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端慧殿

    楚越跟在邢立身边巡视了一周,连诵经的和尚也没有放过,所有和尚都被邢立命人带到院里进行了一系列盘问,那模样和审犯人相差无几,小和尚低着头不敢说话,几位主持和方丈深感羞愤。

    他们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拿他们当个凡夫俗子,在佛祖面前竟敢如此造次,

    由此方丈带头与皇城司的守卫军闹了起来。

    邢立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右手放在剑鞘上不断摩娑着,楚越深感不妙,万一邢立出了手,可不好向皇帝交代,祭天近在眼前,可不能出岔子。

    “冷静!”楚越与邢立相视一眼,“这些出家人可不是朝堂上那些老夫子。”

    邢立垂下眼帘,盖去眸子里的杀气。

    安抚好邢立后,楚越又将皇城司的守卫军呵斥了一通,亲自向方丈道歉这才平息了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过去半日了邢立还是闷闷不乐,楚越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

    邢立瞥了一眼道:“你笑什么?”

    “堂堂皇城司指挥使兼禁卫军统领,竟然也有搞不定的事情,哈哈,”楚越笑道:“真是有趣。”

    “这些个和尚我见了就讨厌,一副慈悲为怀的腔调,以为套上僧服他们就是佛了,背地里的贪婪模样瞧着就让人恶心。”

    邢立觉得不服气,一直低着脑袋。楚越不知道他为何对这些僧人有这么大的敌意,满心疑惑,“这些和尚得罪过你吗?”

    邢立“嗯”了一声。

    楚越惊讶,“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权力滔天的邢大人如此生气?”

    邢立憋着不肯说,这更加激起了楚越的好奇心,既然他不肯说,那等会私下打听一下就好了。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寺庙的后门,姚凉正在这里盘查寺庙内进出的货物,见邢立和楚越来了上前拱手道:“邢大人,梅大人。”

    “嗯嗯,”邢立点头道:“可有什么可疑的。”

    姚凉:“暂时没有发现。”

    楚越目光锁定在这一车车的果蔬里,“等等!”

    所有人看了过来,邢立与姚凉也停下交流,走了过来。

    “有什么问题?”邢立肃起脸,十分认真。

    楚越走向那推车,“这些蔬菜水果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推车好像很沉啊,”楚越看向伙计,“你们干这些体力活,工具都应该以轻巧为主,这么我看你推这板车也吃力的很?”

    伙计见楚越一身贵气,恨不得把腰弯到膝盖,“官爷说的对,这板车是老板给的,我们只负责送货,不知道这是什么木头制的怎么这样沉。”伙计顺手抽起脖颈上已经发黄的汗巾,擦了擦脸颊的汗水。

    楚越正是看到伙计满头大汗,非常吃力,才心存疑惑,寒冬时节,能大汗淋漓的实在令人怀疑。

    邢立示意官吏将蔬果都搬了下去,抽起姚凉的佩刀,手起刀落几个来回,整个推车的车厢被劈开。

    这几个推车的伙计吓得瘫软在地,等到官兵将推车里寒光四起的兵器搬出来时,更是眼睛空洞,不停大喊“冤枉,”

    邢立寒冰的声音传来,“带到皇城司。”

    “是,”姚凉领命,那几名伙计在听到皇城司三个字时,吓得当场失了禁,这时下摆湿漉漉一片,被拖走时整个人怕是已经昏过去了。

    官兵将剩下的推车都检查了一遍,只有这辆推车里有兵器,且都是习武之人常用的佩刀,楚越拿起一把在手里掂量了一番,“虽然沉,但却锋利无比,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刀面上印着楚越冰冷的双眸,

    “这些兵器并不多,可见就算要行刺人也不会多,有我在陛下身边保护,这些人想刺杀绝无可能。”

    邢立与楚越对视一眼,楚越放下刀,邢立命令人将兵器带回皇城司,待人都散去,楚越道:“我知道,他们只是想破坏这一次的祭天活动,这是成安王世子第一次在朝廷办事,自然有人希望办砸了。”

    邢立负手走在一旁,不屑道:“雕虫小技而已,若是这点花招也挡不住,那就该早点回榆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楚越停住,目光坚定地望向邢立,邢立顿时有一丝慌张。

    “不说了,”邢立憋了憋嘴道。

    “邢大人。”

    “嗯?”邢立疑惑地看着楚越,楚越道:“你是庸王的人吗?”

    邢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你怀疑是我?”

    楚越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不是太虚假,说是明明他自己内心是相信邢立的,只好避开邢立那震惊又带着委屈的目光。

    “我只是好奇而已,”楚越随口解释道。

    “我不是,”邢立道。

    楚越松了一口气,他害怕邢立会再次站在他的对立面。邢立之所以明明认出他来,却从来不揭穿,两人心知肚明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楚越害怕,害怕邢立一直为庸王府办事,所以不愿揭穿他是楚越的事实。

    而楚越是不想再和过去那些痛苦纠缠在一起,当下就很好。

    “我去恭房看看,你自己四处逛逛,等我结束了会来找你。”

    楚越点头,邢立撂下这句话便走了。

    看这样子邢立是生气了,楚越自知亏,一个人在寺院里晃荡,在佛像前拜了拜,又出来在别的殿里逛了逛,之后来到正对佛像殿后面的端慧殿,楚越抬头,心里默默读了一遍,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楚越踏进殿内,被里面的君子兰所吸引,这个时节的君子兰快要打花苞,殿内温度阳光都事宜,这些兰花长得正好。

    “施主,这里是不能踏入的。”

    谁在说话?楚越四周寻了一遍也没看到人影,许是殿内光照太暗,等一位老僧从供奉排位的后面走出来时才看到。

    “大师原来在这。”楚越面色温润,向老僧行了一礼,“无意打扰,请大师见谅,我这就离开。”

    正当楚越准备离开,余光好似扫到了自己的名字,转身看向那供奉的排位,上面赫然写着“大魏洪宣皇帝长子端慧太子楚奕之灵位。”

    这几个字犹如惊雷,震的楚越四肢百骸传来麻木的痛感。

    拜佛拜到自己灵位前了,原来站到自己的牌位前是这样的感觉,楚越挠了挠后脑,再看一眼时,注意力全在“大魏洪宣皇帝之子”上。

    楚越恨意油然而生,

    真是欺人太甚,死了还要给仇人当儿子!

    “那个,等会,让我想想,”楚越刚张嘴忽然忘记要问什么了,老僧见楚越反应怪异,便只好等他在想。

    “端慧太子的灵位怎么在这?”

    楚越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要问什么,便随口问了一句。

    那老僧道:“自然是陛下放到这里的。”

    楚越实在不明白,难道当年真的不是皇帝要灭成安王府,若是皇帝为之,为何后来要为成安王府翻案,那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等于向世人承认他冤枉了成安王府。

    如果真的不是他,那他为什么把他的灵位放在长青寺,而不是大奉国寺,历来皇帝和早薨的太子灵位都在大奉国寺,唯有自己的灵位丢在这里。

    难道这样的区别对待,不是因为心里有鬼?

    楚越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公子,你赶紧离开吧,”老僧催促道:“今日皇城司的邢大人在这里,若是让他知道了有外人闯入殿内,我可就惨了。”

    “……为何?”

    老僧小声道:“邢大人不许外人进入,每日只有老衲在此供香清扫,邢大人以往每日都来,可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见来了。”

    “他……每日都来?”楚越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走进那灵位,细细端详了一会。

    “小公子,赶紧离开吧。”老僧语气平缓,跟念经一样,一点也听不出赶人走的焦急语气。

    见楚越不动,老僧皱纹横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焦急,他再次不徐不疾地道:“以前有和尚进来,被邢大人生生地打断了腿,又有一次和尚拿走了供奉在这里的太子玉佩去卖钱,邢大人砍了他的手脚,也不知现在化成了白骨没有。”

    楚越眼眸微动,老僧见有了成效,接着笑道:“小公子,快快离开吧。”

    楚越终于抬脚,失神地离开了。

    原来这就是邢立对长青寺和尚有敌意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

    楚越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寺院里狂奔,穿过一座座小院,跨过一个又一个拱门,身影在安静的寺院里穿梭。

    他想找到邢立,心中焦急不能停下。

    终于他寻遍了寺院的每个角落,来到了最偏僻的恭房,邢立正站在运送恭桶的队伍前出神,见楚越大汗淋漓地跑来,心下一紧,

    “怎么了?”邢里神色紧张问:“出什么事情了!”

    楚越掐着腰,弯下身子大喘了几口,也不管这里的味道有多难闻,他道:“对不起,”

    邢立错愕,“什么?”

    “我不该怀疑你!”楚越声音微颤,“是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邢立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这就是大事,这是我认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楚越再次认真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邢立认真想了想,“我考虑一下。”

    “那就是还在生气?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

    楚越追着问。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邢立笑着回答。

    “好。”楚越如释重负。

    第二十二章 老弱病残组合

    邢立道:“你就是为这件事情着急?”

    楚越一边点头默认,一边运功调息。

    他也不知为何,就是一股劲上来了,这股子冲动使他停不下来。

    邢立此时跟吃了蜜饯似的,甜的不行。

    ………

    昨夜噩梦一场吹了冷风,今日又着急狂奔一路,策马回到邢府,楚越便头痛怕冷。深夜发起了高烧。

    这倒是把邢立心疼坏了,嫌弃府里那几个老嬷嬷照顾不来,自己亲自衣不解带地照顾着。

    这下上京城可炸了锅了,兢兢业业为工作废寝忘食的邢大指挥使竟然请假了!

    刚去皇城司遛个弯的梅灵泽病倒了。

    这下上京传的神乎其神,邢大人不仅武功天下无双,这床第之欢也是无人能敌。梅灵泽这么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两天就不行了。

    这场病来猛烈,楚越卧在床榻几日才恢复过来,刚觉得好一些,皇后娘娘的蹴鞠大赛又开始了。

    “你没有请帖贸然前去会不会引得皇后不悦?”

    楚越靠在马车的榻上,清俊的容颜下略显苍白,手里拢着一个汤婆子。

    邢立一直劝楚越不要去参加什么蹴鞠大赛,楚越考虑到梅家在京城虽有声望,地位却不太高,如果直接拒绝恐令皇后不高兴,邢立劝也没劝动,只好跟着,上了马车耷拉着眼皮似有不悦,听到楚越开口,旋即掀开眼皮道:“不会。”

    答完便又不开口说话了,

    彼此安静了须臾,楚越又开口道:“庸王世子如今在朝中可有具体职位?”

    邢立:“具体职位倒是没有,不过陛下很多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做,久而久之他的权力也越来越大。”

    “哦哦,”楚越轻轻颔首,“看来皇帝是有意培养庸王世子作为储君,那他对楚………成安王世子是什么态度?”

    邢立眼波流转,双唇紧闭,楚越立刻意识到邢立是一个只忠于皇帝的人,向他问这些不是在为难他吗,邢立正张开唇,楚越立刻道:“过几日便是祭天大典,长青寺那边怎么样?”

    邢立一口气提在嗓子眼,这时转了神,“哦哦,我吩咐姚凉每日都在寺中检查,不会有问题。”

    “嗯嗯,那就好。”

    楚越想着等明日还得亲自去监督,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邢立似看中了楚越的心思,他道:“世子有太后护着,轻易不会有事。”

    楚越不假思索:“这上京的人皆不可信,尤其是皇宫的人。”

    嘴巴快过了脑子,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邢立也算皇宫里的人,遂又解释道:“我说的不是你,邢大人为人一向刚正不阿,不是会搅动风云之人。”

    邢立上一刻还一脸无辜,下一刻听到楚越毫不走心的夸赞也是绷不住笑了出来。

    楚越垂首,摩挲着手里的汤婆子,怕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还不如不开口呢?他邢立是谁,上京还有比他更了解的吗?那就是风云中的掌风者,跟刚正不阿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邢立看出楚越的窘状,转移话题道:“庸王世子楚廉这几年愈发嚣张,贪污军饷,结党营私,连赈灾粮也进了自己的腰包,如今的庸王府可是富得流油。”

    楚越对楚廉了解不多,凭以前的那微末了解,应当不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皇上就放任不管?”

