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暖炉

    顺着周莹的视线望去,只见王二娘将衣袖挽起到胳膊肘,手中握着刷子,正刷着锅碗瓢盆,一刻也闲不下来。

    “她冒着风险给我传消息,也算是我半个恩人,先留着她吧。”过了许久,沈之禾才轻声道。

    沈之禾坐在桌前,回想着自己初见王二娘那日,她局促地跟在自己身后,亦如今日这般一刻也闲不住,眼里有活的人多半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先前王娘子让她跟着自己多半是想偷学自己的手艺,自己本来也打算教她几道简单的菜色。

    谁料她第二日便回了秦家,“阿莹,莫担心,王二娘子是个实心眼的人,天色晚了,你若再不回去,夫人恐怕要担心了。”

    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中,外头遥遥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周莹起身走至窗边,伸手撩开厚实的毛毡布,不知何时屋外又飘起了大雪,已然将来时的覆盖,她有心想留在此处。

    但屋子中并无暖炉,眼下暖和不过是因为灶膛中的火还未熄灭,周莹拿起一侧的大氅披在身上,冲着陆离招了招手扭头朝屋外走去,临出门前,“莫忘了方才与我说的,明日给我做好吃的。”

    “小娘子,可有我的份?”跟在周莹身后陆离闻言,笑着问道。

    “自然是有的,今日多亏了陆小郎君,我才能这般顺利。”沈之禾笑着应道,瞧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之中,这才关上门窗,瞧着还在灶台前忙前忙后的王二娘,顿觉一阵烦恼,自己一时心软将人留了下来,但另一间卧房里头堆满杂物。

    “二娘子,今日要委屈你在杂物间住上一宿,明日再将那间屋子收拾出来。”

    说罢,沈之禾朝卧房走去,好在柜子中还有两床被褥,倒也不担心,王二娘会冻着,明日不如在歇上一日,带着这两人去集市瞧瞧,取暖的炉子要卖买,炭火也要买,还需买些食材与酒水,说不准那陆郎君也会跟来。

    她怀中抱着被褥往一侧的杂物间走去,说是杂物间实则不然,那处原本是阿爹给之安准备的房间,但还未住到几日便搬去了镇子那头的沈家大宅,自己来了此处,一直与之安同睡一间屋子,这边也就当成了杂物间。

    说乱也不乱,只是许久未住人,落了不少灰尘,沈之禾正要将灰尘掸去,跟在她身后的王二娘快步从门外钻了进来,“沈小娘子,我来便好。”

    接过沈之禾手中的鸡毛掸子,手脚麻利地将床上的灰尘掸去,随后将被褥铺好,那被褥摸着倒是比自己在家中的要厚上一些。

    还未反应过来,王二娘怀中被沈之禾塞了一个包着棉布的汤婆子,“天寒,明日你同我一起去趟集市,找几个匠人来将土炕修一修,好了,早些睡吧。”

    回到卧房的沈之禾,将房门从里头锁住,看着窝在被子中睡得极香的沈之安,心头软软的,她快步走至柜子前,将上头的瓦罐取了下来。

    抱着瓦罐走到床边,将里头的银钱悉数倒出,在自己未去周家前,小笼包与馄饨卖得极好,光馄饨就赚了六百三十文,小笼包赚了四百文,红豆饼倒是未卖掉多少,只赚了周莹那三十文,东坡肉赚了六百文,再加之周尧给自己的五两碎银,还有那位姓吴的郎君二两,除开自己买食材的银钱,手头倒是有七两银钱。

    忽然她似是到了什么,翻身下床,从包袱中取出今日离开时周夫人塞到包裹中的小荷包,沈之禾掂量了几下,分量不轻,拆开一瞧只见里头塞着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底下还藏着四五颗花生状的银裸子,估摸着倒是有个十两重。

    周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绰,眼下看来自己手中也算小有存款,沈之禾将五十两银票塞入瓦罐中,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从里头取了出来,塞到自己的枕头中。

    心想还是日日枕在头底下比较安心。

    次日寅时,屋外传来几声鸡鸣,沈之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耳朵微动,听到屋外传来些许动静,顿时清醒了过来,取过一侧的棉衣披在身上,轻手轻脚朝门口走去,紧张地手心冒着冷汗,她目光扫过四周,寻找着趁手的武器。

    屋外的人,大约是听到了沈之禾的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前,沈之禾心跳极快,顺手抓起门边桌上的烛台,站在门边。

    “小娘子可起了?”王二娘的嗓音在外头响起。

    这才放下手中的烛台松了口气,沈之禾心中暗道自己竟忘了昨日将她留在了家中。也难怪,自从自己来到大邺,身边便只有沈之安一人,如今家中多了一人确实有些不适应。

    “起了。”说着,沈之禾拉开了门,堂屋一片整洁,昨夜自己嫌弃的那点水渍清理得干干净净,“你怎起这般早?”

    透过堂屋白棉纸糊着的窗子,外头还是漆黑一片,鸡鸣声倒是此起彼伏。

    “平日里便是这个时间起床,习惯了。”顺着沈之禾的目光落在堂屋昨日的那处脏污,王二娘低着头,局促地握紧手中的扫帚,“瞧着堂屋有些脏,我便打扫了一番。”

    “再去歇一会,我们今日不出摊,无需起这般早。”沈之禾唇角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棉衣,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回笼觉睡到卯时三刻,沈之禾才醒来,她翻身起床,快步走至灶房,炉子上的水还是温热的,正好用来洗漱,她翻了翻家中仅剩的食材,当即决定煮锅瘦肉粥,将肉丝切成细长条,泡入葱姜水中,心中暗道一声可惜,如今没有皮蛋,不然煮上一碗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但是多么美味。

    与泡了半个时辰的白米一同放入砂锅中炖煮,待到沈之安起床时,砂锅中的瘦肉粥已经熬好了,沈之禾招呼着沈之安去洗漱,自己则从一旁的瓮中取出三枚咸鸭蛋,洗净煮熟,就这么摆在盘子中。

    “之安,去喊二娘子吃饭。”沈之禾用抹布包着砂锅两侧将其端起,放到木桌上,掀开盖子,香味扑鼻而来。

    不过片刻,王二娘便跟在沈之安身后踏入灶房,瞧着桌上摆着的三副碗筷,快步上前,“小娘子方才为何不唤我,虽然我手艺不佳,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今日不出摊,我一人还忙得过来,到明日出摊,我肯定是要你帮忙的。”沈之禾笑着取过一枚咸鸭蛋,将尖尖的那头在桌上敲开,剥开一个小孔,筷子往里头一扎,红油便冒了出来。

    昨日炒饭未得其趣味,今日这瘦肉粥倒是补上了自己吃咸鸭蛋的趣味,自己在后世所食用的高邮咸鸭蛋,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眼下自己腌制的虽比不上高邮咸鸭蛋,但也算是油多,味道也不错。

    另外两人瞧着她的动作,有样学样,也是敲开了尖头,用筷子挖着吃,确实别有一番趣味。

    还有五日便是年关,集市上的年味越发浓郁,街边卖小玩意儿的摊位上挂满了满是喜庆桃符,旌旗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之禾心中惦记着土炕一事,扭头望向土生土长的王二娘,“二娘子可知这集市中,何人能修火炕?”

