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我占你朋友圈置顶”……

    起风了,长发被风吹的糊了一脸,挡住视线,童夏摘下手腕上的皮筋,随意地扎了个马尾。

    陈政泽双手抄上衣兜里,看着她,悠哉地往后退。

    童夏气质和周围的景色很配,干净,纯粹,墨镜遮去了她眼底的脆弱和忧伤,他懒洋洋地笑,“童夏夏,你怎么看着跟初中生一样。”

    “可能是没化妆吧。”尽管她个头高挑,但还是经常有人把她认成初中生,她觉着,脸上装扮上妆容就好了。

    恬静安静的气质,又生了张极出挑的脸,这一路上看她的人不少,在学校指不定多少人追呢,他随口问:“高中追你的人多吗?”

    “没有。”童夏心不在焉地抿了口奶茶,口感很好,很惊艳。

    “是真没有,还是光顾着学习没搭理他们?”

    “你还记得上次你揍的那个人吗?”

    “记得。”陈政泽定住脚步,嘴角的笑容凝固,“怎么了?”

    童夏吸了口冷气,以很轻松的姿态,轻描淡写地讲述那些猛烈打击着她的事情,“他一个朋友看不惯我,就让他来骚扰我,有一次,他喝醉了,半夜进了我的卧室,我报警了,之后这事就开始不断发酵,传了好几个版本,高中的男生没人敢光明正大的追我。”

    陈政泽就站在那里,童夏边说边往前走,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离陈政泽,只有半米远的距离,她不再往前走,抬头看她,“陈政泽——”

    没等童夏说完,陈政泽主动往前半步,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把人搂进怀里,“童夏夏,你配心甘情愿给你的。”

    陈政泽确实看的透,童夏被她截住的话,就是想问他,如果他们一个高中念书,他会不会也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远离她。

    但刚刚他说,他心甘情愿给。

    “伸手要来的没意思,童夏,你听好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他妈能翻脸。”

    “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不是勇气,是底气。”

    “你以后会有的,现在我给你兜着。”

    “好啊。”童夏手顺势圈着陈政泽的腰,她感受过他身上的力量,知道他有顶天立地的本领。

    在这个处处充满迷茫和幼稚的年龄,他早已加速蜕变,各方面的能力拔尖,叫人安心,是很值得信任的避风港。

    “我昨晚梦到我妈妈了,她……”童夏轻轻哽咽了下,她咳一声,很好的把情绪掩盖过去,“她还是特别年轻,穿着长裙,和低跟高跟鞋,但手里多了只导盲杖,我跟她说让她去医院看医生,她说不碍事,她用导盲杖很熟练了,她说她过的很好。”

    童夏低下了头,像被大雨暴虐过的蔷薇花,随风凌乱。

    陈政泽想到了这几晚童夏含糊不清的呢喃,蹙眉,紧紧抱着被子被梦魇缠住的模样。

    他耐心安慰,“等我们回去,去看看她?”

    “她不喜欢陌生人。”

    陈政泽心被扎了下,童夏说她是陌生人。

    “你不带我去,我不就永远是陌生人了?外婆挺喜欢我的,你不也是,母女眼光应该差不多。”

    “不一样的。”童夏轻轻回答。

    今天的童夏很健谈,导致陈政泽忘记了,她是个心事很重的人,像怕人的猫咪一样,他以为,这么些天的相处,他多多少少能走进她心里,哪怕一点点。

    陈政泽后退一步,拿手机对着童夏,连拍几张照片,“挂朋友圈,避雷渣女。”

    童夏怕他胡来,跑过去夺他手机,嗔怪道:“你别乱发。”

    陈政泽躲开她,继续操作手机,“睡完了,不给名分,不是渣女是什么?”

    童夏急的顺着他的话答,“没说不给。”

    陈政泽扬眉,得寸进尺,“我占你朋友圈置顶。”

    童夏露出为难的表情。

    “老子不够格?”

    “够。”

    “老子拿不出手?”

    “拿得出。”

    “老子对你不好?”

    “好。”

    “老子没让你爽?”

    童夏用半秒的时间紧急刹车,“我发还不行吗?”

    陈政泽被她这被人用刀抵着脖子的态度弄的哭笑不得,“什么叫还不行吗?”

    他似乎生气了,语气变的冷硬,“不发了,别勉强。”

    童夏对着他拍了张照片,编辑朋友圈,真诚地看着她,学他说话的语气,“地儿是你选的,文案也用你想要的。”

    “不想发了。”陈政泽倔脾气上来。

    童夏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衣角,软声央求,“发吧,我想发。”

    陈政泽低眼凝视她十几秒,随后说:“行吧,男朋友,my first choice。”

    他用最懒散的语气说了最肉麻的话,童夏觉着他很可爱,没忍住,咯咯笑出来。

    陈政泽轻飘飘地看她一眼,“傻笑什么,有病!”

    童夏快速地按照他的心意编辑条朋友圈,点击发布,设置置顶,这条朋友圈没屏蔽任何一个微信好友,她把手机递给他看,“发了。”

    “看见了。”陈政泽给她点个了赞。

    “陈政泽,你刚上幼儿园那会儿,有哭鼻子吗?”童夏忽然很好奇这事,他是不是小时候就这么拽,这么嘴硬,不适应幼儿园,却又不好意思在妈妈和老师面前哭鼻子。

    “忘记了。”

    “真忘记了?”

    “嗯。”

    童夏抿了口奶茶,内心笃定陈政泽一定是哭鼻子了。

    陈政泽也发了条朋友圈,童夏带着墨镜站街上,身后几米远是黄色玛吉阿米餐厅,陈政泽拍照时间抓的很巧,没有路人经过,他本来想配文‘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但又觉着太他妈矫情了,于是删掉,换成‘风景很美’。

    两人并肩走着,东一下西一下聊着某个话题,和热情的藏市人民打招呼,吃特色的小吃,去欣赏咖啡好奇的东西,还有拌嘴。

    每遇见朝拜的小朋友,两人都会默契地掏钱。

    走到人少的街道,陈政泽后退着走,面对着童夏,和她插诨打科,童夏帮她看后面的路况,提醒她多远有行人,哪里的路凸起来了、凹陷了,要不要左转右转。

    兜里的手机一直震动,童夏也不管。

    风吹走地上的污渍,却吹不走少女心底的心事。

    晚上十一点,狭窄的洗手间水流声哗哗作响,陈政泽在洗澡,童夏坐在床上看着航班信息发呆,她不清楚自己要定哪天的航班回去。

    因为朋友圈的缘故,林意和她的律师一直电话消息轰炸童夏。

    她吐了口气,返回微信页面,发了几条消息后,把讨厌的人拖进黑名单。

    陈政泽穿着睡衣出来,侧着头,拿毛巾擦耳朵里的水,和童夏说:“趁里面有热气,先去洗澡。”

    “好。”

    童夏拿了睡衣,往洗手间走,在手搭上冰凉门把的瞬间,她心一横,回头问陈政泽,“你爷爷生日是哪天?”

    陈政泽怔了怔,眼底慢慢浮现出一层笑意,“25号,一块去玩?”

    “好。”童夏声音有轻微的颤。

    她在洗手间待了很长时间,身上有些地方被她抓出了红印儿,泪水被温水稀释的没那么咸了。

    陈政泽横拿着手机,半躺在床上,女孩洗澡程序多,他也没多想些什么,只是在她进去十多分钟后,他敲了敲门问里面冷不冷,得到她的回答后,他去烧开水,热牛奶,顺手整了整房间。

    童夏洗完澡出来,坐在暖烘烘地被窝里,捧着热牛奶,看他找的电影,一部老片子,《肖申克的救赎》。

    陈政泽独特的观点,让童夏带着不一样视角重刷了这部电影。

    影片的结尾,在瑞德找到信封掏出那一沓钱时,童夏眼底被屏幕刺的酸痛,她揉眼的动作被陈政泽看到,他问:“困了?”

    “不是,忘记眨眼了。”

    陈政泽捏她脸,“傻不傻你。”

    童夏弯嘴角,继续盯着屏幕,视线却模糊,直到影片结束,童夏抬头,问陈政泽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你家娱乐公司的艺人,出了丑闻,是不是会带来很大经济损失?”

    陈政泽慢悠悠地收着iPad,“分情况,潜力大的艺人,会找好的公关团队,一边公关一边借力炒作,增加艺人曝光,资质平的艺人,根据合同条款解约。”

    童夏想,林意应该算潜力大的艺人-

    京市高档酒店里,林意身边一片狼藉,碎掉的酒瓶子和陶瓷餐具,躺在红酒里的抱枕和外套,碎成龟裂纹的电视……

    李雨站在一旁,视线紧锁林意,眼底染了不正常的红,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他几乎要丧失理智。

    林意怨恨地看着李雨,妆容已经花了,眼泪不断地从脸上滑下来,脸又干又紧,她歇斯底里,“都怪你,几次让她逃脱,你知道我看到陈政泽的朋友圈是什么感觉吗?生不如死!”

    “现在所有的人都看我笑话,还有人跑到我微博上骂我是小三!”

    “你从来都没有真心帮我,你怎么不去死啊!”林意声音越来越尖锐。

    李雨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无措地垂下,任凭林意骂他发泄。

    “陈政泽真的很喜欢童夏。”林意蹲下来,抱着膝盖,头埋着,因为哭的太伤心,身体起伏的幅度有些大。

    “他真的喜欢童夏。”

    林意哭到几乎崩溃,她把最后一笔钱转给童夏后,发信息让她离开陈政泽,童夏没回复,

    今天陈政泽的朋友圈被转发后,圈里的人都嘲笑她意淫陈政泽,她放下尊严再次给童夏打电话,可是童夏发了段她虐猫的视频后,直接把她拉黑了。

    她不知道童夏手上还有多少她的把柄,她在童夏为她布的雷区中,崩溃前行,事业,爱情全凭童夏心情行事。

    恐怖的是,童夏也没再提什么要求,她去联系她,她就送她些足以让她陷入巨大道德风波的证据,到现在,她都不敢轻易去招惹童夏。

    同样陷入麻烦的,还有林欣,她收到了当年她从安锦病房里出来的视频,视频很清晰,不是医院摄像头录到的画面。

    这样的事情,不仅不能找陈家帮忙,还得要捂得严严实实的。

    母女俩像站在悬崖边,孤立无援。

    林意哭的恶心,伸着脖子不顾形象地往地上吐,麻木僵硬良久的李雨有了反应,过去给林意拍背,安慰道:“这一次我不会失手了。”

    连带着陈政泽一起除掉。

    林意抱着李雨,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哽咽道:“李雨,你知道站在三楼看一楼那些人,虚伪地舔别人是什么感觉吗?恶心,就像刚刚那样,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我不想。”

    “我不想再像小时候一样,像一条人人都能欺负的狗一样,东躲西藏地苟活着。”

    李雨垂着眼,沉默地擦去林意眼角的泪,低声:“你知道那种感觉不好受,为什么还要让我过这样的生活,是因为看到有人过这样的生活,心里的落差感才不会那么强,会好受些对吗?”

    林意表情错愕。

    李雨想到了以前自由的日子,虽然时常犯浑,但从不会触碰法律那条高压线,父亲那些肮脏的做法,他从看不上眼,也不想成为那些人,但因为让自己一眼沦陷的林意,他现在比父亲更肮脏,身上的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在胡说什么?”林意心虚,她怕李雨离她远去,眼下没有人能像李雨一样毫无保留地为她卖命,临时找人,要花钱,且相当于给别人留下了敲诈她的证据。

    李雨罕见地叹口气,把人扶起来,“没什么,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折磨自己,我们的关系就不会变。”

    “我会给你钱的,很多很多钱。”林意承诺。

    李雨把她扶坐在沙发上,拿座机第九次让工作人员送餐,倒杯水递给林意,弯腰捡起被林意扔了的衬衫,默默地整理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意没见过这样沉默的李雨,有些害怕,抖着声音喊他名字。

    李雨正收拾碎酒瓶,一分神,指腹被锋利的碎片划破,鲜血和地上的红酒融为一体,他说:“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钱。”

    第52章 第52章 查她

    藏市又下了场雪,童夏早上睁眼,透过窗帘缝往外看,白茫茫一片,她看了看手机时间,快八点了,凌晨五点睡的,睡了不到三小时,一点感觉不到困意,整个人处于亢奋和颓丧之间,极度焦躁,不安。

    一旁的陈政泽还在睡着,他侧躺着,面向她,牵她手,安安静静的,在昏暗光线的衬托下,人比平日里柔和,看着更易接近。

    童夏不敢乱动,垂着眼皮看他,低落的心情逐渐变的平静,她在想,陈政泽会用多久来忘记和她的这段荒唐往事呢。

    对于她而言,刻苦铭心。

    良久,陈政泽半掀眼皮,模糊地看她一眼,又合上眼,让困意继续发酵,他说:“再睡会儿。”

    童夏挪动身子,往他那边凑了凑,怕扰了他的困意,声音压的很低,“陈政泽,你觉着幸福是什么?”

    略显突兀的话题。

    陈政泽拥她入怀,想都没想,直截了当:“你在我怀里安安稳稳入睡。”

    童夏心脏重重地跳了下,像是窒息濒临死亡的知更鸟忽地得到了氧气,脉搏开始跳动,好几秒后,她笑笑,“你在给我说情话吗?”

    “嗯,你也给老子说一句。”

    童夏很温柔地亲他眼皮,在这无人打扰、极度安全的环境中,她直面自己内心,“陈政泽,我爱你。”

    陈政泽缓缓睁眼,因为困意,他双眼皮褶皱有些重,配上眼底的笑意,像个魅惑人的妖孽,被窝里牵她的那只手,放开她,往上,捏了捏她脸,“什么?”

    明明听到了。

    童夏被他坦荡带着点坏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刚刚的勇气丢了大半,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没什么,你再睡会儿吧,外面下雪了,不太能出去玩。”

    陈政泽温热的指尖轻轻撩拨着她的侧腰,眼神逐渐清明,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闷,“等我睡着,再偷偷说爱我?”

    他说‘爱’这个字眼时,好似有股微弱的电流从童夏身上经过,她浑身上下酥麻了下,小声嘀咕,像说悄悄话似的,“你不都听到了吗?”