    洪宣皇帝当真是年老昏聩了?当了几十年的明君,偏要做个晚节不保的皇帝?

    楚越不解。

    邢立道:“陛下这两年的身体每况愈下,痴迷于丹药,权利一旦交出去,再想收回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因陛下身体的原因,朝中的大臣都将楚廉视为未来国君,谁还敢得罪他。”

    “皇帝的身体真的很差吗?”楚越拧眉。

    “很差。”

    “还有多久?”

    楚越淡漠开口,对这位曾经给予他无限荣宠的皇帝,即将走到生命尽头,心底没有一丝不舍和难过。

    邢立抬头,眼睛则是警惕地看了一眼马夫的方向,楚越意会,这上京没有可信之人,哪怕这是他邢府的马车,也不能毫无顾忌。

    楚越不再开口,车厢外的马夫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心攥着手里的缰绳,可听到楚越的话时,明显手臂不稳,身体僵直了一瞬,这一切的细微变化自然躲不过近在咫尺的邢立。

    这场蹴鞠大赛地点就设在京郊皇家围场附近,这里的风景秀丽,四季如春,今日的阳光也甚是明媚,天时地利人和在今日似乎都被庸王府占领了。

    马车停下,邢立先跳下了马车,马车外的宾客络绎不绝,手里还拎着礼品,相互交谈,似在推心置腹,邢立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那一刻,他们全体噤了声,神色匆匆地往里面赶,犹如见了鬼。

    楚越撩开帘子,邢立的手已经伸了出来,

    “不必,这马车我还是下得了的。”说着轻轻一跃便跳了下来。

    邢立只好收了手,“我们进去吧。”

    “嗯嗯,”楚越围着一件白色大氅,寒风此时灌进身体里,冷不住捂嘴咳嗽几声,邢立忙上前扶住,不断地给楚越顺背。

    楚越本想憋气忍住,越忍咳得越剧烈,此时已经泪眼婆娑,脸蛋通红,修长的脖颈也迸发出诱人之色,远远“赶路”的宾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皆斜着眼睛偷瞄着这两人的情迷动作,那迷离的目光活像透过两人看到了一张春宫图。

    这么多“热情”的目光,被楚越无意中捕捉到,只是奇怪这些人似乎都不正常,

    不过他根本无暇顾及。

    缓了一会,嗓子沙哑道:“没事了,走吧。”

    “嗯嗯,”邢立松开手,一切如常,两人并立而行,就在几步之后,邢立微一侧首,便附在楚越耳边喃道:“陛下应该熬不过下一个寒冬。”

    楚越脚步不由一顿,很快便恢复如常,艰难地回了一个“嗯,”

    大门口,楚越掏出自己的请帖交给守卫,邢立负手在一旁等着,待楚越交了请帖,二人就这么空着手,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全程守卫只是恭敬地向邢立行了个礼,并没有问请帖的事情。

    “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向皇后娘娘请个安。”

    “嗯嗯,你去吧。”

    邢立转身向皇后娘娘的的高台走去,楚越眺望那高台上的贵人,一身明黄凤袍尤为引人注目,皇后虽未生子,一生却流产数次,直到再也无法怀孕,那一张苍老的脸上多了些佛像,许是这些年常在佛灯下的缘故。

    这位皇后不常管后宫,楚越幼时,这位皇后正是年轻气盛,一心要为陛下生下一位皇子,对楚越倒是不冷不热,后来年纪渐长,又经历几次小产,那时年轻貌美的惠贵妃入宫,这位皇后便主动退居幕后,后宫之事也都交给了惠贵妃。

    楚越看了一眼便要去寻赵筠,

    在四周寻了一边,背后突然被人打了一下。

    “在这呢。”赵筠在楚越身后拍了一把,“你这么看着这么憔悴?难不成外界的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谣言?”

    楚越转身,赵筠身边还跟着于长风,本想先打个招呼,现下他最关心的还是谣言。

    “你不知道?”赵筠眼珠子一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楚越想要追问,他有种预感,这件事情对他很重要,于长风傻傻一笑,道:“听闻灵泽兄已经是皇城司左副使了!真是太厉害了,听闻你打败了拜合提努,当日的飒飒威风可是传遍了京城,真是遗憾没能一睹为快。”

    楚越腼腆道:“哪里,我也是侥幸而已,长风兄过奖了。”

    赵筠接过话道:“传的那样出神入化,必不可能是侥幸,我就说,灵泽你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楚越扬起唇角:“借赵大人吉言。”

    “对啦,”赵筠道:“等下蹴鞠大赛你来帮长风一把,和我们组队怎么样?”

    “我?”楚越连忙拒绝,“我现在风寒未愈,实在是爱莫能助,只怕会拖累你们。”

    于长风激动大叫,“那可就太好了,那灵泽兄你就是我的恩人,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求你一定不要拒绝我。”

    楚越茫然,赵筠叹了一声,“灵泽你就当做一回善事吧,待我们把老弱病残全集齐了,这场蹴鞠赛就是要输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得让所有人觉得咱们尽力了,本来我们两个是不打算找你的,可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正合适!”

    赵筠大笑一声,比划着他这一场阴谋。

    楚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于长风不愿意取上阳郡主,这是要故意输掉比赛,在上阳郡主面前丢脸。

    这场联姻是皇帝和庸王府,于达州,三方协议。容不得这两个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

    楚越也只能替于长风和上阳郡主这两位年轻人惋惜,十几岁的大好年华就要葬送在这场政治联姻里。

    “灵泽兄,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于长风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要是娶了上阳郡主我就去跳护城河,我就吊死在歪脖子树上,总之我是宁死不屈!”

    于长风说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楚越心里只把于长风当做晚辈,一个半大的孩子哭得这么伤心,要是拒绝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答应你就是了。”楚越安慰道:“你也别哭了,凡是想开些。”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于长风那脆弱的小心脏,竟然嚎嚎大哭起来。

    楚越赶紧将人拉走,这里虽然没什么人,可他这一顿惊天地泣鬼神,肯定是要招来目光,传到皇后的耳中岂不是要遭殃。

    “快别哭了!”楚越将人拉到溪边,大榆树底下,“你心里是否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

    第二十三章 蹴鞠大赛(一)

    于长风摇摇头,

    “既没有,那你哭什么?难道上阳郡主长得奇丑无比?”

    于长风还是摇摇头。

    想到赵筠说过上阳郡主为人霸道,应当是于长风怕了,于是安慰道:

    “好吧,那就是顽劣了些,姑娘家俏皮一些也未必是坏事,以后生活总不至于乏味。”

    这下于长风哭得更惨了,楚越慌张不已,平生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哭得这样惨。

    赵筠惊讶道:“灵泽,你管那叫顽劣?”

    “你难道忘了,前几年上阳郡主将赤练蛇塞进长风袖子里的事情了?”

    楚越:“……”

    “还有,她把蝎子夹在你爹的书本里,把你爹吓得当场翻白眼?”赵筠愤愤道:“后来还是我们整个国子监的监生合力将她赶出了国子监,这些你怎么能不记得。”

    “他还在国子监的饭食里下过泻药,搞得我们所有人拉了三天三夜!”

    赵筠跺了跺脚,“这上京城谁敢娶她?你说长风要是娶了她,多久会被她玩死?”

    楚越:“……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楚越称奇,不免也同情起于长风。

    楚越好不容易和赵筠将于长风劝住了,才离开溪边,梅小六找了来,远远笑的似向日葵一般,“早看到你们三个鬼鬼祟祟的,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哪有?”楚越还未说话,赵筠已经抢先道:“我们是在聊正事。”

    “你还有正事?”梅小六抱胸道:“你是在教我们小七跟你干什么没正行的事情吧?不许带坏我们家小七,听到没有?”

    梅小六手指着赵筠警告道。

    赵筠脸刷地红了,“我现在好歹也在京做官,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可没干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哼,”梅小六瞥了赵筠一眼,看着楚越道:“大姐他们叫你去呢,找了你半天也没找到人。”

    “哦哦,好,”

    溪边风大,楚越掩唇咳了几声。

    梅小六皱眉,“没事吧?怎么虚弱成这样?”

    “没事,”楚越拿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风寒而已,不要紧。”

    梅小六意味不明地瞪了一眼,也不知道冲谁。

    待走远,就剩下梅小六和楚越二人,梅小六终于忍不住开口,“明日便让祖母进宫找太后求情,不论怎么样也不能让你待在邢立身边了!”

    “为什么?”

    梅小六气愤道:“你说为什么?那就不是个人,那样的阎王爷,你这小身板哪能受得了!他邢立太可恶了,我就知道他怎么转了性呢,原来是想着把你折磨死,这个人心机太深,品质恶劣……”

    “你等等……”梅小六还要再骂,楚越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外面都在传些什么?”

    “原本我也以为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现下看到你,不想那些传闻竟然是真的?”

    楚越急问:“到底是什么传闻?”

    梅小六沉重道:“还能是什么?就是传你是在邢府专门为他邢立暖床的。”

    楚越一颗心顿时比梅小六还沉重,这恐怕还是梅小六说的委婉的,不知道那茶楼,坊间已经传成什么样的香艳场景了。

    “我不好男风!”楚越终于忍不住了,他要反抗,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被传成只会在男人身下供欢的男倌,岂有此!

    不过这番振聋发聩很快被梅小六打破了,她道:“你不是一直喜欢邢立,爹打了你很多次都没用,最后爹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一句话如洪水破堤,楚越强装镇定道:“那是以前!”

    其实现在他自己也不确定了,被梅灵泽这具身体扰乱了他的取向,为此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偏偏总有人提醒他!

    楚越闷闷不乐一路,梅府的女眷都坐在一处,见楚越丧着脑袋,大姐道:“是谁惹我们小七不高兴了?快告诉大姐,我来帮你做主。”

    “小七多半又被小六欺负了吧!五妹你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活像小时候跟我告小六状的样子。”

    二姐语言调侃,五姐听了也掩唇笑楚越。

    “哪有?”梅小六瘪嘴,“我可没欺负他。”

    “六姐他没有欺负我。”楚越悠悠抬头。一阵莺啼般的笑声戛然而止,“小七!你怎么了?这么这样憔悴!”大姐忙站了起来,身边的丫鬟赶紧上前搀扶,大姐挣开丫鬟的搀扶,眼睛里既有疼惜又有了冷色,她心疼地抚摸着楚越消瘦的脸颊,“邢立敢这样对你,是欺负我们梅府没人了吗?明日我便陪祖母进宫面见太后,我们梅府虽在朝中没落,可当年曾祖父也是太子太傅,祖父也曾是太子伴读,太后与先帝更是看中我梅家,我就不信他邢立能只手遮天!”

