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你最好乖一点

    童夏那意外的一巴掌,彻底把陈政泽积攒多年的欲。火勾出来。

    陈政泽在她身上发狠,童夏阻止他无果,噙着眼泪站在那里任由他发泄。

    但她这种无声的屈服,让陈政泽生出了很大的挫败感。

    怀里的人,没了任何动静,安静的像个提线木偶,陈政泽都能想象到,她此刻的眸子有多灰暗。

    总是这样,把他推到她的对立面。

    陈政泽禁锢着她两个手腕的手缓缓松开,握着她脖颈的手也松开,而后一只手又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她头顶上方的墙。

    童夏的心跟着墙面一块震了下,心底有些东西裂开了。

    蓄满泪水的双眼,在睫毛轻颤后,止不住的落泪。

    哭的还有陈政泽。

    他说:“童夏夏,能别欺负我了么?”

    他智商高,有手段,学业事业都被他经营的风生水起。

    但这辈子,唯独学不会放弃她。

    童夏如同行驶在苍茫大海上的扁舟,摇摇欲坠,她知道灯塔在哪里,却不敢归停。

    陈政泽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清醒到不能再清醒,以往他在国外,他可以用各种理由来欺骗自己,她是因为学业,因为事业,因为朋友等等诸如此类的理由才不回来,可现在她回来了,所有的行动都在和他划清领域,他连欺骗自己的理由也没有了。

    后半辈子未免也太难熬了。

    他恍恍惚惚想到七年前住院的日子,刚醒来那会儿,他询问童夏的状况,看着众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是真起了轻声的念头的。

    她航班起飞的那晚,他打碎了杯子,空洞的跪在玻璃渣上,痛不欲生地和贺淮新说送他一程,给他安乐死,骨灰一半安葬在她母亲旁边,一半洒在黄嫣在的那边海里。

    贺淮新暴怒,挥拳打他,怒骂:“你他妈至于吗?”

    陈政泽不顾形象地掩面哭泣,整个人如同火在炼狱里,骨肉分崩离析,他颤抖着肩膀说,“我真没打算怪她。”

    那份无奈,如今也被陈政泽挥拳砸在墙上了。

    童夏抬手,顺着墙面在黑暗中摸到他的手腕,抓住,往下放,指尖轻轻抚摸他的手背。

    仿佛有大火从她心脏处略过,内心一片灰烬,涌起无线悲凉。

    陈政泽的这几年,还是被十八岁的荒唐泛滥成灾了。

    事与愿违。

    童夏双手捧着他受伤的手无声落泪,空气里有了淡淡的铁腥味。

    她努力地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意,尽量让自己语句清晰,但一张口,积攒依旧的委屈立即涌上来,“陈政泽,是你们先欺负我的,我本来是有家的。”

    安锦在时,童夏真真活成了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眼睛里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

    她温热的眼泪砸在陈政泽手背上,水滴随着散开,经由他血肉模糊的地方,流淌到他骨子里。

    “我回来你也欺负我,三番两次的为难我,我只是。”童夏哽咽的说不下去,她忍着胸腔里的痛,轻轻呼吸了一下,继续说:“只是想认真地做好工作,想靠着自己活下去。”

    “没想去接近你。”

    明明被暗黑包裹着,可陈政泽能清晰地看到她的一举一动,眼底被她委屈的神情硬生生地烧红了一片。

    “童夏夏。”他抬手给她擦泪,妥协道:“别哭了。”

    今天的泪失禁纯属意外,再次遇见他,她只想把好的一面展现给她,以此告诉他,她这几年在拼命成长,有在好好生活。

    可能是他的怀抱太温暖,他的吻过于炽热,她的委屈全面爆发。

    童夏拼命忍住泪,温热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划了下,“我不哭了,你别伤害自己了。”

    陈政泽喉咙滚了滚,重重地喘了口气。

    童夏不想再沉浸的黑夜里,任由自己的情绪无边无际的爆发,她摸到开关,按亮了房间里灯。

    灯亮的刹那间,童夏眼睛被深深地刺痛,她下意识地低头,不偏不倚地看到自己的狼狈。

    被扯掉的大半裙摆,堆积在脚边,安全裤堪堪露出边缘,大腿处的红疹子,已经延伸到膝盖处,有些刺目。

    童夏下意识地弯腰捡裙摆,给自己遮挡。

    陈政泽俯身,眉头拧在一起,认真地观察她身上的红疹子,人有些低落和无措。

    两人的姿势有些诡异。

    童夏害羞,欲往左挪动。

    陈政泽抓住她的脚腕,不让她动,手机开机,拍了几张她腿部的照片,发给医生。

    童夏愣了一下,疑惑道……你手机不是关机了吗?”

    陈政泽仰头看她一眼,“关机不能开?”

    童夏抿了抿嘴,“不是没电了吗?”

    陈政泽低头快速地操作手机,“关机不一定是没电,童夏夏,你工作涉及的应酬多,这点常识都不懂吗?”

    童夏眨了眨眼,无声骂了句狗男人,她哪是不懂,只是没想到一向坦荡的陈政泽,竟也用起了这些小伎俩。

    思及此,童夏明白白天君季送的手提袋是无误的。

    童夏把扎在裙子里的衬衫扯出来,盖住大腿根,蹲下,闷声问陈政泽,“医生怎么说?”

    陈政泽按灭手机,看着面前小小的一团,心里某处忽地暖了一块,“疹子在爆发,要住院。”

    童夏眼底一点点暗下来,有些呆的盯着地面,“我不想住院。”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绝望的地方。

    妈妈和外婆从那离开的,陈政泽从上面坠落的。

    陈政泽头眩晕,酒精相对他的意志力占了上风,他坐下来,看着她问:“让医生来家里照顾你?”

    童夏回神,猛然摇摇头,“不用。”

    “什么不用,你看看你身上疹子爆发的速度,又想死?”

    “没有。”童夏说,“陈政泽,你不用管我了,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陈政泽心里有了决定,不再搭理她。

    童夏四处张望了下,看着他这没丁点儿生活气息的套房,询问:“你这有解酒茶吗,我给你热点。”

    陈政泽头疼欲裂,边按太阳穴边回:“没有。”

    “那我给前台打个电话,让他们送。”

    陈政泽自己打的电话,让前台送了解酒药和锅。

    他把锅扔给童夏,“把今天的中药热了。”

    童夏起身,两只腿又泛凉,她一个劲儿往下拽衬衫,慢吞吞地往浴室走,想要从里面找一条浴巾系在腰间。

    陈政泽扔给他一件衬衫,动作粗暴,衬衫直接砸在她头上,童夏眼前黑了一瞬。

    她好脾气地道谢。

    陈政泽坐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大刺刺地伸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已经被解开,手里拎着装有液体的玻璃杯,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放浪形骸,又斯文败类。

    童夏看了一眼便从匆匆收回视线,专心热中药,低声叹口气后,慢慢失神,她对于身上的疹子,还真没有好的解决方法,血液病棘手,要慢慢养,但工作又放不下。

    想到工作,童夏忽地反应过来,有一段时间没到听工作软件消息提示声了,手机关机太久了,她跑去客厅拿手机。

    经过陈政泽的时候,被他扯住,“跑什么?”

    童夏大眼睛盯着他,“手机关机很久了,要充电。”

    陈政泽内心松了口气,放开她,“慢走,医生让你少劳累。”

    “嗯。“童夏听话地慢走过去拿手机,又慢走折回到电视机前,给手机充电。

    空气里掺杂着她身上的气息。

    陈政泽眸子微微眯起,漫扫着房间,诺大房间,空荡感和冰冷感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暖意和困意。

    中药苦,童夏不敢品味,一鼓作气喝完了,残留在口腔的中药苦的她眉头拧在一起。

    见状,陈政泽给前台打电话,让送些水果和糖果。

    童夏谢了陈政泽的好意,“我要回去了,你和早点休息。”

    陈政泽平静地看着她,缓缓开口……那天你问我怎么办,我想到了。”

    童夏拔充电器的动作一顿,茫然问:“什么?”

    “再谈一次。”

    童夏耳边嗡了片刻,她有一瞬间理解不了陈政泽的话,他明明对她之前做的事情耿耿于怀,按道理来说应该离她更远才对,怎么还肯她在身边。

    且继续和她纠缠在一起,他就是陈家的不孝子,罪人,年少无知不能再作为当年事件的理由。

    因为过不去那个坎,所以她尽量躲避陈政泽。

    但他又向自己走来了。

    “为什么?”

    陈政泽自嘲似的笑一声,“大概是想看看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能处成什么样。”

    童夏沉默在那里。

    陈政泽起身,往浴室走,经过她时,告诫道:“你最好乖一点。”

    说完,他径直离开,重心不稳,走路有些晃,童夏看着他的背影,动了下嘴角,最终没多说什么。

    童夏洗完澡,已经凌晨了,她随便找了间空房睡,明明很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于是起来工作,在业务群里回复晚上法务财务还有集团领导发的关于项目的疑问。

    严岑给她发了条微信:【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童夏回:【打算过一会儿睡,严总,您好些了吗?】

    严岑直接打电话过来。

    他爽朗地笑笑,“我昨晚是不是挺狼狈的?”

    “没有。”为了照顾领导形象,童夏特意追加了句:“主任来了,他照顾的您。”

    “嗯,听说你没坐公司的车回来?”

    “是,我临时有些事。”

    沉默五秒,严岑忽地说:“童夏,那事是不是因为陈政泽?”

    童夏内心一紧,不知如何作答。

    严岑心中有了答案,不再继续往下追问,只是由衷地提醒童夏,“错误的恋情或者婚姻,比事业上的失败更可怕。”

    童夏极其少和严岑这样推心置腹地聊私人问题,她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会处理好的。”

    下一秒,门被打开,陈政泽出现在门口。

    第72章 第72章 那些秘密

    童夏还保持着听电话的动作,听到动静,她偏头看着门口,陈政泽穿一身居家服站在那里,刚洗完澡,碎发上还带着潮湿,神情倦怠。

    “怎么了?”童夏注意力都被他带走,全然忘了手机还在通话中。

    “头疼,睡不着。“陈政泽低声道。

    童夏看着陈政泽身上略显空荡的居家服,心疼了一瞬,他消瘦了许多,这会儿脸色也是苍白的,看起来状态很差。

    她想到了那些辗转反侧的深夜,大脑被数不清的想法同时啃咬吞噬的痛楚,太难熬了。

    童夏思考片刻,犹豫道:“要不要我帮你按一下头?”

    严岑那边彻底静下来,连呼吸也没了。

    “嗯。”陈政泽淡声应了句,往童夏床边走。

    “处男朋友了?”严岑忽地开口。

    童夏被吓的一哆嗦,脸颊刹那间红了,眉头皱起,她忘记挂电话了,太失态了,童夏内心十分懊恼。

    陈政泽眼底浮起杀戮之意,扯着嘴角,冷不丁地来了句:“资管业务这么忙?”

    童夏不置可否,抿了抿嘴,继续和严岑的通话,“严总,我这边临时有点事情,抱歉。”

    严岑:“好,务必注意工作道德。”

    童夏:“我知道,严总,您早点休息。”

    陈政泽单手抄兜,一身冷意地听着童夏和严岑一句又一句的对话,管的挺宽,她处男朋友也要过问。

    氛围有些尴尬。

    童夏回答他的问题,“资管业务挺多的,也挺优质的。”

    “刚刚在和严总汇报工作。”童夏多回答了一句。

    陈政泽扯着嘴角微微点头,居家服掩盖了他部分棱角,人看着不似白天锐利,他嗤笑一声,话里带着讽刺,“处对象也要和他汇报?”

    童夏摇摇头,认真道:“不用,就是刚刚聊天,严总估计听到你声音了,随口问了句。”

    陈政泽一只腿跪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你们晚上——”

    他抬头看了眼钟表,继续说,“尤其零点过后,通话挺多?连你身边出现了不同的男生都分的那么清楚。”

    “没有,我们资管公司规定业务来源要干净,不是靠和客户暧昧取得。”

    陈政泽所有所思地点点头,掀开被子,躺进去,侧头看她,“那我们这样算什么?”

    被子鼓起来的的幅度有些高,里面的暖意消失了几层,童夏脊背发凉,下意识往一侧挪动,看着他沉默。

    她也说不清他们这样算什么关系,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

    陈政泽漆黑的双眸攫住她……不是帮我按头?”

    “好。“童夏小心翼翼收回腿,生怕碰到他,惹出旁的事情。

    童夏在他太阳穴找了一个穴位,缓缓用力,“力道可以吗?”

