明霁将较重的那包肉类水果放上去。

    另一包蔬菜他拎着。

    没别的,纯属出于男人的担当和礼貌。

    “你拿行李箱是去搞蔬菜批发了?”

    路琼合上后备箱,按钥匙锁好车,跟在陆明霁旁边:“里面是我换洗的衣服。”

    她要去接那包蔬菜,陆明霁躲开没给。

    路琼无法牵他手,退而求其次,虚虚圈着他手腕。

    陆明霁手臂弯曲,推着运载重物的行李箱,手腕内侧筋骨绷出。

    路琼发现新大陆,指腹摩挲那处;“我今晚跟你睡。”

    第36章 新婚关系

    今晚跟他睡。

    他这套公寓里算上主卧四个卧室,其中离客厅最近的一个客卧赵言钊他们来时会住,那她就不能再住。

    还剩两间客卧,她要睡哪个?

    还是,

    要跟他睡一间?

    这两个问题陆明霁从地库琢磨到家门口,没琢磨出结果,不过他是不会问路琼的。

    陆明霁两只手里都占用着,路琼去开锁,还没录入指纹,输的密码。

    57565。

    挺顺的一组数字。

    不是生日日期的排列,也不像是什么纪念日。

    路琼知道密码后研究小半天,她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学生:“密码有什么含义吗?”

    门开,她让陆明霁先进,她随后。

    三月底的春季白昼越来越长,五点多的天色将暗未暗,朦胧又昏昧。

    咔嗒一下门关,楼道里声控灯的光线隔绝在外,屋子里人和物的剪影隐隐绰绰。

    陆明霁最是不喜欢这种阴暗环境,按下玄关矮柜上的全屋灯光总开关,灯亮,他回路琼:“没含义,顺眼。”

    彭靖驰那帮子人经常来陆明霁这里玩,陆明霁可不愿意他家里有那么多闲杂人等的物品,虽然放在鞋柜里不开门看不见,但他只要一想到就烦,便预备许多一次性拖鞋,谁穿完走时就自己丢掉。

    他自己拖鞋就在穿鞋凳旁边,换鞋方便,他腾不出手管路琼:“鞋柜里有一次性拖鞋。”

    路琼找他要行李箱:“我拿拖鞋来了。”

    陆明霁就把行李箱留下,拎着两包物品去厨房。

    琅域是陆明霁是事业领地,这套公寓就是他的私人领地,置身其中感觉完全不同。

    路琼从玄关处一步步往里面走,环顾一圈客厅。

    陆明霁这套公寓位于顶楼,双层复式,柜体多是黑色,灯光是暖色调,下沉式客厅,全景落地窗,装修整体走老钱意式风格,通向二楼的旋转楼梯那侧墙是一整面玻璃柜,里面放着各种各样游戏手办。

    他爱好收集这些。

    路琼一眼就喜欢上这里,当然有百分之九十是因为这是陆明霁的家,她爱屋及乌。

    她走到开放式厨房那边,跟陆明霁隔着一个吧台:“我能参观一下吗?”

    陆明霁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活这么大还是有点生活能力,会分门别类地整理着袋子里的物品,正要将水果放去冰箱里,闻言嘴巴做出“随”的口型,又咽回:“不能。”

    话落觉得太过生硬,他补充:“暂时不能。”

    路琼尊重他的隐私,拿走他挂在手指上的一提水果:“那你去把不能让我看到的收拾一下。”

    陆明霁可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以防她瞎脑补,他澄清:“书房里有些机密文件而已。”

    路琼点点头,笑起来:“哦。”

    陆明霁被她笑得莫名心虚:“不信拉倒。”

    路琼还是笑着:“我信。”

    陆明霁瞪她一眼,出厨房去检查主卧和书房。

    陆明霁极其注重卫生,保洁阿姨一周来大扫除一次,家里一直保持着干净,没什么可指摘的。

    主卧溜一圈,去书房。

    书桌左边第一二层抽屉是他专门用来放零食的地方,他现在不会再逛超市,一时没时间二是不再喜欢,最近被杂七杂八的情绪牵扯着,他还没来得及在网上下单补货,抽屉里就还剩两包薯片。

    拉开最底下那层上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牛皮封面的相册,还有一个小号首饰盒,陆明霁把两包薯片扔进去锁上。

    过会儿又把薯片拿出来扔进垃圾桶,找几个空文件袋放在一二层抽屉里。

    搞定这一切,陆明霁折回厨房。

    路琼刚蒸上鱼,陆明霁爱吃鱼,什么种类的鱼都吃,最爱清蒸鱼。

    她忘记扎起头发,几缕顺着脸型修剪出的碎发此刻格外碍事,她手上沾着水,湿漉漉的,听到脚步声,打消擦手自己来的想法,叫陆明霁:“你帮我挽下头发。”

    路琼抬起胳膊,手腕上绑着一根黑色发圈。

    陆明霁脚步稍顿,走过去,摘下那根发圈,手指轻划过她手臂。

    路琼背过身去,继续切菜。

    陆明霁站在她身后拢起她披散着的一头长发,纤细的脖颈暴露在他眼前,微微往下弯着,后颈一节节脊骨隐约凸显,路琼还穿着上午领证那条裙子,圆领口,因着她低头的姿势、胳膊在动,领口不再严丝合缝贴合着她锁骨,布料拱起。

    陆明霁的角度,能卑鄙地窥见一丝风光。

    耳根有久违的热意上涌,他瞥过眼。

    路琼嘶一声:“你拽到我头发了。”

    陆明霁倏一松手,下意识说:“我好久没绑了。”

    大学恋爱那几年,只要和陆明霁在一起,路琼的头发都叫他来绑。

    她恋爱经验为零,空闲时间就看偶像剧摸索怎样恋爱,那时有部韩剧很火,里面有句台词是这么讲的:谈恋爱本来就是自己能做的事情对方非要为你做。

    路琼给换成她自己能做的事情就非要陆明霁为她做。

    陆明霁那脾气轻易不会受人差使,但她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他就上钩,完事后再亲亲他夸他一下,他就一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的表情,实际心里偷偷摸摸积攒着成就感。

    就像是在调教驯化一个专属她心意的漂亮猫咪。

    路琼被他的回答取悦到:“我也好久没被人拽过头发了。”

    陆明霁听出她语气里的轻快,懊恼那句令他落于下风的解释,闭嘴不语,沉着眉眼,三两下粗糙绑好她头发。

    路琼脸向后转,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一下:“谢谢。”

    陆明霁后退一步,眼神冷,耳朵与之相反的在发热:“性骚扰犯法。”