    “是啊,小七别怕,我们会救你出来的。”

    “这个仇我们梅府记下了。”

    几位姐姐一人一语,楚越有气无力,活动久了,加之刚刚情绪有些激动,感觉浑身乏力,他轻声道:“我只是在长青寺着了风寒,你们别听外面的瞎传,邢大人对我很好,没有苛待我。”

    “况且我现在是皇城司左副使,那也是我凭本事得来的,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真的?”大姐还是将信将疑。

    “真的,过几日,等我身体好些我会回去看祖母和父亲母亲,你们不要将我着了风寒的事情告诉他们,徒增伤心。”

    五姐还是不放心,当即撩开楚越的袖子,领子就检查起了身体,楚越下意识要躲,可老五也是个火爆脾气,力气也奇大,挣脱几下也没挣脱掉,“没有淤痕,也没有伤口。”五姐放心道。

    “……”楚越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检查贞操的烈女子。

    大姐从袖口中拿出一枚平安福,与楚越腰间的玉佩挂在一处。

    “这是祖母和母亲祈福求来的平安福,你一定要戴在身上,能保你平安,皇城司里也是刀口上讨生活。”

    “保佑我们的小七一生平安顺遂。”二姐洋溢着宠溺的微笑。

    邢立被皇后绊住,问了好一会的话,大概就是皇帝今日的身体情况,要多规劝皇帝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等邢立下了高台,只能满世界寻人了,楚越早就跑的没影了。

    等看见楚越时,他已经换上制服,和于长风,赵筠一众人站在场上,看那样子明显是参赛了。邢立当即黑脸。

    楚越觉得有些头晕,赵筠在那讲了半天规则,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无需听这些规则楚越了然于胸,不过就是充数而已,仔细看这赵筠和于长风找来的人,不是胖的像个球,就是矮的像个冬瓜,要么就是像他此刻一样,弱柳扶风的,总而言之没有一个是看着强悍的,明显就是“找打”队。

    楚越抬起臂膀准备活动活动筋骨,刚竖起膀子,邢立一把将他的手腕从空中扼住,“你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吗?”

    火热的场面一下冷到极致,和这寒冷的北风一起将场上所有人冻成了冰雕。

    人人都不敢说话,邢立睨了一眼赵筠,赵筠赶紧躲到于长风的身后,于长风哪里敢直面邢立,一直往后退。

    “就是因为生病了,我们这队叫‘老弱病残’队,认真输就好了。”楚越费力挣脱邢立的禁锢,好言道:“邢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这些晚辈计较,都还是个孩子。”

    这话赵筠听得有点怂,论年纪,这里就混了个他这么一个年近三十的“老人”,和邢立年纪不相上下。

    “好,我不生气。”邢立道:“我也参加。”

    楚越:“……”

    这下还怎么输?

    楚越道:“就是小孩子玩耍,邢大人怎么还有兴趣了?”

    “我有那么老吗?”邢立蹙眉道。

    于长风一颗心已死,邢立要是参加,万一赢了怎么办?

    “既然邢大人参加,那本世子也参加?”

    闻见身后来人,邢立与众人回头。

    楚奕一身紫袍,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身紫色的柳十三。

    邢立冷着脸不予睬,楚越见到楚奕难言喜色,等了那么久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高兴的还有楚廉,楚廉见楚奕出现在场上,当即从皇后的高台上下来。

    “奕弟大驾光临,真是给大哥面子了!”

    楚廉风度翩翩,一路撩袍而来,见楚奕便十分客气,表现得相当亲热,好似一家人。

    楚奕笑道:“堂哥客气了,今日堂哥设宴,还有皇后娘娘的盛情我怎好不来,只是眼下有些事耽搁了,希望堂哥莫要生气。”

    楚奕连唤了三声堂哥,就是在和楚廉撇清关系,咱们没那么熟,你只是宗室,而他楚奕可是嫡系,谁最尊贵,一目了然,你楚廉休想贴上来。

    楚廉抽了抽嘴角,明显也不是甘于下风之人,他道:“堂弟既然来了,便来请皇后安吧,皇后娘娘可以念叨你好久了。刚刚要不是看你在场上还以为你没来呢?”

    楚越心里白眼,楚廉这是在怪楚奕没有礼数。

    楚奕不屑一笑,道:“皇后娘娘是厚爱我才一直念叨,又不是在这里才念叨,在皇宫也一直在太后面前夸我,这些堂哥听不到自然不清楚。”

    楚越默默称赞,这楚奕还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皇后才不会在背后念叨他,但是这些楚廉哪里能听到。

    “请吧,”楚廉表面客气,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第二十四章 蹴鞠大赛(二)

    楚奕同样浮于表面地客气点头,转身时余光扫过楚越和邢立,虽是一瞬,楚越却明显看到了楚奕眼神中的敌意,心里不免五味杂陈。

    “哼,”邢立冷哼道:“还是没什么长进。”

    “你别这么说,我觉得他很好了。”楚越嘴里喃喃。邢立不再开口。

    楚越深深望着楚奕离开的背影,那棵小小的树苗如今长成了迎风而立,无所畏惧的青松,看着楚奕挺拔,高挑的后背,楚越一时舍不得挪开目光。

    这一切,都在邢立眼中,他知道那个令他生厌的世子是他永远也比不过的人。

    练武之人本就警惕,柳十三手握佩剑,警惕地回了一下头,迎面对上楚越这深情的目光。

    犹豫的眼睛里立马多了警告,他停下脚步,伸出手中的长剑,直指楚越。那双如狼王般的眼神剜的楚越连连目光闪躲。

    见楚越收了目光,柳十三收回剑继续跟在楚奕的身后。

    要说楚越最怕谁,那一定是柳十三了,对于柳十三他是愧疚的,因为他是师傅柳独唯一的儿子,柳独因他而死,这一辈子他在柳十三面前都要低着头。

    “这个哑巴也甚是讨厌。”邢立说话时一直都是这么居高临下,只是提到柳十三他语气似乎有些烦躁。

    楚越转而问道:“他又怎么惹你了?”

    “没事,一只苍蝇而已,要不是……”

    要不是看在楚越的面子上,邢立早就拍死他了。但想到楚越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他,他们二人都害怕捅破这层窗户纸,如果彼此相认势必要再提往事,既然往事不堪回首,便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楚越神色清明,一向睿智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邢立下半句的意思,他猜柳独死在邢立手上,这些年柳十三应该没少来复仇,不光柳十三,整个沧溟柳家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楚越记得苍旻柳家的家主是师傅柳独的弟弟柳寒,兄弟二人感情十分亲厚,当年柳独为了将掌门之位让给弟弟,一人离开苍旻山,多年销声匿迹。柳寒寻了多年未果只好回家接受了掌门之位。

    再听说邢立杀了柳独之后,在苍旻山,邢立的身份被戳穿之后,更是举整个苍旻山庄之力围剿邢立,只是那一次邢立重伤险些丧命,那正中心口的一剑是楚越刺上去的,楚越气疯了,为了邢立他险些在暴雨天里被摔死,为了邢立他的右手被废,却不想这只是他的陷阱。他们在迷谷一起练剑,一起摘果子,一起做饭,彼此照顾。到头来竟然都是一场阴谋。

    将他折磨地生不如死的是他,杀了他师父的是他,害他变成瞎子的是他,令他右手被废的也是他!

    如今被自己视作知己的也是他!

    那一剑楚越没有犹豫,他已经疯了,可当那一剑刺中邢立的心口,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地落下,楚越傻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不知道后面要怎么面对。

    他扔掉手中的棠溪宝剑,抱头撕裂般地大吼,他想要把这些痛苦都释放出去,他受不了了!

    为什么他全都要失去,为什么所有他得到的东西都不属于他,为什么?为什么!

    楚越眼眶猩红一片,狰狞着五官,逃离了那里。

    逃离了那些喊着杀贼,复仇的口号里。

    楚越深吸一口气,果然往事不堪回首,原本乏力的身体,多了胸口郁闷,等下真的上了长,只怕连一脚都踢不了了。

    赵筠和于长风在一旁早就火急火燎的,于长风还是胆小,赵筠年长些,只好强行开口道:“邢……邢大人,要不您歇着,我们几个上就好了!”

    邢立长得本就高,赵筠耸肩佝背的,像个下人一样,邢立那冷若冰霜的眸子一转,“今日本将军突然来了兴致,也是许久没有玩过了,忽然想玩玩。”

    大冬天的,赵筠擦汗,祈求地看着楚越道:“要不,灵泽你也别参加了,你们歇着吧。”

    “好吧,我也懒得参加。”

    楚越摇头笑道。

    于长风如释重负地缓了一口气。

    这时,不远处来了一位衣着不凡的嬷嬷,这位嬷嬷是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其他人可能不认识,赵筠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赵筠跑上前,“齐嬷嬷怎么来了?”

    “老奴给公子请安,”齐嬷嬷行了一礼,有转向邢立的方向,“给各位大人,各位公子请安。”

    齐嬷嬷年迈,又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在遇到这些朝中官员和世家公子,照样礼仪有序,不叫人抓到一点把柄。

    赵筠忙扶起齐嬷嬷,“是不是姑母喊我过去?她不是才喊我过去不久怎么又喊我。”

    齐嬷嬷笑道:“娘娘知晓小公子贪玩,娘娘是请邢大人和梅大人过去。”

    楚越一愣,“嬷嬷是说皇后娘娘选我和邢大人?”

    “是的,”齐嬷嬷点头道。

    楚越与邢立相视一眼,这皇后怎么会找他,邢立道:“有劳嬷嬷。”

    楚越与邢立迈上那阶梯,一阶一阶地踏过,皇后的凤冠逐渐出现在楚越的目光所及之处,知道上了高台,皇后高坐凤架之上,一旁还站了个长得明艳动人,与楚奕有些相似的姑娘。

    “微臣给皇后请安。”楚越和邢立一齐跪下请安。

    皇后和蔼笑道:“卿家快快平身吧。”

    楚越和邢立起身,楚越垂首站着,皇后道:“这位就是梅大人吧?让本宫看看。”

    楚越赶紧抬头,旋即有低下去,“微臣皇城司左副使参见皇后娘娘。”正要跪下行礼。

    “梅大人不必行礼。”皇后道:“之前就听筠儿说梅大人胜了前左副使,刚才又听上阳和楚奕提起,那一身武艺恐怕只有邢大人压得住了,这是我朝堂之福,是陛下之福。”

    “为朝廷效力,是临泽的福气。”楚越道。

    皇后身旁的艳丽姑娘,忽然朗声笑了起来,那一身肆无忌惮的嚣张之气也难掩倾城之貌,她道:“娘娘,上阳有个注意,要不令梅大人和邢大人一组,我与楚奕哥哥一组,我们来一场比赛如何?上阳特别想领教一下这两位高手的实力,武功嘛上阳肯定不行了,可是蹴鞠上阳还是不服输的。”

    楚奕笑道:“我觉得上阳郡主的提议甚好,我也想领教一把邢大人在这蹴鞠场上的能力,是否与武功一样无出其右。”

    邢立双唇紧抿,冷冷的扫了楚奕一眼。

    一旁的楚廉见邢立面露不悦,楚越一脸憔悴,他道:“我见梅大人面色苍白,因是身体欠佳,若是这样上了场,那上阳与奕弟就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啊,要不下次。”

    上阳郡主听到下次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大哥也太扫兴了,人家邢大人和梅大人还没说话呢。”

    皇后已经被上阳和楚奕挑起了兴致,再听楚廉开口,之前还未注意到楚越脸色不佳,这下有端详了一下,“梅大人脸色如此差,是哪里不适。”

    “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既然郡主和世子提议,那便却之不恭了。”

    “既然梅大人开口了,那大哥也不能说什么了?”上阳郡主挑眉得意道。

    楚廉瞪了上阳郡主一眼便不再为楚越说话,原本他也是想拉拢楚越,既然楚越自己要参加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邢立全程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等下了高台,邢立道:“待会你就在我身后便好,一切交给我。”

    楚越恍惚,脑子里闪过他曾经对邢立说的话“不要怕,你站在我身后便好。”这是在遇到危险时,楚越对当时的“柳十三”说的话。

    “怎么了?”邢立见楚越沉默似乎在想事情。

    “没什么,那等会就拜托你了。”