    “嗯。”陈政泽闭眼享受,人渐渐放松下来,困意慢慢袭来,很久都没这样的感受了。

    活着的感受。

    意识快要彻底消失时,陈政泽掀了下眼皮,童夏坐在一侧,双腿蜷起来,被宽大的衬衫盖在下面,如海藻般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胸前,妆容卸去,皮肤透白,唇不点而红,像一个落在他床头边的洋娃娃。

    困意吞掉陈政泽最后的意识。

    童夏看着陈政泽极优越的脸,低头无声笑了笑,时间仿佛对眼前的人无可奈何,他还是那般高大帅气。

    只是此刻像梦境一般,他和陈政泽共处一室,没发生任何越轨的事,也没有红着脸争吵,属实难得。

    陈政泽稳稳的呼吸声,把童夏体内的瞌睡虫勾出来,她怕在客厅走动吵醒他,于是悄声扯了张毯子,去一旁的沙发上睡了-

    翌日清晨,一束光从窗外折进来,搭在陈政泽脸上,他眼皮动了一点,扫了眼周围的环境,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火气一下子上来,他睡觉向来是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从没有一次醒来能看到这样天光大亮的场景,他下意识地把这归罪于阿姨又忘记拉窗帘。

    陈政泽搭在被子上的手用力抓了下,叹了口气,起身,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体特别轻松,没有丁点儿失眠后遗症。

    昨晚睡的很好。

    沙发上裹着毯子的人动了下。

    陈政泽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与此同时,昨晚的记忆全数涌现——童夏像哄小朋友那样,哄了他一晚。

    陈政泽眯了眯眼,看到沙发上的人在瑟缩,应该是冷。

    这屋里的空调,符合他的喜好,调的极低。

    一张薄毯子是抵不了寒的。

    陈政泽过去,欲要把人抱上床,却被童夏身上的滚烫阻止了动作,他抬手试她额头的温度,很烫。

    陈政泽掀开毯子看她身上红疹子的情况,果然如医生所说,红疹子的爆发速度会因为高烧而加快,红疹子快爬到她脚腕了。

    陈政泽心疼极了,横抱着童夏就往外面跑。

    丝毫不管自己还穿着居家服和拖鞋。

    仿佛有股大火在童夏身上蔓延,她快要被烧干了,全身上下哪哪都是疼的,像是被人遗忘的枯木,气息一点一点的减弱。

    直到被人抱起,童夏才有了些意识,睁眼看了看,低声喃喃道……陈政泽,我疼。”

    像那天坠楼后,血管破裂,身体的某部分肉被切掉后的疼。

    牙龈嗓子都是疼的。

    陈政泽紧张地看着她,“哪里疼?”

    童夏抬手捂着小腹,“这里。”

    “好,我一会儿给医生说,咱们马上去医院哈。”陈政泽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司机在门口等着,见陈政泽抱着童夏下来,打开车门迎接。

    车内,童夏抓着陈政泽的衣服,缓缓抬头,艰难地看着他,红着眼眶说,“陈政泽,我梦到了一个孩子。”

    “特别特别小。”

    “软软的。”

    “很像你。”

    “喜欢笑。”

    陈政泽以为她是烧傻了,在这胡言乱语,于是催促司机再快点。

    他大手贴在她脸颊上,温柔地抚摸着,“傻不傻你,把被子给我盖。”

    童夏无力地闭上眼,继续在脑海里描摹梦里的孩童。

    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奶香味。

    陈政泽拧开一瓶水,把瓶口放在童夏干枯的唇边,耐心地给她润唇。

    童夏机械地吞咽了两口水,难捱地看着陈政泽,“我害怕医院。”

    陈政泽低头吻她的额头,“不怕,我在呢。”

    “好。”

    黎明之际,童夏又被推进了急诊室。

    陈政泽一个人坐在冰凉的走廊里,内心全部被挖空,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全身上下写满自责,他运气不好,喜欢他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注定孤独一生,还偏要她来他的世界里,把霉运传给她。

    是他不好。

    她的意外将是他的葬礼。

    时间被无线拉长,一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医院像高档静谧的带电牢笼,陈政泽独自一人和心魔较量,以往触目惊心的事情在脑海里一遍遍上演着,像利刃,他被切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陈政泽微微弓着背,抬手抓着心脏处的地方,那里像是溃烂掉,疼的让人窒息,他另一手按着太阳穴,温热的眼泪顺着他指尖滑下来。

    他身体随着哽咽声小幅度地起伏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去掉身上的那些属性,那些令他厌恶至极的属性,尤其是陈家太子爷这个称号。

    如果说,他们之间的距离有100步,他可以义无反顾地朝童夏走99步,唯独童夏和陈家恩怨的那一步他跨不过去。

    甚至,他往前走一步,她往后退一仗远。

    永远抓不住她。

    是他用自己的偏执,伤害了童夏,如果那天配合他,心照不宣地装作不认识,就不会有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今天童夏也不会全身滚烫地进急救室。

    和以往一样,远远地看她一眼,不也挺好的吗,陈政泽,为什么要得寸进尺,他在心里不断问自己。

    童夏从急救室出来,还在昏迷中。

    朱医生摘了口罩,看着沉默的像一堵墙的陈政泽,疲惫地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一会儿有空去我办公室,有事和你说。”

    朱医生看着似望妻石的陈政泽,又补了句:“关于童夏的。”

    “好。”陈政泽终于开口,“辛苦了。”

    单人病房内,陈政泽温柔地理着童夏额头两边的碎发,给她盖好被子后,他俯身亲吻她,隐忍克制,动作和眼神似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且独一无二的礼物。

    “对不起。“他嗓子哑的像是被酒精浸泡良久。

    秘书按照陈政泽的指示,去酒店拿了手机送来,两部手机一路上响个不停,秘书如实反应这一情况,陈政泽刚接走手机没两分钟,童夏手机又响起来,陈政泽沉着眸子看了两秒屏幕上的’严总‘,按了接通。

    “怎么回事?”严岑语气不太好。

    “昏迷住院了,还没醒。”

    “和你有关吗?陈政泽。”严岑直呼他的名字。

    “她应该没怎么修过年假吧,一块修了。”

    严岑不悦地长吐了口气,“医院地址。”

    陈政泽直接挂断了电话。

    下一个电话,是舒澈的。

    陈政泽一样接起,简单地告知致电人童夏目前的状况。

    她这么温暖善良的,这些年一定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如果她醒来,这些朋友都陪在她身边,就应该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尽管他很想把她变成他一个人的。

    处理完电话的事情,陈政泽下去科室,听童夏的诊断结果。

    朱医生见陈政泽过来,放下手中的工作,讲述童夏的病情,“血液病,内因是免疫系统严重失调,外内是喝酒、高烧,她身体有些特殊,我还是建议用中药调理,这样比较温和,劣势是治疗时间长。”

    “身体特殊?”陈政泽问。

    朱医生拿起一沓诊断书,放到陈政泽面前,语重心长道:“或许你可以看看这个。”

    陈政泽拿起那些文件,刚要翻开,却因为被人猝不及防地踹了椅子,而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

    第73章 第73章 在瞒我什么?

    整个医院都没人敢这样对待陈政泽,除非是活腻了,或者神经病。

    朱医生看着怒气冲冲的女孩,脸上温和的表情有几丝松动。

    陈政泽慢条斯理地回头,眼底带着冰冷的杀戮。

    朱医生看着陈政泽眸子里寒冷的表情,身上起了一层薄鸡皮疙瘩。

    “陈政泽,你他妈能不能离童夏远点,她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又被你送进急救室了!”舒澈咬牙切齿地说着,全身上下一股怒意。

    陈政泽睨了舒澈一眼,从容不迫地调整腕上的表,“你谁?”

    “她家人。”舒澈斩钉截铁。

    陈政泽抬头看眼前短发女孩,有些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也没心情往前追溯此事,平静解释:“她身上的红疹子你知道?”

    “用不着你管!”舒澈一把抽走桌上的病历,狠狠地瞪着陈政泽,“你以后理童夏远点,否则我们鱼死网破。”

    说完,舒澈又看向朱医生,“医生,随意让别人看病人病历,不符合规定吧?”

    朱医生哑言。

    舒澈扭头往回走,转身时,险些撞到沈昀,她看着和陈政泽一样贵气装扮的男人,火气又往上蹿了些,“没长眼?”

    沈昀挑了下眉头,往左侧挪动了些,混不吝道:“不好意思啊,美女。”

    舒澈白他一眼,径直走了。

    沈昀看着舒澈英姿飒爽的背影,鼓掌称赞,摇摇头,“草,真他妈猛,连陈政泽的椅子都敢踹。”

    经由舒澈这么一闹,朱医生有些尴尬,“政泽,我觉着你等童夏醒来亲口问她会比较好。”

    沈昀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往门口一靠,语气欠欠的,“是啊,要不童夏家人又该踹你凳子了。”

    朱医生咳了声,指背碰了下鼻尖,“你们先聊,我去住院部一趟。”

    陈政泽先朱医生一步起身,微微颔首,“朱医生尽管把童夏以往的病例发给我,有劳了。”

    语气平静又满含命令

    说完,他离开病房,沈昀给朱医生使了个眼色,“发吧发吧,你不发院长也会发的。”

    朱医生会意,笑了笑,“好。”

    沈昀快走几步跟上陈政泽,“你和童夏认识啊?”

    陈政泽扫他一眼,没吭声。

    沈昀:“就是……你那位前女友?”

    陈政泽停住脚步,冷声:“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我他妈安静不了!”沈昀得到陈政泽的默认,激动起来,“我靠,太他妈扯淡了,童夏那样的形象,是怎么搞你家的?”

    沈昀当年在国外,通过贺淮新知道的童夏当年在陈家的风光事迹。

    久经沙场的陈老爷子,一向顺风顺水,在七十大寿那天,命悬一线,做了心脏搭桥手术,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彻底把自己封在陈家老宅。

    而陈政泽因此事大病一场后,愈来愈沉默寡言,菩萨心肠,雷霆手段,不知道比陈展荣狠了多少。

    贺淮新还在时,给沈昀通过电话,拜托沈昀一定要在他没消息后,多回来看看颜辞和陈政泽,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人。

    沈昀回国时,陈政泽助眠药剂量大的吓人。

    走廊上步履匆忙的人不小心撞到护士推车,瓶子碎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沈昀思绪回神,拽住陈政泽的胳膊,有些傻的问:“不是,今天为什么是你送的童夏?你俩旧情复燃了?”

    陈政泽抬手按了电梯,下颌线绷的紧了些。

    “不是,你怎么想的啊,你知道你俩和好,被媒体曝光,你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陈政泽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将陈家的大权收入囊中,陈展荣下台时,就已经有不少媒体蠢蠢欲动拿陈政泽踩着至亲上位来说事了,如今要是再爆出童夏和陈家的那层恩怨,再加上陈老爷子独宠陈政泽这事,那势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沈昀相信陈政泽能压的下,但搞不好会元气大伤。

    “那些和她来比不算什么。”陈政泽看着沈昀说,“我和她的关系是一回事,你和她的合作是一回事,你要分清,别为难她。”

    沈昀叹一口气,童夏还真是陈政泽的命门。

    “听说陈父最近有东山再起之势。”沈昀委婉提醒陈政泽精力不要只放在情情爱爱上。

    “我在,陈家产业他永远进不来,至于老年创业,随他。”

    沈昀吸了口气,“就因为当初他威胁童夏离开你?”

    “一部分。”陈政泽神经被陈年旧事扯着,眉心突突直跳,他下意识从兜里摸烟,却掏了个空,这套衣服是特助早上送过来的,新的,里面没烟和打火机。

    “有烟吗?”他问沈昀。

    “有。”

    一根烟后,陈政泽心里的烦躁淡了些,他吐了口气,淡淡道:“如果当年他没有过去威胁童夏,我不会插手陈家的产业。”

    沈昀抄在兜里的手握紧了些,他们生在权贵家庭,很多时候身不得已,陈政泽这号的,难得的一股清流。

    陈政泽看向远方,咬牙无奈又痛心地说道:“她说的对,我们一直在欺负她。”

    一缕阳光落在陈政泽身上,把他照的更有生气,不似往日,身躯拖着灵魂往前赶。

    莫名其妙的,沈昀心里宽阔了些,就好像,曾经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在这一刻确认永远不会发生,他嗤笑一声,“别在这瞎扯淡,你们的事我听说过,你和童夏,论欺负对方,彼此彼此。”

    病房内,舒澈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童夏,心碎了一地。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杯子,查看童夏身上的红疹子,几乎遍布两条腿和上身,惨不忍睹。

    严岑过来,看了看童夏腿上的红疹子,叹了口气,问舒澈:“她起疹子这事也没给你说?”