    模样可爱极了,陈政泽像被盛夏里的太阳照耀的冰块,融化,沸腾。

    他一下一下地捏她腰间的皮肉,“童夏夏,有你这样的吗,表个白还偷偷藏藏的。”

    “我又不是你三。”

    话题被他越说越扯。

    童夏吸了口气,给自己鼓劲儿,第一次,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表白,“我刚刚说,我很爱你。”

    “错了,比刚刚多了个字。”他不依不饶。

    “陈政泽,我爱你。”她脸变红了。

    陈政泽愉悦地笑笑,被子因为他笑的动作微微起伏着,扬着尾音,语气中充满傲劲儿“嗯,准你爱我,无限期。”

    童夏忽然发现,这人情话张嘴就来,还句句说道人心坎上。

    正是他这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字斟句酌情话,让童夏在后来那几年狼狈讨生活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振奋,勇敢地抛开溃烂的内里,滋养灵魂,生出新的血肉。

    两人平躺着,打算再睡一会儿。

    很久之后,陈政泽感慨道:“童夏夏,好想和你扯证啊,想和你有个家。”

    紧闭双眼的童夏,睫毛轻轻颤动,不易察觉的小泪珠在眼角打转转。

    她说:“我们在谈恋爱。”

    可在陈政泽这里,这辈子就她了,恋爱,求婚,扯证,都是为了让她感觉到安心,她本来就孤苦无依,他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去欺负她,别人会说她闲话的。

    “睡吧。”

    童夏睡不着,她感觉体内有一腔火在熊熊燃烧着,是那天篝火晚会上,见证她主动亲他的那团火,烧的她寝食难安。

    她只动了一下,陈政泽欺身压过来,声音不知何时哑成那样,像是宿醉许久,他说:“一块动。”

    “……”

    他确实说到做到,带着她一块动了,动作羞耻的童夏脸红了又红,她呻吟着,断断续续地发问:“陈政泽,你没谈过恋爱,怎么会这么多。”

    陈政泽嗤笑,手揽在她胸前,半跪着从后深入,“男生的必修课。”

    童夏失控,陈政泽故意控着劲儿,不让她往下倒,光滑的后背和他胸膛贴在一起时,陈政泽觉着以往所有的感觉都弱爆了,爽的感觉在这一刻炸了他全身,他眉头紧皱时,会微微仰头,脖颈粗灰凸起的血管随着他的动作拉伸着,额头到脖颈那一路的红,逐渐加深。

    他恶劣地问:“童夏夏老师,给打个分呗。”

    童夏低头咬他的手臂,膝盖被被单磨红,眼底红且茫然。

    他继续犯浑,“哦对,还没批阅完试卷。”

    童夏故意刺激他,“没见过标准答案。”

    身后的人动作停了几秒,他重重地喘了口粗气,被气笑,“行,那你现在好好感受下满分答案。”

    “……”

    临出发前,颜辞给童夏买的品牌睡服,全被陈政泽摧残了。

    童夏要到极限时,她喊了声陈政泽,说:“满分。”

    他丝毫没停下的意思,把她抱上来,“那帮我巩固练习下。”

    过了中午饭点。

    童夏被折腾的腰酸背疼,半躺在床上,眼神涣散,陈政泽体力惊人,怪不得能通宵打篮球。

    “喝点。”陈政泽把水递给她。

    童夏不好意思伸手接,扯了扯被子,“你能不能帮我拿下书包?”

    陈政泽把她书包拿过来,拉开,问她:“要什么?”

    “睡衣。”

    陈政泽拿睡衣时,看见了透明封装袋里碎掉的玉坠,等童夏换好睡衣从被窝里挪出来时,陈政泽拿出透明封装袋,问她:“这什么?”

    童夏眼神瞬间流露出哀伤,摸着透明封装袋淡淡回:“我妈妈留给我的。”

    “谁弄的?”陈政泽知道童夏的性子,她不可能碎了这么珍贵的东西。

    “一个很讨厌的人。”

    “谁?”

    童夏叹了口气。

    陈政泽下颌线紧绷了下,又不说,还是在刚睡完的前提下,刚刚的爽劲儿忽地下去了一半,“童夏,你能不能让我再窝囊点?”

    “连女朋友都护不住?”

    童夏伸手去牵他手,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好一会儿,她说:“很早的事了,不想再回忆那些不开心了。”

    “找人帮你修?”陈政泽看着碎掉的玉坠,心里盘算着他认识的人中谁认识古董修复师。

    童夏是想修的,眼里浮现一层光,但下一秒,她想到了陈老爷子,于是选择放弃,“我不想修了。”

    “为什么?”

    “不想让别人碰。”

    “行吧。”陈政泽把封装袋装回书包,“想修了,给我说,我让老爷子给你找个顶级修复师。”

    “嗯。”

    陈政泽趴在童夏身上,闭眼休息。

    童夏葱白的指尖穿过他的头发,他发质很好,头发茂盛,软软的。

    视线再往前,体恤好灰色棉质睡裤的连接处,露出一小截腰部,那上面,有抓痕……

    童夏不好意思,但想想那时候的激烈画面,又觉着情有可原。

    “录取结果要出了。”陈政泽懒洋洋的。

    “你肯定能选到化学专业。”

    “你也能,童建筑师。”

    童夏第一志愿专业选的都是建筑专业。

    “有打算修第二专业吗?”陈政泽问。

    童夏想了想,“有,金融学,或者心理学。”

    “金融学。”陈政泽说。

    童夏眨了眨眼,问:“为什么不选心理学?”

    陈政泽拿起床头戒指,套在童夏无名指上,扯着嘴角来了句:“你有什么心理问题我不能给你解决。”

    童夏看了眼窗外,藏市这几天的天气果然如官方发布的那样,雪来的很早,像是迫不及待,白的景色有些刺眼。

    “我饿了。”童夏想换个空间,这有些呼吸不了。

    “能走路吗?”陈政泽笑的有些痞。

    “能。”童夏有些不满。

    陈政泽不怕冻似的,体恤外面套了件羽绒服,打算穿这样出门,因为身体酸痛,童夏换衣服的动作有些慢,陈政泽斜靠着墙等她收拾,给微信某个好友发了条消息:【帮忙查一下这个女孩的社会关系】

    童夏换好衣服过来。

    陈政泽收了手机,抬手把羽绒服的帽子给她带上,吊儿郎当地问:“吃点什么,童夏夏老师。”

    意有所指。

    童夏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忍着羞意,“都行。”

    “附近有家耗牛火锅不错,尝尝?”

    “好。”童夏乖巧地点头。

    火锅店爆满,当地的居民,还有来玩的游客,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在大雪天吃一顿暖烘烘的火锅。

    陈政泽眼尖,一眼看到了最里面吃东西的贺淮新和颜辞,他牵着童夏过去坐。

    排了近一个小时队的颜辞无奈摇摇头,“命好的人真让人嫉妒!”

    陈政泽扬扬眉:“去和贺淮新坐。”

    颜辞表面不情愿,心里乐开花,“行吧,谁让我乐于助人。”

    童夏笑笑:“谢谢颜辞。”

    颜辞皱皱眉,“夏夏,你嗓子怎么这么哑?”

    陈政泽瞥一眼童夏,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点菜。

    童夏咳一声,“这边天气有点干。”

    颜辞倒了杯温水递给童夏,“赶紧喝点水润润嗓子。”

    童夏低头喝水。

    火锅鲜美,大家慢悠悠地吃着,下午三点,有人抱着吉他坐在角落里唱民谣,悠扬的调子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颜辞说:“明天就没雪了,咱们去哪玩?”

    陈政泽和贺淮新对这话题没有太多想法。

    童夏看没人开口说话,放下筷子,抬头望着颜辞,以往都是配合他们行程的她,头次说了个自己想去的地儿,“想去挂经幡。”

    颜辞抓着贺淮新的手腕,举起他的手,轻音清脆,“我们俩同意!”

    陈政泽:“同意。”

    颜辞冲陈政泽撇撇嘴,“你敢不同意,就等着被甩吧!”

    第53章 第53章 面具下的真相

    地上的雪很厚,踩下去,会发出一阵咯吱响,童夏在音调高低不一的咯吱声中,坚定不移地往纳金山垭口走,道路两旁有蹲点的小摊贩,见人便简约地问一句:“挂经幡吗?”

    五颜六色的彩色经幡,随风轻轻舞动着,阴雨天,也熠熠生辉着。

    海拔过高,童夏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来吸氧。

    陈政泽帮她拿着经幡,瞥了眼上面看不懂的经文,勾唇道:“这么着急干嘛?有的是时间。”

    童夏盯着他的眉眼,认真道:“当地人说,经幡每随风飘动一次,就相当于吟诵了一遍经文,我想早点挂好。”

    陈政泽不屑地轻嗤,随手接走童夏手里的氧气瓶,“理科状元,这你也信?”

    “我想让你相信。”童夏说。

    无论从动作还是态度来看,她都是个极其虔诚的信徒。

    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有人带着十二分的虔诚,挂经幡,为你祈福。

    大雪覆盖了路面,童夏抱着经幡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往前走,还要避开脚底下别人挂上去的经幡,寒冽的风似锋利的刀片,把人脸刮的生疼,童夏双脚冷的发麻,鼻尖通红,手指也有些不灵活了。

    风大,特别考验人体力,童夏抱着经幡拼尽全力往上爬,陈政泽在她后面一截,拽着经幡,以防经幡被风刮的乱了方向。

    陈政泽不理解童夏为何对挂经幡这么执着,在他的认知里,挂经幡这行为和上香等行为本质一样,都是寻求个心理安慰,既然这样,不如直接去寺庙里上香,何必在这里自找苦吃,尤其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

    童夏站在半山腰,冲陈政泽挥手臂,示意他可以往前再走一截。

    陈政泽立即给她打了个电话,“别挥手,本来就缺氧,再晕倒了。”

    “好,你可以往前走了。”

    陈政泽挂电话时,看到微信有新消息进来,是大林的,他把童夏的社会关系发过来了,天气太冷,陈政泽没那闲心在这看消息,按灭了手机屏幕,往前走了些。

    历经两个小时,童夏手脚并用,把200米的经幡系在了纳金山垭口,经幡融入纳金山垭口随风起伏的那刻,童夏哭了。

    天空,祥云,太阳,江河,大地,以及生生不息的世间,请永远保佑他占上风。

    愿他有健康的体魄,滚烫的灵魂。

    “陈政泽,我挂完了。”童夏声音清脆,清澈的眼睛比周围的风景还要干净,里面倒映着陈政泽的模样。

    “看到了。”陈政泽说,“你这许的什么愿啊,我挂都不肯,非要自己亲手挂。”

    陈政泽摸她的手,没一点儿温度,冰块似的,他拉开拉链,放怀里暖着。

    “等春暖花开的时候,这条经幡会更美。”童夏眼睛亮亮的,仿佛置身于春天。

    “经幡的五种颜色,喜欢哪个?”陈政泽漫不经心地问她。

    “红色。”童夏答。

    陈政泽淡淡地嗯了声,等把她的手暖热,他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只标记笔,牵着童夏走到她们挂的那条经幡前,把笔递给她,握着她的手,凑在她耳边问:“想许个什么愿?”

    童夏低声回:“我许过了。”

    “真的?”陈政泽觉着这小姑娘在撒谎。

    “真的。”

    “那帮我写个愿望。”

    陈政泽一手拖着经幡,一手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红色经幡上写字——童夏,永远爱陈政泽。

    极其幼稚的话,他却写的认真。

    陈政泽想了想,如果非要许个愿望的话,就这个。

    童夏后背贴着陈政泽的胸膛,感受他呼出来的热气,看他放下经幡,盖上笔帽,听他混不吝的话:“自己挂的经幡,自己写的承诺,佛都看着呢,可不许耍赖。”

    “务必务必爱陈政泽爱的要死。”

    漫天大雪和肆意的风,把陈政泽的脆弱面展现在童夏面前,她在一点一点的碎掉,脸色苍白的像透明的纸张。

    陈政泽真的很宠女朋友,她何其有幸,陪他走了这么一段路。

    童夏转身,抱住陈政泽。

    陈政泽吸了下鼻子,靠,可能是风太大了,眼睛想流泪。

    远处的颜辞一边对着陈政泽童夏拍照,一边默默地流眼泪,正是感觉到了这浓烈的幸福,她才知道,通往贺淮新的路,有多么难。

    贺淮新看着颜辞心如刀割,在风中凌乱了数次后,他走过来,和颜辞坦露心里的想法,“颜辞——”

    颜辞打断他的话,用袖口擦泪,“我现在不想说话。”

    “我说,你听。”贺淮新说。

    颜辞看着贺淮新代表着某些意义的坚定眼神,心凉了半截,她故意耍小性子,“起开,我不想听!”

    贺淮新没有任何迟疑,也没任何铺垫,平白直入,“过几天我回朝市,准备去部队。”

    说完,他扭头走了。

    颜辞手机飞出去,精准地砸在贺淮新后背上,手机顺着他的衣服滑落在雪里,颜辞刹那间哽咽,“贺淮新,你混蛋!”

    贺淮新整个人都紧绷着,忍着不回头,语气故作不正经,“啊,所以以后交朋友擦亮眼睛,别再碰上我这样的混蛋了。”

    颜辞迅速地擦干眼泪,努力咽嗓子,倔强道:“才不会,你这样的混蛋全世界只有一个!”

    贺淮新:“那恭喜颜辞公主喽。”

    颜辞定在原地,贺淮新往前走,呜咽的风穿在他们中间,消了两人发痛的哽咽声。

    童夏过来抱住颜辞,颜辞身体抖的厉害,她放下伪装,痛哭,“明明经幡刚挂完,他就不能晚点说吗?”

    晚点说,就能避免伤害了吗?童夏睫毛颤动了下,嗓子眼里有冰霜经过。

    “我特别特别难过,夏夏。”颜辞哽咽。

    童夏轻拍她背,给她顺气,“哪天他想通了就回来了。”

    “我了解他,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会的,和一个人长期在一起的心态,与和一个人长期分离的心态,是不一样的。”童夏说,“可能他和你分开一段时间,会忽然明白你才是最重要的,就回来了。”

    “真的吗?”颜辞期待地问。

    “真的。”童夏语气坚定。

    纳金山垭口,陷入麻木和僵硬的,还有陈政泽。

    两分钟前,他点开了微信消息。

    【泽哥,查到了,你看看,感觉这女孩接近你的目的没那么单纯。】

    往下,是一个几十兆内存的文档。

    陈政泽这辈子都没那么怂过,他触着屏幕的指尖蜷缩了下,垂着眼,看着文档出神,这文档,似是雷区,只要他点开,就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他视线渐渐模糊,脑海里回放着他们做。爱的场景,眼神,声音,动作,他一遍遍地回想着,竟然没找到一丝一毫的虚伪成分,他还想到了,他们第一次时,床单上的血渍。

    越是这样,陈政泽越不敢点开那文档,能让童夏这样干净的女孩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秘密,所承载的爆发力该有多大体量呢。

    他再一次恐惧暑假。

    小升初暑假,疼爱他的奶奶因癌症去世,初升高暑假,母亲和未出生的妹妹被人从楼上扔下来。

    现在,虽然站在雪地里,但确确实实是暑假,是迎风流泪的盛夏,蝉鸣最盛最热烈的盛夏。

    又要有人离开了吗,陈政泽重重地滚动了下喉结,双手自然下垂,出神地看着某条经幡,站姿和刚刚一样,人却比刚刚矮,像是最硬的骨头碎掉了。

    童夏回头时,看到的,是一个失神落魄、被寒风摧残许久的陈政泽。

    她小跑过去,拉上刚刚他给她暖手拉开的拉链,低声责怪:“你怎么不拉拉链,这么冷,冻感冒了怎么办?”