    “集市东头的王铁匠家便能修,小娘子眼下可是准备直接去?”王二娘在秦家做工多时,虽说性子内敛了些,但对集市自然是比沈之禾这个外来人口要熟悉得多。

    瞧着她点头,王二娘便领着沈之禾朝那铁匠铺子走去。

    集市上来往的人极多,沈之禾紧紧地牵着沈之安,生怕他走丢,三人脚程不算慢,未过多时便走到集市东头的铁匠铺子,正要进去之时,却瞧见不少人围在不远处的巷子口。

    隐约间还听到了女子的哭声,沈之禾心中好奇,抬脚靠近,却听到一阵熟悉的嗓音,她瞬间收住脚步,垫着脚越过人群,心中暗道,果然是孙琴,一向要面子的她,正坐在地上正指着对面容貌清秀的妇人破口大骂。

    沈之禾有心看戏,但又怕引火烧身,只要无奈叹了口气,领着两人踏入铁匠铺子。

    铺子中人不多,只有一位身形健硕的男子在打铁,“小娘子要些什么?”

    “我听闻你这铺子可以修火炕?”沈之禾目光扫过四周,墙上都是挂着铁器,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火炉,瞧不出有修火炕的迹象。

    “能修,我赵家铁匠铺子自然能修,我阿兄就是修火炕的,只是火炕不是一时就能修好的,天这么冷,小娘子不如先买个火炉?”赵铁匠打量着眼前的小娘子,衣着朴素但那气势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家,殷勤推销。

    她本就打算买暖炉,这赵铁匠也不算唐突,“您这暖炉多少钱一个?”

    “小娘子,如今铁价大约是三十文一斤,您瞧瞧这炉子少说得要五十斤,便是一千五百文,您若是要,这加炭火的火钳我便宜卖你如何?”赵铁匠翻了翻取出一把火钳,估摸着也有个一斤重。

    “我买两个,算我二十五文一斤如何?”沈之禾接过火钳掂量了几下,俯下身子敲了敲火炉壁,做工十分细致,心中满意,面上不显,暗自盘算要是自己每斤能压下五文钱,自己便可以省下不少银钱。

    闻言,赵铁匠眼睛瞪大,正要反驳,沈之禾又开口道:“您瞧,我在您这买了炉子,还要找您阿兄修火炕,可是大买卖,回头我开了食肆,要定制铁锅也必然是找您,这是长久的买卖啊。”

    原本有些不喜的赵铁匠,被沈之禾画的大饼当头砸晕,大约是做这一行的多少有些四肢发达,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忽悠着收了银钱。

    第32章 护院

    数十斤的暖炉落地,激起地上的尘土,沈之禾看着那只将近半人高的暖炉傻了眼,心道自己今日未出摊便没推车,眼下该如何将这火炉运回去。

    她望了眼自己身后的一大一小,王二娘那细胳膊细腿瞧着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更别提自己牵着的沈之安了,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赵掌柜,这炉子能不能给我送回去?”

    扫了眼三人,赵铁匠心中有数两个年级不大的女郎带着一个小娃娃,自然是搬不动炉子,他将手中的镰刀放下,“要送的话,等我阿兄回来去你那看炕的时候,我让他一并带去。”

    “多谢赵掌柜。”沈之禾福了福身,这才带着两人朝外头走去。

    憋了许久的王二娘,走到沈之禾身边,轻声道:“小娘子,我不冷,无需为我破费。”

    闻言,沈之禾斜了她一眼,“我自然不能是白给你住的,你往后每日都要给我打下手,房租每月一百文钱,年前这段时间我每日给你十文工钱。”

    瞧着王二娘好似还要开口,沈之禾当机立断牵着沈之安朝不远处走去,“二娘子,那头好像有人在吵架,我们去瞧瞧。”

    还未走近,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沈之禾心中一凛,为了让王二娘不再推脱,自己故意引着她去看戏

    ,竟忘了孙琴在那与人吵架,她不愿与沈家大房扯上关系,脚下步子一转就往另一头拐去。

    心中想着昨日周莹所言,眼下王大郎被送官,一时半会回不了家,但王家幼子这几日估计就要回家,估摸着也是个难缠的,如今天色还早不如去人牙子出瞧瞧,趁早买个有些前脚功夫的女郎。

    倒也不单单是为了防王家人,往后自己摆摊开食肆,有这么个人跟着就不用怕再有钱婆子之类的人来找麻烦,毕竟自己只擅长嘴皮子,若真要动起手来,她这弱鸡一样的身材恐怕只有挨打的份。

    “二娘子知道这集市的人牙子在何处吗?”沈之禾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心中茫然,若要问她猪肉铺子,牛肉铺子在何处,她如数家珍,但这人牙子她是真不知道,扭头望着自己身后的王二娘。

    闻言,王二娘心中焦急,眼眶倏忽一下就红了,嘴巴长了张,豆大的眼泪滚落,惊了沈之禾一大跳,拐了个弯才想明白,估摸着这人害怕自己将她丢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沈之禾无奈一笑,一手拉着沈之安,一手拽着王二娘往旁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昨日你瞧见了,若不是有陆小郎君,哪怕有你提前告诉我,王大郎图谋不轨,我一弱小女子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想着买一位有些拳脚功夫的女子当护院,也算是震慑一番有坏心的人,你莫哭。”

    话音一落,王二娘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她确实害怕自己被赶出沈家,若真有那一日,她阿娘肯定会逼着自己嫁给孙家郎。

    “小娘子随我来,人牙子就在这游鱼巷隔壁的鲸鱼巷中。”

    三人沿着弯弯绕绕的巷子,停在一处小院前,大门紧闭,沈之禾轻叩木门。

    不多时,里头传来阵阵脚步声,随后大门从里头打开,一名身形瘦小,眼中冒着精光的男子从门内走出,他上下打量着沈之禾,瞧着她衣着朴素,模样却十分俊俏,心中有了猜测。

    又瞧见她手中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娃娃,方才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他掀起眼皮落在沈之禾脸上,“小娘子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刘叔,沈小娘子想买一位有些拳脚功夫的女郎,你这可有?”王二娘瞧着刘牙子的模样,知道他想歪了,上前一步拉着他胳膊道。

    先前王二娘在秦家做工时,这人牙子是秦婆婆阿姐家的儿子,他时常为秦家物色仆人,因着秦婆婆的关系,自己也见过他几回,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刘牙子拉着王二娘往一旁走去,压低着嗓音道:“你莫要诓我,这小娘子瞧着哪是有闲钱买仆人的样子?”