    舒澈摇摇头,“没有,这两天我也忙,也没去她那住,没发现。”

    严岑说:“血液病,和免疫系统失调有关。”

    舒澈闷闷地嗯了声,随后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着严岑:“你能不能让别人负责和陈政泽有关的项目?”

    严岑思考了几秒,“让她自己决定。”

    陈政泽和沈昀进来,舒澈和严岑抬眼看过去,两方都没主动打招呼,氛围有些尴尬。

    沈昀主动破冰,走到舒澈面前,伸手,自我介绍,“美女你好,我沈昀。”

    舒澈看了一眼他手腕处不菲的表,没好气道:“我不想认识你。”

    沈昀也不觉着尴尬,收回手,吊儿郎当地说:“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搞连坐呢?”

    舒澈向前一步,从包里掏出张卡,递给陈政泽,“你给童夏垫付的医药费,麻烦以后别招惹她了,她经不起折腾。”

    严岑抬手挡了舒澈的卡,“我来吧,医生说了,过度饮酒也是诱因,算工伤。”

    陈政泽淡淡地看着严岑,直白道:“我有的是钱给我女朋友花,严总一把年纪了,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严岑温和地笑了下,也往陈政泽心窝里捅刀子,“童夏承认你了?”

    陈政泽咬了咬牙。

    严岑继续说,“怪不得童夏上次不愿去谈和君季的住宿合作,原来是这层原因。”

    火药味暗流涌动,两方剑拔弩张。

    舒澈不可思议地看着严岑,几秒后,眼底又慢慢平静下来,再次哄好自己,有什么好稀奇的呢,对童夏动心的人那么多,也不差严岑一个。

    她握了握拳,在想,办公室恋情有些辛苦,童夏的以往的努力也会因为办公室恋情打折扣,对她有点不公平。

    沈昀肩旁撞了下舒澈,低声说:“无聊不无聊,出去走走?”

    因为陈政泽的缘故,舒澈看沈昀哪哪都烦,低声回他:“滚。”

    沈昀:“……”

    恰巧童夏醒来,她无力地喊了声舒澈。

    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过去。

    舒澈握着童夏的手,担忧的问:“醒了,哪里有没有不舒服?”

    童夏一笑,眼里的疲惫感更重了,“我怎么来医院了?”

    舒澈回头瞪了陈政泽一眼,“着凉高烧,身上的红疹子爆发,差点休克。”

    童夏被舒澈握着的手动了动,安慰她:“我没事,别担心。”

    看到忙的脚不着地的严岑,童夏有些受宠若惊,语气立马恭敬下来,“严总,您也在。”

    “嗯,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

    “严总,抱歉,我可能要线上办公一段时间了。”

    “生病是正常的事,不用道歉。”

    童夏也感谢沈昀过来看她,目光转移到陈政泽身上时,她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莞尔。

    陈政泽看童夏的目光幽深,内心深深的自责着。

    童夏看穿他的心思,视线直直地定在他身上,温声说:“陈政泽,我有事和你说。”

    舒澈内心忽地一疼,看着童夏欲言又止几秒,最终和严岑沈昀一同离开。

    病房里只剩陈政泽和童夏两人。

    童夏看着陈政泽,内心十分满足,这些年,她住过好几次院,却从没有一次,看到过陈政泽为她病情担忧的表情,如今看到了,和她想象的无差。

    “是不是吓到你了?”童夏问。

    陈政泽淡笑,“不至于。”

    “那就好。”童夏也莫名地笑了下,“我自己一个人住院就好,你有事情可以去忙,不用管我。”

    陈政泽跳过童夏的话题,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

    陈政泽倒了杯温水,俯身喂她,童夏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他,伸手去握杯子,但即使她握紧杯子了,他也没松手,固执地喂她喝水。

    童夏迅速放开了水杯,没继续保持手心贴在他手背上的动作,他手很凉。

    医生来给童夏检查完身体,留下几片口服药离开。

    童夏吃完药后,再次提醒陈政泽不用单独留在这里照顾她。

    陈政泽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下,他掏出来看了眼,朱医生把童夏以往的诊断情况发了过来,他愣了一秒,按灭手机,静而深地看着童夏,“我刚才要看你以往的病例,被你朋友阻止了。”

    他向前一步,沉声道:“在瞒我什么?”

    第74章 第74章 明天去领证?

    童夏脑海里浮现出早晨陈政泽送她来医院时着急的样子,那么大产业的总裁,穿着居家服就来了,她静静地看着他,一语不发,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床单,好似在感觉上面的浅浅褶皱有多少。

    她在犹豫,她不清楚那些旧事要在他们中间扮演什么角色,起什么样的作用。

    一通短暂地划破病房门的寂静,陈政泽特助的,他淡淡地应了几声,掐掉电话,看着童夏:“我要回公司一趟,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童夏抚摸床单的手指停住,点头说好。

    陈政泽向前两步,又回头,“知道我的手机号?”

    “知道,沈昀给我了。”

    陈政泽离开没几分钟,舒澈拎着两篮精品水果进来,她往里面扫了一眼,确定单人病房里没人后,撇了撇嘴,不悦道:“和你前男友说什么了?”

    “告诉他不用在这陪着我,我这病本来就和他无关。”

    舒澈拿了个苹果放在手里去皮,“那以前的事呢?”

    童夏看向窗外,街道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的,枝繁叶茂,易给人哪里都藏着蝉的错觉,她眼睛模糊了一瞬,“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陈政泽可没这么想,他刚刚要看你的病例,被我拦下了。”舒澈把切好的苹果薄片递给童夏,“但保不齐他下次会看。”

    童夏咬了一口苹果,慢慢咀嚼,“他刚刚问我瞒他什么了。”

    舒澈咬了一口苹果核上的果肉,抬头,“你说了?”

    “没有,我不想提之前的事了,除了让他难过,也没什么用。”童夏从颜辞和贺淮新的聊天中,得知当年他妈妈去世的事对他的打击很大,她不想再用类似的画面刺激他。

    舒澈呵了一声,“你他妈真伟大。”

    童夏虚弱地笑笑,惆怅道:“我当然伟大啦,不然怎么会让红疹子肆无忌惮地躺在我身上。”

    舒澈叹了口气,把童夏的裤脚往上放了放,看着那一片紫红的疹子,自责道:“我应该多去陪你的。”

    “然后也弄一身红疹子?”童夏笑着问。

    “我才不会,运动员身体好着呢。”

    “是,我们冠军永远健健康康的。”童夏牵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

    舒澈的心刹那间软的一塌糊涂。

    她指了指那两篮水果,嘱咐童夏,“我不在的时候,你饿了,就吃这些水果,你现在不能摄入蛋白,只能吃面食和蔬菜。”

    “我知道。”童夏说,“上次医生说了。”

    舒澈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你还会主动看病?”

    “会啊。”童夏扯谎,低头继续啃苹果,她哪里有时间看病,上次也是陈政泽耍混把她硬带过来的。

    舒澈要走时,童夏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软声撒娇,“你下午是不是就忙完了,那能来看我吧?”

    “能。”舒澈内心喜悦,这姑娘终于懂得麻烦别人了,“我忙完就来看你,应该不用等到晚饭那个点。”

    童夏小心翼翼地试探,“那能不能麻烦你,去我公司把我电脑拿过来?”

    感情在这等着她呢,舒澈被气笑,就不应该对她有什么幻想,“拿个屁。”

    童夏双手合十,虔诚地拜托舒澈,“求求你了,我想了想,不能让同事送,碍于人情世故,他们要破费的,我不喜欢这样。”

    “医生说你要休息。”

    “我会好好休息的,每天只用一小会电脑。”

    “是吗?”舒澈说,“我突然想起来晚上还有事,可能一时半会来不了,你让严岑给你送吧。”

    “不要!”

    舒澈笑了笑,带上门走了。

    童夏叹了口气,身子往上滑了些,有些丧气地躺在病床上,她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理。

    陈政泽上车后,便开始处理工作,按照他的吩咐,特助把他这两天处理的工作一并整理拿来了,翻到上月酒店入住记录时,陈政泽不似往常那样,一行一行地浏览,而是看了一眼文档内容匆忙合上,随手把文件放在了一边,并嘱咐特助:“酒店入住记录不用另外给我了”

    这项工作,从君季成立以来就有,特助有些疑惑地看着陈政泽,在想是不是这次的文件哪里出问题了,“陈总,是所有的君季门店的入住记录都不用给您了吗?”

    “嗯。”

    特助在手机上看本次呈递给陈政泽的酒店入住记录电子文档,再次确认,确实没什么错误。

    陈政泽伸手从拿水,恰好看到特助的动作,淡淡笑了笑,“文件没什么错误,只是我不需要看这个了。”

    “好的陈总。”

    这一天陈政泽格外忙碌,几项重要的事情撞到一起,忙完已晚上八点了,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关于童夏的记忆又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缓了几分钟,他起身去地下停车场,有重要的饭局。

    车内,陈政泽疲惫地靠着窗,盯着灯火通明的市中心看了几分钟,缓缓收回视线,解开手机,看了看通话记录,童夏没给他打一个电话。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吐气的幅度大了些,犹豫片刻,点开朱医生发来的文件。

    脑震荡,软组织挫伤,骨折,休克……

    而这些诊断,出现了两次,也就是说,她醒来没多久,又遭受了一遍酷刑。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陈展荣。

    他的低头,并没有换来陈展荣的宽容,反而让他摸到了童夏和他的软肋。

    那一页一页方方块块的黑体字上,简单又郑重地收录着童夏那几年不为人知的伤痛。

    空气凝固,陈政泽已经呼吸不了。

    那些场景像银针一样嵌在他眼底,拔不出来,肆意翻涌。

    他忍着锥心刺骨的痛继续滑动屏幕,一张图片,两段简单的陈述,记录了童夏所有的伤痕。

    胃部开始泛凉气痉挛,陈政泽没精力管,给朱医生打了个电话。

    “她的病例,是真的吗?”

    “是。”朱医生顿了两秒说,“腹部受伤很重。”

    陈政泽眼前黑了几秒,再睁眼,眼前就转换成了黄嫣童夏坠楼的画面,他恐惧的逃避般地闭上眼。

    “她……”陈政泽哽咽地说不出来话,眼泪顺着他脸颊往下砸。

    “当年,人清醒后没几天就被接回去了,办出院的叫舒澈,后面的事情我不清楚,没记录。”

    陈政泽挂断电话,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他想象不到,她是如何扛过来的,那个暑假,她经历了太多。

    司机看着颤抖着身体泪如雨下的陈政泽,吓了一跳,停住车,回头问:“陈总,您怎么了?”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陈总。”司机很不安,跟了陈政泽这么些年,从没见陈政泽这样痛苦过。

    “下去吧。”陈政泽重复了句。

    司机推门下了车,穿过街道,走远了后,给沈昀打了个电话。

    漆黑明亮的迈巴赫安静地躺在路边。

    里面的男人,几乎要碎掉,他一手按着前椅,垂头哭泣,宽阔的后背起伏着。

    良久,陈政泽下车,坐上主驾,掉头去医院。

    额头的青筋凸起的幅度过大,血管几乎要爆裂,这一路的时光分外难捱。

    他们之间,早就不能用爱不爱来衡量了。

    到医院楼下,陈政泽下了车就往楼上跑,车没锁,车钥匙也没拿,到走廊,他又逼迫自己慢下来,怕自己慌张的动作吵到童夏,她睡觉轻。

    病房的门被推开,陈政泽看到,穿着宽松住院服的女孩,此刻正坐在柜子和床之间的地毯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专注地看屏幕上的文档。

    她的动作和神情中,没有一丝悲痛,不知是适应了,还是把对悲痛的反应转为幕后工作了。

    童夏叹气声掩盖了门被推开所引起的细微动静,她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动态报告的格式,怎么还是这么乱。”

    动态报告是项目上会的辅助文件,经由集团的,童夏早就把格式发群里了,粱安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忘记了,没按照规定的格式撰写报告,童夏看着有些乱的报告,直接上手调整,并告知粱安下不为例。

    陈政泽往里走,关上了门。

    童夏看到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晚上十一点十六分,很晚了,她有些呆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陈政泽一开口,眼眶就红了,“童夏夏。”

    他又往前走了些,站在童夏面前,站在光下,童夏看清了他脸上的疲惫,和他周遭笼络的失神落魄,像是失去了全世界,她心跳停了片刻,已然明白陈政泽知道了那事。

    童夏合上了电脑。

    陈政泽手伸向她。

    童夏抓着他的手起身,睫毛颤了颤,努力抑制心中的悲伤,“你知道了?”