    陈政泽按着童夏的肩旁,视线聚焦起来,落在童夏眸子里。

    他力道有些大,隔着厚厚的羽绒服,童夏还是感觉到了痛意,她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微动嘴角,却不知道要问什么,也明知问不出。

    童夏感觉他的状态很差,以为他缺氧,关怀道:“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缺氧了?我去给你拿氧气瓶。”

    因为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她动不了身,她抬头,和他视线相对,观察着他的反应,内心隐隐不安。

    等风把陈政泽手上的温度彻底带走后,他平静地开口:“童夏。”

    童夏愣了两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平日的一身狂劲儿全部消失了,深邃狭长的眸子里,空洞洞的,像是铺了一层冰渣,她内心一震,伸手去够他握手机的手。

    童夏的手很冰。

    与此同时,童夏扯上去的那条经幡,被风挂的呜呜作响,上面刚落笔的字,墨水已经干透,清晰可见。

    陈政泽胸口明显起伏了下,他吐了口气,侧头看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松开她,淡淡道:“先回去吧,这冷。”

    童夏跟着他往下走。

    陈政泽的脸阴沉的可怕,他第一次有了矛盾这种属性。

    这些日子,他一直给她好脸色,没羞没臊地和她厮混,以至于,童夏忘记了他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他淡漠的背影往回走。

    和出发时的场景迥然不同,四个人,像是分崩离析的地图,各自走在各自的区域内,谁也不愿主动去和对方的区域相交。

    两个男生坐在前面,童夏和颜辞各自倚靠着一边的车窗,所有人都心事重重。

    车内的氛围极其低压,童夏不得不明显地大口呼气吸气,才能防止缺氧。

    晚上,童夏陪颜辞在她房间吃饭,颜辞的状态很差,童夏不放心,决定和她一块睡。

    她回陈政泽房间拿睡衣时,陈政泽正靠着窗边抽烟,手边的烟灰缸,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烟头,尽管开着窗,房间里的烟味依旧浓厚。

    童夏被呛的咳了声,陈政泽回头看她,按灭烟。

    她过去扯扯他衣角,轻声问:“你不开心吗?”

    “有点。”他坦诚道。

    “那我抱你下?”童夏嘴角弯起来,好看的眉眼依旧给人人畜无害的错觉。

    她没管陈政泽答不答应,直接去抱他,抱了两分钟,她松开他,“我今晚和颜辞睡,你少抽点烟,早点休息。”

    “嗯。”陈政泽声音很淡。

    凌晨三点,咖啡哼唧了几声又睡去。

    陈政泽坐在椅子里,弓着背,低垂着头,两根手指捏着手机一角,转来转去,神色沉沉,他在思考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屏幕被消息点亮,他疲惫不堪又冷淡的眉眼赫然清晰起来,陈政泽有了动作,他解锁手机,目标明确地点进和大林的微信聊天框,点开他上午发来的那份文档。

    原本只是想走个过场,一目十行匆匆浏览下那文档就算了。

    但视线独独锁住那几行字:

    13岁-至今,进入重组家庭,父亲童海川,继母林欣,继姐林意。

    第54章 第54章 在这和你说再见

    四人乘飞机回去的,没了来时的喜悦,硬是挤在一辆车里,闷声开车晃回去,挺憋屈的。

    童夏自己定的机票,经济舱,颜辞陪她一块坐经济舱。

    咖啡被颜母派人接回去了,颜母喜欢狗狗,从颜辞的视频电话中见到咖啡好多次,想接咖啡去朝市玩几天。

    机场人很多,童夏和颜辞吃力地拖着快要爆炸的行李箱,在离陈政泽和贺淮新最远的队伍中排队托运行李。

    颜辞鸭舌帽带的低低的,脸被遮了大半,垂着头,目光定在自己的鞋面上,一声不吭。

    这几天陈政泽也是低气压,童夏主动给他讲了几次话,他爱答不理的,她知趣地不再去惹他,此刻她抬头看,陈政泽一手握着行李拉杆,低着头,散漫地划手机,外套大敞开,露出里面的体恤,锁骨上方一小块咬痕隐隐约约,意勾人对此浮想联翩,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时不时地跟着队伍往前挪一点。

    童夏看的入迷。

    两分钟后,有女孩找他搭讪,意料之中的事。

    那女孩长的漂亮,淡妆,大衣长裙长靴,冷清秋气质,她站在陈政泽面前,嘴角缓缓动着,陈政泽这次对待搭讪他的人态度不同以往,童夏看到,他先是缓缓抬头看那女孩一眼,然后勾唇浪荡地笑笑,之后便是吊儿郎当地和那女孩聊天,许是聊到开心的话题,那女孩笑了好多次。

    颜辞想问童夏回去住哪,回头才发现她离自己老远,正怔怔地看着某处,颜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陈政泽正和一女孩谈笑风生,她也怔住,人有些恍惚,远处好像是陈政泽又好像不是陈政泽。

    童夏移开视线,心脏被针穿了下。

    她往前走,挽着颜辞胳膊和她并肩,不再往左侧看。

    颜辞摸了摸童夏的脸,哑着嗓子问:“你和陈政泽吵架了?”

    童夏轻轻吸了下泛酸的鼻子,“没有。”

    颜辞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她觉着,这场旅行太他妈扯淡了!就感觉是去找个地看清自己的内心似的,旅行结束,梦灭了。

    陈政泽余光一直注视着童夏,见她到了托运柜台,脸立即冷下来了。

    展新月笑笑,拍拍陈政泽的肩膀,“看样子女朋友并不吃醋哦。”

    陈政泽扯了扯嘴角,淡声提醒:“你航班马上起飞了。”

    展新月抬头拍拍陈政泽的肩旁,“加油哦,弟弟!”

    飞机上,童夏失神地望着外面,太阳给厚厚的云层镀了一层耀眼的渐变色,很美,她却心烦意乱,无心欣赏。

    空姐过来送餐,童夏问是不是弄错了,刚刚问过颜辞了,她说不饿,童夏也没胃口,就没点餐,现在也不是统一送餐的时间点。

    空姐说点餐人是陈政泽。

    烤面包,煎牛排,培根卷芦笋,乌参汤,橙汁,很丰盛的早餐,摆满了两张小桌子。

    颜辞掀起眼罩看一眼,叹口气,哀怨道:“我决定收回刚刚的话”

    “什么?”

    “你和陈政泽吵架了。”

    童夏心情低落,不想多说什么,撕开湿纸巾递给颜辞,自己闷头喝果汁。

    飞机落地,从机舱往外走,酷暑的闷热迎面铺来,童夏把羽绒服塞进书包里,书包被撑的圆圆的,挂在她纤细的小身板上,看着非常超重。

    陈政泽走过来,不算温柔地扯下童夏的书包,顺手拖走她的行李箱,童夏两手空空地跟在她身后。

    颜辞和贺淮新一起回朝市了。

    上了出租车,童夏小心翼翼地问陈政泽:“你怎么不和他们一块回朝市?”

    “我回朝市,你有地儿住?”陈政泽语气寡淡。

    童夏语塞,她确实没家了,但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眨眨眼,温和道:“我有朋友在庆市,我可以住她那里。”

    陈政泽冷淡地嗯了声,再无其他言语,童夏弄不清嗯字里的意思,迟疑片刻,保持沉默。

    北平花园16号,依旧绿意盎然,百花盛开。

    别墅内一尘不染,看不出主任离家许久的痕迹。

    诺大的空间内,少女和少年双双沉默着,海浪拍打的声音清晰可见。

    在藏市没休息好,童夏口腔里起了个泡泡,她站在阳台上,舌尖来回抵弄着溃疡,无声地和陈政泽较劲儿。

    良久,陈政泽暗灭手里积聚一截灰的烟,趿拉着拖鞋走过来,从后面抱住童夏。

    童夏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下。

    陈政泽呼了口气后开口:“难受吗?”

    “还好。”童夏回。

    他冲她脖颈处咬了口,少女皮肤白嫩,他没用力,就轻而易举地在上面留下了隐隐泛红的齿印。

    童夏疼的微微皱了下眉头。

    陈政泽盯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待眼睛被刺的酸痛才收回视线,他咬了咬后槽牙,低声开口:“给我服个软。”

    随着唰的一声,窗帘被拉严实,面前的光线暗了些。

    “用我报复林意。”他言简意赅地提醒。

    童夏浑身僵硬,身体的温度刹那间降低。

    “查了你,想收拾下之前欺负你的人。”

    “如果我不愿意呢?”童夏平静地问。

    两道挨着的心跳声,都明显地变重,一下一下地跳着,僵持着。

    陈政泽记忆定位到了某个商场门口,他和林意出来瞎逛,隔着一条街,童夏坐在椅子上抽烟,一帧一帧的慢动作,全都是冲着他的。

    而童夏,想到了她和陈政泽还不算熟络的时,那天两人就站在这个地方,话题料聊到两人的家庭,童夏突兀地问他,如果有人伤害陈老爷子怎么办,他说活刮了,没任何犹豫。

    贴着后背的那道心跳停了数秒,陈政泽有些慌,他也不知道童夏不愿意向他服软怎么办,可就在这时,怀里的人有了动作。

    童夏转身,抬手,勾着陈政泽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直白的真诚,“陈政泽,对不起。”

    少女浓黑的睫毛一颤,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没想哭的,可突然泪失禁,眼泪止不住。

    冷了一路的陈政泽,所有的不爽在这一刻悉数褪去,心疼,见不得她这么委屈。

    他抬手给她擦眼泪,笑的无奈,嗓音却极尽温柔,“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对不起”童夏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重复,“对不起,我真的别无选择。”

    陈政泽以为他说的是用他报复林意这事儿,他不想因为这点屁事让她哭,低笑着说:“以后对我好点就行了。”

    “……”

    陈政泽咬了咬牙,额头凸起的青筋因为他突然的用力似要要爆裂开,他手抵在她腰部,把人拖起来,用了狠劲儿,“会这样。”

    “弄死你。”

    他一字一顿,语气里带着狠厉,通红又冰冷的眼神让人忌惮恐惧。

    童夏视线从陈政泽尖锐的喉结一路往下,最后定在他整齐的腹肌上,上面沾了汗水,不知是不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她觉着这惩罚有点好。

    下意识地,她抬手,葱白的指尖在他硬实的腹肌上游走着勾勒着,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过,她快要被这旖旎的风光撕碎。

    “……”

    结束后,已经傍晚了,童夏洗完澡,开始收拾书包,她不想住这里,她需要一个没有陈政泽的空间,以让自己保持冷静,来完成那些不为人知的报复。

    陈政泽穿了件立领衬衫,站在灯光下,皮肤接近惨白,吊儿郎当地一下一下地拋着手机,手臂线条极其流畅。

    等童夏拉上书包,陈政泽抛给童夏一把钥匙,“大门上的。”

    童夏咬了下嘴唇,默了片刻,把钥匙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不用,我回来也是你在的时候,你不在这我不会来的。”

    “拿着,以防万一。”陈政泽口吻不容拒绝。

    童夏把那把折射着冷光的钥匙装进书包里,跟着陈政泽去录开锁指纹,等做完一切后,童夏站在院子里,漫扫了一圈。

    陈政泽懒洋洋地笑,“你这表情,弄的跟生死离别一样。”

    童夏故作轻松地笑笑,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笑的小虎牙都露出来,“那,陈政泽,再见啦。”

    陈政泽弹她脑门,“再什么见,一周后老爷子生日,我去接你。”

    “好。”童夏点头,“你少抽点烟,不要熬夜,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陈政泽笑的眼底发光,语气十分轻松,“知道了,女朋友。”

    到门口,陈政泽恶劣地拽着她马尾,叮嘱了句:“我晚上飞朝市,老爷子这两天身体不大舒服,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童夏伸手去够马尾,“陈政泽,这次真的再见了。”

    转身的下一秒,童夏红了眼角。

    她坐公交车走的,目的地是咖啡馆。

    王医生在那里有一会儿了,童夏坐过去后,他把事先准备好的档案袋带推到童夏面前,笑着说,“我没想到钱你能凑这么快。”

    童夏不吭声,静静地拆开档案袋,拿出里面一沓子资料,一页一页翻看着,是安锦的用药记录,手术记录,病情恶化记录。

    “按照安锦的手术记录,不应该用那些药的,最后一页是尸检记录,你看看。”

    童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按照自己的节奏,一行一页的看着。

    王医生看着对面镇静的不像十八岁的女孩,笑容凝固了几分,端起冰咖啡抿了口,之后他继续说:“档案袋里的U盘,有所有林欣童海川在医院的视频。”

    他看着窗外,浮现的记忆自动在眼前生成画面,掩盖窗外的风景,他口吻有些许的沉重,“姑娘,好好用这些证据吧。”

    第55章 第55章 我想多看看你

    从北平花园出来,童夏按部就班地上了以往乘坐的182路公交车,公交车窗户拉的严严实实的,依旧隔绝不了喧闹的蝉鸣声。

    在这空荡荡的城市转了许久后,她找了一家酒店,打算先在酒店住几天,办理入住支付房费时,童夏才发现陈政泽发的消息。

    三笔转账,一共六万元。

    他说,让她和朋友好好玩。

    激活完房卡的老板娘,见小姑娘盯着手机出神,也不支付费用,便犯了职业病,以为又是附近的小年轻背着家长来开房,钱不够,不由得往童夏手机屏幕上瞅了几眼,老板娘看到满屏的转账提示,眼睛突然放亮,“姑娘,你男朋友蛮大方的嘛。”

    女人的八卦基因瞬间被唤醒,老板娘靠在收银台上,用房卡轻轻敲击着台面,“哎哟,现在的小孩子都精得很哟,来我这开房的情侣,AA的不在少数的呀,这么大方的男朋友,阿姨真是第一次见,他家境应该蛮好的吧,你长这么漂亮,就应该找个帅气多金的男朋友,青春多珍贵的呀。”

    童夏返回页面,扫码支付房费,淡笑了下,“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男朋友啊?”