    “刘叔,这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这可是你教我的。”王二娘心知,刘牙子因沈之禾衣着素了些,瞧不起她,但自己又不好多说,只能搬出以往他与自己说的话。

    “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便领她去瞧瞧吧。”刘牙子无奈叹了口气,暗道一声小鬼难缠,前几日,表姨还关照自己若是瞧见这丫头照拂她一番,总不好驳了表姨的面子。

    “小娘子,方才听着丫头所言,你要寻一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女子,这可不好找,巧的是,我这正好有一个女镖师,只是价格不便宜,你若是诚心要买,我便领你去瞧瞧。”

    横了王二娘一眼,刘牙子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走到沈之禾身前,试探着开口。

    “自然是诚心的。”沈之禾掂量着自己的荷包,心中暗叹一声,还好自己前些日子赚了不少银钱,除开那张五十两银票,与今日买炉子用去的两千七百文,可用的银钱还有十四两银钱,买个人估摸着是够了。

    随着刘牙子踏入屋中,沈之禾一眼就瞧见一名英气十足的女郎坐在桌边,但那脸上瞧着倒是有些苍白,不知是否受了伤。

    “就是这位扈娘子,她本是四海镖局的镖师,与我是旧识,受了伤,再做不得镖师,来找我让我替她寻个活干。你与这丫头是旧识,我也不搞那些虚的,这样,十两银子,你便将人带走。”刘牙子一屁股坐在桌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沈之禾心中盘算片刻,这扈娘子单看起来确实是个练家子,只是这失镖可是大问题,“我可否问一下,娘子受了什么伤?若是我请你做护院,可有影响?”

    “镖师行走江湖自然是会留下些暗伤,若只是护院自然是没有问题。”

    片刻之后,从刘家出来的沈之禾,荷包空空,身后又多了一人,她仰头看着天空,心中一片悲凉,到手的银钱还未焐热就送了出去,眼下手头不过还剩四两银钱。

    身后的三位还要靠自己养活,沈之禾心中留下海带宽的眼泪,心中暗道明日势必要出摊赚钱了,还要多做些吃食,不然自己不知何时才能攒够开食肆的钱。

    不过昨日答应了周莹的大餐,还是要准备,说起来今日自己将周夫人给的银裸子抵了出去,多少有点心虚,自己还是太穷了些,等今日阿莹来了得好好问问那糕点铺子何时开业,若年前开不了自己便要去寻周尧,将自己做的糕点寄存在他那处卖,自己还能省一笔礼盒钱。

    踩着早市的尾巴,沈之禾买了五斤肥瘦相间的猪肉,三斤排骨,一只大公鸡与几根水灵灵的大萝卜。

    归家之际,路遇一货郎挑着不少板栗,正好回去炖个板栗鸡汤,沈之禾脚步一顿便朝那货郎走去,因北疆山货不少,所以这板栗也不贵,沈之禾又买了三斤,一时间几人手中满满当当。

    总算是赶在巳时三刻到了家,几人才将东西放下,沈之禾便冲着扈娘子歉意一笑,“家中地方小,委屈娘子与二娘子同住,待年后我再为你添一张床。”

    “无碍。”扈娘子走镖时什么恶劣的环境没见过,眼下有遮风避雨之处已是不错,回来的路上听那王二娘子所言,沈小娘子似乎还为她二人买了一只暖炉,这样厚道的主家,虽说不少,但也不多。

    沈之禾心中惦记着午膳,也不同她多说,着急忙慌赶到灶房,好在王二娘早早生了火,她将公鸡剁成块,焯去血水,倒入砂锅中炖着,又让无事可干的扈娘子与沈之安两人在一旁剥板栗。

    自己则手脚麻利地将排骨剁成块,与萝卜一同煮上。

    不多时鸡肉的香味从砂锅中溢出,沈之禾取过两人剥出的板栗倒入砂锅之中,只掀开盖子的那一瞬,头一次见识到这种架势的扈娘子险些被香迷糊了,鸡汤上漂浮着金黄的油脂,扈娘子舔了舔嘴唇,竟有些馋了。

    “二娘子淘三碗米煮饭。”沈之禾锅铲翻动着锅里的排骨炖萝卜,排骨炖的软烂,筷子一夹那肉就能脱骨而下,最后撒上一把葱花出锅。

    眼瞅着就到了午时,沈之禾的菜也做好了,板栗炖鸡,萝卜炖排骨,樱桃肉,猪油渣炒菘菜,醋溜番薯丝再加一碗水蒸蛋,正好凑了六个菜意味着六六大顺。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阵阵敲门声,扈三娘作为新上任的护院,当仁不让,走到堂屋将被王家族人修好的大门打开,只见周莹笑意盈盈立在外头。

    不防瞧见一个生面孔,笑意顿时僵在脸上,她抬脚往屋里走去,却被扈娘子一把拦住,身后的陆今屿等人亦是满脸疑惑,沈小娘子去了何处?

    “阿禾,这是何人为何在你家中。”被拦住的周莹,焦急万分,不顾半点淑女形象,扯着嗓子就喊。

    听得动静,匆匆赶来的沈之禾,看着几人在门前对峙,心中好笑,“昨日不是你让我去买个护院吗,这位便是今日新到任的护院——扈娘子,好了外头冷,快些进屋,饭菜都备好了,诸位入席吧。”

    瞧着桌上摆满了吃食,周莹也不见外,飞快入座,陆今屿则冲着沈之禾行了一礼,才与陆离一同入座。

    她舀了一碗板栗炖鸡便开始埋头干饭,鸡汤

    炖了许久,鸡肉软烂入味,鲜香的鸡汤中带着板栗的清甜,咬上一口板栗,吸满汤汁的板栗软软糯糯,鲜香可口。

    第33章 新品

    温热的鸡汤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冬日的寒气,周莹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她来不及夸赞,夹起一块状似玛瑙的樱桃肉,略吹了吹送入口中。

    樱桃肉炖的极烂,大约是调整了配方,与先前的口感又有些不同,眼下着樱桃肉更为软糯,晶莹剔透的肉块上沾满红色的汤汁,轻嗅一口带着微弱的酒香,与肉味融合得极好,周莹细细品尝过后。

    眼睛亮得惊人,“阿禾,你这手艺若是不开酒楼可真是浪费了。”

    闻言,沈之禾笑了笑,“莫夸了,快些吃吧,这天冷,吃慢些这菜可就凉了。”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扈娘子早就添上了第二碗饭,她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见识也算广博,板栗炖鸡与萝卜炖排骨倒是常见,只是这樱桃肉确实没见过,那四四方方的模样窝在砂锅中瞧着就惹人喜爱,她吃了一块又一块,嘴唇都被那鲜甜浓稠的汤汁黏糊住了。

    “此刻若是有美酒相伴便更好了,这北疆的烧刀子酒性过于烈了,不如金陵的竹叶青,入口绵软。”陆今屿咽下一口菘菜怅然若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先前沈之禾为了去膻味,尝过烧刀子,那味道着实不好,也许等年后天气回暖,自己倒是可以出去寻一寻能酿酒的果子,果酒度数低且温和,平日里还可当做饮料。

    倒是自己再搭配后世的奶茶,那不得生意爆火,想着想着眼前便飞满了金元宝,沈之禾不由笑出了声,身侧的陆今屿诧异抬头。

    只见平日里精明的沈之禾,正一手撑着头傻笑,似乎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梦,他摇了摇头,抬手舀了一勺萝卜汤,抿了一口,排骨的肉香混杂着萝卜的清甜,往日他极讨厌萝卜,总觉得那东西有种怪味,今日试着喝了一口,这滋味倒是意外的不错。

    大约过了半刻钟,几人吃饱喝足,王二娘与扈娘子手脚利落的将碗筷收拾干净后,沈之禾泡了壶山楂茶,“家中简陋没有什么好茶,眼下只有这山茶茶,诸位莫嫌弃。”

    与旁人不同,沈之安的山楂茶中多了半勺蜂蜜,说来那蜂蜜还是自己前些日子在集市中无意瞧见,也算自己运气好,仅剩一罐的蜂蜜被自己买了回来。

    “阿禾,铺子年后才能开业,年前你不如将糕点放到阿兄的铺子中寄卖?”周莹今日去瞧了一家铺子,位置倒是不错,之前是酒坊,因店家年纪大了要去州中寻儿子,这才将铺子转给自己,里头的家伙什都得拆了重来,要些时间。

    “那岂不是会有些麻烦周郎君?”