    陈政泽眼眶红成一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只剩下了破碎,他自嘲道:“是啊,我怎么现在才知道,让他们欺负了你这么久。”

    童夏别过头,假装咳嗽,迅速地抹掉眼泪,“我已经挺过来了。”

    陈政泽把人扯进怀里,用力地抱着,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疼爱她,来赦免自己。

    他此刻极其嫌恶讨厌身上流淌的血液,滋养生命的液体,有陈家人自私冷漠的基因。

    童夏感受着他的颤抖,最终抬了手,搭在他腰间,安抚他,“我现在好好的。”

    “是我混蛋,对不起。”

    “你也不知道。”童夏内心十分担忧,他怕陈政泽再次陷入自责的漩涡,凭白蹉跎宝贵的时光。

    陈政泽抬手擦去眼底的泪,放开童夏,俯身和她平时,郑重地告诉她,“是我欠你的,我把后半辈子赔给你好不好?”

    童夏看着陈政泽的状态还算正常,内心松了些。

    “明天去领证?”陈政泽突然转变了话题。

    童夏知道这事他补偿的方式,但她觉着他们之间的事情,始终没有理清楚,就像她现在对陈政泽的矛盾心里一样,相见他,又想逃避他。

    有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对陈政泽的真实感情。

    羁绊太深了。

    “陈政泽。”童夏淡淡道,“我没有迈过去那道坎。”

    陈政泽叹了口气,“老爷子不知道那眼角膜是你妈妈的,以他的人脉资源,想和规矩地找一双合适的眼角膜,不是难题。”

    “当时形势紧急,他也没多查什么,就用了林欣给找的眼角膜。”

    童夏轻轻呼吸了下,鼻尖和眼底忽地更加酸涩,必须用力地眨好几下眼睛,才能勉强看见眼前的人,她说:“就算知道了,也会纵容林欣的罪行吧?”

    陈政泽不知如何作答,他衡量不了林欣在老爷子心中的地位,他整林欣林意那一帮人时,陈老爷子没插手。

    而且还有一事,童夏不清楚,当年的照片和视频,绝大多数是合成的,陈展荣操作的,林欣是陈展荣的人。

    两人伫立在那里,相互沉默着。

    意外重逢之后,彼此都失去了没见面时对那段狼狈收场恋情的决定和幻想,说的话,做的事,也是混乱的,不像成年人该有的行为。

    童夏只想离他远远的,不再因为自己伤害他,希望他幸福,可接触的这么些天,她沉溺在他怀抱里多次,还交换了气息。

    而陈政泽,心中的那腔怨恨,因为她一次又一次的无助行为慢慢褪去,此刻,又深深地自责着,他想现在就和她领证,把她放在心尖上宠。

    他这辈子,如果能有个家的话,也一定是和童夏组建的。

    陈政泽说:“舒澈就是早上来看你的朋友?”

    “嗯。”

    “她把你接走的?”

    “嗯,她推掉很重要的比赛回来的,那两个月,她们一家三口围着我转,舒父人累瘦了一圈,舒母也因为我偷偷的哭。”

    童夏抬头看着他,“我欠了很多人情,所以我想挣好多钱,孝顺舒父舒母。”

    “好。”陈政泽声音很温柔,“童夏,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

    他今天的话题很跳脱,童夏错愕地看着他,一股暖意从心底流淌。

    “所以,我给你时间过那道坎,或者你把我拉进你的领域内。”

    “总之,严岑不行,其他人也不行。”

    童夏完全愣住。

    陈政泽从医院离开,驱车径直去了庆市墓园,在安锦的墓碑前,跪了一夜。

    童夏每次遇到困难,舒澈总会偷偷去给安锦上香,让她保佑童夏。

    那天早上,舒澈在墓园看见一身傲骨被打碎的陈政泽,忽然就释怀了一些事情。

    第75章 第75章 我现在可以顾好她了

    童夏凌晨一点睡的,忙于工作,还是在查房医生催促下睡的,早上起来的晚了些,八点醒的,睁眼就看到了舒澈一家,舒母握着童夏的手腕,温声提醒:“别动,乖乖,输液呢。”

    童夏抬起另一只手揉揉眼,侧身,乖的像个小朋友,看着舒母说:“喝的中药有催眠作用,我睡的太沉了,你们几点来的?”

    舒母看了一眼戴着老花镜看病例舒父,“听说你住院了,你叔叔着急的不行,我俩一大早就来了。”

    舒父摘了老花镜,“也不知道谁担心的昨晚一宿没睡。”

    童夏没输液的那只手,握着舒母有些枯的手,心疼又自责:“又让叔叔阿姨担心了,我这病也就听着吓人,不痛不痒的,我觉着不碍事。”

    舒母很温柔,“傻孩子,都住院了,还不碍事。”

    “没感觉嘛。”童夏撒娇。

    舒父说:“我问过医生了,检查今天会做完,后面就是吃药输液,观察病情,一周做一次肾血尿检,晚上可以回家住的。”

    舒母说:“那就回家住呗,咱三个还能说说话。”

    搁平时,听到这话,舒澈指定炸毛,但此刻,她像是陷入到了思考中,静坐在床尾,一言不发。

    童夏看了看她,又继续和舒父舒母说话,“我晚上不回去住了,在这也行,有吃的有喝的。”

    舒母:“那也没家里住着舒服啊,反正我们俩也退休了,晚上也有时间开车来接你。”

    童夏摇摇头,“不要,这单人间费用这么高,我要住回本。”

    舒父笑了,“没有谁能从医院回本的。”

    “有。”童夏说,“我。”

    童夏吃完早餐,撒娇催促舒父舒母离开,说舒母的广场舞要迟到了,舒父的围棋搭子要等着急了,舒父舒母出病房,和陈政泽打了个照面,舒父舒母相互看了一眼,想要直接离开,却被陈政泽喊住。

    他动作语气中带着对长辈的尊重,“你们好,是舒澈的父母吧?”

    舒母看见陈政泽这张脸,便想到了陈展荣,气不打一处来,忍着火气不搭理陈政泽。

    舒父牵起舒母的手,示意她要淡定,看着陈政泽说,“你就是童夏之前交往的那个男孩子,陈政泽吧?”

    “是。”陈政泽再次微微颔首,“伯父伯母好。”

    舒父回头看了一眼童夏所在的病房,“是来看童夏?”

    “是。”

    “目的?”

    “我想把她追回来。”

    陈政泽认真诚恳地回答着舒父的问题。

    舒母看着谦卑的陈政泽,觉着他除了样貌外,其余的和他那个坏种父亲迥然不同,火气渐渐消了点。

    “小伙子,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舒父顿了片刻,继续说,“当初,你父亲对童夏的手段,惨不忍睹。”

    陈政泽的下颌线因为咬牙的动作,崩的紧了些,“是我没顾好她。”

    “你一次没顾好,她丢了半条命,你觉着我们放心把她交给你吗?”

    陈政泽咬了咬牙,沉默好一会儿,郑重道:“我现在可以顾好她了。”

    舒母看着陈政泽脸上和他总裁身份格格不入的表情,叹了口气,她想给童夏找个合适的人家结婚,又怕因此让她错过陈政泽,这孩子倔,如果真是排斥陈政泽,会处处躲着他,更不会让他来医院看她的,说到底,还是没过那个拧巴劲儿。

    舒父不再多说什么,牵着舒母往前走,经过陈政泽的时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旁。

    进了电梯,舒母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我是真不想童夏嫁入陈家,你看看当初童夏被折磨的,简直没个人样,还失去了——”

    电梯到下一层,有人进来,舒服握着舒母的手用了些力,示意她别说了。

    陈政泽推门进去时,童夏舒澈两人正在做略显幼稚的互涂指甲油的游戏,童夏身残志坚,单手给舒澈涂手,而舒澈,腾出一只手,给童夏涂脚指甲。

    童夏面对房门,先看到陈政泽,她不好意思地缩回脚,指甲油弄在了她脚腕上。

    舒澈看了陈政泽一眼,点了点头,和童夏说了句便走了。

    童夏把指甲油摆到床头,“你怎么来了?”

    陈政泽拿起指甲油看了看,皱眉道:“你现在能接触这些东西?”

    她的病情,也有一些过敏的原因在,酒精是其中之一的过敏原。

    童夏摇摇头,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我不清楚,应该没事吧。”

    陈政泽当即给童夏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电话,可以涂,他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椅子上,拿起指甲油,坐在床尾,手伸进被窝把童夏的脚腕扯出来。

    他手有些凉,皮肤接触的刹那间,童夏起了一层薄鸡皮。

    她有些慌张地收回脚腕,“我自己涂就好了。”

    陈政泽没搭理她,拿小刷子粘了些指甲油,就往她圆润的指甲上涂,“是这样吗?”

    童夏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再看看她被他涂的惨不忍睹的指甲,莫名想笑,她音调轻松了些,“陈政泽,你不太适合这活。”

    陈政泽抬眸看她一眼,抓着她的脚腕放在大腿上,“没我做不好的。”

    确实,越往后涂的越好。

    严岑过来,恰巧目睹到这温馨的场景。

    童夏看着严岑那张严肃又略带不解的脸,再次慌张地收回脚,微微颔首,“严总早。”

    陈政泽云淡风轻地扫了严岑一眼,“严总挺关怀下属。”

    他不慌不忙地捉到童夏的脚腕,旁若无人继续给她涂脚指甲,无声又强烈地宣布着对童夏的占有。

    严岑把带过来的补品放下,问童夏:“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童夏老实道,同时用力地收回脚。

    “我认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叫过来给你看看?”

    童夏屏息片刻,其实哪个医生看都无所谓,只是这是陈政泽指定的医生,医治方案肯定也是他敲定的,现在用严岑推荐的医生治,那就是在和陈政泽唱反调。

    “谢谢严总,但不用了,医治方案刚敲定,我想先试试看效果。”

    “好,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电话。”

    “好。”

    严岑和陈政泽对视时,童夏感觉火花擦热了空气。

    严岑淡淡地笑了笑。

    而陈政泽,若无其事地合上指甲油,把指甲油轻轻地放在桌面上。

    见状,童夏转移了话题,和严岑说:“工作您可以像平日那样安排,不用特殊对待我,线上我都可以的,线下的话,我团队人员会跟进。”

    童夏又和严岑汇报了几个项目的进度。

    陈政泽眼底有了些笑意,会主动向上汇报,且汇报的很清爽,很不错,如果换成他,也愿意雇佣这样员工,且还会得到高颜值的附加回报。

    他起身,去外面抽烟,把空间留给童夏好严岑,毕竟他在,碍于商业机密,项目不方便展开说。

    陈政泽走后,童夏又汇报了手头上项目的细节,严岑给定了几个阶段性指标。

    说完公事后,严岑看了看桌面上的指甲油,问童夏,“和好了?”

    童夏没想到严岑会关心她的私事,愣了一瞬,“没有。”

    严岑直白道:“那这是和回头草搞暧昧?”