    路琼持证上岗,底气十足:“我亲我老公合法。”

    “老公”两个字就这么轻巧从路琼嘴里说出。

    论嘴皮子功夫,几乎无人能出陆明霁左右,但他这种阴阳怪气拐弯抹角的态度招架不住路琼这种天赋型直球选手。

    六年前是,六年后依然。

    可能是天气愈发暖和,厨房里又开着火,家里这么多灯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些许暖意。

    客观条件太多,陆明霁分不清具体是哪一条致使他耳朵快要烧起来。

    厨房这地方跟他八字相冲,陆明霁抬腿走人。

    到书房把自己关起来,肌肉记忆促使,手往电脑旁边伸去,什么都没摸到。

    那天晚上在办公室已经把烟全部抽完,没再买。

    嘴唇上路琼的触感犹在,他不喜欢,于是舔掉。

    舌尖尝到一点甜味。

    路琼唇上颜色好像不是上午领证的正红色,是唇釉,亮晶晶一层。

    但没有她眼睛亮。

    陆明霁烦躁啧声,烟没有,团聚在胸腔里的那团无名火无处发泄,他找到钟洋电话拨过去。

    钟洋难得早早下班,从公司出来后就颠颠去沪大接上小女友约会,还没到饭点,小女友就说先看场电影。

    是部恐怖片,正到精彩处,镜头猛一个推进,红衣女鬼披头散发冲进画面,电影院里叫喊声此起彼伏,钟洋胆子也不算大,搁在大腿上的手机一震动吓得他差点没蹦起来。

    来电备注“老大”。

    他撇撇嘴,幽怨接听,压低嗓音:“什么事啊老大?”

    陆明霁蹙眉:“你做贼呢?”

    钟洋汇报:“我在看电影。”

    陆明霁还是热,神经病一样在三月份开空调打冷风:“设计部的策划方案发你了吗?”

    钟洋:“发了。”

    陆明霁:“发了你不给我?”

    钟洋委屈巴巴,不知道外面是不是正在六月飞雪,不然他怎么比窦娥还冤:“不是你说的今天晚上不要打扰你吗?”

    陆明霁选择性失忆,不记得他还有这交代:“你是老板我是老板,不然我让位给你?”

    钟洋敢怒不敢言,仗着陆明霁看不见,翻个大白眼:“好的老大,马上发。”

    幸亏他手机里也存着策划案备份,不然老大这么不善解人意的一声令下,他还得跑回公司。

    钟洋接电话时小女友就在他肩膀上枕着,听见他们两个对话,仰头问:“怎么了?”

    钟洋吐槽:“我们老大又开始他的暴.政了。”

    小女友咔擦咔擦吃着爆米花,给他出主意:“你劝劝你们老大赶紧找个女朋友,就没空工作了。”

    钟洋刚要说他们老大断情绝爱没有情根,想起下午送钥匙那码事,揣摸着:“我觉得,他应该不用我劝。”

    钟洋找到策划案微信发送给陆明霁,忍不住八卦【老大,下午我去送钥匙的那个美女跟你什么关系呀?】

    陆明霁和彭靖驰都没有什么老板架子,琅域也时常组织集体团建,大家年龄都差不多,没代沟,都玩挺好,开起玩笑来口无遮拦,但心里也都有一杆秤,什么能聊什么不能聊都有分寸。

    就像钟洋他们在陆明霁面前再没大没小,都绝不会打听他感情问题,都是私下里偷偷聊。

    但经过今天,钟洋敏锐察觉到陆明霁的感情不再是禁忌。

    陆明霁没想隐婚,领证一为奶奶安心二也是不用再应付别人给他牵红线的事。

    钟洋问,他就实话实说:【新婚关系。】

    钟洋作何反应他没那闲心想象,手机连接上打印机,打印出策划案来看。

    工作使人静心,十分钟后陆明霁终是看进去第一行字,渐入佳境。

    一份策划案还差两页,书房外响起路琼模糊的声音。

    他放下策划案,拉开书房门:“在这。”

    路琼有猜到,她就直奔书房来的,见到他人,一愣:“吃饭了。”

    陆明霁随手带上书房门,跟着她往餐厅走。

    书房在二楼最里间,到旋转楼梯口有一定距离。

    两道脚步声在地板上融为一体,步伐出奇一致,迈腿时连弯曲的弧度都不差分毫。

    下到第五层台阶,陆明霁实在忍无可忍,及时出手拉住差点踩空的路琼:“你老看我干什么?”

    她频频歪头,目光直白到不加掩饰,就是死人都能被看活。

    “你好看。”路琼真心实意地夸赞,一点磕巴不打:“我还没见过你戴眼镜。”

    就说有什么不对劲。

    陆明霁想起还戴着眼镜,要摘。

    路琼攥住他手腕,拦着他:“别摘行不行,我还没看够。”

    陆明霁长得俊秀,三庭五眼都是标准比例,戴上一副金丝眼镜,贵气十足。

    她看没看够关他什么事,他戴眼镜是为保护眼睛又不是要去卖色。

    陆明霁不依她。

    路琼晃晃他手臂,就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瞅着陆明霁,靠近他一步,鞋尖底着他鞋尖,嗓音压低些,尾音又扬起:“求求你?”

    第37章 白姜花香

    一顿饭吃得陆明霁极为不爽。

    他自认定力不错,没有人能违背他的意愿让他干不喜欢的事情,结果路琼“求求你”那三个字一出,他跟鬼迷心窍一样,眼镜就没再摘。

    被她乖乖牵到餐厅。

    等他再清醒过来,为时已晚。

    “怎么样?”路琼坐在陆明霁对面,期待他的评价:“我这几年都没怎么做过饭,没退步吧?”