    “无甚麻烦,这点心铺子本就准备开分店,到时候小娘子可得一视同仁。”周尧低头喝了口水,摆了摆手,他看了眼站在门前望着屋外雪景的陆今屿,想着他先前似乎惹恼了沈小娘子,有心替他邀功,复又开口,“小娘子还不知那王大郎的下场吧。”

    话音一落,沈之禾来了兴致,今日买护院便是为了防着王家使坏,心中这憋着气,原本还想着明日出摊时,打听一他的消息,没想到周尧知道,“如何?可是关入牢中了?”

    大邺民风开放,女子地位虽说不及后世,但也不低,律法规定若是欺辱女子至少杖责三十大板,视情节严重者关押或流放。

    “因那钱婆子子女嫌她丢人,并未出面状告王大郎,县衙最初的判决便是杖责三十大板结束,谨之听后不满,便让陆离领着他的腰牌去了趟府衙,如今那王大郎不仅要挨板子,还得去采石场做苦力。”周尧笑眯眯地说道,心中也是痛快,且不说自家同沈小娘子关系不错。

    若是寻常女子受了此等委屈,估摸着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也怪这府衙上下皆是一群不干事的废物。

    看着门口身姿笔挺的少年,沈之禾心中一暖,虽然陆今屿的身份并未明说,但她心中有了猜测,她越过周尧冲着不远处的陆离道:“若是陆郎君有什么想吃的,劳烦陆小郎君提前告知一声,我好提前备下。”

    “记下了,劳烦沈小娘子。”陆离一拱手,扭头看向门口的堂兄,他眼力极好,看似并未听屋内几人讨论的人,如今耳尖通红,他裂开嘴,无声一笑。

    待到几人离去后不久,赵铁匠的阿兄便驾着骡车将那两只火炉送来,瞧了眼两间屋子的土炕,量好尺寸,与她说好明日未时之后来修,便又驾着骡车离开。

    只余自家几人,眼下与王家关系闹僵,那豆腐脑的生意自然是不能再让她做,沈之禾坐在桌前,目光落在扈娘子的身上,心中暗道先前自己不过是因为不愿意自己磨豆浆,才将那豆腐脑的生意丢出去。

    如今家中多了两个人,还有个身手不错的女镖师,“扈娘子,我还未与你说工钱,我这包吃包住,一月给你一两银钱,若是干的好年末还会有分红,你看这样可好,二娘子也是这般。”

    闻言,扈娘子大喜,今日自己来此瞧着这家徒四壁的模样,还有些害怕这小娘子发不出工钱,虽说做的吃食确实很好,但自己总不能白打工,虽然这一月一两银钱比不上自己走镖时所赚。

    但不用风餐露宿,日日还有热腾腾的饭菜,可比走镖舒坦多了,她点了点头,“若是小娘子有何重力活,只管唤我,我旁的没有就是力气大。”

    闻言,沈之禾摸了摸下巴,心中暗赞一声,真是上道,都无需自己提及,她便主动开口,“正好有一事要劳烦娘子,我这豆腐脑需要用屋外的石磨磨豆浆……”

    话还未说话,王娘子将外头的夹袄一脱,丢在椅子上,扛起今日买的黄豆便朝外头走去,那暴起的肌肉线条流畅,沈之禾看着都眼馋,她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眼睛一亮,没有扈娘子那般漂亮的肌肉,但自己也算有些。

    “小娘子,我不能要那一两银钱。”王二娘低着头,局促地捏着自己的衣摆,自己阿兄险些害了沈小娘子,自己承蒙她收留,怎好要她的工钱。

    一时间屋内静寂无声,沈之安趴在桌上玩着陆今屿今日给他带来的七巧板,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凝滞,他愣愣抬头,只见阿姐满是严肃地瞧着王家姐姐。

    “我知你因你阿兄的事对我有愧,但你是你,你阿兄是你阿兄,你在我这做工,工钱便是你应得的报酬,莫要推辞,好了,我们得快些准备明日摆摊的吃食。”沈之禾瞧着她似乎还有话说,摆了摆手,不欲多纠缠。

    她起身走至柜子前,看着柜子里的面粉,先前买的猪棒骨,还有周家塞给自己的牛羊肉,不如明日再加一份胡辣汤,前些日子在周家做了一次,瞧着那几人似乎都爱吃。

    沈之禾挽起袖子,瞧了眼乖乖玩着七巧板的沈之安,使唤着王二娘生火,自己则是将大骨头炖上,随后将牛羊肉丢入水中泡去血水,这才放入锅中炖煮,心中想着这胡辣汤可得卖贵些,毕竟自己真材实料下去。

    大约炖了一个时辰,锅中的牛羊肉软烂无比,沈之禾捞出里头的牛羊肉,取了一只木桶舀出骨汤,只余四人份的量,留作今日晚饭用,又想着胡辣汤与水煎包或者锅贴更配。

    当即使唤王二娘剁肉和面,自己则在一旁准备胡辣汤的食材。

    暮色沉沉,扈娘子扛着一桶豆浆踏入屋中,对上沈之安敬佩的目光,她心中欢喜万分,这娃娃着实可爱,她忍不住抬手捏了捏沈之安软乎乎的脸颊。

    与此同时,胡辣汤霸道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沈之安着急忙慌抛下手中的七巧板,朝着灶台跑去,扒拉着灶台,踮着脚却也瞧不见锅中情形。

    忽然他身子一轻,被人从后头抱了起来,他扭头看去,原是自己被扈娘子抱在怀中,贴着她温热的胸口。

    “快些尝尝,若是觉得不错,明日就带去摊位上卖。”沈之禾笑着点了点沈之安鼻尖,如今家中人多了,他活泼了许多,年后看看请位先生替他开蒙吧。

    胡辣汤浓香扑鼻,入口香醇,因手头没有花椒,少了一分麻,虽比不上后世味道那般正,倒也还不错,大邺花椒价格昂贵,且一般都在药铺中,待往后赚了银钱买些花椒

    再继续改善口味。

    虽有辣味却也不呛人,炖得烂烂的肉糜顺着喉咙往下,甚少吃辣的扈娘子鼻尖通红,大呼过瘾。

    而一早就尝过胡辣汤的沈之安,正自己捏着勺子抱着碗吃得正香。

    王二娘则是夹了颗水煎包,菘菜猪肉馅的水煎包底部煎得焦脆,她咬了一口汁水溢满口中,松软的包子皮吸满汤汁一口下去,猪肉的香味带着菘菜的清甜,香了她一个跟头,“小娘子,这等吃食恐怕得胜楼的厨子都做不出来。”