    童夏咬了下嘴唇,“以前的经历对我们伤害都挺大的,他是最大受害者,我对别人的社交标准,总是不忍心用到他身上。”

    她迟疑道:“严总,您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严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表带,“没有,我从来不吃回头草,断就要断的干净。”

    “但您……”童夏说的犹犹豫豫,“好像空窗了三年。”

    她大四那年认识的严岑,彼时,他结束恋情不久,这之后,童夏再也没见严岑身边出现暧昧的异性,她一度认为,严岑是在怀念那个优秀的前任。

    严岑静静地看着童夏,素颜,皮肤细腻,大眼睛清澈的像个精灵,这几年在社会上见到浓妆艳抹的女性太多,所以童夏总是能带给他耳目一新的清爽感。

    他嗤笑一声,“我以为你不会参与公司那些人的八卦。”

    童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也没怎么八卦您。”

    严岑从水果篮里拿出个橘子,慢慢剥开,气定神闲地说:“没必要再次浪费时间证明两个人不合适。”

    童夏顺着严岑的话往下想,她和陈政泽到底合不合适。

    严岑把剥好的橘子给童夏,看着她,“况且,我有喜欢的人。”

    童夏瞬间觉着严岑的私生活够严密的,公司项目部的人和他出差这么多次,都没有发现他喜欢的人,不然早在办公室偷偷八卦了。

    回来拿车钥匙的陈政泽听到严岑这话,勾了勾嘴角,没想到严岑一大把年纪了,幻想还挺多。

    “严总,聊聊?”陈政泽截住严岑,语气寡淡。

    “好啊,陈总。”严岑看他的视线里带着商人的精明。

    医院对面的饭店里,陈政泽开门见山,“如果严总一直这样惦记着童夏,我不介意花点时间,搞一下严总辛苦搭建起来的投资公司。”

    严岑扬了下眉头,“听说你们之前闹的挺僵硬的。”

    陈政泽捏着调羹喝了口粥,胃里终于好受了些,“我们俩的事,和严总无关。”

    严岑起身,“我们俩的事,也不劳陈总操心了。”

    第76章 第76章 过来让你看

    因为恐惧医院的环境,童夏总是睡的很晚,几乎是接近天亮才睡,又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心,尤其上了年纪的舒父舒母,所以她压根儿没把这一情况透漏给别人,硬生生地熬着自己,

    一个阴雨天,童夏早早完成工作,合上电脑,不安地在房间里走动。

    功课繁重也好,工作忙碌也罢,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不安过了,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陈政泽的西装外套还搭在椅子上,童夏盯着看了几秒,眼睛忽然湿润,对她而言,最浪漫的事情莫过于房间里盛着两人的生活气息。

    外面的雨停了,打开窗户,能嗅到湿润的土腥味,肥大的树叶被雨砸的耸拉着,路面上的积水在路灯的照耀下反着光。

    她不想独自一人待在冷冷的病房内,于是换了衣服,出去外面散步。

    病房在高层,平日里出入的人不多,到了大厅,才算是真正窥见医院真正的面目,但童夏从心底觉着,自己不属于这里。

    出了大厅,凉爽的风迎面铺来,童夏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陈政泽。

    他正靠着车门打电话,另一只夹着根烟,薄唇吐出的白雾,被风撕碎在空中,黑色衬衫和后面的车身融为一体,因而冷白的脖颈和俊脸格外引人注目。

    他视线定在高处某扇窗上。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轻笑一声,露出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视线同时往下落,瞧见医院门口的童夏时,他愣了片刻,嘴唇动了几下,便挂断了电话。

    他没立即走过来,单手抄兜,继续抽那根在风中泛着猩红的烟,目光幽幽地攫着,嘴角淡扯着。

    童夏大大方方地向他走去,定在他面前,看清他手背上的划伤后,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你受伤了?”

    陈政泽淡淡地看了眼还未结痂的伤痕,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随口问:“打算去哪?”

    “医院有点闷,想在附近走走。”

    陈政泽嗤笑一声,“不想好了?想丑一辈子?”

    医生再三嘱咐不要她随便下地活动,吃完饭在房间走走就好。

    “嗯,不想好了。”童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陈政泽咬牙点了点头,按了下车钥匙,车灯亮了下,他说:“后面有水果,不是要走吗?自己拎着爬楼梯上去。”

    拎就拎。

    童夏拉开车门,弯腰,伸手去抱后座上的一箱苹果。

    她穿的真丝吊带裙,外面罩着的外套也是凉丝丝的不料,随着弯腰的动作,外套和吊带往下滑,左肩那个狰狞的伤口,毫无征兆地暴露在外面。

    童夏没察觉,直到看见陈政泽那要把她肩膀盯穿了的眼神,才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放下苹果,下意识地系外套扣子。

    陈政泽不让,上前一步,站在她后面,把她圈子他和车子之间,扯开她左侧的衣服,看着那上面的枪伤,心脏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他第一反应就是,坠落那天没给她挡住子弹。

    怎么会,明明抱紧她了。

    陈政泽捏着她外套的手开始颤抖,忍着神经被撕裂的痛,回忆那天的场景。

    他跑上天台,她蜷缩在那里,嘴角有血,红色的激光瞄准她,他冲过去,她笑了笑,往下跳,他纵深一跃,加快下坠的速度,把她紧紧的抱住……

    他身子护住她了,如果有子弹飞过来,应该先穿过他的身体才对。

    陈政泽额头的细汗,汇聚成大汗珠,脸色比刚刚白。

    童夏见他像犯了癔症似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肩旁上的伤口,用力把衣服从他手里扯回来。

    但没能成功,陈政泽紧紧地攥着她外套,眼底幽深,带着不允许人撬动的固执。

    “陈政泽,你怎么了?”

    陈政泽勉强回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这伤口,坠楼那天弄的?”

    “不是。”

    “说实话。”陈政泽一字一顿,“我是不是没给你挡住子弹?”

    “你在说什么?”童夏眼底浮现出浓厚的疑惑,坠楼那天给子弹有什么关系。

    “你被绑天台那天,狙击手就在隔壁。”

    童夏体内的血液刹那间凝固,浑身冰冷。

    怪不得那天,他发疯似的往下冲,原来是给他挡子弹。

    舒澈在警方那里看过天台上的视频,她说即使最顶尖的运动员,也不会短时间爆发出那么强的冲力,瞬间移动到她身边,医生说,陈政泽横跨天台的行为是意志力创造的奇迹,只有濒临死亡努力求生的人,才有可能发出这样的动作。

    “说话,那天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因为这个疤痕?”陈政泽眼底浮现出狠戾。

    童夏看着他,声音有些无力,“陈政泽,你傻不傻,如果那天子弹真从你身体里穿过怎么办?”

    “穿就穿呗。”陈政泽眼皮动了下,眼底的冷被几丝失落盖住,“你都不想活了。”

    这个世界他还能在乎什么呢?

    童夏眨了眨眼,努力把泪水眨回去,低声解释:“李雨视你为眼中钉,我只是,不想他用我来威胁你,不想他随意践踏你的尊严。”

    因为陈政泽没来之前,李雨变态地笑着说了种种要让陈政泽干的事情。

    每一句,都那么不堪入耳,童夏不想看到被那么样折磨的陈政泽,她会疯的。

    陈政泽苦笑一声,“童夏夏,我的尊严比你的命重要是吧?”

    童夏低下头,“嗯,很重要。”

    “你这什么狗屁想法?”

    童夏不吭声。

    “所以这枪伤真是那次弄的?”

    童夏扯谎,“在国外,遇到了恐怖袭击。”

    陈政泽眼睛眯了起来,“什么时候?”

    “大四上学期。”

    他有些怒了,“童夏,你再撒谎,你信不信我现在在车里要你?”

    童夏猛然抬头看他,面色不慌,“我真没撒谎。”

    陈政泽低声叹了口气,低头,给她一颗一颗系外套扣子,语气自然的像在进行日常聊天,“童夏夏,我迟早被你气死。”

    童夏咧嘴笑了笑,语气不自觉得意起来,“那你还来找我。”

    陈政泽扬了下眉头,“我什么时候说我是过来找你的?”

    童夏一时无语,也是,他来医院也不一定就是来看她的。

    系完扣子,陈政泽偏头指了指一旁的车,“上车。”

    “去哪?”

    “带你去兜风。”

    童夏上了车,跟他走。

    她依偎在车窗上,听着舒缓的车载广播,随他往哪开。

    今晚的星星格外亮,月亮也圆圆的,有点中秋节的意味。

    车子在一别墅前停下,童夏看了看,心中明白陈政泽这是把她带回家了。

    她也没给他倔,跟着他往别墅内走。

    灯亮起来,童夏瞧清这别墅的大致轮廓,空间很大,院子开阔,上面五层,风习习吹来,很惬意,她想到北平花园16号。

    玄关处,陈政泽扔给她一双拖鞋,扯着嘴角轻笑了下,“童夏夏,你是真有种,半夜三更敢跟我回家。”

    童夏:“我又不知道你带我来你家。”

    你家。

    她又追问:“你平时也这样带别的女孩子回来吗?”

    陈政泽抬手捏住童夏的下巴,“对,一天带回来一个。”

    童夏这会儿不怕他,故作了解地点点头,“怪不得,重逢时,你状态那么差。”

    她换好鞋,踩着柔软的地毯往里走,“陈总,注意身体。”

    陈政泽扯着她的手腕,咬牙道:“我身体好不好,你不最清楚?”

    说话间,他手往下,似有若无地摩擦着她的侧腰。

    童夏被惹的下意识含胸,脸颊浮现潮红。

    陈政泽笑了笑,没外人了,他一把扯掉童夏的衬衫,随手扔在沙发上,盯着他肩膀上的伤看了几秒,起身去烧热水,“童夏夏,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一直熬着,直到你开口为止。”

    童夏胸口起伏了下,就知道他骨子里比她固执,在一起的时,把她放在了高位,所以愿意处处迁就着她宠着她。

    童夏顺着落地窗往外看了眼,除了灯火通明的院子,其余漆黑一片,她确实逃不掉。

    客厅里只剩下烧水电器细细轻轻的运转声。

    陈政泽也不催她,熬鹰似的,回完消息,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燃了根烟,靠着吧台吊儿郎当地抽着。

    童夏看着陈政泽眼底的乌青抿了抿唇,提了个要求,“那公平点,我说伤疤的来源,你让我看看你身上的疤痕。”

    陈政泽怔了一瞬,随即又是那副漫不经心但又能随时弄死你的神态,“我身上什么疤痕?”

    童夏认真道:“坠楼那天,你腰部被天台上的铁丝划了。”

    陈政泽吐了口烟雾,他还以为这白眼狼早忘记了,没成想记得门清儿,也算是没白疼。

    “成。”

    “大四,M国街头发生暴乱,我不小心受伤了,当时严岑也在,他救的我,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陈政泽看着她不说话,似乎要根据她的微表情分辨她话的可信度。

    童夏说:“给我看一下你的伤疤。”

    陈政泽嘴角浮起一抹浪荡笑容,抬手冲她做了个过来的动作,“过来让你看。”

    第77章 第77章 不穿滚

    童夏鼓足勇气走过去,站在陈政泽一米远处,有些天真地等他自己掀开衣服展露疤痕。

    两分钟后,陈政泽依旧没什么动作,懒散地靠着餐桌,手肘架在桌面上,勾唇,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童夏抬头看她,黑而亮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你要反悔?”

    陈政泽扬了扬眉,淡淡道:“自己掀。”

    童夏心脏重重地跳了下,但她又极其想要看一看他身上的疤痕,究竟像她哪一个梦中的场景。

    她伸手,捏着他衬衫的一点布料,一点一点把衬衫往外扯。

    陈政泽的腹部被她的力道惹出一阵酥麻,他垂眸看着她,喉结上下滚了滚。

    不知为何,房间里忽地出现了外面闷热的气息,童夏耳郭渐渐红起来,尤其看到他西装裤沿时。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童夏看着衬衫从他西裤里一点一点地抽出来,心脏咚咚跳,手却不听使唤,不能加快速度,也不敢抬头看他,因为知道,一抬头,便会看到陈政泽那张勾人犯罪脸上的不正经表情。

    童夏屏息,在心里默默加油鼓劲儿。

    衬衫尾摆要被扯出来时,陈政泽忽地开口说话,嗓音沉沉,“童夏夏,痒。”

    童夏被吓得一哆嗦,立即停住了手。

    “快了。”她胡乱地应了句,然后呼了口气,蓄力,一把扯出来他左侧的衬衫。

    陈政泽无声地笑了下。

    童夏感受到他喷出来的热气,头皮麻了一瞬,她小心翼翼地往上掀衬衫。

    冷白的肌肤,和饱满均匀的腹肌随着她向上的动作一寸寸地露出来,童夏看着,耳边划过嗡嗡地低频电流。

    然而,衬衫往上掀了一半,都没看到任何疤痕。

    童夏仰头问她:“你疤痕去掉了?”

    但她又觉着不可能,据她的印象,那疤痕应该深且长,即使做了疤痕修复,也不可能一点痕迹看不出来。

    陈政泽仰头笑笑,舌尖轻扫了下侧脸,眯着眸子瞧她,“童夏夏,你故意的?”

    童夏睫毛颤了下,“什么?”

    “另一边。”

    童夏脸发烫,有些尴尬地放下他的衬衫,往后退了退,“你能不能自己掀开衣服?”

    陈政泽从兜里掏出根烟,慢悠悠地捻着烟屁股,“不能。”

    童夏叹了口气,强装镇定,去掀他另一边的衬衫。

    刚往上扯了一点,耳边就响起他低低的带有蛊惑的嗓音,“麻烦不麻烦?直接脱了?”