    出国后她只会在四个日子里亲自下厨做饭。

    过年、她生日、陆明霁生日还有小老太太生日那天。

    不管是这四天之中有谁来找她玩或是只有她自己,她都会做满一桌子菜,再买个蛋糕庆祝。

    路琼做饭陆明霁一点忙没帮上,没道理白吃还那么多事,他再挑三拣四也知道限度。

    虽然还生着闷气,但还是摇头:“没。”

    而且他一直都觉得路琼做饭好吃。

    陆明霁是左撇子,右手端碗左手使筷,夹菜时不动声色瞥一眼路琼的手。

    看来出国这几年还挺会保养,没再让自己的手变粗糙。

    陆明霁没嫌弃过路琼的手,就是看不得路琼掌心的沟壑纵横,凭什么别人细腻嫩肉她就要饱经风霜。

    路琼那双手每年春天就容易长冻疮,她早已习惯不放在心上,陆明霁做不到她那样置之不理,大学时给她买护手霜,他自己兜里也会常备一支,以防路琼没带他好补上,隔两天就带她去他妈傅女士入股的连锁美容院做保养,慢慢还真就给养好。

    “以后不用做饭。”陆明霁手机就在旁边,推给路琼一个微信:“家里有阿姨,你以后想吃什么提前告诉她。”

    阿姨是年轻时就专门服务奶奶的营养师,他回沪市后就是自己在住,不喜欢外人打扰,就没找什么保姆,奶奶惦记他,怕他总在外面吃饭或是点外卖不健康,就安排营养师来给他做早、晚两餐。

    奶奶一开始下达命令的时候,陆明霁安分过一段时间,后来起床、下班就没个定点,让阿姨不用再来也不必告诉奶奶。

    陆明霁的想法很简单,路琼那双手也是他耗费过精力养好的,算是他的劳动成果,她出国他管不着,现在人就在他眼皮子地下,没道理让她破坏。

    他从小就听他奶奶他妈说油烟对女人的皮肤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总不能让路琼跟他结婚后还变丑。

    路琼不是没苦硬吃的人,有这个条件她乐得享受:“好。”

    吃完饭,陆明霁包揽洗碗收拾的工作。

    路琼去参观他公寓。

    等她全部逛完,陆明霁碗也正好刷完。

    路琼从二楼下来,陆明霁要从一楼上去,两人就这么楼梯上碰面。

    还不到九点,很久都没有这么早过。

    路琼准备回锦云湾把她打包好的一些行李先搬过来一些,闲着也是闲着。

    她问陆明霁:“你还要忙吗?”

    陆明霁站在她下方,抬着脖颈仰视她:“干什么?”

    路琼目不转睛看着他,一步步迈下台阶:“想你陪我回去拿东西。”

    最后一个字字音落定,她踩到高他一层的台阶上,熟练地晃他胳膊。

    她又来这一套!

    偏偏他还不涨教训!

    直到到锦云湾,陆明霁饭前那口还没散完的闷气又添上新一口。

    开得路琼那辆小宝马回去的,陆明霁那辆跑车跟他人一样娇贵的要死,有个磕碰陆明霁肯定是不会计较但路琼会心疼。

    而且小宝马放东西的空间正经要比那辆宾利大。

    三个大号行李箱还有一编织袋的书,是路琼一个下午整理的全部,其余明天再说。

    看到沙发旁边的酒柜,路琼垂死挣扎:“真的不能搬过去?”

    陆明霁冷人冷情冷心肠:“不能。”

    “我看餐厅空了好大一块,那样多不好看。”

    路琼跟他商量着,餐厅空出来的地方该是原先放酒柜的地方,她做饭时就在思考要怎么填补。

    陆明霁犀利点评:“你这个这么丑,放那儿更不好看。”

    路琼打感情牌:“那酒呢,我晚上不喝酒睡不着。”

    陆明霁心里疑惑得到证实,更不可能同意她这请求:“睡不着硬睡。”

    路琼又要去拽他手,又要晃。

    陆明霁先一步洞察,拎着她行李箱避开。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不管用,路琼只好放弃。

    夜晚的沪市霓虹闪耀,灯光璀璨似银河,东方明珠塔矗立在外滩高耸入云,浦江上行驶着两三艘轮船,偶尔发出一声悠长且闷的船笛。

    沪市和京北都是随处可见高楼大厦,钢筋水泥搭建出的一线大都市,但比起京北,沪市的风中多出几许柔和。

    要问路琼两座城市她更喜欢哪个,她选不出来。

    京北是她和陆明霁相遇的城市。

    沪市是她和陆明霁重逢的城市。

    意义不同。

    她将这个问题抛给陆明霁,让他选一个最喜欢的。

    陆明霁不假思索:“沪市。”

    回去是陆明霁开车,路琼好久没碰方向盘,回国后这几次开车都慢慢悠悠开得像老头乐,陆明霁嫌她慢。

    路琼就坐在副驾驶欣赏浦江夜景,肘部搭在车窗边沿,掌心撑着额头,瞧着陆明霁追问理由:“为什么?”

    陆明霁单手打方向盘,拖腔带调似在敷衍:“因为讨厌京北。”

    路琼刨根问底:“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他们在那里相爱又在那里分手。

    可能还不是相爱,是他单方面被钓。

    陆明霁神情渐冷,语气冲:“为大米。”

    ……

    回到雍和半岛,路琼有事可干,陆明霁去书房加会儿班。

    主卧衣帽间还剩一半空间,路琼推着行李箱过去。

    没直接就挂自己的衣服,而是将衣帽间重新布置排列,按春夏秋冬分出四个大区域,每个季节区域里,她和陆明霁的衣服都放在一起。

    这么一整改下来,路琼竟出一身汗,裙子贴着后背,黏黏腻腻不舒服,她拿好睡衣,去浴室洗澡。

    书房和主卧都在二楼,陆明霁处理完工作,经过主卧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飘出,他脚步一停。

    主卧门没关,水声源头来自浴室,门是磨砂玻璃,里面并不只有一个淋浴间,所以看不出什么。

    凭水流声能判断出路琼是在洗澡。

    原来跟他睡的意思真就是同床共枕。

    合法夫妻,他好像没有理由推拒。

    衣帽间灯开着。有一扇柜门敞开,大概是路琼忘记关,陆明霁过去善后。

    手碰到柜门,看清里面焕然一新的衣服摆放,他目光一滞。

    在京北他那套公寓里,他们两个的衣服就是这样挂在一起。

    恍惚间有种他们并未分开过的错觉。

    可那六年,是实打实的六年。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陆明霁在衣柜前站立许久,面无表情合上柜门。

    下楼。

    路琼洗完澡,头发吹成半干,护肤品的瓶瓶罐罐摆在洗漱台上,和陆明霁的东西挨着。

    迟缓记起下午在超市没买的东西是什么。

    不过今天第一天,暂且还用不上。

    她没问事先问陆明霁是要合住还分居,因为她不会接受后面那个选择。

    镜子被弥漫开来的热气糊上一层水雾,路琼抹开一道,与镜子里的自己对望。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徐徐舒一口气。

    出去。

    陆明霁端着一杯刚煮好的酸枣仁百合茶进来,以为路琼不会那么快,没设防,差点跟她撞到一起。

    平稳的手臂一晃,杯子里的水也在不安稳地荡漾,一两滴飞出溅到陆明霁手背。

    路琼见他手背迅速泛红,赶忙上前:“疼不疼?”