    “那快些吃完,再与我一同包些水煎包,再包些锅贴,明日一并带到集市去卖。”

    次日清晨,扈娘子将炉子木桶逐一搬上推车,忽然噗嗤一笑,几人循声望来,皆是笑出了声,原本宽敞的小推车上挤挤挨挨塞满了东西。

    先前卖的吃食少,不觉得今日加了两个大木桶,一瞧确实有些小了,倒也不用换新的,反正摆摊不过是过渡罢了。

    “沈小娘子,你可算出摊了,那樱桃肉今日可还能预定?”行走间遇上以往的食客,迫不及待跟上沈之禾的推车,瞧着她日益壮大的队伍。

    “看来小娘子赚了不少,今日竟有这么多人一同出摊,可是又做了新的吃食?”

    闻言,沈之禾只笑了笑,“哪有赚什么银钱,不过前些日子有小毛贼闯入家中,请了个护院。樱桃肉今日我也带了不少,郎君莫急。”

    第34章 出摊

    寒风瑟瑟,胡辣汤的香味从木桶盖子的边缘溢出,有凑得近的路人吸着鼻子,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沈之禾推车的另一只大木桶上。

    总算行至自己原本摆摊处,卖油糕的阿翁,早早支起了炉子,油香四溢,远远瞧见沈之禾,满是褶子的脸上笑开了花,说来也是奇怪,自打这小娘子来此摆摊后,自己的油糕比以往卖的翻了一倍。

    浑浊的目光瞧着沈之禾身后的两位女子,阿翁笑道:“瞧着小娘子这几日在周家赚了不少银钱,如今帮手都添了两个。”、

    闻言,沈之禾只笑了笑,并未应声,转头指挥着扈娘子将推车停下,因街道两侧摆着各式各样的小食摊,红叶镇的街道极窄,勉强能过一辆马车,因着快过年了,不少摊位都未摆出。

    边上有不少空位,沈之禾招呼着两人将昨日从木匠铺子取回来的折叠桌椅摆开,那样子瞧着倒是与后世的大排档差不离。

    摊位刚刚摆好,陆陆续续便有食客赶来,照常点了份馄饨与小笼包,只是与先前不同,如今有了桌椅倒不用当街站着吃了。

    就在此时方才嗅到胡辣汤香味的男子,快步上前,走至推车前,瞧着沈之禾还未打开的木桶,刚要开口,便看到沈之安抱着沈之禾的小腿,仰着头,眨巴着自己又圆又大的眼睛道:“阿姐,之安想喝胡辣汤。”

    那模样真是萌化人心,莫说是胡辣汤,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沈之禾当场就要摘给他,当即掀开木桶上盖子,取过沈之安专用的小碗,替他舀了一碗。

    那带着辣味的热腾腾的香味铺面而来,那男子一没留神打了个喷嚏,指着那木桶道:“小娘子,这是何物?光闻着味道就很奇特。”

    将手中的勺子塞入沈之安手中,瞥了眼另外两人,瞧着她二人不停吞咽口水的模样,心中好笑,今日晨起明明都用过朝食,就是这胡辣汤,怎么几人都是一副吃不饱的模样,“这叫胡辣汤,乃是用大骨头熬制的骨汤加上牛羊肉,辅以各种香料所制成,郎君可要尝尝?”

    说着话,手中动作不停,替扈娘子与王二娘一人舀了一碗,扈娘子食量大自是不会推脱,接过碗就坐到了沈之安身旁,一大一小抱着碗吃的正欢,王二娘虽说有些馋,但早食吃得不少,如今自然是吃不下的,为难地摇了摇头,“小娘子,我只是有些馋,眼下还是吃不下的。”

    沈之禾瞧了她一眼,面色如常,确实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撒谎,她端着碗走到扈娘子身旁,“娘子再多喝一碗罢。”

    “这胡辣汤一碗多少银钱?”男子瞧着两人埋着头,吃得一声不吭,尤其是那女子喝完第一碗后,又将手伸向了第二碗,且方才那二人的模样自己也瞧见了,那馋的样子不似假装,有些心动。

    “一碗二十文,我这胡辣汤皆是真材实料。”瞧着那人脸色骤变,沈之禾大勺舀起一勺,只见浓稠的汤汁里肉糜清晰可见,足见用料之实诚。

    见此,男子面色好了许多,只是这小小一碗汤要卖二十文,着实有些贵了,哪怕得胜楼的牛肉汤也不过十五文一碗,虽说里头没几块肉,但那可是从京城来的大厨掌勺。

    这小娘子不过十四五岁,又是摆在街边的小食摊,何至于一碗汤卖这般贵,男子上下打量着沈之禾,有心尝一尝那胡辣汤,奈何价格着实贵了些,只要退而求其次点了碗馄饨解解馋,心中却还是不满。

    瞧着那人端了碗馄饨坐下,早在定价之时,沈之禾心中便有预料,初时这胡辣汤恐怕不好卖,不过无事酒香不怕巷子深,若是自己往后要开食肆,也不能只单单针对平民客户,也得考虑考虑中高层。

    正想着,手中动作不停,沈之禾取出昨日自己与王二娘包的水煎包,在平底锅中刷了一层油,将水煎包逐一摆好,直到底部煎得焦黄,倒入一碗面粉水,“滋啦”一声,面粉水沸腾起来。

    巧的是沈之禾刚将锅盖掀开,吴永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人未近声先至,“小娘子何时歇年?可否在年前订上半斤樱桃肉?”

    热气蒸腾而起,只见平底锅中卧着十数个小巧玲珑的水煎包,随着沈之禾的动作露出包子金黄焦脆的底部,吴永吸了吸鼻子,肉香扑鼻,油香四溢,他指了指锅中的水煎包道:“小娘子给我来两个。”

    目光一转,落在一旁冒着热气的木桶上,方才还未靠近自己便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似乎与先前小娘子所做的辣椒油,有异曲同工之妙,凑近一瞧只见木桶中装着半桶不知名的汤,隐约能便认出里头有不少肉糜,还有木耳等。

    “小娘子这是何物,如何卖的?”吴永好奇的目光扫过四周,想看看是否有人吃了,奈何周围之人所用的皆是馄饨小笼包,一时间大失所望,斜倚在推车前,瞧着她将水煎包夹入碟子中。

    “水煎包一个四文钱,两个八文,胡辣汤一碗二十文。”沈之禾将剩余的水煎包夹起放入食盒中,复又取出十数个锅贴放入平底锅中煎熟。

    闻言,吴永端着碟子的手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心中暗道一声好险,得亏自己没有在问价之前要上一碗,这汤着实贵了些,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端着碟子寻了一处空位坐下。

    刚坐下,想起沈之禾还未回复自己,那樱桃肉的问题,当即高声道:“沈小娘子,我可否订上半斤樱桃肉?”