    “备注的是男朋友啊。”老板娘把房卡递给童夏。

    童夏点开和陈政泽的聊天页面,备注确实是男朋友,不是Czz,她想了想,是之前喝醉酒陈政泽逼着她干的,童夏往房间那边走,把备注改回了Czz。

    然后给陈政泽发了条消息:【不用给我转钱,我有。】

    她把红包挨个退回。

    半分钟后,一道系统的转账声从手机内传来。

    手机屏幕上方,提示支付宝收到一笔转账,童夏点进去,果然是陈政泽的。

    她又给陈政泽发消息:【怎么又转了?我真不用钱。】

    Czz:【是你支付宝就行。】

    几秒后,童夏手机收到转账的提示声响个不停。

    陈政泽转了十几笔钱,直接刷屏了两人的支付宝聊天屏幕。

    他问:【听收钱声爽不爽?】

    童夏不知道爽不爽,只感觉到脚步变的沉重,胃部忽然滚凉气。

    没得到童夏的回复,陈政泽又转钱。

    哗啦啦的到账声音,在静静的走廊上格外刺耳。

    童夏回他:【爽。】

    Czz:【再让你爽一会。】

    他继续转钱,转爽了后,他问:【到你朋友那了?】

    童夏把房卡贴到门锁上,门锁滴滴响了两声,她打开房门进去,抵在门板上,身体支撑不住,无力地往下滑。

    童夏:【嗯。】

    童夏:【我没有要花钱的。】

    Czz:【放你那。】

    Czz:【夫妻共同财产。】

    童夏心像是被剪碎,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留下来,他宁愿陈政泽像陈家人那样心狠手辣,疑神疑鬼,而不是像这样,一再地为自己放下身段。

    陈老爷子生日前,童夏都住在酒店躲避世界,她反复地看着从王医生那里买来的资料,躺在双上,把空调开到最低,闭眼感受着安锦受到的折磨,被迫手术,被迫服用精神药物,被迫失去眼角膜,还有被推进火炉的感受……

    手机铃声将童夏从窒息感中拉出来。

    王医生说:“还好吗?”

    童夏没回答,大口呼吸着。

    “那些证据放在你那里,就是个炸药,趁它自己炸开之前,尽快用掉。”

    “我一周后出国,如果你有需要,我帮你申请国外学校,免费。”

    “你搞了陈家,在国内混不下去的,你还年轻。”

    “不用了,我和你只是交易关系,仅此而已。”童夏挂断电话,看了看日期,后天就是陈老爷子生日了。

    好快,她从来没想过,这场报复会实施的这么快,她之前觉着至少得等她羽翼丰满经济独立后才能进行。

    几天没怎么吃饭了,低血糖严重,童夏洗澡时,险些晕倒,她裹着浴巾,蹲在床尾,抱着水杯喝水,等苍白的脸上恢复血色。

    能站起来后,童夏换上衣服,出门买后天要穿的衣服。

    街道两旁有很多小服装店,童夏没怎么挑选,在最近的服装店,买了条黑色裙子,根据老板推荐的尺码买的,连试都没试。

    从服装店出来,没走几步,收到陈政泽的视频电话。

    童夏接起时,看到的是陈政泽侧面,下巴微微抬起,他正伸手够什么东西,这个视角很帅,很迷人。

    两人成为微信好友后,这是第一次打视频电话。

    他低头看着屏幕,笑了笑。

    童夏也笑。

    他坐下来,用纸巾擦耳朵里的水,可能是刚洗完澡,他头发湿漉漉的,全都拢在后面,露出额头

    “在外面?”他问。

    “嗯。”童夏回。

    陈政泽打了个哈欠,童夏知道,他这两天应该很疲惫,因为他眼底的乌青很重,但她实在说不出来关心陈老爷子病情类似的话。

    “怎么这么蔫?”他声音懒洋洋的,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没骨头似地的靠着椅子,两手架在椅背后面。

    童夏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冲着镜头莞尔一笑,“走路有点多。”

    “怎么不打车?钱不够用?我再给你转点。”他手臂往镜头前伸。

    “陈政泽!”童夏心跳随着这一声亢奋地喊叫,猛地跳动了下,她慢慢放低声音,“你再给我转钱我生气了。”

    陈政泽到底没转钱,笑的浪荡,慢悠悠地拧着饮料,吊儿郎当地说:“来,生个气让爷看看。”

    童夏不知道自己要对他发什么火,只能皱着眉看镜头,模样有些可爱。

    陈政泽随手截图,还装腔作势地威胁她:“不发火,我可转钱了啊。”

    “陈政泽,你钱是大风刮来的?”童夏对他随时随地给她转钱的行为哭笑不得。

    “差不多。”

    陈政泽微微仰头喝冰饮,锋利的喉结上下滑动着,薄眼皮垂下来看着她,人极其慵懒,性感极了。

    童夏能想到他薄眼皮上的细细血管的脉络,她摸过。

    “童夏夏。”他换了个姿势,手肘架在桌面上,手背抵着额头,离镜头更近一些。

    “想我了没。”他问。

    这一个答案为想了或没想的问题,让童夏很难回答,从确定关系到现在,两人从未分开这么长时间,她想了,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带着怎样的目的想的他。

    “你信不信我现在飞过去?”陈政泽拿打火机敲了敲桌面。

    “信。”

    童夏的酸涩感从眼角一路往上往下游走,太阳穴很痛,五脏六腑也是疼的,她忍着泪意,看着镜头说:“陈政泽,我好累。”

    陈政泽神色认真了些。

    “我感觉……”童夏哽咽了下,“这么些年,我活的都不像个人。”

    “没有家,也没有人爱我,在哪里都是累赘。”

    “我好累。”

    “如果我只能活到明天就好了。”

    陈政泽眉心跳了下,他从未见过这样颓废的童夏,印象中,她一直乐观,坚强的,识时务,对于反抗不了的状况尽量远离和避免,对于能力范围内的恶心事情,她会全力反击,因而和她在一起时,他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脆弱和黑暗面。

    “你他妈说什么呢?你务必给老子活到100岁。”陈政泽有些急了,开始看机票。

    “我不愿意,人世间太苦了。”童夏掩面哭泣,第一次,彻彻底底把自己的脆弱面完完全全地展示给他看。

    全身上下都疼,尤其肋骨那里。

    香樟树上落下来一片树叶,无声地盖在童夏的脚面上。

    “遇到什么事情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陈政泽声音很低,耐心哄着。

    童夏调整好情绪,再次看镜头,红着眼温吞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伤感,可能生理期要到了吧。”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成,不说是吧,我自己过去找。”

    “陈政泽,你别来,我定了后天一早的机票,你在你家门口等我可以吗?”

    “不可以,我去机场接你。”

    “好。”-

    童夏从机场出来,远远看见靠车站着的陈政泽,简约清爽的白T黑裤,被他散漫不羁的个性带偏,衣服也跟着狂起来,嘴角勾着抹浪笑,漆黑的眸子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善良的光芒。

    倚靠的那辆黑色迈巴赫贼惹眼,童夏视线一点点往后放,高架桥,鳞次栉比的大楼以此出现在视野内。

    无论是人还是景都挺带劲儿,随手一拍就是大片。

    童夏往他这边走,短短两分钟,看见他被人拍了六次。

    “早。”童夏说的有些别扭,她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给他打招呼。

    陈政泽抄在兜里的手,伸出来一只,展开,让她抱。

    童夏把情绪掩盖的很好,也提醒自己不要想一会儿的事,她伸开双臂,圈着陈政泽的腰,靠近,才发现,他身上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你在这等了很久吗?”童夏忍不住问。

    “三个小时。”

    童夏诧异,“怎么来这么早?”

    “怕某人想不开,给航班公司打了电话,说你在这架飞机上,我才忍住没回去。”

    陈政泽捏着童夏的下巴,低头吻了她一下,“说吧,那天丧什么呢?”

    “生理期。”

    “你再骗我个试试。”陈政泽眼睛里勾起戏虐,“不怕我晚上收拾你?”

    童夏耍了个小聪明,弯腰,从他手臂下溜走,跑到副驾驶那边,隔着车和他说,“不怕。”

    陈政泽见她又生龙活虎的,内心的担忧稍稍淡了些,冲着童夏点点头,压低声音,“晚上你最好别哭,挺住了。”

    车里放的依旧陈奕迅的歌,《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陈政泽漫不经心地跟着哼唱。

    “在举手投降以前,让我再陪你一段。”

    他唱到这句时,童夏偏头看窗外,心像是被燃着的烟头点着般的疼。

    车里放的都是调子词句偏愉悦的歌,很明显地感觉到,陈政泽今天心情非常不错。

    “陪伴你一直到故事说完。”

    他唱到这句时,抬手揉了揉童夏的后脑勺。

    而童夏,偏头靠着窗,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沉思良久,她输入了一条消息发送了过去,随手按灭手机,抬手揉眉心,闭眼,掩盖自己绝望的眼神。

    等陈政泽哼完这首歌,林意和林欣的那些黑料已经可以在网络上搜到了,只等热度上来。

    陈政泽关了音乐,恰巧遇到红灯,他从后面拿了条毯子递给童夏,“睡吧,到了叫你。”

    童夏接过毯子,手搭在上面,轻轻抚摸着柔软的毛毛,轻声细雨地回:“不想睡,我想多看看你。”

    陈政泽有些受宠若惊,笑的眉眼舒展,他伸手牵她,和她十指相扣,吻她手背,“让看,看哪都成。”

    陈老爷子的生日宴是在祖宅办的,来的都是陈家人和一些旁系亲戚,还有一些陈老爷子特别交好的友人,童夏到时,气派的庭园旁停了多辆车,大门和正厅的门都是敞开的,可以看见院子里聊天的人群。

    陈政泽牵着童夏往正厅走,童夏略显庄严的收腰黑长裙,和这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环境有些违和,但好在她那张脸干净乖巧,所以这身严肃的装扮也就没有那么不妥,加上陈政泽站在他旁边,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林欣和林意看到童夏昂首挺胸地往屋内走,吓得脸色苍白,相互看了一眼,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默契地往角落里走。

    童夏脚步加快,几乎是牵着陈政泽往前走的,她拦住林欣林意,表情镇静的像疯子一样,盯着林欣林意看了数秒,平静开口:“阿姨,姐,好久不见。”

    第56章 第56章 “你不怕政泽杀了你吗”……

    林欣强维持住表情,冲童夏笑笑,林意眼底被恨意烧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童夏,恨不得拿出手包里的刀子将童夏一刀一刀刮了。

    陈政泽没给那母女俩眼神,牵着童夏的手稍稍用了点力,语气格外温柔,“走了,爷爷在等。”

    “好。”童夏仰着小脸看他,眼底流淌着温柔。

    林意的指甲将包包划开一道口子,目光追随者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一些长辈也在往这边看,甚至有些人看一眼陈政泽和童夏后,再笑呵呵地把目光落在林意身上几秒,这样毫不掩饰的嘲讽,林意再熟悉不过。

    童夏往前走了几步,缓缓回头,对上林意的视线,她弯唇,回给林意一个温暖却又阴森森的笑容。

    一股恐惧在林意心里油然而生,她先挪开视线,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陈政泽察觉到童夏的动作,眼尾敛了敛,淡声:“先给爷爷过完生日。”

    他心里门清,他必须处理好童夏和那母子俩的恩怨,他和童夏之间才不会产生隔阂。

    林欣对陈老爷子有恩,这些天陈老爷子一直住院,他不好现在直接把这事摊到老爷子面前,就计划着先带童夏见见老爷子,其余的事明天说,反正他永远护着他姑娘。

    童夏沉默着把腰板挺的更直,昂首挺胸地往前走,气派的正厅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听到了寿星硬朗的笑声,这笑声,反复在童夏脑海里回荡着,那股恨意在她五脏废物里横冲直撞,快要将她引爆了。

    陈老爷子坐在客厅喝茶,即使上了年纪身体抱恙,也能从动作和神情上窥出几分年轻时的不怒自威的气场和杀伐果断的手段,听到脚步声,老人并没抬头看去,他端起茶杯吹了吹,若无旁人地继续饮茶,能看得出,老爷子位高权重,被人尊敬惯了。

    “爷爷,人给你带来了。”陈政泽说。

    老爷子缓缓放下茶杯,这才抬头往前看,孙子牵着的,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身材高挑,眉眼出众,不是他之前预想的浮华场子里的人。

    陈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难得慈祥地笑笑,“看到了。”

    陈政泽给陈老爷子介绍童夏,“童夏,您未来孙媳妇儿。”

    童夏静静地盯着陈老爷子的眼睛,眼珠浑浊却有神,里面藏着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气场,令人心生敬畏。

    以往的事情让童夏分神,她没有也不愿称呼陈老爷子‘爷爷’,木讷地站在那里,有些失态。

    陈政泽偏头看了童夏一下,和陈老爷子说,“她胆子小,有点认生。”

    陈老爷子拿起一旁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顺着陈政泽的话说,“嗯,看着确实挺文静的。”

    童夏依旧没多大反应,看陈老爷子的目光淡漠了些。

    世界高速发展,安锦却没赶上,要是她在,她一定会温柔地描述着享受着眼里的世界。

    童夏又想到了那个梦,安锦拄着拐杖,摸索着慢慢地往前走,童夏说让她去看医生,想想办法去医治眼睛,安锦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笑着温柔地对她说不用了,她已经习惯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童夏在人少的街上会故意闭上眼睛,慢慢地往前走,碰到很浅的凹坑就会腿软身体往前踉跄,有时候还会摔倒,甚至有时候走在平地上,也像走在坑洼不平的路上,会对一切声音特别敏感,汽车的鸣笛声,狗叫声,忽然间断的聊天声……

    童夏看着客厅里那根拐杖,胡思乱想着。

    老人抓了一把巧克力,递给童夏,“小姑娘,尝尝巧克力,你们年轻人爱吃的。”

    陈政泽松开童夏的手,捏了捏她的脸,“不用这么害怕,老爷子很久不吃人了,去吧。”

    陈老爷子没好气地看了陈政泽一眼,随后又换了副慈祥地面孔看童夏,“政泽就是这样,吊儿郎当地没个正行,正好你以后替爷爷管管他。”

    童夏过去接走老人给的巧克力,放在红木桌子一角,淡声:“谢谢。”

    陈老爷子冲一旁站着的管家摆摆手,“去拿点小孩们爱喝的饮料。”

    管家得了命令,出客厅去拿饮料。

    童夏坐在陈老爷子对面,陈政泽坐在童夏旁边,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慢悠悠地扒橘子皮。

    陈老爷子瞧着童夏说:“听政泽说你是庆市人?”