    她一件黑色绸面吊带睡裙,V领口有加深沟壑的效果,裙摆长度堪堪盖住腿根,一双长腿笔直匀称,秾纤合度。

    身上是清新灵动的白姜花香。

    陆明霁太阳穴突突跳两下:“你不怕冻死么穿这么点。”

    第38章 我很想你

    浴室门口有中央空调控制开关,上面显示室内温度为二十七摄氏度。

    “不冷。”

    路琼就是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前两天她可都是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谷蕴柠还吐槽过她是土老帽,今天装睡衣时,她都把保守款那一套装进行李箱,后又换成这条裙子。

    她觑眼陆明霁耳朵,明知故问:“你很热吗,耳朵好红。”

    “你上辈子是哑巴吗这辈子话这么多。”陆明霁被踩到尾巴,浑身的毛顷刻炸起,他将那杯茶塞给路琼:“多喝水少说话讨人嫌。”

    动作挺粗鲁,水倒是一点没撒出来。

    路琼还惦记他手:“你去冲冲凉水。”

    陆明霁不要听她指挥,就虎口那么一小片被烫到,他是娇气但他不承认,去浴室洗把手,再去衣帽间拿睡衣要洗澡。

    路琼不紧不慢跟在他后面,右手握着马克杯手柄,左手两指并拢抵着杯子另一侧,热茶冒着气,高温烘热杯壁传到她指腹,她吹着茶面降温:“这什么茶?”

    陆明霁空有一张唇形漂亮的嘴:“毒药。”

    路琼小小嘬饮一口,微酸,入喉后又能品出点草本清香。

    陆明霁从裤腰里抽出衬衫衣摆,摘着腕表,在镜子里睇路琼:“我要洗澡了。”

    路琼就那么老神在在地倚靠在浴室门边喝着茶,不走也不动:“好的。”

    陆明霁扭头,逐客令下的清清楚楚:“出去。”

    路琼微垂下头喝茶,眼睛却往上看,水汪汪的两颗黑葡萄。

    陆明霁抬高手,掌根抵住路琼额头手动把她推出去。

    路琼不禁露出笑,找他要东西:“表给我吧,我放在外面。”

    陆明霁这次异常听话,表给她,那是奶奶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不能不爱护。

    浴室门毫不留情关上,似是怕路琼闯入,还谨慎地落上锁。

    路琼腹诽陆明霁小气鬼,她又不是没见过。

    茶还是有点烫,路琼搁到床头柜上,再去衣帽间放配饰的抽屉里找出她的一条丝巾,整齐叠好,铺在床头柜上用来垫手表。

    她不再是十八岁初入繁华的懵懂少女,现在各类奢侈品都认得齐全,陆明霁那块表没有显著标识,她也能辨出是哪个牌子的哪个款式。

    且即便她对奢侈品还一无所知,陆明霁身上也不可能有便宜货。

    路琼坐在床边,计算着她现在手里的存款以及她在国外小投资的几家科技公司年终能拿到多少分红,加起来够不够送陆明霁一个像样的礼物。

    送陆明霁礼物这事再简单不过。

    只是成长环境不同造就路琼和陆明霁的价值观不同。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家少爷多值钱多贵的东西他都见过,也都拥有,反而更重视心意,大学在京北那几年,她在地摊上买的三十块钱两条的编织手串他照样天天戴着。

    路琼是穷养长大,对金钱最是看中,她这人选择性大方,只会给重要的人毫无怨言地花钱,越喜欢的人给他花钱就越多。

    以前没条件,给陆明霁买的东西都挺糊弄,现在她有能力,当然要送好的。

    送车,她存款勉强够买一辆陆明霁那辆宾利系列里高配置的一款,但总不能送个礼物就掏空她家底,手表好一些的要排队,她不想等太久。

    一杯茶喝完,陆明霁澡也洗完,路琼还是没琢磨好。

    较于路琼的清凉,陆明霁睡衣款式就相当保守了。

    黑色丝质长袖长裤,从锁骨包裹到脚踝。

    陆明霁扒拉着洗完后就软趴趴的头发,一抬头就撞上路琼打量她的眼神:“你笑什么。”

    路琼指指自己的睡裙又指指他:“情侣装。”

    陆明霁纯属随手一拿,没想那么多:“别老跟我攀关系。”

    路琼理直气壮:“不用我攀我们现在也是夫妻关系。”

    “……”

    怎么领个证她跟拿到免死金牌一样。

    路琼放下杯子去漱口,她早就刷完牙,没想再吃东西,结果陆明霁拿来一杯茶。

    漱完口出去,陆明霁已经板板正正躺到床上,他那边床头灭着,人闭着眼,像是睡着。

    路琼关掉浴室灯,卧室一下失去大半光亮,她绕到另一边上床。

    视觉消失,听觉、触觉在无限放大,陆明霁能根据他的感知和路琼发出的声音推辨别出她的行动。

    她掀开被子,床铺收到压迫凹陷下去,白姜香刹那间浓郁,是她撩起头发躺下,闭合着的眼睛一黑,路琼灭掉最后一抹光源。

    遮光窗帘拉一半留一半纱帘,皎皎月光温柔倾洒。

    路琼适应好卧室里灰暗的光线,轻声开口:“陆明霁。”

    陆明霁胸腔里心脏一紧:“说。”

    路琼好奇心愈发重:“你给我喝的到底什么茶?”

    “酸枣仁。”陆明霁一次性说清:“助眠的。”

    路琼翻个身,面对他:“你也失眠吗?”

    不然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陆明霁左手伸出被子外,给汗涔涔的掌心透着气:“偶尔。”

    路琼今天就是个真人版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

    陆明霁编个借口打发她:“工作压力大。”

    路琼走后那两年,他很难睡着觉,白天可以用工作来压制,一到晚上那点情绪就化作洪水猛兽淹没他。

    市面上所有的褪黑素、安眠药他都尝试过,酒也喝过,那段时间就是这么过来的。

    其实再泛滥的情绪反扑久了也就习惯了,他早就不会再失眠。

    酸枣仁茶是奶奶给他准备,他懒得天天煮这玩意儿,没坚持过,今天听路琼说她睡不着,他记起家里还有许多这东西,放着也是浪费,索性就试试。

    路琼借由窗外月亮,用眼睛描摹着陆明霁的轮廓:“我刚到英国时也失眠,那里饭不好吃,天气也不好,总是灰蒙蒙的,我更喜欢晴天。”