    “自然可以,若是诸位还有要订樱桃肉的,找二娘子登记。”沈之禾抬头笑了笑,指着一旁的王二娘说道。

    而一旁卖油酥饼的李梅瞧了许久,因着许久未见王二娘子,只觉得那女娘有些眼熟,迟迟不敢相认,如今沈之禾所言总算让她确定,抬脚就朝几人走来。

    “几年未见,二娘子都长这般大了,先前见你才到我这,如今瞧着都比我高了。”李梅一把拽着王二娘,与她套着近乎,对上她迷茫的视线,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笑意盈盈,“不认得我了?我是你伯娘啊。”

    阿爹还在时,自己就被卖到了秦家,莫说李梅,连自己去了秦家后出生的幺弟,自己都不甚熟悉,她紧张的看着眼前之后,目光游离,最后求救地目光落在沈之禾身上,

    “二娘子,快些记账,莫与旁人攀谈,若是记错了,可是要扣工钱的。”沈之禾将锅中煎熟的锅贴再度装入食盒,目光掠过李梅,冲着王二娘道。

    “你这小娘子好生不讲道理,我与嫡亲侄女聊上两句又能误什么事?”李梅心中不满,自己本想直接与沈之禾套近乎,奈何先前她那四两拨千斤的架势,瞧着就不好糊弄,眼下有这么个沾亲带故的侄女在此,怎能错失机会。

    拿着食盒的手一顿,沈之禾抬眸望向李梅,“娘子不知,记账一事不得分心,若是记错了,到时候漏了那位食客的樱桃肉,您替我补上吗?”

    眼前的小娘子语气温和,李梅后背却莫名起了一身冷汗,小声嘀咕,这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还敢这般横,我倒要瞧瞧往后有哪个男人能瞧得上你。

    灰溜溜回到自己摊位前,暗骂王娘子废物,不仅没将这小娘子拿下,竟还把自己长子搭了进去,李梅藏在自己摊位后,瞧着沈之禾取过一只口径较深的小木桶,装满胡辣汤,与先前装了水煎包与锅贴的食盒放在一起。

    就在此时,陆离骑着高头大马从东边走来,远远看到沈之禾,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小娘子,今日可是煮了胡辣汤,我远远就闻到了,快给我来上一碗。”走近后,陆离翻身下马,笑着道,“这天寒地冻,来上一碗胡辣汤正好。”

    说罢,陆离冲着沈之禾眨了眨眼,她心中好笑,自己摆个摊一个个都上来给自己当托,若不是自己手艺不错,还真以为着胡辣汤味道极差呢。

    话虽如此,沈之禾取出一只青色的瓷碗,舀了一碗胡辣汤,又配上水饺包与生煎各四个,端到陆离桌前,“小郎君慢用。”

    陆离此人,时常打着周家的名号来沈之禾摊位买吃食,大抵是名人效应,自打自己与周家搭上了关系,自己的生意比先前还要好上不少,她将一早备好的食盒提到陆离桌前,“小郎君,这是周家今日订的吃食。”

    “晓得了,小娘子手艺又好了不少,这胡辣汤越发香醇浓郁了,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当真是冬日驱寒的好东西。”今日的胡辣汤里头满是肉糜,微辣的汤汁顺着喉咙下滑,不消片刻,陆离腹中升起一阵暖意,驱散全身的寒意,“再配上这水煎包,焦香酥脆,肉质鲜嫩。”

    此言一出,吴永便坐不住了,他家境不错,家中开了布坊,吃穿自是不愁,原本就馋这胡辣汤,方才沈小娘子在那木桶中装胡辣汤他可瞧见了,周家人都爱吃的东西,他势必要尝尝。

    “小娘子,给我来一碗。”

    有人起了头,那后面自然是不愁了,一时间原本吃着馄饨的食客,皆喊着来一碗胡辣汤,沈之禾又圆又亮的杏眼都笑眯了起来。

    牛羊肉是周家带回的,面粉是王家族人撞坏自家大门赔的,换而言之,今日的胡辣汤,除了里头的木耳黄花菜豆皮等,其余自己未花一文钱。

    瞧着一碗接一碗的胡辣汤卖出去,沈之禾笑开了花,若日日都能这般,年后自己定能将食肆开起来,一时间沈之禾干劲满满。

    第35章 吃白食

    眼见着沈之禾跟前的木桶即将见底,等在不远处的几名男子变了脸色,心中暗道,这小娘子如今都聘用了两个人,必然是在周家赚了不少,怎么如今越发抠门了。

    先前出了新的吃食,皆会让人免费试吃,他们几人都在此处等了有小半个时辰,眼睁睁瞧着她木桶中的胡辣汤越来越少,心中焦急,身旁自己占不上便宜,再瞧见又一人要了碗胡辣汤,几人按捺不住了,对视一眼,朝着沈之禾摊位走来。

    离沈之禾最近的吴永,听得动静抬头,瞧见那几人靠近,定睛一瞧竟是镇子上有名的几个白吃白喝的无赖,瞧着几人径直朝沈之禾走来,他开口提醒,“小娘子,小心那几人,可都不是善茬。”

    闻言,沈之禾撩起眼皮,看了那几人一眼,心中了然,前些日子在自己摊位上吃白食的就是这几人,那架势估摸着是以为自己会免费试吃胡辣汤来吸引食客,那可真是小瞧了自己,且不说胡辣汤原料用的是上好的牛羊肉。

    哪怕不是,如今自己客源稳定,倒也不用再搞什么免费试吃,那本就不是什么好手段,不过是前期为了吸引食客罢了,瞧瞧才试吃了几次,就被这地痞流氓盯上了。

    为首那人,站在沈之禾摊位前,抬头望向推车上的木桶,粗粝的指尖叩了叩桌板,冲着沈之禾指使道:“那什么胡辣汤,舀一碗给我尝尝,好吃我再付钱。”

    “小本经营,概不赊账。”那理直气壮的语气,简直要把沈之禾气笑了,想吃白食便直言想吃白食,还先尝尝,好吃再付钱,真当她是傻子,她仰着头直视眼前的壮汉,冷声道。

    被拒绝的壮汉,自觉在小弟面前被驳了面子,他面色一沉,目露凶光,撑在推车上,蒲扇大的手掌就拍向沈之禾,惊得吴永一身冷汗,站起身子就要帮忙。

    谁料一阵杀猪般的叫声传来,原是方才还在沈之禾身后的扈娘子,死死捏住那壮汉打向沈之禾的手,用力一拧,他就发出一声惨叫,沈之禾站在原处,上下打量着此人,忽的笑了笑,“瞧着郎君四肢健全,怎尽做些不要脸的勾当,想吃白食也就罢了,还对我等女郎动手。”

    说话间,扭头看了眼沈之安,瞧着他似乎并不害怕,正在教王二娘玩双路,那东西还是周莹瞧着有趣送来的,没想到之安倒是有些天分。

    那人被扈娘子一招制服本就羞愤欲死,如今听着沈之禾奚落的话语,面色涨得通红,扭头冲着那几个愣在原地的年轻男子喊道:“还愣着做什么,上啊。”