    “嗯。”

    “庆市好,风景宜人。”

    “是。”

    陈政泽剥完橘子,把一个完整地橘肉放在童夏面前,随即和陈老爷子插诨打科,以此活跃氛围。

    包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下,童夏眼睫颤了颤,迟疑片刻,把手机从包包里拿出来,划开,微信消息说林欣林意这几年仗着陈家在圈子里树敌太多,所以帖子转的很快,头部媒体甚至在没求证的前提下,主动转发了林欣林意的黑料。

    热度上来很快,直接霸榜微博前五热搜,评论百万条,原贴被转十万多次,这其中不乏陈家对家的功劳。

    一切都在按计划走着。

    没一会儿,一中年男人走过来,站在门口喊了声陈政泽。

    陈政泽回头看了老吴一眼,嘴角的笑容淡了些,不爽地叹了口气,和陈老爷子说,“麻烦您早点收走您那娱乐公司,我连陪女朋友的空都没了。”

    “你不管那娱乐公司,你连给女朋友花的钱都没了。”陈老爷子回他。

    “我自己有点是转钱法子,我女朋友也好养。”陈政泽起身,揉揉童夏的后脑勺,“无聊了玩玩手机,出去走走,我很快回来。”

    童夏乖巧地点点头,“好。”

    陈老爷子把果盘往童夏那里推了推,“小姑娘不必拘谨,想吃什么自己拿。”

    “没什么想吃的。”童夏看着陈老爷子手背上的针眼说。

    “和我们政泽谈恋爱很辛苦吧?”老人拧开桌上的药瓶,倒在手心里两粒,喝水服下。

    童夏说:“不辛苦。”

    “他脾气不好,认准的事情没人能劝得住,他从没带女孩回过家,你是头一个。”老人喝完药后身体往后靠了靠,保持舒服的姿态,继续说,“他认准你了。”

    童夏不吭声。

    陈老爷子以为她是认生,陈政泽这会儿又不在,索性多聊了两句,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庆市便利店,他来换钱,我故意招惹他。”

    陈老爷子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爽朗地笑笑,“是对我们家政泽一见钟情吗?”

    童夏摇摇头,语气笃定,“不是,我是想来见你。”

    意料之外的答案,陈老爷子看着眼前还有些陌生的女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拿起桌面上的老花镜带上,“见我?”

    “嗯。”

    童夏慢条斯理地拉开包包,拿出里面的照片和U盘,先是把安锦的照片摆在桌子上,平静地和陈老爷子说:“这是我妈妈。”

    陈老爷子看着照片上的女人,长相标志,童夏的眉眼和她的很像,但他对照片上的人没一点印象。

    童夏并没有让陈老爷子多打量那照片,她兀自地收回安锦的照片,然后把林欣林意的照片摊在桌上,“这是我继母和我继姐。”

    闻声,陈老爷子的脸色白了些。

    童夏口吻依旧平淡,“你之前不是瞎了吗,需要眼角膜,于是就和林欣把我妈妈的眼角膜拿走了,之后她就看不见了。”

    陈老爷子怔住,静止在那里,像是陷入了沉思,胸口剧烈起伏着。

    “陈老将军。”童夏一字一顿喊他,把播放着某些画面的手机放在陈老爷子视野内,“这些年你做了不少慈善,还记得自己原本的样子吗?”

    “你!”陈老爷子看了一眼手机上播放的画面,气的说不出来话,脸色有些发青,他伸手要拿桌面上的手机,童夏没给他这机会,先他一步收了手机,又把U盘放在陈老爷子面前,“你和林欣苟且的事,这里面都有,你可以慢慢欣赏。”

    “对了,来参加今天寿宴的人,人人都有一份这些东西。”

    一个星期前,陈老爷子突发心脏病,抢救后,在医院住了将近一周,因为今天要办寿宴,这才出院回家住,本就是病号,经由童夏这么一刺激,陈老爷子那副病态全然地显现出来了,脸色铁青,一手紧紧捂着胸口,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睛瞪的像是能吃人,满含怒意。

    童夏把凳子往后推了些,起身,从容不迫地背上包,笔直在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奄奄一息的陈老爷子,“我妈妈叫安锦,她一直有人保护。”

    从前她有妈妈护着,之后她有女儿护着。

    陈老爷子的体面消失殆尽,抖着手臂艰难地去够桌子一旁的拐杖,想要拄着拐杖走到一旁的电话机前打电话叫人,但这样的动作,此刻对他来说很吃力。

    童夏身体向前,轻而易举地摸到拐杖上头的龙头,稍稍用力,随着清脆的一声,拐杖落地,

    陈老爷子要想拿到拐杖,必须跪在地上捡,高高在上了一辈子,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

    童夏轻笑一声,神色病态、疯狂。

    陈老爷子指着童夏的手臂抖的厉害,没一点威慑力,他含糊不清地问:“你不怕政泽杀了你吗?”

    童夏无所谓地耸耸肩,明亮的大眼睛还是那样清澈动人,怎么看怎么乖巧,干净的小脸微微仰起,浅皱着眉头思考,好几秒后开口说,“好希望在开学前看到你们的葬礼。

    “你的墓碑上,会写什么呢?”

    语气轻轻柔柔,极其平淡,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椎骨的恨。

    童夏说完,在客厅多站了半分钟,等陈老爷子呼吸将要断了时,她转身离去。

    第57章 第57章 或许是最后一面

    距老宅五百米远的房子里,一群人神色严肃,林意哭花了妆,林意忧心忡忡,陈政泽站一边抽闷烟,老吴正在和公关团队商量怎么扭转林意丑闻所带来的的负面口碑。

    这处房子在陈政泽名下,老宅今天喜庆,他不想因为这破事扰了老爷子的心情,就把一行工作人员安排在这解决事了。

    很奇怪的是,林意今天的黑料像雨后竹笋似的,层出不穷,他们摁下去一个,不知名的媒体卡着点往网上扔一个,很明显的蓄谋已久。

    陈政泽大概猜出来谁搞的,那天,童夏冷不丁地问他公司的艺人出问题会不会给公司造成很大的损失,他没给童夏打电话警告她收手,只是一个劲儿地砸钱撤热搜,定公关方案。

    林欣大气不敢喘,她清楚事情是一串的,童夏查,不可能只查林意的黑料。

    如她所料,没几分钟,微博上又爆了一条热搜——林意是私生女,疑似陈家人。

    林意早已乱了方寸,丧失理智,她跑过来,哭的梨花带雨的,央求陈政泽:“童夏听你的,你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收手,她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她。”

    陈政泽冷冷地看她一眼,淡声:“你应该了解她,平时挺乖的,如果不是被你们欺负惨了。”

    后面的话陈政泽没说,毕竟还要顾忌些老爷子的面子,他那双眼睛还承着林欣的恩。

    林意像涸辙之鱼,绝望到眼神涣散,她明白,无论这件事怎么处理,她的事业都是元气大伤。

    林欣抹了把眼泪,尽力维持住表情,“政泽,林意本性不坏,很多事情她并不知情。”

    陈政泽没给她眼神,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昨晚一夜没怎么睡,这会儿双眼皮褶皱深了些,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右眼皮也一直跳。

    他不清楚童夏为何忽然这么做,但凡事有因,她不是那种急性子的人,得先让她把火发完了,再讲其他的,于是他给她发了条微信消息:【老宅有好茶,比藏市的好喝,让管家给你弄。】

    他来回刷新了好几遍聊天页面,没她的回复。

    莫名其妙的,他有些心烦,他心不在焉地燃了根烟,抽了两口,按灭,和老吴说:“你搞吧,搞成什么样都是你的功劳,这娱乐公司我没打算接手。”

    林意崩溃,抓着陈政泽的胳膊,“陈政泽,我求求你,你别不管我,这事压不住我事业就完蛋了,我不能一无所有,求求你帮我。”

    陈政泽挣脱掉她的手,“一屋子专业人员都围着你转,没看到?”

    林意哽咽:“陈政泽,拜托你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政泽讨厌哭哭啼啼的女生,这会儿耐心耗尽,“林意,我告诉你,童夏怎么报复你,你他妈都得给我受着,帮你,因为你是公司员工。”

    陈政泽走到院子里,重重地吐了口气,胸口一直闷,先不评价童夏这事做的理智不理智,她在那母女俩那里受的委屈,在他面前只字不提,她从来,都不指望他护着她。

    烦躁,不爽,憋屈,所有的情绪一股劲儿往上涌,陈政泽手伸进兜里摸烟,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陈政泽把打火机和烟放回去,看了眼屏幕,管家的电话,他按了接通,管家慌乱的话语随着屏幕传过来:“政泽,老爷子病危,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你快点过来。”

    管家向来从容沉稳,上次老爷子心脏病突发,进了急救室,他也只是告知陈政泽老爷子病了,刚刚说的是病危,让他快点过来,他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夏从陈家老宅出来,沿着陈政泽带她进来的那条路往回走,每往前走一步,身体就轻飘一份,她的泪水,在出了陈家老宅大门后落下来,她不知道往哪走,随便走了条道路,她强烈的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后背,她没回头,也不敢回走,昂首一直往前走。

    一分钟后,远处响起砰的一声。

    童夏后背僵硬,她怔了片刻,拼命往前跑,企图用这种方式,把后面的一切甩在记忆外,热闹的生日宴,陈政泽,还有刺耳的撞击声。

    陈政泽驱车从院子里没走多远,一眼看到独自往前走的童夏,他生了不好的猜测,分了神,车撞在一旁的排树上。

    陈政泽赶去医院时,走廊里站了许多人,脸上的悲痛亦真亦假,有的是真关心老爷子身体的,有的是来确定老爷子身体状况,以做好下一步商业安排的。

    陈展荣冷眼看了看额头上带着血渍的陈政泽,咬了咬后槽牙,终究没说什么苛责的话,钟林挺着大肚子,挽着陈政泽的手臂,眼泪汪汪地看着急救室。

    管家见陈政泽身上有血,急忙过来关心,“怎么弄的?”

    “没事。”陈政泽咽了咽嗓子,“爷爷怎么突然这样了?”

    管家余光扫了眼暗流涌动的走廊,和陈政泽交换了个眼神,低声道:“我陪你下去处理下伤口吧。”

    下了两层楼后,管家把U盘交给陈政泽,“我过去时,老爷子倒在地上,呼吸困难,你带过来的姑娘不见踪影,桌上有两张照片和一个U盘,林欣林意的照片,U盘的内容我没看。”

    陈政泽低垂着头,看着那个折射着冷光的U盘,迟迟不接。

    管家叹了口气,“今天老宅人多,压不住的,你父亲消息网广,那姑娘以后的路估计难。”

    陈政泽接走U盘,抬头看着管家,猛然发现,管家的白头发又多了。

    他在医院找了台电脑,查看U盘里的内容,安锦住院时所有的相关记录,林欣对安锦使用的所有计谋,还有一张林欣和陈老爷子的照片。

    陈政泽被当头一棒,人懵了许久,最后把他思绪拉回来的,是童夏那张脸,那天,她皱着眉头,很难过地和他讲她妈妈看不见了,他说旅游结束了一块去看他妈妈,她说他妈妈不喜欢陌生人。

    原来,从始至终,他是陌生人,他爷爷是仇人,他是她仇人的孙子。

    陈政泽被屏幕上方方正正的字体劈的不能呼吸,身体里像是长满了棉针,哪哪都荆棘横生,拔不掉,也动弹不得。

    他掉在陈老爷子和童夏对立的深渊里。

    陈政泽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屏幕自动变黑,他才有反应,搭在鼠标上的手微微用力,随着咔嚓的点击声,屏幕上的内容重新浮现出来,他检查了鼠标,没找到一点能证明虚假的证据。

    等陈政泽折回走廊时,走廊的人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下陈家人。

    陈政泽隔着层布料感受着裤兜里那个U盘,沉着脸,一步一步往前走,穿过长长的走廊,定在陈展荣面前,他压着嗓子说出那个字:“爸。”

    在场的所有人都错愕起来。

    都知道小辈陈政泽张狂桀骜,目中无人,在母亲的葬礼上,抄酒瓶子砸了自己的老子,从此和陈展荣势不两立,再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怎么偏偏这节骨眼上温顺起来,向陈展荣低头,喊爸。

    陈展荣平淡地看着陈政泽。

    “我有事跟您说。”

    陈展荣看着微微颔首的陈政泽,敛了敛眼尾,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衬衫袖口,随后和陈政泽找了个无人的地方。

    “我没想过你会为了一个姑娘向我低头。”

    “爷爷和林欣夺了她妈妈的眼角膜,林欣和林意一直欺负她,她没有办法,才走到这一步,您别找她事,爷爷给我的,你随便拿。”

    三年前,黄嫣灵堂前,陈展荣带着一身酒意匆忙赶来,衬衫领子上,还有隐现的口红印儿,他当着众人的面,给了空洞麻木陈政泽一巴掌,咬牙切齿地呵斥他没保护好妈妈。

    陈政泽拎着酒瓶子把陈展荣砸到住院,那是他第一次反抗陈展荣,从那天起,陈政泽再没搭理过陈展荣。

    “开学前一块看看你妈妈吧。”陈展荣不动声色地提了个要求。

    “好。”陈政泽低声顺从。

    贺淮新看着从房间里前后走出来的陈展荣和陈政泽,刹那间明白了自己低估了陈政泽对童夏真心,在他还没有从童夏那里得到证实时,已经放下尊严给童夏善后了。

    陈政泽和贺淮新对视一眼,陈政泽眼眶瞬间红了。

    颜辞站在一旁,上下打量陈政泽身上的伤,确定他只是皮外伤后,匆忙别过了脸,等眼泪落下来后,她再次看向陈政泽,心疼,特别心疼,命运并没有眷顾这位同学都羡慕追捧的天之骄子。

    三人并肩站靠墙站着,一言不发,从前,也有许多这样的画面。

    晚上,老爷子从急救室出来,住进重症监护室。

    走廊上还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颜辞开口打破平静,她问陈政泽:“你给童夏打电话了吗?”