    她絮絮叨叨地诉说着:“那边水质更不好,我还掉头发,差点都要掉成秃子。”

    路琼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也永远不会指责当初做选择的自己,她坚信在那个当下那样的做法是最正确、最完美,她能坦坦荡荡为她人生里的所有行为买单。

    只不过她还是个正常人,会难过,会委屈,会思念。

    陆明霁胸口一阵发堵,喉结一滚:“活该。”

    路琼发散思维,做出假设:“我要是真变成秃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现在也不喜欢你。”陆明霁侧过身,背对着路琼:“别烦我我要睡觉。”

    “可我很喜欢你。”路琼挪过去,额头抵着他肩胛,揪着他睡衣下摆,小声低语:“陆明霁,我很想你。”

    陆明霁不予理会,紧闭的眼睛睫毛在颤,喉咙酸胀难受,眼角有什么液体滑落,还未成形就洇进软枕里。

    他执拗地不去擦,装作无事发生。

    谁都没再说话,突兀开始的夜聊突兀结束。

    不知过去多久,夜色愈发浓郁,地板上月光投射的角度偏移些许,卧室里静谧到落针可闻。

    只有陆明霁均匀的呼吸声。

    路琼撑坐起来,轻手轻脚下床,摸黑去浴室洗漱台上方柜子里的小化妆包里拿出一支软膏。

    回到主卧,在陆明霁那边蹲下,在被子里拉出他被茶水烫到的那只手。

    陆明霁手机就在床头柜上,路琼按亮屏幕照着他手背察看,虎口那处还红着。

    娇娇公主这名真不是夸大其词,与陆明霁的适配度高达百分之百。

    路琼挤出软膏,用指腹轻柔抹开。

    涂完,她把手机、软膏这两样东西放去原位。

    人也回到床上,陆明霁在她去浴室这么一会儿侧身变成平躺,路琼拢着头发,低头在他唇上浅吻一下。

    被子下的手找到他的,握住。

    侧躺着,贴着他肩膀,阖上眼。

    *

    陆明霁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是在机场,他以第三视角旁观着梦里的路琼和他在机场分别。

    路琼保证说不会分手,她一定会回来。

    他信了。

    然后画面一转,他坐在一个露天公园里,周围一群人身着正装,前方是用鲜花气球搭建起来的舞台,放着一首《Golden Hour》。

    With the love of my life,

    (携手我一生的挚爱)

    Shes got glitter for skin,

    (她的肌肤闪闪发光)

    My radiant beam in the night,

    (黑夜里专属于我的烁亮明光)

    歌曲进行到这儿,新娘入场。

    陆明霁随着众人一同望向后方,身穿婚纱的路琼洋溢着幸福笑容款步向舞台走去。

    台上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男人。

    不是他。

    是路琼朋友圈合照过里那个男人。

    可路琼告诉他,他们只是朋友。

    他想冲上台去质问,站起来后前方草地突然开裂,他一脚踩空。

    难以名状的失重感袭遍全身,陆明霁在梦中惊醒。

    他望着屋顶,失重感迟迟未散。

    纱帘之外,晨曦初露。

    湛蓝中掺杂着橙色朝阳。

    好半晌,感官回笼,右手被一片温热覆盖,耳边是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他慢吞吞转过脸,路琼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脑袋向下埋着,身体蜷缩着,长发摊在她身后,也有几缕碎发缠在她脖颈,被子里她两只手包裹着他一只。

    被子将将盖在她胸口,整个肩膀露在外面。

    陆明霁被她挨着的那半边身体保持不动,另只胳膊小心翼翼拉高被子,盖住她肩膀。

    平躺回枕头上,屋顶的乳白色看久会发晕,他便又扭头看路琼。

    从她额头看到眉眼,掠过鼻梁再到嘴唇。

    停留片刻又接着瞅屋顶。

    视线就这么在屋顶、她二者之间来回徘徊。

    她昨晚说很喜欢他,很想他。

    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那张嘴一向是甜言蜜语的输出机。

    他已经被骗过一次,绝不会再被骗第二次。

    ……

    路琼醒来,床另一侧空着。

    略褶皱的床单是陆明霁睡过的痕迹。

    第一次没有借助酒精自然入睡。

    虽然前半段还是不安稳,半梦半醒,但后半段睡沉,陆明霁什么时候起床她完全没感觉。

    拥着被子坐起来,扬声喊:“陆明霁?”

    无人回应。

    她摸过她那侧床头柜上的手机,时间为上午十点半。

    她居然睡到这时。

    锁屏界面显示微信有一条未读消息。

    她点开,唯一置顶头像上悬浮着一个红色数字标志。

    陆明霁七点半给她留言:【我去公司了。】

    她十点三十二分回:【我醒了。】

    下床洗漱,胳膊有点凉,路琼去衣帽间找件外套披一下。

    手都搭上她长袍一角,更改主意,抽出一件陆明霁的衬衫套上。

    再先斩后奏告知陆明霁:【我想穿你件衬衫。】

    第39章 吻

    路琼边系着衬衫扣子边下楼。

    餐桌上摆着两份早饭。

    一份中式一份西式。

    中式是一笼生煎包、南瓜小米粥再配几样小菜。

    西式就培根煎蛋三明治,胡椒肠外加一杯水果奶昔。

    路琼这个国产胃不做犹豫,将小米粥端到自己跟前,估计这顿早饭做好有蛮久,温度不再,她放进微波炉加热两分钟。

    边吃边在手机上翻看着时事新闻和娱乐八卦。

    粥喝没两口,玄关那儿传来门开锁的提示音。

    餐厅在进门右手边,路琼坐的位置面朝门口,但不是正对,她歪着上半身,探向玄关。

    陆明霁一身休闲打扮,深棕翻领复古夹克内搭黄色工装衬衫,水洗牛仔裤,帅气又利落。

    十足十朝气蓬勃的男大形象。

    陆明霁一进门就看见路琼,走近后在她身上定两秒钟,认出她那件外套:“你干嘛穿我衬衫。”

    “喜欢。”路琼做事向来随心而动,她朝他和车钥匙握在一起的手机扬扬下巴:“我跟你讲了。”

    陆明霁还没看,不过不重要,他不会叫她脱下来,怎么着他还算个绅士。

    陆明霁要往楼上走,路琼叫停他问他怎么回来了。

    “收拾行李。”陆明霁报备着行程,哪怕没有感情,这也是一个丈夫对一个妻子起码的尊重:“我去京北出差一周。”

    消息来得突然,路琼怔忪两秒钟,放下勺子:“我去帮你收。”

    “不用,我有自理能力。”陆明霁不需要她牺牲早饭:“吃你的。”

    他径直上楼,路琼留坐在餐厅。

    一碗粥喝得索然寡味,路琼撂下勺子,陶瓷碰撞发出叮一声,她踩着拖鞋跑上二楼。

    楼下车里还有份行李,专门备做出差用,陆明霁象征性装几件衣服,合上行李箱,脚步声逼近他。

    路琼走进衣帽间,站在他一步外:“几点去机场?”