    楚越扬起嘴角。

    ……

    这场蹴鞠比赛原本就是为了给于长风一个表现得机会,这于长风不善诗书,只好蹴鞠,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蹴鞠。雍王世子只要举办这场蹴鞠大赛,请上皇后观摩,等于长风风头正盛时恰好撮合二人,有了皇后撮合,那这场姻缘便是水到渠成。

    楚越见上阳郡主的模样似乎不像于长风那般排斥,对于这场联姻,楚越自是不想成的,最好是散了,否则楚奕面临的对手就太强大了。

    皇后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心思,虽然梅灵泽他不了解,可邢立若是加入道于长风这一对来,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因此看见楚越神色不佳也不急着帮楚廉说话。

    锣鼓敲响,一场蹴鞠大赛开始了。

    邢立和楚越在意料之中地被分在了于长风一组,是为红队,自然是红色制服。楚奕和上阳郡主在黑队,一身黑色制服,头戴各自对应颜色的纶巾。

    看客皆围在看台之上,皇后则是继续坐在她的高台上远远眺望着,

    “这比赛估计有些时间,娘娘要不要小憩一会。”齐嬷嬷弯身为皇后斟了一杯茶。

    皇后依靠在凤椅之上,略显疲惫,“嗯嗯,你先帮本宫看着,本宫歇息一会。”

    说着便伴着不远处的欢呼声,一手支这额头闭目养神。

    显然,皇后对这次的蹴鞠大赛毫无兴趣,只是赶鸭子上架,迫于皇帝的压力。

    第二十五章 回家

    楚奕一上来便和柳十三一起处处找邢立的茬,邢立的轻功了得,论这两人怎么挡也挡不住。

    楚越一直在邢立后面滥竽充数,只是来回跑,一脚球也没传过。

    上阳郡主审时度势,见楚越弱不禁风,一脚便将蹴鞠踢给了楚越,这下楚越成了对方的众矢之的,楚越抬脚想将这烫脚山芋踢回给邢立,偏邢立又被楚奕和柳十三绊着,楚越只好将球传给了于长风。

    这场比赛于长风才是焦点。楚越可不想夺了他的风头,平时在蹴鞠场上好争强斗胜的于长风一下子跟蔫了一样,蹴鞠到了脚下竟然愣神了,连伸脚的勇气都没有了。

    对于这样不端正态度的于长风,上阳郡主先是抢过他脚下的蹴鞠,顺手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干什么!”上阳郡主吼道。

    这一巴掌扇的于长风眼冒金星,回过神来上阳郡主一张被放大的凤眼怒瞪娇俏脸全部印在于长风的眼眶里。

    当下一激灵,转身就闪了好远,生怕上阳郡主又给他身上塞什么玩意。

    “好好踢球!”上阳郡主咬牙大喝一声,

    于长风赶紧上前传球,嘴里磕巴道:“哦哦,好……好!”

    这一巴掌属实惊呆了场上的所有人,热闹的氛围顿时鸦雀无声!好在只是那么一瞬,他们对于上阳郡主的威名早已久仰,只剩下对于长风的叹息,大好青年就要如此葬送了。

    楚越见到那一巴掌也属实手足无措,他也没料到这上阳郡主这么凶悍。对自己刚刚那一脚深感抱歉。

    原本准备装模作样的于长风在被上阳郡主扇了一巴掌之后,跟打了鸡血似的,脑子里就记得上阳郡主对他的恐吓,那便是“好好踢球,”这下他真的有在好好踢球。

    论实力楚越和邢立所在的红队是远大于楚奕和上阳郡主这一队的,前期邢立也只是想热身,后期见对面一直针对楚越这个病号,他忽然来了火气。

    全然不顾及对方是上阳郡主还是成安王世子,每一脚似乎都是用了全身力气,这力道大的惊人。

    蹴鞠上的雷霆一脚,上阳郡主抬脚去挡,竟然同蹴鞠一齐被腾空踢飞。

    上阳郡主生来好强,在地上滚了一圈,麻利地起身,虽然受伤面子上也要硬撑,心里面恨死邢立了,这真是一个活阎王。

    邢立发了疯来,没人能接住他的球,这下半场就变成了楚奕和上阳郡主一队全程被虐。

    这场比赛变成了邢立的个人秀,其他人甚至连脚都不用伸。就静静地看邢立一人对上对面的所有人。

    如果江湖武林有神话,那不是江湖之远,而在于庙堂之上的邢立。

    这场比赛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但不算乏味,上京城只听过邢立的传说,说他武功天下无双,很少有人真正见识过,这场蹴鞠比赛真正地让上京世家大族都看到了邢立的本事。

    原来传说并不是传说,而是既定事实。

    比赛结束,上阳郡主被打的鼻青脸肿,她一瘸一拐地退出场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些人这辈子也没见上阳郡主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偏偏吃了哑巴亏,在邢立面前还不敢发作,这阎王是连上阳郡主都害怕的存在。

    这场比赛虽然赢了,于长风心情确是大好,看到上阳郡主被打成这样,心里总觉得是报了那一巴掌的仇,而且这场比赛他就像个透明人一样,皇后想借由头撮合都找不到由。

    比赛结束,皇后被齐嬷嬷悠悠叫醒,不多会两边队伍的队员都上了高台,皇后一脸吃惊,“上阳,你的脸怎么了?腿怎么还瘸了!”

    上阳憋着嘴,眼泪啪啪直掉,楚廉道:“上阳她技不如人,赛场上受伤是常事,都是皮外伤休息休息便好了。”

    “哦哦。”皇后点点头,“本宫还以为谁那么大胆敢欺负你呢。”

    邢立眼珠子动了动,楚越看了邢立一眼差点没忍住。

    其他人也都缄默不语,心里各怀鬼胎。

    “谁赢了?”皇后问上阳郡主。

    上阳郡主不甘道:“上阳输了!心服口服。”

    “哦,”皇后笑道:“果然是年轻气盛,在蹴鞠场上还得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依本宫看于公子在场上表现地风流倜傥,正是才子配佳人,”

    皇后直入主题,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于长风心下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明明在场上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年轻气盛,怎么就风流倜傥了,而且他也不是才子!

    这也太讽刺了吧!

    “今日恰好上阳也在,于公子,本宫就将上阳郡主嫁给你好不好?”

    于长风双脚一软扑通一身跪在了地面上,一言不发。

    底下静默了一片,就等着于长风开口。

    良久,于长风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他深深叩首,“谢娘娘赐婚。”

    皇后的脸上复又慈祥地看着上阳郡主,“你这泼皮的性子成了婚以后要收敛一些。”

    “知道了,”上阳郡主不情愿地开口。

    皇后心满意足地点头,今日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虽然过程她也没看,不过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蹴鞠比赛结束后,皇后率先回了宫。

    余下的人各自渐渐也都散了,梅家几位姑娘与楚越道别后也都离开了。

    楚越与梅家几位姑娘依依道别之后,目送马车离开,梅晓六在马车上伸出脑袋向楚越挥手,“有空多回去看看,他们都很挂念你。”

    “知道了。”楚越挥手道。

    等马车走远,楚越回头见邢立站在远处正看着他,

    “我们也回去吧,”等楚越走进,邢立开口道。

    “好,”楚越微笑应声,正要和邢立上马,楚奕带着柳十三从围场里出来,不阴不阳道:“想不到梅公子这么快就傍上了京城赫赫有名的邢大人,邢大人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没几天本世子就要唤一声梅大人了,叫我们这些国子监挑灯苦读的学生情何以堪啊。”

    楚奕啧啧两声,甚是嘲讽。

    虽然楚越靠自己能力坐上左副使的位置,可如果没有邢立他连皇城司的门也进不去,楚奕不提还好,这一提,围在场外准备要走的世家公子心里就不舒服了,虽然他们都是贵族出生,如果不参加科考等着荫封,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梅灵泽的出生比他们差远了。

    凭什么有这么好机会?

    还不是靠出卖色相!

    这些公子当即脸色难看,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邢立幽冷的目光扫了一圈,那些不满的眼神立刻又消失了,楚越真想拿根戒尺,好好揍楚奕一顿,敢找你哥的麻烦。

    可惜啊,现在想打弟弟都没有资格了。

    “有时间就多多读书,多练些字,再不济勤加练武,别到时候还需要别人挡在你面前,哪来那么多时间阴阳怪气的!”

    楚越眼神凌厉,如同教训晚辈。

    楚奕一下子没接住,没想到梅灵泽会是这个反应,他竟敢!

    “你……放肆!”楚奕气红了眼,“以下犯上,你当真邢立能护得了你?”

    邢立:“当然。”

    楚奕咬牙切齿,“很好,咱们走着瞧。”

    楚越本不想教训楚奕,可既然无法相认,开始也没留下个好印象,还不如借此机会,就此交恶,也是做给楚廉看的。

    等楚奕一甩袖子带着柳十三上了马车。

    楚越的目光从楚奕的马车上挪开,果然看到楚廉带着上阳郡主等一群庸王府的人,从围场里往外走。

    目光对上,楚廉很是客气点头示意,楚越上前拱手道:“多谢世子今日出言相助,今日恩情灵泽铭记于心。”

    楚廉伸出手在楚越面前虚拖了一下,“梅大人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楚越直起身,就见上阳郡主道:“今日不算,等你病好了,本郡主要和你痛快地在战一场,我看你还不错,就是今日身体不行。”

    楚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阳郡主不似一般的京城小姐,打扮地柔弱娇滴,温婉大方。她的装束一直偏利索,即便换上往日便装也是束腰束袖,底下裙摆未着地,穿着一双皮靴,头上编者一根宽大的鱼骨辫,额上配着宝蓝色流苏配饰,双耳带着同样色系的耳钉。

    这样的装束将上阳郡主的洒脱与贵气映衬的刚刚好。

    楚越心里很是欣赏这样的上阳郡主,也许在上阳郡主的身上,在某个瞬间他可以看到自己以前的影子。

    上阳郡主手里拿着短牛皮鞭,经过邢立身边时,生气地憋了一嘴。

    “都走了,赵筠和于长风人呢?”

    楚越又目送了庸王府队伍的离开,转头想起了于长风那个倒霉蛋。

    “算了,我们走吧。”

    “嗯。”邢立等了半天就等楚越这句话,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想见。

    刚进马车,邢立立刻递上来暖手炉,“刚刚命他们准备好的。”

    楚越刚掀开帘子,一股热气都扑面而来,不像来时那么阴冷,果然马车内多了个暖炉,看来是邢立吩咐准备的。

    “早知道你早上说准备暖炉我就不应该拒绝,没想到外头这么冷,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邢立只应声,却不搭话。那张冷峻的脸,不了解的还以为谁又惹他不高兴了。

    楚越又说:“这上阳郡主看起来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恶劣,这于长风就那么怕他?”

    邢立又是“嗯”了一声。

    楚越这才发觉不对,这还真的生气了,谁惹他了?自己并没有惹他不高兴呀。

    难道是楚奕,楚奕与邢立一向水火不容,为这个闹脾气那不得天天生气。

    这男人的心思猜不透,楚越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令他不开心。

    楚越一个人干巴了一会,又道:“晚上吃什么?刚刚宴席上没什么吃的,这庸王府也忒抠了,好歹这也是体力活,都不赏些盛宴。”

    “哎?要不我们去天下第一楼打包一些回家?”

    楚越忽然想到天下第一楼的烤鸭,那真是口味极佳,上次没吃到,想想口水都要下来了。

    邢立似也被触动到,楚越心叹连邢立都爱吃他们家的烤鸭。

    邢立目光灼灼道:“回家?”