    童夏握着他衬衫的手用了用力,“不麻烦。”

    他仍旧保持着俯身贴近她的姿势,“掀完左边掀右边,给脱了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童夏头往左侧偏了偏,猛地掀开他衬衫。

    一道狰狞蜿蜒的疤痕赫然闯进童夏的眼底。

    她怔住,随即抬手摸了摸他侧腰的疤痕,凹凸不平,失去的那一层肉,被铁丝剜走了。

    童夏眼底变红。

    陈政泽大拇指轻轻地擦她眼角,“早知道你这幅表情,就不让你看了。”

    疤痕看到人眼底痛,她放下衬衫,无端地问了句:“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陈政泽一脸无所谓。

    “你肩膀……是不是也有伤疤?”

    童夏记得,那天他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像是拼命挣脱铁丝网束缚的野兽,抱到她的时候,上衣是不完整的,被天台上的铁丝勾的缺失好几块,血腥味蔓延至周遭的空气中。

    反正迟早都要被看到,陈政泽也没打算隐瞒,直截了当,“有。”

    “我想看。”童夏坚定地看着他。

    陈政泽俯身,把身体交给她,“没说不让看。”

    他衣服质感一向很好,今天穿的衬衫凉且滑,金属质地精致的衬衫扣子在冷气的作用下此刻也泛着凉意,但童夏身体的温度硬生生地把他的衬衫触摸的滚烫。他身体跟着烧起来。

    她解开他第一颗衬衫扣子,他插诨打科道,“刚刚让你脱,还不肯。”

    他抬手,把她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放到耳后,冰凉的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垂,“现在干什么呢?”

    童夏:“……”

    两人靠的近,加上陈政泽俯身直勾勾地睨着她,两人几乎形成了依偎的姿势,童夏心脏不受控地咚咚乱跳,葱白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他胸膛的肌肤时,手便会抖一下。

    他还在拱火,“怎么脱这么慢?”

    童夏咬了咬牙,被他一挑逗,解扣子的动作不自然起来。

    “你以前。”陈政泽顿了顿,低声喘了口气,“不是脱的挺利索的?”

    童夏脸彻底烧起来。

    在职场上形成的目标导向作风,让童夏理智地抛开他的干扰,尽量快速地解开了他的衬衫,折腾的脑门上一层汗,她长舒了口气,勉强做了心理准备,却在看到他结实肩膀上的丑陋疤痕,再次破防。

    只看了一眼,便泪流满面。

    从那疤痕的形状中,几乎可以断定,他当时冲的有多猛,铁丝无情地剥夺了他多少皮肉。

    她单薄的肩膀随着抽泣的动作上下颤抖着,骨骼都是疼的,那些铁丝,以同样的方式,把她心脏的肉也剥了些去。

    陈政泽把衬衫往里扯了扯,但没把扣子系上。

    他抬脚碰了碰她鞋尖,“别在这流鳄鱼的眼泪了。”

    “真心疼,没来看我一次。”

    “我不想再继续伤害你了。”童夏声音低且闷,身体太累,她蹲在地上,仰头看他。

    陈政泽故意惩罚她,没陪她蹲在地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你导师所有的资源都在国外,你为什么回来了?”

    陈政泽抄在兜里的手摩擦着打火机上的文纹路,期待着童夏的答案。

    童夏咬了咬唇,泛红的眸子里蓄着泪水,像被人欺负透了的小猫咪,楚楚可怜,陈政泽就那么看着,硬着一颗心,不低头。

    “混不下去了。”

    “活该。”

    陈政泽掏出打火机,咔嗒一声燃了烟,任凭烟雾模糊两人的视野。

    童夏不再看他,低头盯着鞋面发呆,太久没有这种安全感了,像是弥足珍贵的丢失已久的东西找回来了,连失落也是轻飘飘的,吸吸鼻子,把眼泪眨下来,再抬头看他,便没那么难过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童夏问他:“你为什么做酒店生意?”

    “闲的。”陈政泽有些烦躁。

    “哦。”童夏声音闷闷的,她记得他比较喜欢化学,高中化学成绩霸榜,参加了许多重量级化学比赛,都获了奖项,大学专业也是首选化学。

    “你放下化学了?”童夏愣了半晌,忍不住问。

    陈政泽把烟按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看着她诧异的神情,“人都能放下,何况专业?”

    童夏不再言语,垂下头。

    陈政泽看着她冷白的脖颈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手腕的表,时间很晚了,她不能熬夜,他抬脚往里走,撂了句话给她,“自己找房间睡,明早送你去医院。”

    童夏哦了声。

    顿了一会儿,有些腿麻,他走后,她索性坐在地上,自顾自地揉捏着小腿,用药一天了,腿上的红疹子没有任何变化。

    童夏着急又失落地叹了口气。

    从卧室折返的陈政泽听到了她的叹气声,把宽大衬衫扔隔空扔给她,衬衫不偏不倚地挂在童夏头上,把她的视野挡的严严实实,陈政泽痞气地笑了笑。

    童夏拿掉头顶上的衣服,看了看,故意气他,“有新的吗?”

    “不穿滚。”陈政泽抱臂觑着她。

    “陈政泽,你好歹做服务业的,脾气这么差。”

    陈政泽嗤了一声,“童夏夏,你再矫情,我把你拎我房间去。”

    童夏立即从地上弹起,拎着衬衫往最近的卧室走,“我睡了,晚安。”

    “嗯,晚安。”他还不忘吓她,“锁好门。”

    童夏摸索着按开卧室的灯,才发现,这件卧室相比着空荡冷清的客厅,生活气息过足了,被子一角掀了上去,床头搁着几个药瓶和几本书,书桌上放着文件、电脑及烟灰缸,椅子朝向门口,窗帘被拉开了一半。

    陈政泽经常睡的房间。

    童夏走过去看了看那几瓶药,她以前吃过类似的,助眠的。

    童夏握着药瓶,漫扫着房间,看了一圈后,她出去卧室,欲问陈政泽要不要继续住这个房间,一般来讲,有睡眠障碍的人挺挑剔房间的。

    但打开卧室门,迎接她的,是一片漆黑,客厅的灯全部关了。

    童夏站在门边想了一会儿,最终没去打扰陈政泽,带上门,默默退回卧室里。

    她什么都没动,脱了拖鞋,躺床上睡觉,连那半窗帘都没拉上。

    床垫很舒服,被子软软的,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困意很快席卷全身,她沉沉睡去。

    陈政泽处理完当天的文件,又开了个跨国会议,忙完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他闭眼靠在椅子上,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黑夜,良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

    开门的动作很轻,窗帘一半没拉,月光泄进来,驱散房间的黑暗,能看到床上安稳睡觉的人的脸庞。

    侧躺着,呼吸平稳,露出的手抓着被子,很安稳的模样。

    陈政泽盯着她看了良久,四年里,他飞国外无数次,每一次隐在人群里看她,都不曾看到过她的笑容,总是轻轻蹙眉,亦或是空洞地往前赶路。

    所以,每一次从国外回来,他心情总是莫名失落很久。

    到最后,连国外的天气预报都能影响到他心情。

    陈政泽把她手放在被子里,低头克制地吻了下她眼角,转身出去了。

    童夏的眼泪在他转身的那刻留下来,久久止不住。

    原来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她真的被人爱了好多年,像神的孩子一样幸运。

    第78章 第78章 吃醋

    翌日清晨,童夏被顺窗折射进来的和煦阳光唤醒,她揉了揉眼,翻了个身,接触到丝滑被子时,呆滞片刻,瞬间清醒,不是自己的房间,床被的质感和家里的完全不同。

    她坐在床上回想了一会儿昨天晚上的事,然后拿手机看了看钉钉消息,才带着起床气懒懒散散地往外走。

    客厅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分不清昼夜。

    童夏借着手机的光,拉开窗帘,客厅瞬间明亮。

    房间很多,她分不清陈政泽睡了哪间,又饿,于是自己去病房里找吃的,冰箱里一堆饮料和名贵酒,最上面的保鲜层,罕见地放着一盒肉馅,和一盒馄饨皮,她往厨房看了一眼,有锅,于是自作主张动手包馄饨。

    她不能吃肉,那一盒馄饨皮,三分之二给包了馄饨,剩余三分之一的馄饨皮,她随意地撕了撕,给自己煮了个面片汤。

    陈政泽穿着居家睡衣,趿拉着拖鞋,慵懒地往这边走,哈欠连天。

    童夏闻声看他一眼,“昨晚没睡好?”

    “嗯。”

    “忙工作吗?”

    “嗯。”

    童夏了然地点了点头,严岑只负责一个公司,平时就忙的不可开交,陈政泽掌管着一整个家族企业,可定更忙。

    “做什么呢?”陈政泽打开冰箱,拿了瓶冒白烟的咖啡,懒散地喝了口。

    “用你冰箱里的食材,包了馄饨。”童夏指了指他手里的咖啡,“大早上喝冰的不好,而且你还熬夜了。”

    她身上还穿着陈政泽的体恤,松松垮垮的oversize风格,脚上踩着毛茸茸的拖鞋,但提醒他的表情严谨又认真,特别有反差感,陈政泽被逗乐,他随口道:“童夏夏,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戏谑的语气。

    童夏后背凉了凉,心情没缘由地失落起来,她没把自己当这里的女主人,但他提到这个事实时,她又忽然患得患失。

    特别诡异的反应。

    童夏不再说话,转身,专注地做早餐,先煮的陈政泽的早餐,馄饨下锅后,童夏从橱柜里找了两个碗,恰巧看到柜子里收纳盒中的一堆调料,她逐个看调味料上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用没过期的调味料给陈政泽调了一小碗汤汁。

    陈政泽握着冰凉的易拉罐,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手不由得用了点力,咖啡溢出来,经由虎口和手背流至地板上,他缓缓收回视线,抽了几张纸,清理地板。

    他想不明白刚刚的玩笑话为什么让她沉默了。

    陈政泽处理完地板上的咖啡,过去帮她弄早餐,“洗手间柜子里有洗漱用品,洗漱去。”

    童夏哦了声,离开厨房。

    童夏简单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时,看着陈政泽做饭的背影,忽地明白了刚刚为什么失落了,因为林欣,她们母女霸占着安锦的房子,却一次又一次颐指气使地训斥童夏:“童夏,你不会觉着你是这房子的女主人吧。”

    林意会说:“她妈妈当小三,破坏了我妈妈的婚姻,别说陪一套房子,就算十套房子也不能被原谅。”

    所以在庆市时,’女主人‘是个信号,听到了,就意味着一大堆肮脏的词汇即将来临,且她要去便利店苟活几天了,因为被锁在门外,进不去家门。

    所以刚刚陈政泽吊儿郎当地说那话时,童夏神经反射似的紧绷起来,甚至下意识做好了反抗谩骂的准备。

    童夏看着窗户上她模糊的影子,失神许久,原来有些疤痕是渗透到血液里刻在骨骼里的,新陈代谢拿它们无可奈何,就算死掉后只剩一堆白骨,这些东西也不会消除,它们会形成放射性物质,飘荡在白骨周围。

    并不是报复完坏人,就可以抹平伤疤的。

    只要经历相同场景,那些潜藏的黑暗记忆,会像久旱遇甘霖的恶之花一般,张牙舞爪地攻击着身体的各处。

    时至今日,童夏更清晰地懂得了当年的自己,为什么像中了魔似的给安锦复仇,是因为在庆市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压抑困渡的,呼吸的空气里,似是带着砒霜似的毒。

    在国外时,她曾经无初次幻想,如果当年自己不那么冲动,等她再大一些,再处理那些事情会不会好一点,和他的关系,会不会没那么僵硬了。

    这一刻,她懂了,事情是需要契机的,而当年,就是她做那些事情最好的契机。

    她叹了口气,因为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对陈政泽再一次的亵渎。

    兜兜转转,好像分开才是最轻松最捷径的解决方式。

    “喂,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吃饭。”陈政泽把饭端到餐桌上,侧头看着童夏。

    童夏哦了声,过去吃饭。

    饭刚出锅,特别烫,童夏捏着调羹一下一下地搅着。

    能共处一室在一个餐桌上吃饭,陈政泽觉着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他很享受这顿早餐,吃的满头大汗。

    童夏见状,问:“你很喜欢吃馄饨啊?”