    陆明霁尽量只看她脸:“现在。”

    “能等我换个衣服吗?”路琼迈到他身边拉他外套,一次二次熟能生巧,她找回以前跟他撒娇的感觉:“我想送你去机场。”

    陆明霁矜持点下头:“五分钟。”

    路琼最会知恩图报,她得到想要的结果也大方回馈陆明霁,攀着他肩膀亲一下他耳朵:“两分钟就够。”

    她可不像陆明霁那样小气,当下就开始解衬衫纽扣。

    陆明霁目不斜视提着行李箱出去:“我去客厅。”

    步子稳而不慌。

    一口气走到楼下,陆明霁不自觉屏住的呼吸蓦地一松。

    耳朵像是被蚊子叮过,噬骨的痒,怎么都搓不掉。

    陆明霁放弃抵抗,不去想就不会难耐。

    给钟洋发消息:【你先走吧,机场等我。】

    坐在车里耐心等待老大下楼的钟洋:【?】

    他问:【那老大你怎么去?】

    陆明霁含蓄打字:【有人送我。】

    钟洋领悟其中深意:【大嫂?】

    陆明霁蹙眉:【你别跟个混□□的行吗?】

    钟洋换称呼:【老板娘?】

    陆明霁一票否决:【土。】

    钟洋没灵感:【那你说我叫什么?】

    陆明霁不负责:【自己想。】

    资本家剥削本性暴露:【想不出来扣季度奖。】

    谈钱最伤感情!

    钟洋气得不再秒回陆明霁,锁屏键都按得比平常重。

    跟司机说:“我们走,不等他了。”

    司机还是晓得自己该听命于谁:“陆总怎么走?”

    钟洋又打开手机,聊天记录怼到司机眼前:“他老婆送!”

    ……

    沪市经济发展稳居高位,路况实在不怎么样。

    动不动就高峰期,真堵起车来再暴躁的脾气都能给磨平。

    今天却一反常态的畅通无阻,不到半小时就到达机场。

    陆明霁让她停在高架桥上他进去后她就走,路琼充耳不闻,方向盘在她手上她说话算,硬是把车停到停车场,牵着陆明霁的手送他到安检口。

    路琼两只手各攥着他两根手指:“你去京北后会很忙吗?”

    陆明霁说不好,今天出差他也是临时被迫决定,和京北一家三甲医院合作的项目出现些问题,解决起来有些麻烦,没准一周时间还可能不够。

    “那这样。”路琼制定着计划:“你晚上忙完给我发个消息,我给你打视频。”

    陆明霁将矜持原则坚持到底:“看情况。”

    时间不剩多少,路琼没再磨蹭,她松开陆明霁的手,两手伸进他外套里面,隔着一层T恤扶住他腰,吻他唇。

    不是之前那几次一触即离,她含.住陆明霁下唇轻.吮。

    大学有一天寝室夜聊,那时路琼和陆明霁已经在谈恋爱,谷蕴柠问她亲没亲过,和陆明霁接吻什么感觉。

    谷蕴柠向她透露他们高中时女生们评价陆明霁的一句话:陆明霁长着一张看起来引人犯罪、很好亲的嘴巴,说出来的话却恶臭到令人退避三舍。

    是很好亲。

    路琼亲身体验过。

    他唇形优越,软又微凉。

    路琼试着用舌尖去撬他齿关,或许是他默许纵容或许是他没加防备,她轻而易举滑进去。

    勾到他舌尖就心机退出。

    最后再咬一下他下唇,分开。

    路琼踮起的脚落回地面,睁开眼:“我会想你的。”

    陆明霁全程睁着眼,鼻腔里溢出一声嗯,镇定地朝VIP通道那边走。

    过完安检,陆明霁鬼使神差回头。

    路琼还站在原地瞅着他,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脸上的不舍很清晰。

    又不是生离死别,整这一出戏码有必要吗?

    陆明霁忽略掉心里腾起的那阵空落感,推着行李箱大步离开。

    钟洋在他十来分钟到达机场,在候机室等他。

    自昨晚收到他那条“新婚关系”的消息,钟洋震惊的一整宿都在辗转反侧。

    上午在公司不好问,现下候机室里只有他们上下属二人,钟洋自是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八卦机会。

    他过于激动,没有留意到陆明霁阴冷的脸色,兴致勃勃冲上去:“老大,你和路琼姐是不是走的破镜重圆的路线啊?”

    钟洋还是没想好既不黑又不土的称呼,于是就随着喊谷蕴柠那样叫路琼姐。

    小女友爱看言情小说,自己看不够还要跟他分享故事情节,什么破镜重圆、虐恋情深这种专有名词钟洋都有所耳闻。

    陆明霁大爷一样的坐姿,两条长腿大剌剌岔开,手支着脑袋,闻言缓缓偏向钟洋:“跟你有关系?”

    “你要把八卦那闲功夫用在工作上你早年入过亿了。”

    “不知道花这么多钱雇你们来干什么吃的。”

    “那么简单的项目都能出错,非要我亲自出这个破差。”

    “……”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钟洋先是懵,再委屈,后恍然大悟。

    不敢再触老大霉头,改走贴心助理模式:“老大我给你倒杯水?你别总舔嘴唇,容易爆皮。”

    陆明霁:“滚。”

    *

    陆明霁出差第三天,四月一号。

    路琼正式去尚嘉办理入职。

    新任主编人选敲定后,路琼这个名字、这个人成功成为尚嘉内部员工茶余饭后话题讨论的主角。

    尚嘉在国内影响力算是顶尖,但是和彭博社这种闻名国际的新闻社自是没有可比性,路琼从彭博跳槽到尚嘉,是个典型“人往高处走”的反面例子。

    有传言说彭博高层为挽留路琼这个人才,怕她思念家乡,提出只要她还愿意留在彭博就将她调回国内,让她单独管理一间分社。

    条件极其诱人,但路琼还是没有留下。

    赵锐和方歆甜作为全公司唯二和路琼提前有过交集的人,这两天没少被采编部众人围攻。

    赵锐不喜欢路琼归不喜欢,他一个大老爷们没有背后说闲话的癖好,将路琼的要求转达给采编部后就不再多嘴多舌,无论谁来问、怎么问,他都是“就那样”这一个回答。

    方歆甜初出茅庐是个职场小白,没什么心眼,倒豆子似的将那两次采访心得娓娓讲述,重点强调路琼是个大美女。

    随后公司里就又有新传言,说路琼是因为私生活不检点被举报才自愿辞职。

    大部分人对这种谣传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直到今天正式见到路琼,不约而同冒出“既能传出谣言就不会是空穴来风”的想法。