    几人这才醒过神来,四处张望一番,顺手拎起凳子就朝扈娘子跑来,红叶镇的人早就瞧惯了此等场面,这几人隔几日便在集市上要上演一次全武行,都是见怪不怪的事,食客淡定地坐在原处。

    一边喝着胡辣汤嚼着水煎包,一边瞧着那几人被扈娘子一手撂倒,真是没眼看,几个大男人打不过一个女子,说起来,这还是这几人头一次吃瘪,以往被他们讹上的人,都是捏着鼻子,自认倒霉,所以这几人在红叶镇嚣张得很,今日可算是提到硬板了。

    他郑三也不去打听打听,连那李家的纨绔在沈小娘子手中都落不得好,更何况他,如今沈小娘子又搭上了周家的关系,他竟还敢来此放肆。

    瞧着几人要么抱着胳膊,要么抱着腿躺倒在地上不住地哀嚎,沈之禾从摊位后头绕出,眼前一片狼藉,自己定制的折叠桌椅东倒西歪,瞧着还有一两张断了脚。

    她面色一沉,抓起摊位上的算盘走到郑三面前,“今日你打坏了我三张桌子,我这桌子是找钱木匠定制的,整个红叶镇寻不到第二家有,桌子一百文一张,一共三百文,赔钱。”

    闻言,郑三躺着地上捂着自己的胳膊,鬼哭狼嚎,直言自己的胳膊被人扈娘子打断,要让沈之禾赔他钱。

    众人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竟开始猜测沈之禾会如何治他,毕竟迄今为止,寻她麻烦的均无好果子吃,红叶镇苦郑三久矣,奈何此人先前在外当过兵,有几分拳脚在身上,打起架来招招狠辣,连衙差见他都十分头疼。

    “你日日混迹在集市中,应当知晓我与周家关系不错,我知你要说周家算得了什么?毕竟你连县太爷也不怕。但你可知借住在周家的那位地身份?他极爱吃我做的吃食,若是我说我的手被你打断了,做不了饭,你猜他会如何?”

    沈之禾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白嫩的胳膊,慢条斯理道。

    大约是想起王大郎的惨状,郑三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旁人不知,他却知晓的一清二楚,昨日他与在府衙当差的兄弟吃酒,原本王家塞了银

    钱,想让县太爷就此了结这桩案子,本来一切都好好,晚上那王大郎便能回家。

    谁料午时一位年轻的郎君带着一块玉牌进了县太爷的书房,再出来,王大郎便挨了三十大板,当天就送去了采石场,据说要干满三年才能归家,微可谓极惨。

    想到此处,郑三背后一凉,那位郎君似乎就是方才取了食盒走的那位,他哆嗦着手,从怀中取出三串银钱,塞入沈之禾怀中,“给你。”

    说罢,也不敢再装疼,麻溜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地上的小弟,火烧屁股似地钻入人群中消失不见,心中暗道这小娘子当真是个狠人,那眼神瞧着似乎只要自己不给钱,她就真能折了自己的手腕嫁祸给自己一般。

    若沈之禾知他心中所想,势必要嘲讽他一番,断手多疼,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本以为还要再费些口舌,结果自己刚说完,他就被吓得面色惨白。

    “今日扰了诸位用餐的兴致,为表歉意,今日吃食均打八折。”

    “小娘子大气。”闻言,众人欢喜,原本嫌胡辣汤贵的食客,借此机会也要上了一碗,入口便被胡辣汤独特的口感征服。

    不多时,原以为卖不掉的胡辣汤一售而空,几人将碗筷收拾好后,王二娘捏着账本过来要与沈之禾对账,她手一挥,“回去在对,眼下家中有了火炉还没炭火,先去买些炭火,唔,今日中午我们吃麻辣烫吧,正好再去买些食材。”

    王二娘与扈娘子闻言面面相觑,先不说麻辣烫是何物,这沈小娘子的思维实在跳脱得厉害,片刻竟从炭火跳到了吃食上头。

    “阿姐,麻辣烫是什么?”沈之安收拾好自己的双路棋,正好听了一耳朵。

    “是一种极好吃的东西,它有许多口味,回去做了之安便知道了。”摸了摸沈之安的脑袋,沈之禾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她极爱番茄鸡蛋汤底,可她来了大邺一月有余,都未曾在集市见过番茄,也不知这个时代有没有番茄这种食物。

    若是没有,那可真是一大损失,沈之禾牵着弟弟走在前头,扈娘子推着车与王二娘落后步。

    卖炭的铺子不远,几人不过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停在了邹家炭火前,“娘子,炭火多少钱一斤?”

    柜台后打着算盘的妇人抬头,“三文钱一斤,小娘子要几斤?”

    “那便先来一百斤吧。”沈之禾快速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银钱,今日一日估摸着赚了两千文银钱,先买上一百斤,两个炉子也够用上一个月。

    “三百文。”

    “可否帮我们送回去,在西边鸽子岭五十八号。”沈之禾瞧着伙计将一百斤炭从后院搬出,那沉甸甸的模样,看着自己几人也搬不动。

    妇人当即脸上堆满笑容,“自然是可以的,送货上门还需再加二十文。”

    闻言,沈之禾一阵肉痛,心中思量着如今自己生意也算红火,每日买的食材分量也不少,日日推着这小推车也费力,不如过些时日瞧瞧,买个拉车的牲口。

    因今日打算做麻辣烫,沈之禾买的食材种类要比以往多上不少,甚至还咬了咬牙买了一块牛油。

    回到家中,她先将扈娘子磨好的豆浆倒入锅中煮沸,教会王二娘如何制作腐竹后,自己便开始安心制作麻辣汤底。

    她想着反正几人皆能吃辣,就直接利用牛油做了一锅香辣的汤底,其余的比如骨汤,菌汤等等,待吃饱喝足后再说,不多时沈之禾将切好的各种食材倒入调制好的汤底中。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麻辣烫香浓的味道在整个屋子弥漫开来,沈之禾接过王二娘递来的腐竹,起锅烧油将它炸的酥脆,浸泡在麻辣烫中,不过片刻便吸满汤汁。

    咬上一口,嚼劲十足,又因吸满汤汁,原本带着豆子清香的腐竹酥软可口。

    沈之安抓着勺子,舀了一块切得薄如蝉翼的牛肉,送入口中,不同于胡辣汤中肉糜入口即化,这牛肉肥瘦相间,鲜嫩多汁。

    四人吃得嘴唇通红,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尤其的扈娘子,她应当不是北疆人,吃辣能力略逊一筹,连鼻尖都是汗珠。

    “冬日吃这麻辣烫真是痛快,一身的寒意都被驱散了。”扈娘子脱去外袍,只着单衣,露出精壮的身材。

    “扈娘子不知,还有一种吃食叫火锅,那才是冬日的绝佳吃食,只是那锅子比较麻烦,需寻铁匠定制,底下炉子一边烧一边吃,再配上一壶小酒,那才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沈之禾想着火锅怅然若失,有些怀念前世的打边炉,原汁原味的锅底更能显露食材原本的味道,再来上一杯港式奶茶,那日子可是舒坦极了。