    毕竟,馄饨馅和馄饨皮,在一堆液体中挺突兀的。

    陈政泽直接回:“颜辞买的。”

    童夏放下调羹,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颜辞状态挺差的。”

    “是。”陈政泽懒散地靠着椅子,“她算坚强的了。”

    “其实贺淮新很喜欢颜辞的。”

    “我知道。”

    “但人是有执念的,一些事,放不下就是放不下。”陈政泽伸手够到桌上的烟盒,随手把玩着,沉思良久,补了句,“所以我没怪过你,在老爷子生日宴上做的那些事。”

    “你清楚,我心里拧着的那股劲儿是什么。”说完,陈政泽燃了根烟。

    童夏不知如何作答,只是觉着话题到这儿就够了,再往下聊,聊开两人的委屈后,该怎么收场呢?

    不如就这样不清不白地吃个早餐,然后各忙各的,太阳升起,又是一天。

    陈政泽瞥见童夏眼底的犹豫和挣扎,也没继续逼迫她,对她,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慢慢耗,最好耗一辈子。

    “馄饨包的不错,一个没烂。”陈政泽转移了话题。

    童夏弯弯唇,“我练的,大学校友喜欢吃中国饺子和馄饨,经常让我给包饺子馄饨,有个男生,饭量挺大,一顿能吃50个饺子。”

    陈政泽眼皮动了下,哐当把料汁小碗扔进大碗里,“怪不得你在国外混不下去,活该!”

    童夏眨了眨眼,“我都是节假日给他们做的。”

    陈政泽不悦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给严岑开会时一样,潜台词就是——你再给我多说一句废话试试!

    童夏低头吃完碗里的饭,去卧室换衣服。

    陈政泽抬脚把一旁的椅子蹬的老远,他都没吃过她做的饺子,不知名的狗男人一顿吃50个,妈的,怎么没撑死!

    童夏换好衣服,陈政泽送她回医院,一路上,脸色都冷冷的,等路灯时,童夏关怀道:“你是不是犯困?”

    陈政泽没说话。

    童夏又说:“要不你把我放路边,我打车回医院。”

    陈政泽看了看她放在腿上的手,白皙的手背上针眼孔清晰可见,他冷不丁地来了句,“马上要建军节了。”

    童夏蒙了,“然后呢?”

    “你不得提前请假回去,给你那个一段能吃50个饺子的校友,包饺子。”最后几个字,他故意放慢说。

    童夏忍住笑意,哦了声,一本正经道:“也不用特意请假回去,我可以在家里做好后,给他空运过去。”

    陈政泽点点头,“童夏,你他妈有种。”

    “是吧,我也觉着挺好的,可以宣传中国文化。”

    陈政泽咬了咬牙,把这笔账记在心里。

    气到他了,且被气的不清,童夏心里乐开了花,莫名想笑,但又不敢在发怒的老虎面前猖狂,只能假装看外面风景时,微微的笑一下。

    陈政泽看了眼后视镜,把窗户都升了上去,车速减慢,漫不经心道:“我今天开的库里南,空间大。”

    他停了车,手搭在童夏椅背上,俯身靠近她,“车窗做了改进,外面人看不见。”

    “童夏夏,谈恋爱不能只用嘴谈,我是个成年男人。”

    “去后面?”

    他看了下时间,“距你输液还有一个半小时,边做边讲你包饺子那事?”

    陈政泽抬手扯了领带,顺势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似有若无地碰着童夏脖颈敏感处的软肉。

    童夏有些想喝水,喝凉水。

    她身子往窗户那边挪,脖颈恰好卡在陈政泽手掌里,整个人被他完全禁锢着。

    浓黑的睫毛一下一下颤着,视线被眼前的犯规脸全然占据着。

    童夏顿时明白,眼前的男人强势到什么程度,在他想要涉猎的领域内,他就是目空一切的王。

    “陈政泽,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

    陈政泽握着童夏脖颈的强有力的手,瞬间泄了气,垂了下去,像被人挑了手筋。

    他渗透不进去她的生活,无论怎么努力。

    “下去。”陈政泽狠狠道。

    童夏也没跟他讨价还价,推开车门下车,车门关上的下一秒,车子扬长而去。

    就像那年,在巷子里,他教训欺负她的混混,她去拿药,他转身离开那样。

    童夏在路边站了会,直到陈政泽的车汇入车流,看不见后,她才四处张望找出租车。

    到医院时,舒母舒父已经在病房内盛早餐了,见童夏进来,舒母笑意盈盈地说,“床都是凉的,去哪了?”

    童夏扯谎,“有个文件要用,我打车回去拿了下。”

    舒母无奈地摇摇头,看着童夏好看的脸蛋说,“谁能想到这么好看的仙女是个工作狂。”

    舒父搭话,“给你阿姨年轻时候一个样儿。”

    舒母有些羞地看了舒父一眼。

    童夏心不在焉地喝着小米粥。

    等吃饭完,舒母从包里拿出张照片递给童夏,“唔,阿姨给你找的的相亲对象,小伙子一表人才,在医院内上班,人谦逊温和,一家三口都是体制内的,父母也是体面人,我们是好朋友,也算是知根知底,去见见。”

    童夏尴尬地咳了咳,“阿姨,要不过一段时间再说,我出院了还有一大堆工作忙呢。”

    舒母态度强硬,“不要。”

    童夏把照片放在桌子上,“舒澈呢,要不先把她事定下来再操心我的?”

    舒母从包里又拿出一张照片,放在童夏相亲对象照片旁,“你俩都有。”

    童夏倒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扯谎,“阿姨,其实……我性取向是女。”

    舒母笑了笑,“这理由,舒澈早就用过了。”

    童夏眨了眨眼,“那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信服的且让我不用去相亲的?”

    “没有。”舒母说,“等一会我和你叔叔去商场给你们挑衣服,你俩相亲时穿。”

    第79章 第79章 他幻想的那个人,是你……

    住院的第三天,童夏身上的疹子颜色变淡,也没再出疹子,这说明治疗方案很适合她,她不再嫌中药苦,每次都按时按量地喝完。

    沈昀的项目,上会通过,童夏着急往下推进,便在主治医生过来查房时,问能不能提前两天出院。

    朱医生说:“童小姐,还是痊愈后再出院吧,不然我没法和陈政泽交待。”

    “他也不来,所以不会知道我提前出院了。”童夏想到自从在车上和他拌嘴后,他再也没来医院,既然这样,那她提前出院个一两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人没来,但每天都会打电话问你的情况。”

    “每天?”童夏有些诧异。

    “不信?”朱医生打趣道,“我手机自动录音,要听通话录音吗?”

    童夏笑了笑,“不用,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这么关心你?”

    童夏轻轻嗯了声。

    朱医生感慨地摇了摇头,“我以为他这样的刺头,一辈子都不会为任何女孩低头。”

    她耸了耸肩,看着童夏,“但你的出现,否定了我的想法。”

    “朱医生,你和陈政泽很熟吗?”

    朱医生上前关上病房门,缓缓说道:“算是吧,他长期受抑郁症的干扰,前几年严重到控制不住行为,我丈夫是他的心理医生。”

    “长期?”

    “嗯,高一开始的,高二高三还好,大一情绪严重反扑。”朱医生停顿了两秒说,“他总是幻想有个人爱他。”

    童夏不敢置信,震惊道:“没有吗?他很多朋友的。”

    朱医生没正面回应童夏的问题,只说,“他幻想的那个人,是你。”

    朱医生又讲了些陈政泽接受治疗的画面,不知听到哪处时,童夏嗓子眼开始干涩发紧。

    原来错过的那些年,都过的太苦。

    朱医生要离开病房时,童夏有些冒失地喊住她,“朱医生,能麻烦你帮我问您先生一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我回到他身边,对他的病情是好还是坏?”

    朱医生看着距自己几米远的眉清目秀的女孩,恍惚想到了自己的青春,那段她堵上所有却没换的浪子回头的初恋,她收了聊天的语气,认真问:“童夏,那你呢?对你的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我凌晨四点来的时候,你在哭。”

    童夏眼神模糊了些,“我常常会这样,可能是……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我当初也抑郁过。”朱医生说,“你的症状不比陈政泽好多少,如果复发,后果会很严重。”

    “应该没事。”童夏听着自己的心跳说。

    朱医生心疼地叹了口气,“我看了你的彩超检查结果,你自己真的释怀了吗?”

    童夏吸了下鼻子,太阳穴针扎着般的疼,另她不能深度思考。

    朱医生过去拍了拍童夏,像是在哄当年的自己,语气格外温柔,“这些问题不急于一时解决,先把病养好,只要是跟着心走的决定,就是正确的决定,二十多岁的年纪,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

    “好。”童夏弯了下嘴角,“谢谢朱医生。”

    朱医生临走前还开了下玩笑,“不用谢,我这份温柔都是被我们家那口子传染的。”

    童夏看着朱医生充满干劲儿又温柔的背影,心底忽地认可了一句话——正确的爱情,是生命的养料。

    童夏提前一天出院,出院那天下午,她看着椅子上那件没被陈政泽带走的西装外套,犹豫纠结了许久,跟陈政泽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

    屏幕那边除了他的说话声,还有呜呜咽咽的风声,能判断出,他那边的风很大,无情地喧嚣着。

    “我今天出院,手续都办好了。”

    “给我说什么?”陈政泽冷声问。

    童夏看着他的西装外套问,“不是说再谈一次吗?你现在是我男朋友,我出院应该给你说一声。”

    陈政泽那边突然安静了,喧嚣的风声戛然而止。

    像是谈判进行到白热化氛围,主权人忽地敲锤,童夏涌起几丝紧张,她在胡思乱想陈政泽是不是走到安静地方了,那刚刚的话,是不是没落进他耳朵里。

    果然,五秒后,陈政泽问:“你说什么?”

    童夏抿了抿嘴,直接换了话题,“我说我要出院,手续办好了,你西装外套还在我这里,我先给你带回去,还是就放在这里?”

    “再谈一次后面那句。”

    “你都听到了?”

    “没听清。”

    “这是你的问题,挂了。”

    “童夏。”陈政泽喊住她,“我在外面办事。”

    “嗯,你那边很大的风。”

    陈政泽看着远处的陈展荣,应道:“是。”

    “那你注意安全。”童夏说,“我明天也出差。”

    “去哪?”

    “东市。”

    “带着药。”

    “好。”

    童夏挂断电话,傻笑了下,而后把西装拿到床上,叠好后收进了行李箱。

    刚出院,不能过度劳累,童夏推着行李箱慢吞吞地往前走,反正今天下午也没什么工作安排,她边走边和舒母通电话,反复地和她保证自己真的已经痊愈了,后续会好好休息,并且有什么不舒服的会第一时间给他们说的。

    往大厅走时,童夏被人扯住胳膊,她偏头看清那人,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是童海川。

    这么些年没见,他早已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模样几乎接近大变,满脸沧桑,大肚便便,头发白了一半,身上的酒气熏人。

    他说话时,泛黄的牙齿露出来,“哟,我闺女什么时候回来的?”

    童夏想要挣脱他,但力气占下风,挣脱不掉。

    “你放开我。”童夏没什么感情地说。

    童海川上下打量童夏,露出满意又恶心的笑,“细皮嫩肉的,这几年生活的不错啊?”

    “和你无关。”

    童海川恶狠狠地哼了声,“无关?你当初在陈家闹的那事,我被连累的丢了工作,还被陈家那小子教训,你他妈给我说无关?”

    童夏平静的眼底里有了些情绪,陈政泽竟然教训过童海川。

    “不得不说我女儿就是会勾人啊,陈家那小子不知道着了你什么迷,在我去国外找你拿房产证救命时,他把我截在机场,让人弄我。”童海川越说越气,最后不顾形象地啐口吐沫,“找人盯着我,只要我出国,他就给我找事。”

    童夏有些怔,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能摆脱童海川。

    童海川是一个彻头彻尾地利己主义者,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不择手段,就连结发妻子被夺眼角膜含冤而死这事,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不影响自身利益前提下,权当没发生过,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放过一个让自己颜面尽失、财富散尽的人。

    原来,是陈政泽在背后默默托举着她。

    可明明,那个时候他比谁都痛苦,身和心都是残的。

    童夏冷冷地看着童海川,像看一个仇人,“你活该。”

    童海川扬手要打童夏,童夏没如她愿,偏头躲开时,大声喊保安。

    大厅匆忙的脚步声被这一声急速紧张的喊叫放慢,来来往往的人往童夏这边看,保安闻声赶来,童海川最终没下去手。

    保安来问情况,童海川死皮赖脸地说自己来接女儿,两人话没说到一块,起了冲突。

    童夏趁机甩开童海川,和保安说:“我不认识他。”

    她要走,童海川指着她的后背嚎了一句:“哎,大家都看看啊,我女儿和杀害她妈妈的凶手睡在了一起!”