    路琼一身白色阔版西装,十公分高跟鞋一踩甚至能傲视绝大多数男人,她生活和工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生活中温和随性工作上雷厉风行,不会长篇大论搞什么煽情演讲,迎着采编部全体员工的注视,她只有三句话。

    第一句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路琼。”

    第二句提出要求:“我不喜欢上班迟到,每人三次机会,超过三次扣当月全勤。”

    第三句友好总结:“希望以后共事愉快。”

    少有如此简洁的入职发言,连个寒暄开头都没有,采编部才做好倾听准备,路琼就已然结束。

    人是葛晚棠挖来的,路琼今天入职,她特地过来欢迎。

    路琼讲话时她就在边上看着,路琼讲完,她上前:“走吧,去看看你办公室。”

    事先接触不是没有好处,采编部其他人要么懵逼要么愣神,赵锐和方歆甜荣幸成为全场最佳淡定二人组。

    赵锐觉得路琼今天的气场和威慑力还不如那天第一次见面,黑西装大红唇,傍晚冷风一吹发丝飘扬,像个地府来的索命女鬼。

    方歆甜短短两次就沦陷在路琼的魅力中无法自拔,再次见面,她目光炯炯。

    路琼似有所感,边往办公室走边往角落睨去。

    方歆甜灿烂笑着,两颗小虎牙可爱露头,小幅度朝路琼挥手。

    路琼回她一笑。

    进到办公室关好门,路琼坐到沙发上,指示葛晚棠去拉窗帘。

    葛晚棠不懂但照做,嘴上调侃着:“要不是我也是女的,咱俩这么共处一室外面指不定怎么揣测咱俩。”

    路琼从托特包里拿出一双勃肯鞋换上:“你这就狭隘了,现在女同也多的是。”

    葛晚棠笑骂一声:“我铁直好吧。”

    拉好百叶窗回身,见路琼后脚跟贴着个大号创口贴,问她:“怎么弄的?”

    “没看好,在楼梯上踩空了。”

    “那你就穿拖鞋来呗,你这裤腿也能挡着。”

    “到办公室就换,这么一会儿没事。”

    人靠衣装马靠鞍,着装是否整洁得体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工作态度,路琼不想给员工留下个不修边幅的印象。

    葛晚棠拗不过她,转而纳闷她好端端爬什么楼梯:“你现在锻炼身体呢?”

    “不是,在陆明霁那儿摔的。”

    昨天跟陆明霁打视频,他监督着她去煮酸枣仁百合茶,下楼时一心二用聊着天,两节台阶看成一节,幸亏及时扶稳栏杆避免滚下楼梯的悲惨结果,但后脚跟还是被台阶棱角划破。

    葛晚棠眉毛挑高:“什么情况?”

    路琼嘴角上翘,徐徐一笑:“结婚的情况。”

    第40章 好兆头

    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砸下来。

    葛晚棠睫毛飞速眨动,嘴巴张张合合,语无伦次:“不是、结婚……姐们儿、你?”

    吐不出一句完整话。

    葛晚棠的反应和那天在微信里疯狂叫嚷的Brody大同小异。

    路琼先不过多言语,给葛晚棠充足时间去消化。

    她环顾一圈办公室,黑白色系极简风,是她喜欢的风格。

    尚嘉杂志社新址位于浦江岸边,原址也是和琅域那样在高层写字楼里,但葛晚棠觉得高层写字楼人多电梯少,他们做新闻的就是要争分夺秒,碰上什么紧急事件她家记者还在爬楼别家都已经写好新闻稿,基于这一项致命问题,她回国接受杂志社后整改第一步就是搬家。

    在浦江边的老旧小区租下一整栋居民楼,七层高,在最外围,楼道出口方向由朝北改成朝南,不会影响小区居民正常生活,周围一应设施也都齐全,轻食店、咖啡店就在百米内,上下楼跑一趟比在写字楼里方便得多。

    楼外还是居民楼的样子,内里做大整改,水泥工业风装修,一看就是年轻人的天下。

    为此,葛晚棠没少跟那些冥顽不灵的老股东们battle。

    路琼喜欢大落地窗,葛晚棠装修时特地为她布置好。

    沙发正对落地窗,路琼往外面一瞥,就看到一栋熟悉的写字楼。

    她走过去,打开相机隔窗拍下一张。

    发给陆明霁:【从我的办公室能一眼看到你。】

    以后她中午可以去找他吃饭,晚上再一起回家。

    路琼夸葛晚棠一句眼光不错,人还愣着,她这话都没进葛晚棠脑子。

    白天陆明霁都挺忙,没工夫闲聊,消息发送完路琼就上滑屏幕切出微信界面。

    那边葛晚棠被路琼震出的眩晕感消退,言语系统功能重新连接好:“你是说,就在我们没见面的这五天里你跟陆明霁已经完成了从和好到结婚的全过程?”

    她竖起大拇指,由衷佩服:“我天呐路姐,你可真是个闪电侠。”

    “不是,还没和好。”路琼对这顶高帽受之有愧:“他是为了让他奶奶放心才答应跟我结婚的。”

    她不习惯宣扬自己的感情,但也没有在感情方面的虚荣心,没好就是没好,别到时候她这边传出去和好的消息,有共友跑去陆明霁面前求证,弄得场面难堪。

    路琼倚着办公桌站,右手拨弄着桌上的小摆件,三言两语跟葛晚棠简述一遍事情发生的始末,她说:“怨我恨我是有的,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喜欢。”

    可能有喜欢。

    她牵他手、抱他、亲他,他都不拒绝。

    可是也不回应。

    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来者不拒?

    这个念头仅出现一秒,路琼就打消。

    陆明霁不会是那样放纵作践自己的人,他也最瞧不起那种滥情的人。

    他有玩的资本但他不会玩,人格底色摆在那儿,就干不出乌七八糟的事情来。

    所以还是有点喜欢残留的吧?