    第二十六章 你是我的命啊

    楚越只是脱口而出并未想太多,邢立这么一问,他不好意思道:“是邢大人的家,说错了,说错了。”

    “不,”邢立道:“那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楚越:“……”

    “你没来之前我从来没有把邢府当成家,我没有家。”邢立眼神落寞,“我孤独了太多年,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子女,可如今……”

    如今他有了爱人,那他应该也是有家的吧,邢立忽然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悸动。

    不论楚越要做什么,不论多危险,他不能生气,不能阻止,不能再失去了!他再也受不了了。

    这一次刀山火海他邢立也要陪在楚越身边,上一世没能护着他,这一世他要将楚越的性命护在自己的心窝。

    楚越生,他生,楚越死,他死。

    “如今你有了朋友,”楚越从大氅里伸出手,将邢立的手握在手心里,他受不了这个样子的邢立,这样脆弱的邢立会让他不由自主地难过,他想看着邢立冷漠无情,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我是你的知己,”楚越道:“永远都是。”

    邢立:“……你想吃什么?”

    “啊?”楚越被这脑回路弹了一下,随后咽了一口口水,“烤鸭,马蹄糕,醋鱼,还有东坡肉。”

    “哎呀,”楚越想想就美,“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吃的想太多,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了几声,楚越立刻打住,尴尬道:“见笑了,见笑了,哈哈。”

    邢立宠溺地一笑。

    酒楼门口,楚越在马车里等邢立去点菜打包,实在无聊便撩开车帘看外面的灯火人家。

    永乐街上比长安街,盛安街稍微热闹一些,这里是三大贵族聚集地里最热闹最繁华的街区,往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自然透着一股文雅,富贵之气,不似富宁街那般烟火气。

    这里没有街边小贩,只有豪华的阁楼,往来穿着高贵的世家子弟,以及雕梁画栋的马车。

    撩开帘子,楚越隐约听到赵筠的声音,转眼一见,果然看见赵筠和于长风刚从马车上下来,赵筠搂着于长风的脖子,嘴里劝着,“一醉解千愁,”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于长风没精打采地样子,楚越叹了口气,放下帘子。

    一炷香时间,邢立提着两个长长的食盒进了来。

    楚越惊道:“你怎么打包这么多?这不是浪费吗?”

    “我把特色菜全点了一遍,”邢立将食盒放下,“总有你喜欢的。”

    “邢大人出手也太阔绰了吧。”楚越脑子里忽然散过那天的满城烟火,皱眉道:“邢大人不会是赊账的吧?”

    邢立身子一僵,楚越梗着脖子道:“真的是赊的邢大人恐怕是第一个能在天下第一楼赊账的人了。”

    “早知道,不应该把那些田铺都卖了,起码还能生些钱。”邢立装着云淡风轻,实际早已尴尬地想在马车上钻个洞溜进去了。

    “以后不能败家了,”楚越心疼地规劝道:“你这样以后怎么娶妻?谁愿意跟着你吃苦呢。堂堂皇城司指挥使外兼禁军统领,竟然身无分文了!这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

    邢立老实挨训,心里盘算着抽空得去一趟户部,得预支一些俸禄,田产铺子还是得置办起来,否者以后楚越跟着他岂不是要吃苦。

    这些饭食没进马车还好,拎进马车,香味四溢,楚越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邢立随手拿起一旁的食盒,打开来摆在面前的案桌上,“吃吧,不必等到回府。”

    “这食盒太香了,不能怪我肚子不争气,邢大人不饿吗?”

    楚越夹起一块肉便往嘴里送。

    “我不饿,你大病初愈,正是要补身体的时候,是我疏忽了。”

    邢立摆好食盘,只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楚越大快朵颐的模样,心里畅快极了,忽然扯起的嘴角收了回去,心底泛起了一丝恐惧,这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

    邢立宽袍下的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直到皮肤溢出血迹,宽袍下,邢立指腹摩挲这手上潮湿的血渍,疼痛感弥漫开来,再抬首,楚越还在眼前,还是刚刚的模样。

    确定不是梦,邢立放心地笑了。

    “对了,上阳郡主是不是很受庸王的宠爱?”楚越想到此处,放下筷子,拿起邢立放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复又开口问道:“今日皇后的那一番事先准备的读稿也太不走心了。”

    楚越忍不住笑道:“你今日是故意要给上阳郡主颜色瞧的,她哪里得罪过你吗?”

    邢立:“他得罪你了,难为你就是得罪我。”

    楚越深吸一口气,原来如此,看来要不是楚奕身手还不错,估计也得鼻青脸肿了。

    邢立接着道:“上阳郡主确实很受宠,不光庸王一家,陛下也很宠上阳郡主,这上阳郡主逢场作戏的本领很强,常把陛下哄得很高兴。”

    “看来庸王府这次对于达舟的诚意很足,这于达舟不仅身居要职,他的夫人更是出身名门,这又是一棵大树好乘凉啊,庸王这张网铺的越来越大,势必要将楚奕给围在里面。”楚越忧从中来,陷入沉思,看来一场姻缘一定不能成,否则楚奕一点盛算都没有了。

    邢立见楚越的模样就知道已经无心用餐了,便按部就班地收拾起食盒来。

    楚越捏着下巴,盘算着怎么破坏了这次联姻,最好还得让于长风感谢他,就是不知道上阳郡主的想法,如果上阳郡主也不愿意嫁给于长风,那就是一箭三雕,除了庸王府和于达舟之外,皆大欢喜。

    楚越沉思一路,眉宇之间泛起忧愁。

    邢立心里最是见不得楚越为这些事情忧心,他道:“放心,拆散一桩婚姻的方法有很多,没必要忧心。”

    “方法当然有很多,但我希望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楚越不想伤害这两个天真无邪的年轻人。

    邢立沉默,在这场云雨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的存在才会有这一场风云,即使他们现在不在漩涡中心,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迟早也是其中一员。

    楚越历尽千帆而来,仍然怀有一颗赤子之心。

    这些阴暗他一直都懂,只是他极力地克制自己也被染黑罢了,这样的他是无法赢的,邢立心中无比清楚,论黑暗诡谲,邢立懂得比楚越多,若不是楚越经历那一场惨绝人寰的突变,那他还是高山上那清风霁月的世子,他根本接触不到这些权利斗争的腌臜。

    那些肮脏的手段就让他去做吧,邢立想他本就是个满手血腥的人,他不在乎什么权势,也不在乎什么天下,他在乎的唯有眼前人罢了。

    “总会有办法的。”邢立轻声安慰道。

    “嗯嗯,我再想想办法。”楚越刚放下这件事,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对了,长青寺那便大人有没有去盯着?”

    “对了,这几日,你一直在我身边。”楚越心里不踏实,“我明日还是和你一起去盯着,千万不能出岔子。”

    要是出了岔子,楚奕就完了。

    “嗯嗯,放心吧。”

    楚越刚放下心,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是不是过几日礼部要去准备祭祀的物品?台子还没有搭吧。”

    “还没有,”邢立不悦道:“这些我都会盯着,你不要什么都操心,你这病怕不是操心操的。”

    楚越立马否认,“当然不是,要不是某人大半夜喜欢蹲别人屋顶,我能出去吗,不吹了过堂风我能发烧吗?”

    邢立委屈地不说话,楚越立刻心又软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怎么还委屈上了?”

    楚越嘴里喃喃自语,心道这人现在这么变得婆婆妈妈的,还跟个娘们似的,动不动还闹点小脾气。

    “大人,跟你商量个事。”楚越打着商量问。

    邢立道:“你尽管开口。”

    “过几日我想回梅府一趟,一来是探望,二来我想把木青带在身边。”楚越为难道:“你府上也没个可用的人,就算有我也用不惯,我很喜欢木青的性格,这孩子讨喜,我想把他留在身边。”

    “木青本就是你的书童,”邢立道:“你无需问我,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我陪你回去。”

    楚越差点裂开,“邢大人,你要陪我进梅府,那梅府不得炸了。况且,没必要吧!”

    邢立要是跟着回梅府,这算什么?陪娘子省亲吗?外头已经传成那样了,楚越想想便觉得万万不可,丢人丢到家了,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邢立似乎想到了楚越的顾虑,“那便随你吧!”

    大不了干起老本行,明的不行就暗的,反正跟踪,暗访是邢立的专业。

    只要楚越不在身边,邢立的心里便七上八下,当初那一颗心被撕得七零八落,形同木偶。邢立都不知道楚越不在的这五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每日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整日用酒麻痹自己。

    也许看到楚越尸体的那一刻,邢立也死了。

    如今上天给了楚越一次活命的机会,也给了他一次机会。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手了。

    第二十七章 祭祀大典(一)

    皇帝的寿辰近在眼前,楚越和邢立一直忙的抽不开身。

    邢立主要在皇宫和长青寺来回奔波,楚越则被绊在皇城司,他倒是想去长青寺守着,可皇城司的事务繁忙,他只得替邢立分忧,不过中间楚越忙里偷闲去了一趟梅府。

    邢立明面上信守承诺,到了夜晚还是一身玄衣迎风而立,站在了屋脊之上。

    楚越早就料到,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卧在床上,枕着手臂,眼睛盯着房顶,无奈道:“下来吧。”

    没过一刻,邢立无声地出现在房门口,推门而入,没有楚越在身边他也睡不着,一颗心都在楚越身上了,楚越去哪他便不自觉地要去哪。

    “在衣柜里寻一件亵衣,”楚越下巴在柜子方向挑了挑,“换上过来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去长青寺。”

    邢立听话地在衣柜里翻了一件雪白的亵衣,毫无遮挡地在楚越面前换了起来。

    面前的男人有条不紊地松开腰带,接着解开衣袍,内里还有一件黑色紧衣,这一贴身衣物忖的邢立宽肩窄腰,腹背的每一寸肌肤下的线条都十分优美,楚越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待邢立褪去最后一件外衫,冷白的肌肉线条随着邢立的摆动而凹凸有致,高挑的锁骨在张扬地散发着某种诱惑。

    邢立的身体并非无暇白玉一般,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左胸上有两道疤痕尤为显眼,一道较窄是楚越刺的,另外一道像是匕首刺的,这两道疤痕楚越是见过的,邢立被楚越重伤后逃离了柳家,最后楚越还是输给了自己的智,在苍旻山中的一个山洞里寻到了邢立,寻到邢立时他面色如纸,靠在洞壁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楚越以为邢立死了,被他杀死了!

    是啊,一剑正中心口,怎么可能活。

    楚越魂魄几乎被抽走,他跪在了邢立面前,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他想出声,可是只能张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面目扭曲,他想哭,可是没有一滴眼泪,但是他此刻的心好痛啊!

    他恨不得拿一把刀狠狠地扎那个令他痛的地方,可是剑被他丢了,身边没有一件武器,他只能无助地垂击自己的胸口,一下,两下,直到他蜷缩在邢立面前,喉哝里终于挤出三个字“不……要……死!”

    终于他的眼泪下来了,

    他将邢立抱住,一直求他不要死!

    不知何时,一只手揽了上来,为楚越拭去眼泪,“是我的错!”

    邢立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

    也是后来楚越才知道,邢立的心房与旁人不同,他的心脏在右侧,所以他还活着。

    …………

    楚越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就在邢立要褪去下半身时,忽然转过身去逃离这“香艳”场面。

    都是男人你躲什么?楚越暗自责骂自己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邢立换好了衣服走到床边,楚越主动往里面挪了挪。待邢立躺下,楚越忽然觉得很紧张,之前没觉得,怎么就看了眼邢立的身体就变得这么慌乱。楚越脸上晕了一片绯红。

    邢立紧张道:“难道又发烧了!”说着便要伸手去摸楚越的额头。

    “别动!”楚越身上一下僵直,邢立被喝了一声,同样僵在那里。

    楚越眯眼道:“我是热的,并没有不舒服。睡觉吧。”

    “那就好,”邢立不敢再动,老实地躺在一侧,楚越也是不敢动,他浑身燥热的厉害,脑海里一直出现邢立褪衣时的场景,从天庭,鼻翼,唇间,下巴,再到锁骨,胸膛,腰腹,脊背,…………已经不能再往下想了!