    陈政泽声音哑的不像话,“打了,关机。”

    颜辞说:“我去把童夏找回来,你俩这事得说清楚。”

    贺淮新拽住颜辞的胳膊,“你别没事找事。”

    颜辞用力甩开贺淮新,“还有几天就大学报道了你知道吗?我是女生,我懂,我看过童夏看陈政泽的眼神,也目睹过她照顾陈政泽的样子。”

    她声音变低,“陈政泽,她不是在利用你,她是在尽量不伤害你的前提下,履行女儿的义务,我看到过很多次,她一个人偷偷的哭。”

    陈政泽滚了滚喉结,没出声。

    颜辞跑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关上车门,就开始给童夏打电话,她本来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第一通电话就打通了,她说:“童夏,我是颜辞。”

    “嗯,颜辞。”

    颜辞扯谎,“陈政泽出车祸了,很严重。”

    那头的童夏沉默。

    颜辞继续说:“你来看看吧,或许是最后一面。”

    “医院地址?”童夏问。

    第58章 第58章 “接纳我很难吗”

    晚上十点,童夏到达医院,下了车,开始往楼上疯跑,满脑子都是对自己的责怪怨恨,怨恨自己听到那声撞击声时,为什么没停下来回头看一眼,哪怕帮他打个120也好,他开车没有那么冲动,一定是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所以才伤的那么重,脑子里的担忧,几乎要将童夏吞噬,以至于,她没有发现,有人站在阴影里,看着她。

    出了电梯,童夏看见陈政泽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后背贴着墙,半垂着眼,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墙,额头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疤,白色体恤上也染了血,格外明显。

    察觉到脚步声,陈政泽缓缓偏过头,像卡壳的机器。

    仅仅两秒钟的光景,他失神的黑眸忽然变的通红。

    太疲惫了,陈政泽用了好几秒的时间,酸涩的眼睛才重新聚焦视线,紧紧锁着往这边走的女孩,她身上不是早上的那条黑裙子了,白色体恤,洗的发白的校服裤子,平底鞋,高马尾,干干净净的装扮,像他去小卖铺假装偶遇她那样干净。

    陈政泽搭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下。

    明亮的白炽灯刺眼,走廊长的看不到尽头。

    童夏每往前挪一步,好似骨头就会碎一寸,视野也会向下落一寸,最后,她在距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红的吓人的双眼。

    她非常非常想抱抱他。

    轻轻地抱一下就好。

    她没那样做。

    两人目光撞着,无声地对视着,走廊上静的只有电梯合上关上的声音。

    两分钟后,陈政泽眼皮轻轻动了下,哭了。

    他没给眼泪下滑的机会,快速地抬手抹了把脸。

    他的这一动作,把童夏搁置到一个没去过几次但却非常恐惧熟悉的地方——太平间。

    童夏不知道他是因屈辱落泪,还是因委屈而落泪。

    “童夏夏。”

    他滑动了下喉结,眼睛比刚刚湿润了些。

    他说:“接纳我很难吗?”

    没有说爱,没有说喜欢,说的是接纳。

    这是一种卑微到再不能卑微的提问

    “他们不待见我是因为我身世问题,因为我会分他们的蛋糕,你呢?你他妈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平时怎么疼你的?”

    “啊?你心就算是铁做的,也该被我捂热了吧?”

    童夏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全部被击碎,她亲眼看到陈政泽的铮铮傲骨在她面前碎了,她是那个罪魁祸首。

    谁都清楚,他们之间,将迎来一场漫长的别离,没有限期的,不掺杂承诺的。

    “陈政泽。”她没想哭的,声音里却有哽意。

    “我是来拿吊坠的,麻烦你还我。”她找了个理由,来掩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陈政泽眼底最后的一丝期待也落空,事情在朝着他不敢预想的方向发展,整个人如坠冰窟,冷气顺着他嗓子眼往下灌,人变的僵硬。

    他猛然起身,大手钳住童夏的脖颈,把她抵在墙上,没有温度的一字一顿道:“童夏夏,回答,接纳我很难吗?”

    “啊?!很难吗?”

    “你可以完完全全的依赖我,这句话我他妈都说腻了!”

    “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我会更妥善的处理。”

    “不会让你,让我,陷入这两难的境界!”

    “你懂不懂?!”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在嘶吼。

    童夏看着他额头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表情更加淡漠麻木,眸子里浮现着显而易见的绝望。

    陈政泽的手松开,垂下,声音变的低弱,嘶哑,“你自己说,我哪一次没向着你?我他妈是你男朋友。”

    童夏咬了下唇,抬眸看他,脸色灰白,语气平静凉薄:“我从来没觉着那是在谈恋爱,我利用了你,所以给了你想要的。”

    陈政泽的心被利剑穿透,前些日子的耳鬓厮磨,欢歌笑语,顶着高反都要为他挂经幡祈福的童夏,此刻全部成了幻觉,甚至是灰烬。

    他被之前关于她的记忆轰的粉身碎骨。

    童夏还在说狠话,“既然你觉着是男朋友。”

    “那么。”

    “我们——”

    ……分手吧‘三个字在嗓子眼里卡了片刻,还没说出来,被陈政泽的话截住,他冰凉的拇指抚摸了下童夏红肿的眼睛,低声:“不说了,你去对面酒店先住着,说我名,改天再谈。”

    童夏指甲嵌进掌心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便把自己哄好了,他不去预测她和陈家人之间的势不两立,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这边。

    她清楚,只要她现在做出一丝一毫靠向他的举动,他会卸下所有的伪装来拖着她。

    有一把钝刀,在一笔一划地往童夏骨骼里刻’陈政泽‘这三个字。

    这段潦草荒唐的青春和初恋,注定刻骨铭心。

    “吊坠在庆市。”他嗓音温和了许多,“最起码你得等我腾出手,回去给你拿。”

    上来一位医生,要给陈政泽交代老爷子的情况。

    陈政泽看了那医生一眼,示意他先进病房,他随后去。

    “住对面,你是我带过来的,住宿费也得算我的。”陈政泽想用手机给对面酒店经理打个电话,但不巧,手机关机了。

    他胸膛明显起伏了下,手搭在童夏肩旁上,语气诚恳:“我会处理好的,信我。”

    童夏没耽搁他时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陈政泽让童夏住对面酒店,用意是保护她的安全,多少人对陈家虎视眈眈,今天这事虽然压下来了,但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没有亡命徒要拿童夏做筹码。

    陈政泽防住了对家,但忽略了李雨。

    童夏从医院出来,刚踏进阴影里,猝不及防地被人用毛巾捂住口鼻,她没来得及挣扎,就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她已经在医院的天台上了,手脚被捆绑着,对面站着几个人,有李雨,有林意。

    最先发现童夏醒过来的是李雨,他冷冷地看她一眼,病态地笑笑,“醒了?”

    童夏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状况,天台有些破败,围栏有缺口,十几米远处的铁门是关着的,这一行人站在零零散散的,一路设防,应该做全了准备,以防她逃了。

    天已渐渐泛白,城市还处于安静之中。

    童夏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太阳穴隐隐作痛,两只膝盖也是痛的,浑身发冷,发烧了。

    几米远的男人把手里的毛巾重复地从左手扔到右手,笑着威胁童夏:“识相点,别乱叫。”

    李雨勾唇笑了笑,回头看那人一眼,“给陈政泽打电话。”

    那人愣了下,语气有些不自然,“雨哥,不是说操完了后给处理了吗?怎么给陈政泽打电话?”

    听到陈政泽三个字,童夏眼睛倏地睁大了,努力发声:“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李雨蹲下来,笑容狰狞,伸手拍拍童夏的脸,“没关系,那你现在担心什么?”

    他回头,呵斥那人,“我他妈的让你打电话,没听到?”

    天台的风声没压住电话呼叫的声音,童夏暗自祈祷着,陈政泽电话打不通,这是她的事情,她不想再连累陈政泽了。

    计划有变,天台上的人蠢蠢欲动,所有人都在等这通电话。

    时间变的漫长且充满恐惧,通话即将要挂断时,接通了,那人开了免提,李雨说:“陈政泽,你妞在我手上,医院天台,五分钟,你一个人过来。”

    一道陌生的声音顺着屏幕传过来,语气带着疑惑,“你谁?打错电话了?”

    下一秒,电话被对方掐断。

    童夏听出来了,那是陈老爷子主治医生的电话。

    “操!想办法联系上陈政泽。”李雨安排那人。

    童夏平静地看着李雨,“你要什么?我们可以谈。”

    李雨的耐心到达极限,用力甩了童夏一耳光,童夏嘴角出血,脸肿起来,火辣辣的疼。

    “我他妈要什么?我要你和陈政泽去死!”

    李雨捏着童夏的下巴,让她看向他,“听说陈政泽他妈是被人从楼顶上扔下去的,他因此疯了一段时间,像个傻子一样。”

    “你说,如果陈政泽亲眼看到你被从楼上扔下去,他会不会再次变傻?我很期待,像遛狗一样拴着遛他。”

    李雨疯狂病态地笑起来,被脑子里想象的画面带动着,仿佛已经达到目的。

    疯了,他从来没向她讲起过,童夏大脑嗡地一声空白。

    天又亮了几分,灰色更明显了,今天是阴天,看不到太阳了。

    联系不到陈政泽,李雨脾气愈发暴躁,怒火到达顶峰时,李雨冲着童夏肚子踹了一脚,童夏痛到牙龈都是疼的,她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

    额头的细汗汇聚成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下来,童夏疼的倒吸口气,脸色白的像透明纸。

    几分钟后,童夏往楼下看了一眼,瞥见了往医院门口开的警车和消防车。

    陈政泽在做准备了。

    童夏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怔怔地看着下面铺救生气垫的一群人,厚厚的绝望将她层层包围着,她不知道人持续受刺激会怎么样,她想到了安锦刚去世时的自己,有多次轻声念头,是被外婆摁下来的。

    童夏一点一点地往天台边缘挪着,眼睛盯着不远处紧闭的那扇铁门,她希望陈政泽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距天台边缘还有半米远时,空气中忽地响起砰的一声,那扇铁门被踹开。

    第59章 第59章 原谅我一次,成吗?

    童夏的视线一直放的很低,准确的说,恐惧压的她抬不起来头,她怕自己成为李雨威胁报复陈政泽的人质,怕陈政泽再次因为和过去相同的画面受到刺激。

    她看着自己和地面的距离,觉着这就是她一早该面对的深渊,那些事情折磨了她这么久,把她最爱的少年的自尊折磨的所剩无几,真的值得吗?

    天台上,童夏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希望舒澈能把她的骨灰放在外婆和母亲身边,不用费钱买墓地,就那么放着就可以。

    她不会睡在冰凉的墓碑下,会以另一种方式,迎春天的第一场风,听夏天最聒噪的蝉鸣,盖秋天金黄的落叶,感受雪是怎么融化的。

    重要的是,风会带来他的消息。

    唉,好难过啊,新生演讲稿都写好了。

    辅导员提前找了她,让她在迎新大会上代表新生发言。

    铁门被粗暴的推开,所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童夏往铁门处看了眼,纵身一跃,消失在天台上,没人注意到,天台上少了个人。

    她直视着灰蒙蒙的天,轻松弯了弯嘴角,有种生命彻底被解脱的快感。

    没有人看到陈政泽是如何穿过天台,去抱住童夏的。

    他陪她一起往下坠落。

    风声呜呜咽咽的,却没能吞没掉陈政泽的话,他说:“我抱紧你了。”

    “原谅我一次,成吗?”

    “陈政泽,以后别再心疼我这样的烂人了。”这是童夏的回答。

    我只会把你拖进深渊,埋葬你原来的大好前途。

    没有人不会走,却有人一直爱你。

    风声很大,他的呼吸声热烈绵长。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童夏听到的是陈政泽落在安全气垫上的声音。

    双眼紧闭的陈政泽,脸上没半分痛苦,他庆幸自己抓到了童夏,只是以后的路,不知道还能不能一起走。

    论狠,输了。

    论爱,他也输了。

    在下面警惕观望状况的相关工作人员,显然被这一意料之外的状况震惊到,没人知道,为什么一起坠落下来的还有陈政泽,连和陈政泽一同上来隐蔽在楼道里的警察,也没能及时制止陈政泽奋不顾身、孤注一掷的行为。

    他速度太快,整个人像风一样闪现到了童夏身边。

    陈政泽来的路上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向李雨低头也没什么,只要童夏能平平安安就成。

    可是童夏往楼下坠的霎那间,有一束红色细细的激光光线忽然出现,以一个小圆点汇聚在童夏身上,狙击手在瞄准目标。

    很明显的,枪口的目标是童夏,不是李雨。

    陈展荣到底没放过童夏。

    陈政泽的忽然出现,扰乱了那束激光红线,童夏没成为狙击手的靶子。

    他紧紧地抱着童夏,用尽全身力气,医护人员来抢救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童夏从陈政泽怀里抱出来。

    安全气垫上流淌着大片的血液,分不清是谁的,在阴暗的天空气,很是醒目刺眼。

    远处楼里靠窗站着的林意,痴迷地看着整个过程,眼泪无声地往下滑,即使知道童夏的全部目的,陈政泽还是用命陪她玩。

    她身上的力气,被眼前刺眼的画面抽走,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陷入巨大的迷茫之中,以往骄傲的谈资,脸蛋,身材,陈家,此刻都是扎在她身上的荆棘,绑在她身上的枷锁,童夏是无辜的,母亲是插足者,她的亲生父亲身份不详,致命的是,不会在意这些的陈政泽,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哪怕是出于**。

    施暴者一直在以受害者的角色欺负真正的受害者。

    医院内,两辆急救推车一前一后被医护人员推进大厅,穿过人群,于电梯口分开。

    陈政泽抱着童夏落下来,相当于抱着近一百斤的东西坠落,伤势严重,肋骨断了三根,肝脏破碎,小腿骨折,胸膛前的衣服被天台围栏凌乱出来的铁丝撕破,铁丝扎进肉里,在他胸膛处留下了长且深的口子,险些到心脏处。

    顶层的急救室和一楼的急救室,形成鲜明对比,等陈政泽的人很多,贺家人和颜家人都来了。

    而一楼急救室门前,空空荡荡的,这附近的椅子都没人坐,大家对这片区域避之若浼,都知道,这里是靠近死神最近的地方。

    颜辞站在人群里抹眼泪,接到陈政泽童夏出事的消息时,她刚睡下,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慌乱地套上了衣服就来了,一夜没睡,又哭,这会儿眼睛肿的不像话。

    贺淮新在楼道里抽闷烟,颜辞过去找他时,楼道里烟雾弥漫,听到动静,他回头看,颜辞也看着他,贺淮新说:“你眼睛肿了,给你找个休息的地儿?”

    颜辞摇摇头,轻声开口:“贺淮新,抱抱。”

    她眼睛里蓄满泪水,抿了抿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砸,今天没化妆,脸上的疲惫和憔悴一览无余,整个人破碎感满满。

    贺淮新胸口起伏了下,他按灭烟,起身,抱住颜辞。

    颜辞用力抱着贺淮新,她颤着声音,和她商量,“无论你以后做什么,都要平平安安的,行吗?”

    贺淮新感觉着怀里人的颤抖,一颗心柔软的不行,他从未见到颜辞这么没安全感过,颜父去世时,她年纪尚小,离别的愁绪是后来逐渐浓厚的。

    “你要是出了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好。”贺淮新嗓音低沉,“以后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好。”颜辞说。

    贺淮新的怀抱特别特别暖,比医院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暖和,颜辞想永远永远的抱着他,不放手。

    几分钟后,贺淮新弹她脑门,“再不放手,就要长我身上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眼睛都肿成核桃,去睡会,这我盯着……

    颜辞叹了口气,眉眼间晕开淡淡的忧伤,“你在这守着吧,我去一楼,夏夏那边也得有人守着,陈政泽醒了,肯定会问她情况的。”

    “嗯。”

    晚上十点,陈政泽乘私人飞机,赴港治病。

    二次重大刺激,陈政泽一整天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说胡话,身体各项指标波动较大,无奈之下,只好被带去港市,回到以前看病的医院,进行精神和**双重治疗,贺淮新陪同。

    零点刚过,童夏醒过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把小脸衬托的更苍白了。

    她动了动唇,试了好几次,才勉强能说出来话,“陈政泽呢?”