    “正常,我跟我之前谈的几个男朋友冷战一周再和好还得适应一两天呢,更别提你们这种分开五六年的。”葛晚棠安慰她:“没关系,慢慢来。”

    她转移话题,另聊起路琼助理一事:“助理你自己挑吧,人事部那边面试了几个,你要没有称心的就再找。”

    路琼沉吟须臾:“我能在内部选人吗?”

    葛晚棠觉得悬,采编部都是老员工,跟本岗位工作捆绑死,不会有人愿意换岗:“你想要谁?”

    “方歆甜。”

    路琼不会不考虑实际瞎要人,方歆甜才实习转正没多久,小姑娘又挺崇拜她,调.教起来方便。

    葛晚棠松一口气:“我把她给忘了,她可以。”

    她就怕路琼看上哪个老员工。

    该聊的正事、闲嗑都说完,葛晚棠最后提一句今晚给路琼办欢迎宴就回楼上忙她的工作。

    葛晚棠走后,路琼拎着高跟鞋到办公桌后坐好,高跟鞋放在桌角用桌板遮挡。

    虽说葛晚棠这老板同意她的要求,但还是得征询一下人小姑娘的意见,万一她强求闹出不愉快,倒是麻烦。

    电话方歆甜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办公室玻璃门敲响,推开一条缝,方歆甜脑袋伸进来:“主编,你找我?”

    路琼招手:“来。”

    她指向她对面:“坐。”

    方歆甜拘谨坐下,双腿并拢,双手置于膝上,像被老师单独谈话的小学生,有点忐忑:“什么事呀主编?”

    路琼开门见山:“葛总要我选个助理,我想要你,你愿意吗?”

    她给方歆甜吃定心丸:“不愿意也没关系,不会影响——”

    方歆甜打断:“我愿意!”

    她双眼亮晶晶,上半身前趴在桌上:“我当然愿意!”

    “好。”路琼笑着递出手:“那以后合作愉快,方助理。”

    “好的主编!”方歆甜忙双手握住,争取多吸吸欧气。

    就这点事,讲完路琼就让方歆甜出去了。

    手机伴随着提示音震动一下,微信来消息。

    陆明霁四十分钟后回复她:【你千里眼?】

    路琼两条手臂杵在桌子上,手机举到与视线齐平:【我更想有透视眼。】

    陆明霁:【?】

    路琼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想看看你心里我在哪个位置。】

    陆明霁:【我没心。】

    三个字,路琼看有三分钟。

    以陆明霁的冷硬态度,他应该说:我心里没你位置。

    而他却给她另一种答案。

    是个好兆头。

    ……

    晚上还有欢迎会,午饭路琼就和葛晚棠在附近一家轻食店解决,吃完回尚嘉,两人在路琼办公室那层楼梯口分别,葛晚棠上楼,路琼拐弯。

    走过拐角,就看方歆甜趴在茶水间门口,耳朵紧贴在墙壁上,一副偷听的模样。

    午休时间,路琼没再那么严格对待自己,穿的勃肯鞋,没有脚步声。

    她靠过去。

    “听说是和彭博一个男高层有那什么关系,被人家老婆发现找上门,待不下去才辞职的。”

    “我就说彭博给她开出的条件那么好她还非要走,肯定有猫腻!”

    “好像不止一个吧,我有个同学也在彭博工作,说她和高层们关系都不错。”

    “新主编长这么漂亮脚踩八条船多正常。”

    编排和嘲笑顺着茶水间门缝隐晦传出。

    方歆甜最不爱听这些。

    本来职场给女性设置的闯关模式就是高难度,偏偏还总有同性煽风点火,一句看似褒义的夸赞就抹杀掉一位女性自身的实力和努力。

    她撸起袖子就要冲进去跟这群八婆理论,一条腿抬起,手腕一紧,被人从身后拽住。

    方歆甜吓一跳,路琼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食指抵在唇尖做嘘状,静悄悄带着她离开是非之地。

    两人径直向上,走完最后一截略狭窄的楼梯,推开天台门,视野霎时开阔。

    确认好天台上没有其他人,路琼拉着方歆甜到摆在边缘处的那张沙发上坐下。

    方歆甜被允许说话,坐不住,一个弹跳起立:“主编你为什么拦我?”

    路琼仰起头,阳光刺目,她微眯起眼:“我不拦你,你要进去干嘛?”

    “我去找她们打架啊!”方歆甜愤愤不平,满腔热血:“你没听见他们怎么说你吗?”

    “听见了。”路琼还挺满意这次墙角听到的内容:“她们夸我漂亮。”

    “……?”方歆甜没等到下文,眼睛瞪大:“没啦?”

    路琼拍拍身边位置:“过来。”

    方歆甜听话坐下。

    路琼问她:“你为什么要去跟她们吵?”

    方歆甜答:“她们胡说八道!”

    “万一不是胡说呢。”路琼逗小女孩:“万一是真的呢?”

    方歆甜不是第一天听到这种言论,她父母从小就教育她一个人品行如何要自己去亲身感受,而不是道听途说。

    她郑重摇头:“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路琼为她的信任感到一份暖融:“既然你相信我,就不用去理会那些话。”

    方歆甜正义十足:“可我要帮你澄清啊。”

    “如果事情是真的,她们怎么说都不是冤枉我,如果事情是假的,就没必要跟他们争论。”

    方歆甜是个被家里保护极好的女生,认为世界非黑即白,她认真解释别人就会有所改观。

    可现实没有这么美好。

    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走向是否符合他们内心的期待。

    路琼从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和看法,别人附加在她身上的标签只能代表他们的思想高低,并不能定义她。

    “嘴长在他们身上,想说什么是他们的自由。”路琼用发圈挽起长发,天台风大,碎发都吹到脸颊,痒得很,她右手中指戴着一枚灵蛇系列的戒指,黑玛瑙搭配钻石,在阳光下熠熠闪耀:“而我也只会听我喜欢的听的内容。”

    管不住别人,就管好自己。

    别人怎么说别人说了算,她怎么听她说了算。

    方歆甜似懂非懂,但还是不大高兴,这有悖于她的世界观。

    路琼揉揉她头发:“别不开心。”

    她揽着方歆甜肩膀起来:“走,请你喝奶茶。”

    方歆甜不知该怎么形容路琼给她的感觉。

    直到某一天,特别平凡普通的一个午后,她去找路琼汇报工作。

    大片大片像今天一样灿烂的阳光倾泻进路琼办公室,她站在窗边,闻声转过身,窗外的高楼大厦沦为她的陪衬。

    方歆甜在那一刻,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路琼强大且自洽。

    她从不会内耗,不会怨怼。

    在她的世界里游刃有余地担当着大女主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