    楚越觉得自己完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已经失控了!耳根烫的楚越想把它割掉,

    为了避免邢立有所察觉,楚越缓缓侧过身体,背对着邢立,屈着膝盖,这一股邪火一定要压下去!

    邢立早看出了楚越的异常,好像对他很排斥,这让邢立很局促,一动也不敢动。

    心里只道这梅府不是什么好地方,之前在邢府还是好好地,果然不在自己的家就是别扭。

    直到深夜楚越才将自己无端冒出的邪火给强压下去,疲惫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木青端起洗漱水推门进来,楚越“嗖”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楚越松了一口气,要是在梅府被抓个先行,非得把梅怀先给气死不可。

    楚越洗漱期间吩咐木青早膳过后自行去邢府,而他则是骑上白驹踏雪直接向长青寺疾驰而去。

    他还是要去看看才放心。

    木青离开时,梅老夫人和梅夫人准备了许多银钱,珠宝。让木青去了邢府务必照顾好少爷,不可缺衣少食。

    木青离开时架了一辆马车,马车里尽是一些值钱玩意。

    楚越回来时恨不得给两位夫人隔空跪一个,这可真是及时雨!

    邢府目前就缺钱。

    楚越先回府安顿了木青,随后又马不停蹄地去皇城司寻邢立了。

    皇城司地牢

    “这几个人还是什么都没说?”

    邢立在那几个受刑杂役身边踱步,这三个伙计进了皇城司没几日已经被折磨的没个人样,

    这时用刑的狱卒上前禀报,“回大人,能用的刑具都上了一遍,还是那些话。”

    无非就是怎么收钱,怎么干活,是谁雇佣的他们,顺着这些,皇城司又是抓了不少的人,可结果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邢立心中明镜似的,这几个杂役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能被抓进来的也都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对方在暗,皇城司表面也是被牵着鼻子走。

    可是该审还是得审,该抓的还是得抓。

    楚越匆匆进了地牢,地牢里昏暗难闻,刚一进来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楚越胃里一阵翻涌。

    只见被架在刑具上的那三人已经鲜血淋漓,面色浮肿,蓬头垢面。那一双刚被拔去指甲的双手还在滴着血,楚越只觉得似曾相识,不免一阵战栗。

    地牢里此刻很安静,那刑具上的人已经疼昏了过去。

    “还是没有线索吗?”楚越捂着口鼻。

    “没有,”邢立道:“上去说。”

    邢立手里握着口供领头朝外头走去,楚越紧随其后。

    还是外头的空气清爽,楚越顺了一口气,道:“想必那些杂役什么也不知道,让刑房的人先别用刑了。”

    “嗯嗯,”邢立将那些人的口供交到楚越手上,“能提供的也就这么多了。”

    楚越仔细默读了一遍,确实毫无破绽,“大人觉得还有查的必要吗?”

    “确实没有,”邢立闲庭信步地与楚越在靶场踱步,他忽然笑了一声,“这场祭天若是出了意外,咱们皇城司第一个被问责,哦不,是我邢立第一个掉脑袋。”

    他说的像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楚越脚步一顿,看向邢立,他一直担心都是楚奕,只觉得楚奕负责这次活动,可是楚奕几乎没有上心过,长青寺一趟都没去过,连礼部去沟通各种事宜他也没出现过。

    倒是邢立忙的脚不离地,若是真的有意外发生,楚奕还可以甩甩袖子把责任推给邢立,有太后护着,皇帝也不会真的处置他。

    “皇上对大人寄予厚望,怎么会舍得让邢大人掉脑袋?”楚越笑道:“大人说笑了。”

    “哎!梅大人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你家大人,陛下越是宠,那就说明期望就越大,若是这一次事情办砸了,那信任便没有了,没了信任,自然就没了用处,你说你家大人是不是压力很大?”

    楚越卷好供词递到邢立手上,“那大人办砸过事情吗?”

    邢立沉默片刻,敛了笑容,轻点了头,

    “那大人不还是好好地站在这?”楚越道:“当今陛下不是暴君,大人放心吧,这可脑袋在脖子上安全的很。”

    洪宣帝是别人口中的仁君,只不过唯独是成安王府的恶人罢了。

    以楚越对洪宣帝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因为一场祭天活动办的不好而追责,除非发生重大事件。

    邢立的话楚越还是听进去了,“你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线索?是不是很棘手所以没有告诉我?”

    面对楚越的诘问,邢立很吃惊,“我能有什么棘手问题,再棘手的问题在本将军这里也不是问题。”

    邢立说的很自信,楚越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皇帝提前三天便住进了长青寺,携着太后,皇后,还有惠贵妃,仪仗队浩浩荡荡地从长安街再到盛安街,夹道跪了一地的百姓,平时普通老百姓是不会往这里来的,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为了一睹皇室的威仪,全城的百姓几乎挤满了两大街道。

    皇帝轿撵在前,太后其次,再后是皇后和惠贵妃的轿撵。皇室仪仗队经过的地方跪下一片,山呼皇帝万岁,娘娘千岁。

    邢立所掌的禁军整肃威严,邢立打马在前,一身重甲,四面围着禁军里的精锐部队一路相护。

    楚越则是与姚凉一起,整顿皇城司的军队,早早地在长青寺门口相迎。

    楚奕今日倒是出现了,带着一大堆人马,扎进了长青寺,庸王带着朝臣和宗室浩浩荡荡地紧随其后。

    这是楚越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庸王,这位王爷在楚越眼中与他的名号一样平庸,长得风流倜傥,他们楚家就没有长相平庸的,庸王的平庸在于他没有什么才华,当年几乎是一问三不知,而且是个跛子。

    因幼时贪玩,在树上玩耍掉了下来摔断了腿。

    庸王与楚越寒暄几句,并没有如楚奕一般,而是带着朝臣和宗室一起在长青寺门口等待皇家仪仗队的到来。

    楚奕找了个暖和地,那便是供奉楚越灵位的端慧殿。

    楚越也是为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捏汗,一副浪荡模样,丝毫不把众人放在眼里,之前见他还是知道收敛的,这么今天见着他像是醉酒一般。

    第二十八章 祭祀大典(二)

    楚奕不出现在迎接队伍里实在不妥,楚越向姚凉交代之后借故离开。

    进了长青寺问了楚奕行踪,最后直奔端慧殿。

    刚进殿便听见楚奕在哭,柳十三在殿外见到楚越立刻拔剑相对,将楚越挡在殿外。

    “谁?”楚奕止住哭声,声音凄冷。

    楚越道:“下官梅灵泽,请世子前往寺外接驾。”

    “滚!本世子心情不好,哪也不想去。”

    “世子,今日不同往日,还请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里面没了动静,楚越只能被挡在殿外干站着,柳十三抵剑示意楚越离开。

    柳十三剑眉竖起,与柳独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如出一辙,楚越只好吃瘪离开。

    一盏茶的功夫

    柳十三便见着楚越身后跟着十几个和尚,待进了院子,整齐划一,排练好似地,情真意切劝着世子节哀,嘴里还不停地念着经文。

    柳十三这下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佛家圣地,还是对着出家人,总不能向对待梅灵泽一样拔刀吧。

    楚奕跪在蒲团上,手里抱着楚越的牌位,双手握的发白,眼神阴鸷。

    如果这里不是长青寺,他一定杀了这梅灵泽。

    见里头还没有动静。

    楚越也跟着这些和尚一起,劝道:“下官知道今日世子心情沮丧,可事有缓急,还请世子为大局着想。”

    “让他进来。”

    殿内传出楚奕隐忍的声音,楚越看了柳十三一眼,柳十三眼中的杀意已失,随后遣散了这些和尚,

    迈入殿内,

    楚奕已经将手中的牌位放置原来的地方,点起一旁的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炉里,才回头,目光里难掩杀气。

    “你让本世子很琢磨不透,”楚奕在楚越身边用阴冷的目光打量一圈,“很令人生厌!”

    楚越面不改色道:“我是为了世子着想,这次的祭祀大典,世子殿下应当好好表现才是,太后对世子寄予了厚望,世子不该如此懈怠。”

    “你是不是很喜欢管闲事?”楚奕踱步到楚越身后,狠狠地盯着楚越的后脑,“今日不防开诚布公地谈,你到底意欲何为?”

    “世子真的想夺嫡吗?”

    楚越直入主题。

    楚奕满意地笑了。“很好,想如何,不想,你又当如何?”

    “世子若是真的想,那梅灵泽甘愿俯首,从今往后我便是世子暗处的一把刀,只要我活着,就一定将世子送上那无人之巅。”

    殿内的君子兰开的正盛,楚奕弯身折了一朵兰花放在鼻翼问了问,甚是愉悦,“那你要什么?”

    楚越甚是喜欢兰花,楚奕这么随手摘了一朵,简直摘到了心坎里,很是心疼这冬季来之不易的兰花。

    “封侯拜相。”楚越压下心中不快道。

    “若是不想呢?”

    “世子若是不想就请尽快离开上京,京城这样的地方,世子若是无所求,便不该出现!”

    楚奕指尖一松,那朵兰花摔落到地上,楚奕漫不经心地踩上去,碾碎。

    楚越:“……”

    楚奕看着地上稀碎的花蕊,已经没了本来的艳丽,“想不到你的野心如此大!”

    楚越勾唇笑道:“那自然是有这个价值,庸王府能人众多,我若是选了雍王世子,将来也不过封个小官,若是选了世子,那将来才有机会位极人臣。”

    “梅大人如今跟了邢立,未来又怎么会是个小官?”

    “皇城司唯一有实权的只有邢立,其他众人都不过是听从办事而已,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哪里能和朝堂之上的肱股之臣相提并论。”

    楚越一番慷慨激昂,希望楚奕能相信他。

    “你就不拍我登基之后,第一个杀了你?”

    楚奕眼中戏谑,看着半真半假,叫人看不透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楚越清朗地笑了一声,“等世子登基那天,一定会感激我。”

    楚奕轻蔑地看了一眼楚越,随后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灵位,像是没有听到楚越的话,半晌,转身便离开殿内。

    将楚越一个人丢在殿内。

    等楚越回了寺门口,见楚奕带着身后的一众正站在楚廉一旁。

    “大人,”姚凉上前道:“卫兵来报,圣架已经在前方了。”

    “嗯嗯。”楚越点头应是。

    果然没多大功夫,仪仗队已经缓缓而来,邢立一身盔甲骑马在前,楚越仰首,第一次见邢立穿重甲,想不到如此有大将军的风姿,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待仪仗队停下,

    文武百官,跪下一片,高呼万岁。

    庸王一瘸一拐地领着百官,上前去迎皇帝,“微臣恭迎陛下。”

    庸王屈膝要跪,皇帝上前一步将他拉了起来,“皇弟有腿疾,免了这些规矩。”转而看向庸王身后,“众卿平生吧。”

    等太后,皇后,皇贵妃的礼仪一一走过,皇帝拉着庸王,亦步亦趋地迈进长青寺,楚越见这兄友弟恭,一位垂垂老矣,一个跛脚弓腰,倒是十分情真意切。

    以前楚越也没见过皇帝搭过庸王,前世中,庸王府在上京实属小透明,想不到短短几年,风光无限。

    皇帝在大型祭祀活动时会提前三天入寺吃斋念佛,以示真诚。

    文武百官在将皇帝迎如寺内,也都散了。这三日只需在自家吃斋即可,三日后的祭祀大典准时出席就好。

    等一切安排妥当。

    邢立与楚越终于有时间碰面,

    “万幸,今日一切顺利。”楚越与邢立在寺内巡防,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宫里的贵人都在这里了,这几天要千万小心。”

    “嗯,”邢立身上的盔甲随着步伐发出铿锵之声,“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那怎么行,”楚越停下脚步,面对着邢立,“论辛苦,邢大人今日才辛苦。”

    楚越的目光在邢立身上扫了一遍,“果然有大将军风采,邢大人将来就是不在皇城司,也大可以做个守家卫国的将帅。”

    “没兴趣,”邢立拿下头盔,夹在腰间,“这玩意重死了,束缚着一点用都没有。”

    楚越抿嘴一笑,两人继续向前,

    “邢大人,梅大人请留步。”

    听到声音,两人齐回头。

    庸王跛着脚在身后撩袍前来,身后还跟着楚廉。

    楚廉道:“两位大人今日辛苦了。”

    邢立不搭话,楚越客气道:“这是我们职责所在,王爷今日才是辛苦,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要回去了,时辰不早了。”庸王转而看向邢立,“前些日子上阳不懂事,对邢大人多有得罪,还请邢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邢立道:“王爷没有怪罪下官,是王爷大度,邢某怎敢僭越。”

    “好,大人不放在心上便好。”庸王带着身后的楚廉一同离去。

    “想不到庸王爷竟然对邢大人这么客气?”楚越惊讶道:“皇城司如今在京城真的已经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了?”