    颜辞眼睛又红了一圈,她知道瞒不住,却也只讲述了个大概,“伤的有点严重,去港市就医了,刚走。”

    “嗯。”童夏无力地闭上眼睛。

    “这为什么不是太平间啊。”她嗓音里带着对死神的渴望。

    童夏说的含糊不清,颜辞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边用棉签帮她润嘴唇,边问:“什么?”

    童夏没再说话,偏头,怔怔地看着窗外,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昨天早上慌乱的现场,此刻那里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丝毫看不出早上发生了如何惊心动魄的事情,日月轮换一次,就会迎来新的一天,可人却不是,昨天迈步过去的坎还是坎。

    漆黑的夜晚吞噬了一切。

    童夏头疼的要爆开,但她偏不让自己好过,在脑海里用力地描摹着早上的事情,如果有哪一帧画面因为疼痛而变淡了,她会倒过来,再次用力地描摹,画面在那两句话里停留许久。

    他说:“我抱紧你了。”

    他说:“原谅我一次,成吗?”

    只纯粹谈感情的话,最该祈求原谅的是她,这段感情里,她是彻头彻尾的背叛者。

    颜辞看着丝毫不关心自己伤势的童夏,忧心忡忡,有些分神,她不知道该如何向童夏讲述她的病情,医生说,她以后怀孕可能有点困难。

    思量许久,颜辞最终选择隐瞒了这个事情,她手贴在童夏侧脸上,拇指温柔地蹭了蹭她的脸,在童夏看她时,颜辞慢慢地和她讲:“你骨折,轻微脑震荡,可能要住院一段时间。”

    “好。”童夏没什么多余的话。

    颜辞说:“林欣无期,林意被放弃了,绑架你的那伙人,被警察带走了。”

    “嗯。”童夏淡淡地回应着。

    颜辞看着没有声息眼珠也不怎么转动的童夏,明白她是心死了,她内心不是滋味,说实话,如果哪天贺淮新出了意外,她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颜辞问:“我过几天要去看他,你有话要说吗?”

    “没有,我们没关系了。”童夏垂下眼睫,单方面宣布了这段感情的死刑。

    颜辞哭了。

    这一晚,哭的还有舒澈,她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进屋看到的是打着石膏、脸苍白的像是游走在死神边缘的童夏,眼泪唰一下落下来了。

    颜辞把童夏交给舒澈后,就走了,她要去看陈政泽,如果他发病,贺淮新一个照顾不过来的,颜母最近身体也不太好。

    明明才交完高考卷,时间就催促他们在成人契约上签字。

    童夏眼底依旧暗淡,她安慰舒澈:“出了点意外,你别哭,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好个狗屁,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

    童夏被舒澈的话刺痛,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想想都可怕,他却奋不顾身地托着她,她默默啜泣。

    舒澈快速擦干净眼泪,也给童夏擦泪,“我不哭了,你也别哭了,哭容易伤精气,你生着病呢。”

    “舒澈,我永远的失去他了。”

    舒澈低头给童夏掖被子,沉默无言。

    “我想了很多遍,没有哪一条路是绕开陈政泽的。”

    要报复陈老爷子,道路必须要从陈政泽身上碾过去,身单力薄的她狠心选了条捷径,却把自己算进去了。

    “有。”舒澈坐下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病床上的人,“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帮你做的。”

    “你有你自己的荣耀,那些事太脏了。”

    “你高于我的一切。”

    那个时候,童夏还不懂舒澈的感情,她把这当做深厚的友情。

    “等能出院时,先去我家住吧,你这样被外婆看到了,她老人家会担心的。”

    童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低声说:“外婆走了,葬在了妈妈旁边。”

    话落,舒澈愣了一瞬,抬手试了试童夏额头的温度,笑着问:“说什么胡话呢?”

    “当时你在国外比赛,怕影响你。”童夏不去看舒澈,她清楚,这对舒澈简直五雷轰顶,他一时间是无法消化这个事情的。

    她自己也不相信,外婆已经走了,舒澈进病房时,童夏眼巴巴地看着病房,甚至还恍惚了下,自己生了这么重的病,外婆为什么不来看她。

    舒澈身体发抖,手机从她掌心滑落,砰地一声落在地板上,屏幕出现了龟裂纹。

    她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出国比赛,也是想着多赚点钱,给童夏和外婆用,怎么比赛完,什么都没有了,童夏只是闺蜜,关系再无法向前进一步,外婆住进了坟墓。

    白炽灯刺的舒澈眼睛生疼,连流泪的动作都是疼的,有刀子在剜她的心脏,在剥那上面的血管。

    童夏伸手,用力的去够她的手,太虚弱了,没一点儿力气,她蓄了好久的力气,指尖才勾到她的手,是冰凉的,不像是她的温度,她是个火孩子,身上一年四季暖呼呼的。

    舒澈僵硬在那里,像是随时能倒下的雕塑。

    “舒澈。”童夏说,“对不起。”

    对童夏一向宠爱的舒澈,头一次对她说了重话,她说:“童夏,要不我先回去,等你死了葬好了,或者,等我死了葬完了,再找人通知彼此?”

    童夏直接泪失禁,舒澈放开她的手,她去抓她衣服,“舒澈,你别这样。”

    童夏喘息着,眸子蓄满泪水,眼神小心翼翼,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我真的错了。”

    舒澈定定地看着童夏,胃部抽搐着,额头的毛细血管因为浸了汗,更加清晰,她看着童夏那难过虚弱的样子,狠话再也撂不出来,只是拽着短袖挣开童夏的手,“这账我以后再给你算,我出去冷静一下。”

    童夏哀求地看着她,她真的,不想再伤害任何一个对她好的人了。

    走到门口,舒澈定住脚步,回头看童夏,神情缓和了些,“我只是出去冷静,不是给你冷战,你要是敢伤害自己,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好,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童夏说。

    凌晨三点的夜晚,夜最静的时候,俩姑娘,一个在病房里抽泣,一个在楼梯道理掩面哭泣。

    风华正茂的年纪,她谁都没能保护住。

    只留下了一身伤。

    只留下了一身伤。

    童夏攥着被子一角,哭的五脏六腑都是疼的,为陈政泽,为舒澈,为外婆。

    舒澈再回来时,手上拎着两个到购物带,一购物袋水果,一购物袋营养品。

    童夏轻轻地扯她的衣服,苍白地笑笑,“别生气了,我以后不瞒你事情了。”

    舒澈叹了口气,把她手放进被子里,倒了杯热水放着,给她准备药,“嗯。”

    童夏又哭,枕头湿的已经感觉不到凉意了,“我以后,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舒澈说:“我听你在这瞎胡扯。”

    恢复了一段时间后,童夏身体渐渐好转,头不再经常疼了,骨头也在痊愈,但整个人怪怪的,舒澈也说不上来她哪里怪,给她说话她也应,语气和之前一样,吃饭也配合,推她出去散心,她也会主动给她聊周边的风景,所以舒澈一度用语言形容不出来童夏哪里怪了,直到某天半夜她被梦惊醒,她意外瞧见童夏拿着手机,看着某串电话号码发呆,她才恍然大悟,童夏的灵魂,被陈政泽带走了一半-

    陈政泽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醒来时,人瘦了一圈,眼窝明显凹陷。

    贺淮新和颜辞轮流守着他,他醒来那晚,正好贺淮新过来换颜辞,看到陈政泽睁眼,两人以为是幻觉,相互看了一眼,这时空气中发出被单摩擦的声音,陈政泽缓慢地扫视着这宽大的病房,童夏没在。

    颜辞惊喜的捂住嘴巴,好像她一激动,就把陈政泽吓晕过去似的。

    贺淮新吐了口气,抬手抓了抓头发,嘲讽的语气,“我泽哥,终于醒了,我他妈还以为你要在这躺一辈子呢。”

    陈政泽垂下眼皮,没吭声。

    贺淮新走过去,骂骂咧咧的,“咋了,这是瞎了还是哑了?”

    “看见你烦,太吵了。”陈政泽声音像是含了砂砾,沙沙哑哑的,听的人心疼。

    “哟,还看见我心烦,你身子都是老子给你擦的。”贺淮新故意刺激陈政泽,他怕陈政泽像上次那样,胡思乱想,精神出问题,他脚踩在床边上,弯腰系鞋带,“嫌我烦是吧,明天开始,老子就不陪了。”

    颜辞推开贺淮新,眼睛亮亮的,“陈政泽,我是谁?”

    “颜辞,你俩有病啊。”陈政泽身体虚弱,但脾气依旧臭。

    “我俩可没病,有病的是你和夏——”颜辞紧急闭嘴,差点把自己呛死。

    空气静了片刻。

    “她怎么样?”陈政泽语气寡淡。

    颜辞没多说什么,言简意赅,“没你伤的重,皮外伤,她朋友在照顾着。”

    陈政泽闭上了眼,每一根神经都被来回扯着,脑子里不断涌现着那副画面,童夏被捆着手脚,警惕地往天台边移动,半边脸是红肿的,嘴角挂着血,在他推门的那瞬间,她身体往下探,与此同时,还被狙击枪瞄着,如果他没冲过去,她会被一枪毙命。

    这个画面在脑海里过完后,下一个画面又无缝衔接在他脑海里,黄嫣挺着大肚子,落在他脚边,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衣不蔽体的画面,那些人在天台上强/奸了她,然后把她扔了下来。

    这两幅画面,像是被人强制加了循环键,在他脑海里,来回播放着,按不停,关不掉。

    思绪还有一部分被拉到自己的想象中,在天台上,他没赶到前,童夏经历了什么,害怕了吗?不然怎么会生出那样的绝望,自己往楼下跳。

    咳咳——

    陈政泽胸口剧烈起伏着,吐出的血染红了床单和被子。

    贺淮新跑出去叫医生。

    这样惊心动魄的状况持续了一周后,陈政泽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开始由护工陪着,在医院养病。

    他之前的心理医生会定期来和他聊天,心理医生第一次来的时候,笑着问:“怎么伤成这样?”

    陈政泽勾了勾嘴角,无所谓地笑笑,“被一疯狗咬了。”

    心理医生说的云淡风轻的,但话题却犀利,他问:“还惦记那条疯狗吗?”

    陈政泽吊儿郎当的神情忽地凝固,沉思许久,嗤笑,“惦记,出院了,去弄死她。”

    心里医生皱了皱眉头,摇摇头,“你现在不需要暴力行为,需要爱。”

    陈政泽亮着的手机屏幕显示KO,游戏输了。

    陈老爷子性命无碍,但身体状况不胜从前,走一步喘三下,出院后,常常坐在老宅院子里发呆,陈政泽醒后,陈老爷给他打过电话,陈政泽接了,陈老爷子让他回家养病,他不愿意,陈老爷子知道孙子对他有了隔阂,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命人日日打扫陈政泽的房间,把许多资产以陈政泽的名义,存进了信托里。

    陈政泽住在医院高级病房里,一反常态地全力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输液,吃药,检查,没事就抱着手机打游戏,打累了就睡觉,活脱脱的一个富家少爷。

    照理说,这样的修养状态,身体会加速痊愈,实则不是,陈政泽的身体在被加速掏空,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短暂地放弃了自己。

    病号服越来越大,越来越显空荡。

    凹进去的眼窝,在困意袭来时,眼皮的褶皱会加深,像个瘾君子。

    身体发出紧急修复信号时,是在一个阴雨天,那时,陈政泽勉强能下床走几步,他握着玻璃杯,怔怔地看着外面垂直落下的雨线,那两副跳楼的画面在他脑海里还是重叠,加速播放,带着回音。

    他身体一软,跪在摔碎的玻璃杯上,玻璃碎片划破他的膝盖,鲜红的血染红酒杯,染红地板,他感觉不到疼似的,就那样跪在那里,任由血顺着地板流,视线追随着血迹往前游走。

    护工吓了一跳,紧忙把人扶起来,陈政泽像犯了癔症,指着地上的血迹喃喃自语,“像不像夏字?”

    护工被吓的思绪跟不上他的话,疑惑问了句,“你说什么?”

    陈政泽抬头看着她,眉头拧着,像是被一个很难的问题困住,“是童夏,还是童夏夏?”

    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陈政泽又被困在了记忆里。

    贺淮新挥拳砸在墙上。

    颜辞抬手抹泪,“贺淮新,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陪着陈政泽,却治不好他吗,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他朋友。而童夏,是从他是一个陌生人时,就义无反顾地对他好,他需要别人坚定的选他。”

    “她不是利用陈政泽,是在追陈政泽,她温柔、坚定,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把破碎的陈政泽拼接起来。”

    “这几年,我们都没有把陈政泽照顾成藏市那个样子,童夏做到了。”

    说到这,颜辞泣不成声,她从陈政泽和童夏的事情中看到了她和贺淮新的结局,和贺淮新一块长大的情分,也会让他觉着自己做什么都是正常的,以后,他也会爱上一个忽然出现的入他眼的女孩。

    好冷啊,骨头都是冰冷的。

    之后,陈政泽被管家接了回去,住在北平花园养病,贺淮新去了西北,从此断了联系,颜辞去大学报道,把自己埋在繁重的课程和训练中。

    没人知道陈政泽是怎么扛过那段黑暗的日子,他去大学时,日子已经过到那年的光棍节了。

    那天,学校没断网,没给宿舍停水停电,大一的孩子们,裹着被子在宿舍拼单,打游戏,吹牛逼。

    陈政泽的舍友像被狗咬了一样乱嚎,杨嘉和暗恋的女孩表白成功,在光棍节这天脱单了,其他室友对他又恭喜又怒骂,“那可是管理学院的系花,怎么就瞎眼看上你了呢?”

    “放你大爷的狗屁,老子也是一表人才好吗?”说完,他把手机捂在胸口上,“呜呜呜,幸亏今天表白成功了,要是这妹子见到泽哥,估计就没我什么事了。”

    带着耳机补功课的陈政泽,扯了扯嘴角,把一页书翻了过去。

    这几天,他都闷在宿舍补功课,几位室友也不好惹他,话题既然聊到这,几个男生贱嗖嗖地凑过来,“功德无量哥,我们仨都贼好奇你为啥开学了三个月后才来报道。”

    因为陈政泽晚来了三个月,学校脱单率少受他影响三个月,大家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功德无量哥。

    陈政泽摘下耳机,轻飘飘地看了那人一眼,“为了让你们给我起功德无量这外号。”

    宿舍里笑作一团,一男生和陈政泽勾肩搭背,“泽哥,我宣布,你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校草。”

    陈政泽咔嗒叩开一瓶凉饮,“我也宣布,你是二十一世纪最傻逼的傻逼。”

    “……”

    四个男生插诨打科,说的话荤素不忌,陈政泽在这欢声笑语中迎来了他的大学生活。

    室友杨嘉问:“泽哥你单身对吧?”