    童夏耳边嗡地一声空白,人僵硬在那里,全身发抖。

    童海川继续说:“我来接我女儿回家,不让她误入歧途,医院保安拦我,大家给评评理!”

    是个新鲜事,有人拿手机录视频。

    如果视频被曝光到网上,陈政泽生意场上的对家势必会用这些把他送到风口浪尖上,童夏不想别人看陈政泽的笑话,也不想给他多添麻烦,忍着怒火往前走。

    行李箱滚轮和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嗡嗡声,格外刺耳,像是卡车在童夏心脏上碾压时发出的。

    童海川甩掉保安,快步跑到童夏身边,继续纠缠她。

    保安跟过来,护住童夏,“老实点,再耍酒疯,我们报警了!”

    童海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吐沫横飞,骂骂咧咧的,“你他妈就算告到国。务。院,她也是我女儿,老子的女儿,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日你妈的,谁动老子,老子就讹谁!”

    跟着严岑在职场混了这么些年,又是业务口,童夏多少明白点人性,如果童海川是冲着自己来的,今天不会一上来就撕破脸在这刺激她,他敢对着那么多的镜头犯浑,那目的大概率是验证下陈政泽还帮不帮她,如果帮她,陈政泽就是他最好的血包。

    童夏忍着恶心闭了闭眼,在脑子里快速地想了个稳住局面的方法,然而,还未实施,手腕就被人攥住,她以为又是童海川,下意识地要甩开。

    陈政泽拇指摩擦了下她手腕,“是我。”

    童海川看到陈政泽,愣了两秒,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两人,有些疯癫似说:“你们俩还在搞啊!”

    第80章 第80章 我不缺女人

    陈政泽没理会童海川那些刺耳的肮脏话,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童夏,大步地往前走,童夏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后头的躁动声越来越淡,随着砰地关车门声,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童海川,还有那些不明缘由就发表意见的人群,全部被扔在车外。

    这一次的逃离,有厚厚的安全感,也比以往轻松。

    陈政泽看了低头抿唇忍泪的童夏,发动了车子,朝着前面宽广的大路开去。

    童夏没忍住泪,哭了,她倔强地别过脸,无声地流泪。

    车子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陈政泽停了车,抬手把她的脸转过来,让她看着自己。

    眼睛哭的通红,小脸苍白,嘴唇被咬的有些红肿,陈政泽心疼的要命。

    他给她擦眼泪,低声哄她,“童夏夏,你明知道他说的那些话不对,还掉眼泪?”

    童夏久违的泪失禁,她不想陈政泽看她这幅丑样子,双手捂着脸,难过极了,“陈政泽,为什么让我为难的总是那些该对我好的人啊?”

    “我之前特别恐惧这个世界,可当我走出来后才发现,最窒息的经历就是在庆市生活的那段时间。”

    “吃不好,睡不好,做什么都是错的,每天行尸走肉一般。”

    “可我是人啊,人是有自己的思想的,我真的当不了按他命令行事的机器,在他们前面我已经很小心翼翼了。”

    泪水从童夏指缝里落下,砸在陈政泽无处安放的手背上,他被狠狠的烫了下。

    童夏头垂的又低了些,“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生我?”

    她哽咽的几乎说不出来话,“就为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我吗?”

    她该怎么样描述她一直渴望又失望透顶的父爱呢?描述她差点被李雨侵犯时他责怪自己穿着行为太张扬处处给他生事的冷漠眼神?描述他在母亲葬礼上皱眉落泪故作伤心而又操作着手机给林欣发调情信息?描述他在母亲头七日在母亲的房子里和林欣做。爱被他撞破后儿恼羞成怒甩给她的一巴掌?描述他总是纵容林欣递给她有钱人的照片让她去陪的事情?还是描述他总是站在一旁欣赏林欣林意对她的打压?

    在童夏的人生字典里,父爱是唯一空洞且没有具体解释的词语,安锦离世后,她的生活被童海川变成了一场核灾。

    再往前追溯这场核灾的导火索,陈政泽就会被卷进来,无论他多么干净。

    她也真的做不到,不去触碰那些耿耿于怀的瞬间,若无其事地去拥抱陈政泽。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少年。

    那是她爱这个世界的原因,也是她的爱的源泉。

    陈政泽耐心地听她发泄,他从未见童夏哭的这么伤心,即使重逢那天的包厢里,面对桥路集团的领导层的刁难,她也是想着怎么应对,从未像此刻这样,几乎是落荒而逃。

    血缘成为了她的枷锁。

    等了半分钟,确定她不说话了后,陈政泽握住童夏的手腕,慢慢地拿开她的手,腾出的那只手,拿纸巾给她擦泪。

    “童海川给不了的,我给。”

    “童夏,有爱自己的父母,是幸运,没有的话,也无所谓。”

    “没有人该对你好,即使父母。”

    “但别人不对你好,并不代表你不好。”

    “我们无权决定是否来这个世界,但有权决定如何过这一生。”

    陈政泽格外好脾气地回应着童夏刚刚断断续续的发问,抬手拖着童夏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我的全世界,别哭了?”

    童夏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弄的再次红了眼,她又哭,人脆弱时,委屈总是格外强烈,悲痛的情绪难抑制时,她把心底那件事拿出来说,“外婆很喜欢你,她让我好好珍惜你,但我没办法啊,陈政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妈妈惨死。”

    “我老是梦到,她拄着拐杖走路的样子。”

    “陈政泽,我真的没办法。”

    陈政泽叹了口气,这姑娘,到底没过去那个坎,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年在陈家老宅生日宴上的事,会在她心里埋下自责的种子。

    真真应了颜辞那句话,她不是在报复你,是在小心翼翼地追求你。

    报复和追求本来就是两条并行的线,只是因为血缘这个引子,旁人将他们混淆在了一起。

    这七年,他无论多难捱,都生生忍着不出现在她面前,为的就是让她看清自己的心,十八岁太稚嫩,他怕她分不清喜欢和利用,所以放开她,让她去经历,去受伤,去明白,等她看清自己的内心,确定还要他,他一定紧紧抓牢她。

    当然,如果她真爱上了别人,他会以另一种方式在她身后。

    大不了单身一辈子,他不将就。

    可是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敢直视自己的心,她可以为任何事情不辞辛苦地翻越千山万岭,却独独不敢接触那份温暖,并日复一日地为此内耗着煎熬着,这不是他当初放她走为她善后的初衷。

    陈政泽叹了口气,揽着她的细腰,把人抱起来,放在怀里,两人面对面坐着,他把座椅往后调了调,空间没那么拥挤了。

    童夏委屈极了,顾不得那些担忧,伸手拦住陈政泽的脖子,紧紧地抱着他。

    陈政泽大手轻轻拍着童夏的薄背,耳边全是她抽泣声,仿佛碰上了什么灾难。

    童夏情绪稳定一点后,童陈政泽手往上游走,把着她天鹅般的脖颈,偏头在那里咬了一口。

    童夏全身一紧,后背颤栗,她低头,茫然地看着他。

    陈政泽封住他的唇,发了疯似的吻她,她反抗,他就去咬她脖颈里的软肉,故意挑逗她的敏感处,让她更难受,以此惩罚她。

    “就这么点出息?别人一说就哭?”

    “没做好承受的准备,回来干什么?”

    陈政泽一下一下地吻着她,从眼角到下巴,吻一路下来,越来越温柔。

    “以前做的时候都没哭成这样。”

    “你对得起我给你摆平的那些事吗?”

    童海川未能出国纠缠他,陈展荣再也没了威胁她的权利和财富,庆市便利店的那条巷子里的老人,和他外婆之前住的养老院的保安,他统统照料着。

    为的就是让她在国外安心求学,羽翼丰满时,再回来他身边。

    童夏浓黑的睫毛上挂着小水珠,里面倒映着陈政泽沾了血气的脸,她说出真实原因,“我不想你听到那些肮脏话。”

    陈政泽扯着嘴角嗤一声,“我一大老爷们,会在乎这个?”

    童夏咬着唇不说话。

    陈政泽抬手拍了拍她的脸,一脸痞气,“你当初说的话可比那些狠多了。”

    童夏眼底又红了些,当年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也没好过到哪去,每次接完他的电话都哭好久,哭的都站不起来。

    一国外同学,很担忧地问童夏怎么了,她扯谎说父亲死了,后来隔一段儿再接到他电话,她哭的更伤心,那国外同学问她是不是她妈妈给她新找的继父死了。

    “我以后不会说那样的话了。”童夏郑重地承诺道。

    夏天的衣服薄,两人的温度渗透着,也不知道谁先着了火,身上的温度一个比一个烫,陈政泽觉着自己快被烧干了,但又对跨坐在自己腿上的刚出院的少女无可奈何,索性从中控台里拿了根烟咬在齿尖,要点燃时,看了看怀里的少女,他又把打火机放下,就那么痞痞地叼着烟。

    “你没机会说那样的话了,你说我就整死你。”

    童夏看着他蔫坏的眉眼,也不怕,闷闷地笑了笑,“陈政泽,你就不能温柔点?”

    陈政泽手往上,搭在她细腰上,一下一下地摩擦着,漫不经心地问她:“你管和前女友暧昧,叫温柔?”

    “不是说再谈一次吗?”童夏其实没想好所谓的再谈一次是怎么谈,他们现在的关系不上不下,称不上情侣,又比陌生人亲近。

    陈政泽不屑地嗤了一声,抬手解开车门,赶她走的意思,“没兴趣了。”

    他说:“童夏夏,你还是老样子,对待感情,永远只考虑感情外的东西。”

    “只谈肉。体的话,我不缺女人。”

    他看向窗外,薄唇又往外撂了句狠话,“而且,我已经尝过你的味道了。”

    童夏看着他无情的脸庞,心像是被一双无形又冰凉的大手抓了一把,原来近在咫尺的失去感是这样的,堪比窒息。

    童夏甚至找不到威胁他的东西,她抿了抿唇,抬腿坐回副驾,咬唇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我是司机?”陈政泽偏头质问。

    童夏呼了口气,伸手就要开车门下车。

    陈政泽笑了笑,没给她下车的机会,发动车子往前走,他说:“童夏夏,你怎么不气死自己?”

    童夏看着一脸得意的陈政泽,破罐子破摔地跟他对着干,“怕你没前女友。”

    陈政泽扬了扬眉头,饶有兴致地微微点头,“你伶牙俐齿的本领,只会用在我这里?”

    童夏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直白道:“我小时候,童海川对我挺好的,我本来觉着这辈子不再见面不再联系就好。”

    “原来还有良心。”陈政泽一句比一句刺,他故意的,他不相信当年舍命宠的小姑娘会这么弱。

    童夏不再说话,眉头紧紧皱着,在想怎么让童海川不再纠结她。

    陈政泽看穿她的困惑,也没多说什么,童海川敢伤害童夏,他会弄死他。

    车子到达童夏住的老小区门口,她顺着窗户往外看了眼,转头问陈政泽:“你这么知道我住这?”

    陈政泽倒了颗薄荷糖扔嘴里,不正经地说:“我还知道你三围。”

    童夏说不过他,推车门下车。

    陈政泽没让她碰行李箱,他拎着行李箱和她的包包,跟着她往楼上走。

    老小区,没电梯,楼道狭窄,拐角处还摆着花盆,里面种着蔬菜,陈政泽这个大高个走在这里,空间更嫌逼仄了。

    “你打算一直住这儿?”陈政泽觉着这小区安全隐患太多,安保和消防措施全无,一个姑娘住在这儿,和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我买了房子,装修的差不多了,过一段时间搬过去。”童夏平静地说着。

    陈政泽心情好了些,这姑娘终于有了个家,再不用故意淋雨装可怜了。

    女生在职场上厮杀本来就不容易,她混成这样儿,不容易。

    他很骄傲,为她。

    她住的那层的声控灯坏了,童夏喊了两声都没喊亮,她打开手机电筒照着往前走,到门口时,她先敲了敲门,舒澈也有她房间的钥匙,她怕舒澈这会儿在,陈政泽在,贸然开门进去不太好。

    敲了几下后,没人应,童夏从包里拿钥匙开门。

    陈政泽没骨头似的倚靠在墙边,淡淡道:“里面藏了男人啊?”

    “前男友还管这个吗?”童夏也呛他。

    隔壁的房门先童夏的房间的门打开,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破天荒地遇到了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