    邢立很是谦虚地道:“陛下厚爱而已。”

    …………

    深夜,楚越找了个借口与邢立分开,换上夜行衣,在屋脊穿梭,直奔皇帝的东院,皇帝并没有与皇后同住,也没令惠贵妃侍寝。他一人居于东院。

    当夜风平浪静,楚越偏要制造些诡异的动静来。

    老皇帝此时已经在床上,熄了灯火。

    忽然听到门外的呼啸声,皇帝猛地睁眼,屋内静悄悄的,屋外也没有任何动静。正当放下心来,窗户乍开,一阵阴风穿了进来。

    皇帝大叫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缩道床脚,“谁!是谁在外面?”

    屋外寂静的月色,月亮在梢头伫立,

    冬季里连虫叫声都没有。

    “你是……楚越吗?”皇帝这时忽然想到楚越的灵位正是在长青寺,面露惊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楚越坐在屋脊上,眼底尽是冷色,掌心再次推出掌风,窗户被掼地吱呀作响。

    皇帝以为这是楚越的在天之灵在回答他,他涕泗横流,四肢发抖,连带着咳嗦地上气不接上气,一阵咳嗦之后沙哑道:“阿越,你放过朕吧!朕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九泉之下,朕给你磕头,朕给阿满磕头认罪,只要你们能原谅我,怎么都行!”

    阿满是成安王的乳名。

    楚越如一座塑像岿然不动,眼泪却夺匡而出。

    原谅?成安王府两百多条冤魂,他磕头认错就能原谅?

    如果不是为了楚奕的安全着想,楚越当下已起杀意。

    皇帝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大声呼叫门外的守卫,却无一人应答,这时窗外忽然飘入一朵兰花。

    这令皇帝大惊失色,竟当场吓晕了过去。

    待邢立带着守军闯进东院,楚越刚好离开了,顺便也带走了那朵兰花。

    邢立当即叫来随行御医。皇帝的东院出了事情,难免要惊动太后一行人。

    太后匆匆而来,后面紧随着太后和惠贵妃。

    这时楚越换好衣物赶来,只见皇帝搂着太后,跟做了噩梦的孩儿正躲在母亲的怀里。

    “母后,阿越是不是在长青寺。”皇帝将脸蒙在太后怀里,只露出花白的头发。

    太后看着并没有比皇帝大多少岁,其实已经七十五高龄,太后入宫时只有十四岁,入宫便是皇后,第二年便生下皇长子。

    太后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眼眶湿润,重重地点了头,道:“是,阿越的灵位正是设在长青寺。”

    皇帝奔溃道:“母后,你让他们都走,朕只要你陪。”

    太后挥了挥手,皇后和惠贵妃行礼默默退下,随后其他人也都默默离开了。

    邢立加派了一倍的禁军收在屋外,楚越临退下时忍不住多看了太后两眼,在楚越小时候的记忆中成安王府一直挂着太后年轻时的画像,那是楚越见过最美的女子。

    即使楚越幼时太后已年近六十,仍然一头乌丝,一双丹凤眼,皱纹下也挡不住她的容颜。听京城的人说太后年轻时顾盼生辉,一娉一笑,都是人间绝色。

    第二十九章 祭祀大典(三)

    可刚刚那个满头雪丝,皱纹在脸上横生的老太太楚越差点没认出来。要不是那身姿依旧挺拔,楚越还以为那不是她的祖母。

    邢立最后一个从房门出来,顺手关了门,转身见楚越脸色阴沉,他也不说话,与楚越一左一右站立在门外。

    楚越静默良久,抬眸道:“今夜的月色真好。”

    邢立望着头顶的浩瀚星辰,那一轮圆月如珠如玉,道:“月色如旧,却终不似当年模样。”

    楚越侧首问:“邢大人,你没有话问我吗?”

    邢立瞥了一眼房内,侧首转向楚越道:“想问的太多,留着以后吧。”

    又是一阵沉默,忽然院内真的起风了,寒风拂面,凉意四起。

    “你先回去歇息吧,今夜我来守。”邢立道。

    楚越捏着手中的剑柄,“那不行,大人先去休息吧,你明日还有的忙,礼部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与你商议。”

    邢立纹丝不动,楚越道:“大人信我,陛下不会再做噩梦了,太后在里面陪着呢。”

    邢立看向楚越,过了一会儿,离开了。

    翌日。

    长青寺正殿的前方有一十层高的天宝塔,正是那日看烟火的塔。

    塔的正前方是一个空旷的天坛,专门用来祭天所用,礼部一早便来搭台子,为祭天当日做准备。

    自昨夜之后,楚越隐约觉得邢立是生气了,应该是对他昨夜的吓唬皇帝有意见,邢立那么效忠皇帝,昨夜之事他没有揭发出来,并不代表他认同。

    其实楚越也有点后悔,幸好没把皇帝吓出好歹,原本就时日无多,万一昨夜吓死了,那上京城就乱了,倒是楚奕就危险了。

    楚越在寺中晃悠,身着皇城司的玄色制服,右手配着一把剑,漫无目的地巡视着左右,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天台,远远见邢立专注地听礼部负责官员在向他汇报事宜。

    这次礼部派出的负责人不是别人,正是梅府的三姑爷于绅。于绅此人楚越就在上次的家庭会议中见过一次,全程没怎么说话,也是上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不过与梅府差不多,祖上三代都是做大官的,如今也慢慢没落下来,直系在朝中任职的并不多。

    于绅应当是个谨慎的人,这些世家公子越往后,家族越没落,很大原因也在于太过谨慎,首鼠两端,这样确实可以保家族平安,最终导致的结果也是渐渐边缘化。

    楚越在原地打转,这时姚凉带着一群人经过。

    “梅大人是在等邢大人吗?”姚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邢立,“何不直接过去?”

    “哦哦,只是巡视一圈刚好到这里而已。”楚越见姚凉身后跟着一位道长,似遁世高人,胡须银白,手中配着一把拂尘,“这位是?”

    姚凉侧身介绍,“这是无忧子道长,前段时间成安王世子派人请来上京,为这次祭天祈福,今日刚到,下官刚从城外迎来。”

    无忧子躬身道:“施主便是那位起死回生的贵人吧。”

    无忧子这个名字楚越听着很熟悉,直到他提起起死回生,才想起那日从棺材里苏醒时见到的道长似乎也叫无忧子,可眼前人非彼时人。

    楚越道:“我当日醒来时见到的无忧子道长不是您吧?”

    “确实不是老道,”无忧子笑的云淡风轻,“不知是哪位与公子有缘的道长,老道也是听说有此等异事,今日见公子一面,便知这世间法则是我等凡人参不透的。”

    楚越轻笑,“道长果然慧眼。”

    看来这个无忧子是货真价实,当日那个是个冒牌货,难怪后来梅怀先再也没找着人。

    说到那假无忧子还是赵筠找来的,后来梅怀先再向赵筠问起此时,赵筠含含糊糊说什么高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需要这些凡间俗物,看来是那个假无忧子吓得不轻,再也不敢出现了。

    与无忧子告别,姚凉引着人去往别院落脚。

    这时于绅与邢立的沟通也结束了,楚越上前先与于绅打招呼,“三姐夫负责这次的礼仪?”

    于绅见楚越,笑道:“是灵泽啊,这一身丰神俊郎的打扮,叫姐夫差点不敢认!”

    “三姐可好?”楚越腼腆道。

    邢立收拾手里的册子画卷转身就走,楚越斜着眼注视着邢立离开的背影。

    于绅道:“好着呢,你三姐在家里长念叨你,你得空多去陪陪她,你三姐如今月份大了些,晚上长做梦,梦里都是你呀,我想着是为你操心呢,我看你先下挺好,回去我要多安慰安慰她。”

    “三姐有身孕了?”楚越讶然,“前段时间我才见到三姐,我怎么没发现?”

    “你三姐本就瘦弱,而且宽裙下也看不出什么,”于绅哈哈笑着,“也不是头一个了,我就盼着来个姑娘。”

    楚越回想起来才发现,三姑娘面色一直不佳,多有疲乏,只是自己从未在意而已。

    “那便恭祝姐夫心想事成了。”楚越笑道。

    …………

    从天台下来,转眼又不见邢立的影子,提到梅三姑娘,楚越忽然想到了楚奕,那个家伙不知道在干什么。

    昨日迎架一结束,楚奕便离开了,如今虽然相见却不相识,楚奕还处处针对自己,想到此处楚越便心口郁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楚奕相认,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不操心。

    太后的移架出了东院,直接穿过天宝塔,往端慧殿方向去了,楚越恰巧逛到塔下,与太后的仪仗队碰上,

    楚越心口一跳,一时间竟忘记了行礼,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太后。

    梅灵泽的气质本就与楚越相似,楚越如今替代了梅灵泽,在神情上与当初的楚越如出一辙。

    太后与楚越四目相对,竟有一丝触动,脑中闪过了楚越的身影。

    楚越自知失仪,跪下道:“臣皇城司左副使梅灵泽参见太后!”

    “你是梅祭酒的儿子?”太后握紧手中的拐杖,语气凌厉,“你可知自己方才失了规矩?”

    “臣失仪,请太后处罚。”楚越深深俯下身去。

    “太后,”邢立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他走向前跪下,道:“梅大人今日多有操劳,精神不济以至于太后面前失仪,请太后宽恕。”

    “哦?”太后睨了邢立一眼,嘴角划过一抹冷笑,“照邢大人的意思,是哀家的不是,是哀家不体恤下臣。”

    “微臣不敢!”邢立道:“梅大人是微臣下属,一切责罚都应微臣领受。”

    “太后明察,”楚越道:“一切与邢大人无关。”

    “怎么听着都是哀家的不是,”太后看向楚越,“梅……”

    楚越:“微臣梅灵泽。”

    “哀家想起来了,你是邢大人特意向皇上请了旨,直接入了皇城司?”

    上京的那些传闻,皇宫里也传的沸沸扬扬,太后自然也是听了不少。

    太后道:“想不到邢大人如今也有了想护的人,可规矩便是规矩,若是这么轻易地饶恕了,那皇家威仪何在?”

    太后原本对梅灵泽还有些不忍,起初只是想吓唬他一下,见到邢立如此维护此人,连着梅灵泽一起厌恶起来了。

    “邢大人,”太后道:“照着规矩,梅大人凤前失仪,该多少廷杖?”