    陈政泽扬眉看他一眼。

    杨嘉说:“明天清大建筑学院的大一新生来咱学校交流,到时候咱去看看?听说有不少清纯妹子,贼带劲。”

    陈政泽敛了敛眼尾,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不去。”

    翌日,凌晨四点,宿舍里响起床板的吱吱呀呀的声音,杨嘉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在下面穿衣服的陈政泽,扒着床的护栏问:“泽哥,才四点,刚睡下啊,你干嘛去?”

    “打球。”陈政泽拿了双顺眼的球鞋换上,问:“去不去?”

    杨嘉缩回被窝里,“不去,睡眠不足容易毁容。”

    对床的崔大个迷迷糊糊地笑了笑,“你那张脸再睡也比不了泽哥。”

    杨嘉踹他一脚,“你他妈先脱单了再说。”

    另一个的也醒了,“你他妈可算脱单了,牛逼哄哄的。”

    陈政泽吊儿郎当地笑笑,抱着篮球走到门口时,使坏,啪一声把打开了宿舍灯源开关,宿舍一下子明亮起来。

    另外三人齐刷刷的是钻进被窝里,哀嚎:“爸爸,关灯。”

    陈政泽没搭理,拉开门走了。

    那三人懒得下床,便扯着嗓子一声接一声喊爸爸。

    陈政泽折回来把灯关了,“睡吧,儿子们。”

    后来他们宿舍因为这事被人投诉,投诉他们早上不睡觉,都在喊爸爸,杨嘉被推出去顶罪——他梦到他爸了。

    凌晨四点的球场,空无一人,球场挨着校门口,离教学楼和宿舍楼远,因而借不到那里的光,黑暗暗的。

    陈政泽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篮球,视线定在校门口,他在无声地筛选进来的人,童夏是清大建筑学院的,她是状元,这次的交流会应该会有她。

    进来的人形形色色,清洁工,教师,来上课的学生,唯独没有她。

    刚上幼儿园时,有天黄嫣比较忙,让陈展荣过来接他,陈展荣忙忘了,所有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剩陈政泽一个人,抱着书包孤零零地是望着路口。

    现在的感觉,比那时的强烈,无论多晚,总会有人来接他,但这次,没有了。

    太阳照亮整个校园,来打球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有男生邀请陈政泽一起玩,他没去,依旧一个人在靠校门口最近的篮球架下面晃荡,妹子来找他搭讪,他冷冷地回一句。

    上午十一点,陈政泽给杨嘉弹了个语音电话,“清大建筑学校的交流生来了吗?”

    杨嘉被问的有些懵,“啊?什么?”

    陈政泽有些不耐烦,“清大的建筑系不是来交流?”

    杨嘉:“哦,我去问问。”

    两分钟后,陈政泽收到杨嘉消息:【来了,在咱们学校众创空间交流呢。】

    杨嘉还特贴心地给了陈政泽一张现场交流的照片,陈政泽放开看,里面没童夏。

    他咬咬牙,把手机关机,给自己较劲似的发泄起来,球打的又猛又狠。

    舍友收拾好后,懒懒散散地过来找陈政泽,跟他打球不到半小时,直接累瘫在地上,陈政泽把球撂在地上,靠在篮球架下粗喘着气。

    颜辞过来找陈政泽,一进校门就瞧见他,他看着穿着单薄挥汗如雨的几人,疑惑地问:“你们给别的宿舍打赌输了?”

    杨嘉嗓子眼都是疼的,他艰难地咽了咽喉结,指指陈政泽,“你邻居不知道在堵清大建筑系的哪个妹子,没赌到,在这撒气呢。”

    “泽哥,你搞清楚状况啊,你这张脸还玩毛的偶遇和暗恋,直接上啊!”

    颜辞咬了下唇,等陈政泽舍友都散去时,她说:“她出国了。”

    第60章 第60章 “你别联系我了,挺没劲……

    耳边嗡一声后,周围真空了片刻,陈政泽抄在兜里的那只手握的骨头咯吱响。

    出国了,真他妈有能耐。

    陈政泽半敛着眼尾,失落没在他脸上表现出半分,全都游离在他肩膀和脖颈处,他人刹那间低了几公分。

    颜辞偷偷观察着陈政泽的表情,欲言又止,这会儿她也有些分不清童夏对陈政泽的感情有几分真了,她住院时,手机常常处于关机状态,从没主动给陈政泽打过一个电话,哪怕是发条条消息问一问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也没有,出院后,又一声不吭地去了国外,确实狠。

    陈政泽从兜里掏出根烟,点燃,第一口吸的脸颊都凹陷进去了,看的出他很不爽,他缓缓吐出一口白烟,淡淡道:“吃饭去。”

    颜辞抱着篮球,乖乖地跟在他身边,不厌其烦地提醒他:“你刚出院,还是少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

    陈政泽睨她一眼,“找贺淮新啰嗦去。”

    颜辞不甘示弱,提高了分贝,“好啊,那你把他现在的地址给我。”

    陈政泽没搭理他,按灭了烟,双手抄兜,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又是那副吊儿郎当嚣张狂妄的姿态。

    正是饭点,餐厅就餐学生密集,学生大都行色匆匆,要么打包带回,要么见缝插针地找个位置坐,吃完赶紧回去,陈政泽进餐厅,没往里面走几步,就搅乱了餐厅的这种匆忙状态,大家不约而同地或明显或隐晦地看着他,还同旁边的人小声议论着。

    陈政泽见惯不怪,找了个人少的窗口买了两份饭。

    饭吃到一半,颜辞收到老师的电话,临时有任务,她便先回去了。

    那些从陈政泽一进餐厅就盯上他的女孩们这时候蠢蠢欲动,没几分钟便来了个高挑的女孩子,大方的和陈政泽打招呼,女孩肤白貌美,眉眼清澈,脸上闪着自信,她直接问:“陈政泽,有女朋友吗?”

    这时候,周围的嘈杂声消了大半。

    陈政泽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明显对她不感兴趣。

    女孩也不觉着羞愧或丢脸,直接在陈政泽对面坐下来,“自我介绍下,我是建筑系的许肆,大一新生。”

    许肆确实和那些扭扭捏捏的女孩不同,追她的人也不少,但她对那些人没感觉,偏对陈政泽一眼钟情,她已经等了他三个月了,都快意淫上了。

    “抱歉啊,没打算找建筑系的女孩。”陈政泽收了盘子,冷漠地走了。

    他直接回了宿舍,那一下午,他都闷在宿舍里,站在宿舍阳台上,烟一根接一根的抽,整个人失神落魄,脸色像熬了几个大夜,差透了。

    吱吱哇哇的铁门声划破了宿舍的安静,杨嘉拎着大号的行李箱进来,按开了灯,瞧见阳台上的背影,被吓了一跳,“我去!泽哥你在啊,咋不开灯呢?”

    陈政泽侧身,扯了扯嘴角,没回应。

    杨嘉把刚从快递点取回来的行李箱展示给陈政泽看,“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买了大号行李箱,明天和女朋友出去浪,这不就用上了。”

    陈政泽看着那个黑色的行李箱愣神许久,思绪飘到北平花园,客厅里,还有她未带走的行李箱。

    那天,她要带走行李箱,他觉着没必要,天热,带着太累。

    应该让她带走的,她那么节俭,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买个质量好点的行李箱。

    漂洋过海,一万多公里,挺远的,行李箱坏了有她受的。

    许多画面在脑海里浮现,他再也抑制不住冲动。

    “你手机方便我打个电话吗?”陈政泽冷不丁地冲着杨嘉来了这句。

    “这有啥不方便的。”杨嘉解锁了手机密码,把手机递给陈政泽。

    陈政泽点开拨号软件,熟稔地输入了一串数字,屏幕上显示了归属地,很遥远的地方。

    他心脏深处猛地疼了下,屏息两秒,指尖移动到绿色处,点了拨号。

    机械的拨号声一声声的重复着,陈政泽高考都没这么认真,他对这通电话倾注了全部的精力和尊严。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陈政泽的胸膛才因呼吸有了些动作。

    他迟疑片刻,又拨了次号。

    这次很快被接通,熟悉的嗓音中带着些急促和慌乱,“喂,你好。”

    陈政泽嗓子滚动了下,沉声道:“是我。”

    那边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冷淡地问:“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出国了,还适应吗?”

    “陈政泽。”童夏喊他。

    “嗯。”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听着。

    却等来了一句句刺骨的话。

    童夏一字一顿,声音低缓却震耳欲聋,“我不联系你,拉黑了你所有的联系方式,不是欲擒故纵的等着你来哄我。”

    “而是,我已经厌烦了这段恋爱。”

    “所以,我们分手了。”

    陈政泽下颌线绷着,牙关里挤不出一句话,隔着电话听她践踏他尊严时发出的声儿,咚咚的心跳声,轻轻的呼吸声。

    就这样,还他妈的还不想放手。

    “你别联系我了,挺没劲儿的。”

    他不挂断电话,她也不挂,一字一句地往她心窝上戳,就等着他自己识相地挂断电话。

    如她所愿,少年带着一身狼狈和颓废垂下头,深邃狭长的眸子红了一圈,大病初愈,皮肤冷白,人瘦的更利落了,脸部线条比以往更加流畅,隔着体恤能窥见肩胛骨的形状,此刻破碎感达到极致,他咬了咬牙,狠戾道:“你以后别栽我手里。”

    闻声,杨嘉回头看了眼陈政泽,他恍惚了两秒,陈政泽无论是站姿还是神情都是失落颓丧的,双手自然垂着,像是被永久的钉在了那里,阳台的光线半明半暗,杨嘉觉着,像陈政泽这种哪方面都优秀的人,不可能像他想的那样,被姑娘甩了,他觉着,是自己感觉错了。

    大洋彼岸,童夏靠墙坐着,抱着膝盖,埋头痛哭。

    刚刚那通电话响起时,她正处理被室友煮泡面烧干的锅,手还不小心被烫伤了一块,听到电话,她用凉水冲了下,匆匆跑过去接电话,电话在她赶到前挂断,她看了眼号码,国内的,内心便涌起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是陈政泽。

    下一秒,手机又响起来。

    陈政泽说’是我‘的时候。

    童夏鼻尖眼睛开始酸涩。

    他问她适不适应时,她所有的情绪顷刻间爆发,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她特别想说,她过的不好,一点都不好,语言不通,环境不适应,昨天和室友熬了童夏赶课题,刚刚处理烧焦的锅,手被烫的通红。

    还有,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缅怀着他。

    但她不能说,她十分清楚,只要她说过得不好,他会立马飞过来。

    他们会再不死不休地纠缠在一起。

    那样,他会被家族抛弃,还会背负上不孝子的骂名,甚至付出远比她想象的高出数百倍的代价。

    不值得,这个世界的好姑娘多的是,总有一个心疼他体贴他的好姑娘,只是时间问题。

    就这样结束对彼此都好,那件事,在他那里,只能当做年少无知识人不善。

    所以她把电话放的很远,擦眼泪,调整呼吸,然后再拿起手机,冷冷地说狠话,抛弃他。

    童夏知道他特别没安全感,他不会要一个厌烦他的爱、把他的爱当做负担累赘的人。

    室友过来安抚童夏,抱着她,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童夏不太喜欢麻烦别人,她努力咽下悲痛,故作坚强地笑笑:“我没事。”

    室友犹豫着问:“是不接受异地恋,才推开他的吗?”

    童夏吐了口气,摇摇头,“不是。”

    室友惊讶极了,“那你宁愿难过成这样,也要说那些话?”

    童夏陷入沉默,噙满泪水的眸子渐渐失神。

    国庆节后,童夏出院,去大学报道。

    但她入校的当天晚上,就被辅导员叫到了校长办公室,辅导员没透露什么事情,只是让她先过去。

    她当时特别忐忑,因为无论从政治地位还是社会荣誉来讲,院长都只能是她在新生迎新会上才能见到的人。

    她进到校长办公室,看见和校长攀谈的陈展荣,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童夏和校长打完招呼,校长笑着点头,又看看陈展荣,问他:“这是不是你朋友的女儿?”

    陈展荣说是的。

    童夏被陈展荣带到活动室内,他坐在那里,长腿交叠,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姑娘,你把我家搅的这么乱,一点代价都没付出,我有点不甘心啊。”

    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淡淡的表情,眼睛里的狠,从容不迫的动作,无一不让人不寒而栗。

    陈政泽教训人时的坏种样儿,和他是有几分相似的。

    童夏没什么可失去了,她表情甚至比陈展荣还从容,平静开口:“陈先生,事出有因,所以被报复也是应该的。”

    陈展荣笑笑,“可在我这,我父亲的脸面可比你母亲的眼角膜值钱多了,小姑娘。”

    童夏胃里不断翻滚着,她几乎要吐出来,她不再想和眼前的男人多说一句话,转身要走。

    身后落下陈展荣的威胁,“你敢走,他们就要消失。”

    他带上眼睛,把一沓照片放在桌上,眯眼笑着。

    童夏看了看被他摊在桌子上的照片,脸一下子苍白了起来,舒澈一家三口的合照,养老院门卫爷爷和孙子的合照,她高中物理老师,英语老师,便利店对面的阿婆……

    凡是对她好的人,都在这里了。

    童夏知道他的权利有多大,为了目的有多丧心病狂,也没说什么法律会惩罚他的幼稚话,开门见山地问他:“我做什么,你能放过他们。”

    陈展荣打量了童夏几秒,徐徐地收起照片,合上,递给她,“从陈政泽身边永远消失。”

    童夏指尖用力顶着掌心,“我不会见他的。”

    “他会见你。”陈展荣说,“他出不了国,懂了吗?”

    恰巧建筑学院试点开展’逐梦筑梦‘主题活动育人计划,她报了名,顺利拿到了出国名额。

    三千英尺的高空上,童夏望着那一片红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独自伤神。

    她要往前走了,因为,停留在他身边,是要用他鼎沸的人生为代价的。

    他不能也不可以和她一起烂在淤泥里了。

    有的人活着就要用尽全力,她看不见未来,生活一直兵荒马乱。

    童夏靠着椅背,想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她想,她会努力的念完书,找一份薪水相对不错的工作,还债,帮助一些人,然后,用尽一生去遗忘他。

    她在混沌中懵懵然的爱上的那个少年,会被神明永远庇护着,会永远意气风发,永远活在阳光下。

    陈政泽,我们都不要因为十八岁的荒唐,而让后面的日子被此泛滥成灾,好不好?

    都用力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