    邢立沉声道:“太后开恩!”

    太后脸色阴沉,两方僵持,楚越道:“照着规矩,应当二十廷杖,微臣谢太后赏赐。”

    “你……”邢立侧身怒视楚越。

    “邢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太后的龙头拐杖砸在地上,四下立刻跪下一片,求太后息怒。

    邢立面无表情,跪挺的身体俯下去,道“下属犯错,臣当同罪,自是要一同领罚。”

    “邢大人忙着呢,”太后示意身边的人起身,一群人立刻领会,一旁的芳如嬷嬷搀扶着太后离去,太后拐杖扣在邢立面前时,太后悠悠道:“等此时了了。你自行前去领罚吧,没人拦着。”

    “恭送太后。”楚越道。

    太后顿下脚步,似叹了口气,还是没饶了楚越。

    这里不是皇宫,自然没有廷卫掌刑,楚越只好在公众之下,命姚凉监刑。打是打了,也有人证,太后既没有说什么,那便是默许了。

    “太后,这皇城司的人掌刑,打不打那二十廷杖也没什么意思。”芳如嬷嬷道:“太后还是仁慈,不愿意处罚梅大人,只不过是见邢大人维护梅大人,所以故意的。”

    太后笑道:“就你知道,哀家见这孩子实在是喜欢,他太像阿越了,温润儒雅,可惜,为什么会和邢立混在一处?”

    芳如嬷嬷搀扶着太后小心翼翼地跨下台阶,“虽是混在一处,可奴婢看着这梅大人不似邢大人残暴,毕竟是梅家的孩子,饱读诗书。”

    “嗯嗯,”太后刚下了台阶,脚步停下,恍然大悟似地,“哎呀!哀家气昏头了,这下梅家那老太太该来找哀家的麻烦了。”

    芳如嬷嬷道:“奴婢看着这时辰估计已经在受刑了,打就打了,况且都是他们皇城司自己人,还不是做做样子,等梅老夫人来,您推个由不见不就好了。”

    “哼,那个老太太就这一个孙子。”太后继续向前走,“肯定护的跟命根子似的,当年跟着哀家的那一批臣妇,也就剩下梅家老太太了,多少得给个面子。”

    第三十章 兰姑

    姚凉也是犯了难,邢立不说话,这打到底该怎么打?皇城司的棍子都是对付犯人的,这二十刑棍下去定是要见血的。

    一处偏僻的院落,掌刑的几人已经布好刑具等着,邢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眸子寒冷刺骨。

    楚越褪去外衣,只剩下里面的外衫和亵裤,趴在刑具上,面朝下,对姚凉道:“大人不必留手,若是传到太后那里,我这二十棍子不仅白挨了,太后一怒,我还得更惨。”

    姚凉见邢立不说话,叹了口气,“那大人忍着些!”

    “打!”姚凉一声令下,上方的棍子雷霆落下,楚越只觉得背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很快侵入皮肉,传入四肢百骸,没几棍子,身上已经冷汗暴起。

    邢立出奇地安静,胸膛起伏,双手攥得骨节发白,每一棍子仿佛落在了他的身上。

    二十棍子下去,楚越已经脑子轰鸣,四肢疲软。

    “赶紧扶起来。”姚凉命令着身边人。

    一旁的侍卫将楚越扶起,

    楚越只觉得双脚无力,这皇城司的刑罚不是没领教,可这棍子是头一次,听着觉得没什么,没想到打在身上这么厉害,早知道让姚凉手下留情了,要什么面子,幸亏二十棍子,再多估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邢立上前拨开楚越身边的一名侍卫,那名侍卫被甩的几步之外,姚凉立刻感受到了邢立的怒火,只见邢立背上楚越,临走时给了他一个杀意的眼神,姚凉只觉得脊背发凉。

    邢立背着楚越往二人落脚的别院去,来到长青寺这几日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被这么打一次,楚越终于有机会偷懒一下了。

    楚越双手搭在邢立的肩上,脑子不清晰带着眼睛也模糊了,他看着邢立的侧颈和耳垂,这样的场景与当初在迷谷昏迷时,邢立背着他重合,楚越一时分不清那个是真哪个是假,张口囫囵道:“十三?”

    邢立身子一僵,转瞬即逝,继续向前。

    楚越只迷糊了那短短的时间,就又清醒过来,不过已经不记得刚刚说了什么,他气息有些弱,“对不起,邢大人。”

    前面传来冰凉的声音,“罪是你受的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不是这件事情,”

    邢立默不作声,楚越说的是他故意吓唬皇帝这件事情。

    到了别院,邢立将楚越放在床上,打来一盆热水,拿出金疮药,顺手就要帮楚越褪去衣物。

    “不必,我自己来。”楚越麻溜地跪在床上,连身上的痛楚都忘记了。

    邢立瞪了他一眼,将人又按了下去,道:“不许动。”

    然后充耳不闻地拾掇起面前的人,楚越开始还脸颊红晕,嘴里叨叨。

    待衣物扯下,清洗伤口时,脑子嗡地一声,所有语言戛然而止,满脑子都是“真他妈痛”。

    邢立小心翼翼地处好伤口,将面前狼藉收拾好,坐在床边,“今日是我害了你!”

    楚越趴在床上,闻言抬头,“大人何出此言?”

    邢立面色懊悔,“太后是见我求情才罚了你,我当时关心则乱,事后才反应过来。”

    “为何?”

    楚越不解,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邢立道:“太后厌恶我,以后遇见她,你就说与我不和,她便不会为难你。”

    楚越:“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太后?”

    邢立薄唇紧抿,楚越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多半是因为自己,不光太后,估计楚奕对邢立也是恨之入骨。

    ……

    成安王世子府

    楚奕在院中设了靶场,此时的他箭在弦上,有人匆匆来报,在柳寒旁附耳几句,柳寒听后示意退下。

    “世子,”柳寒走进几步,“一切准备妥当,暂时没有被发现。”

    楚奕面色不动,撑臂拉弓,一支寒箭破空而发,直中靶心,箭尾发出嗡鸣声。

    将弓箭丢给一旁的柳十三,转身在石桌边坐下,拎起茶盏,斟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城外准备的怎么样?”

    柳寒肃然道:“万事具备。”

    楚奕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脸上异常兴奋,“好啊,我等这一天等了五年了,还剩两天,我快等不及了。”

    柳十三面色凝重,将弓箭横在石桌上,在楚奕一旁坐下。

    柳寒也坐下道:“幸好当年成安王府的五万守备军被编入了京城守卫军,后日我们里应外合,一旦事败,我立刻领兵闯入长青寺将世子救走,届时我们退回榆州,反了他!”

    “如果事成,”楚奕道:“先围了庸王府,将其中家眷全部带走。”

    “嗯嗯,”柳寒重重地点头,“放心吧,礼部也有我们的人,邢立巡防地再滴水不漏,他也不会料到那些搭台子的木材里全是包裹好的火药,只要后日将那琉璃片放在祭祀台后面不起眼的位置,艳阳高照,光点聚集在火药点,必定会爆炸。”

    楚奕转着杯子,“希望那些钦天监不是酒囊饭袋,要是没有日光,我几个月的筹划就功亏一篑了。”

    “放心吧,”柳寒道:“根据这几天的气候推断,必定是个好天气,实在不行,给它点了。”

    “嗯嗯,”楚奕倒了一杯茶,缓缓地浇在脚下,“这个老东西,没几天活头了,还想着临死前把我也解决了。”

    楚奕松手,“啪”玉杯在地上碎成片,溅的到处都是,“他还以为我是我哥呢,这么好骗。老东西必须死在我手上,他想寿终正寝,我偏要他身败名列。”

    楚越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一张笑脸下透着狠绝,“大魏开国近两百年,他将会是第一个被炸死的皇帝,而且是面目全非,去了底下,估计父王母妃该不认识他了。”

    楚越脸色骤然一变,忽然委屈地像个孩子,“那还真是可惜,万一成安王府的人没有认出他,他不就又逃过一劫?”

    柳寒叹了口气,“可惜邢立武功高强,当场毙命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太后应当不会放过他。”

    楚奕挑眉,“皇帝若是死了,他还能活?”

    柳十三垂首,楚奕见他心神不宁,道:“十三,后日/你直接出城,我们榆州汇合。”

    柳十三猝尔抬眸,拼命地摇头,两手攥在楚奕的小臂上。

    “十三,听世子的。”柳寒道:“大哥就你一个儿子,我要保护好你,放心,世子有我护着,不会有事的。”

    柳十三根本不听,还是摇头,他祈求地看着楚奕,他不想离开楚奕。

    楚奕心意已决,“你若是不走,以后我再也不你了。”

    “去哪啊?十三。”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人还未出现,拱门外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把在场的三人吓得魂飞魄散,柳寒抬头朝屋顶骂道:“兰姑来了也不通知一声,要吓死个人啊!”

    屋顶守着的柳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武功了得,是专门为成安王世子府把风的。

    “兰姑又不是外人!”柳溪委屈道:“我昨夜在屋顶吹了一夜的风,门主还要骂我。”

    兰姑已经跨进拱门,看见十三,她笑迷了眼,“十三,你要和小越越出去玩故意不告诉我?”

    “我们没有要出去玩,”楚奕有些不耐烦,“兰姑,我们在谈正事。”

    “你骗我,”兰姑给楚奕摆了个凶脸,“你上次带十三去天下第一楼就瞒着我,你们去吃好吃的,让老婆子我在家吃水煮面条。”

    柳寒赶紧站起身,将兰姑扶坐好,“兰姑,他们年轻人爱玩,你跟去干嘛?”

    “我也想出去玩,”兰姑很生气,“到了这里,我都没出去过,你们都不带我出去。”

    柳溪猫着身子,“我带你呀兰姑。”

    “闭嘴!”楚奕瞪了柳溪一眼,“兰姑要是丢了,我就把你捆了沉塘。”

    柳溪瞥了一眼,不服气地缩了回去。

    “小溪多乖,小越越你现在怎么那么凶!”兰姑抱着胸,嘴巴撅的老长。

    “十三,你后日的任务就是带兰姑回榆州。”楚奕沉声道:“这是军令!”

    “我不走!”兰姑愤然反抗。

    “听到没有?”楚奕声音凌厉,甩开十三的手。

    十三眼泪在眼眶打转,最后还是点了头,

    兰姑上一刻还声音高亢,见十三委屈地要哭了,她也眼珠里水汪汪道:“十三,你怎么要哭了,不哭不哭,你一哭,兰姑也想哭了,”

    兰姑抬手摸摸柳十三的脸以示安慰,“小越越心情不好,咱俩不惹他,兰姑去给你做葱油饼,走。”

    兰姑起身把柳十三拉走了。

    庸王府

    “父王,你看这是什么?”楚廉从袖口掏出一个红瓷药瓶,递到庸王的手里。

    庸王端坐在正厅的上座,伸手接过,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又拔开塞子问了问,什么味道也没有,“这是什么?”庸王问。

    楚廉笑道:“自然是好东西,这是南疆的一种毒药,无色无味。”

    庸王脸色大变,刚刚他还深深闻了闻。

    “只要不入口便无妨,”楚廉笑道:“这白粉子极易溶于水,只要入了口,即使量少,也会在半日内没命,并且连仵作也查不出来问题所在。”

    “这不是中毒吗?”庸王又拿起端详了一眼,“怎么会查不出来?”

    “当时查不出来,”楚廉道:“不过七日后,尸体会显示出中毒迹象。”

    庸王屁股登时离了椅子,心跳如鼓,来回转了一圈,腿也不瘸了,他焦灼问:“你想……?”

    楚廉愣了一下,“你想什么呢父王,我能做出这样没把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