    第36章 腊八

    一碗香辣可口的麻辣烫下肚,将方才在外头带回的寒气驱散殆尽,沈之禾回想着今日所用的寥寥可数的几种食材。

    心中暗自琢磨,今日所做的麻辣烫味道虽然与前世差不离,但食材还是少了些,前世那些福袋,肠类估计是复刻不出来,当然腊肠除外,腊肠的制作方法还是比较简单,那些丸子类倒是可以手工制作,明日收摊后从集市买些食材回来,正好瞧瞧有没有晒干的香菇卖,毕竟除了撒尿牛丸以外,香菇贡丸的味道也是很不错的。

    手不自觉地搅动着碗中的麻辣烫,沈之禾有心将它作为新品放到摊位上卖,奈何小推车空间有限,根本施展不开,更别提让食客挑选自己喜爱的食材了,她收起碗筷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得尽快赚钱,将食肆开起来,不然自己诸多美食都上不了。

    “小娘子为何叹气?”扈娘子好奇开口。

    “我要何时才能攒够开食肆的银钱啊。”沈之禾盘算着手中的银钱,仰头长叹,周家虽给了自己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但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不想动它,开食肆的铺子倒是不担心,阿爹不过欠了林爷三十两纹银,自己攒攒也就够了,到时候去寻他将这铺子赎回来便可。

    有了铺子装修,添置物件又是一大笔开销,真是令人苦恼。

    “小娘子手艺好,今日一日便赚了上千钱,开食肆想来不难。”扈娘子笑了笑,温声安抚。

    今日随着沈小娘子在集市摆摊,她瞧着那络绎不绝的食客,心中惊叹,早知沈之禾是个有能力的,没想到竟这般厉害,想来能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撑起整个家,自然是有能力有手段,不愁出不了头,看来自己算是跟对了主子。

    几人正说着话,来替沈之禾修理火炕的赵铁匠阿兄与送炭火的伙计在门口汇合,吆喝声从屋外传来,沈之安飞快放下手中的棋子,哒哒哒跑向门口。

    瞧着他如今略显活泼的背影,沈之禾心中欢喜,似乎从周家回来后,之安便再也不像先前那般胆小怕人,今日晨起又跟着扈娘子练了一招半式,如今真是自信满满的时候。

    “沈小娘子,您瞧瞧一百斤炭皆数送到,一斤不少。”送炭的伙计,瞧着沈之禾跟在一个娃娃身后出来,咧嘴一笑,将手中的账单递到她跟前。

    待沈之禾确认后,伙计飞快将两大袋炭火从车上扛下,帮着她搬到灶房中,这才作了个揖离开,“小娘子若有需要欢迎再来。”

    瞧着骡车晃晃悠悠离开,沈之禾这才转身回家,就在她关门的瞬间,隔壁原本紧闭的窗子,稍稍拉开了一点,面色苍白的王娘子透过那条缝隙,目光阴狠地瞧着沈之禾。

    沈之禾使唤王二娘揉面,自己则牵着沈之安跟着赵四踏入卧房,瞧着他拿出不少工具,其中有一个放着零零散散小件的器皿,里头四四方方用铁片隔出不少小格子,见此她忽然灵光一闪,心想虽然现在自己卖不了麻辣烫,但可以卖后世的关东煮啊,简单方便还美味。

    用麻辣烫汤底调一个辣味,

    再用猪棒骨吊个高汤,眼下没有苹果与海带,但猪骨汤鲜美再加些萝卜与菇类,应当不影响口感。

    不过在做关东煮前,得先将煮关东煮的锅子解,沈之禾一摸下巴,倒了杯热茶快步走到赵四身旁,与他套着近乎,“师傅,您这匣子瞧着倒是有些巧思在里头,可是你自己所做?”

    埋头处理土炕的赵四,灰头土脸地接过沈之禾递来的热茶,骄傲道:“这是我弟弟赵五,小娘子先前不是见过他,你屋中所用的炉子就是出自他的手。”

    沾满尘土的手指了指屋中的炉子。

    闻言,沈之禾心中大喜,先前在铺子中就知赵铁匠手巧,那日也确实存了以后做火锅生意时,找他定制锅子的想法,只是那会心中还有些忐忑,不知他能否做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今日瞧着这装着零散小件的匣子,长舒了与一口气,放下心来。

    当即决定明日一早便去铁匠铺子,寻赵五定制一个,明日还得去周家的点心铺子送宾客先前在周家茶宴预定的糕点,还好王二娘瞧着闷声不吭的,手倒是很巧,人也聪慧,自己不过教了她两回,她就将海棠糕与梅花糕的做法学得七七八八,帮自己分担了不少。

    若单单自己一人,恐怕做到明年都做不完,不如今日将做海棠糕的锅子也画出来,看看赵五能不能将它打出来,若将那个做出来了,那可真是能省下不少时间,原因无它。只因那日的宾客,大多订的都是海棠糕。

    “小娘子,你这土炕得推了重砌,待明年开了春,天气回暖了,我再来帮你砌吧,不然你们今日都没地儿睡,我瞧你窗子用毛毡挡风,屋内点个暖炉,也不算冷。”一身泥灰赵四从炕洞中钻出说道。

    顺手取过架子上布巾递到赵四跟前,笑着道:“劳烦师傅,您洗把脸再走吧。”

    “多谢。”赵四到道了声谢,接过布巾随意擦了擦脸就准备离开。

    送走赵四后,沈之禾将杂乱的卧房收拾干净后,走到灶房,准备着明日摆摊所用的食材,一边琢磨这关东煮的配方,忽然她抬脚朝屋外走去,路过扈娘子,轻拍她肩膀道:“娘子随我来后门口。”

    屋后是一片树林,因深冬枯树林立,白雪皑皑,偶尔得见一两株绿色的植物,沈之禾领着扈娘子径直走到屋子西侧的角落,只见一丛青葱欲滴的竹子,拔地而起。

    依稀记得前几日这处的竹子才冒了头,不过几日竟长得比屋子还高,沈之禾指着其中一根又粗又直的竹子,冲着扈娘子道:“劳烦娘子将这根竹子砍断,均匀断成半尺长,然后将它劈成不扎手的竹签。”

    次日沈之禾收摊后,她留下扈娘子与沈之安在摊位前看着小推车,自己则领着王二娘朝周家点心铺子走去,沿途街道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更有甚者有些铺子竟跟后世一般,在门口空地摆了个摊位便宜卖店铺中的货物,颇有后世清仓甩卖的架势。

    “后日就是腊八了,听说了吗,镇上来了一家杂耍班子。”

    “是吗?那今年腊八必然十分热闹。”

    “是啊,听说那班子是从京城来的呢!似乎还给皇亲贵族表演过。”

    “若真是如此,后日我定要来瞧瞧,我还从未去过京城呢,能看看京城来的杂耍也是好的。”

    ……

    交谈的几人从沈之禾身边路过,她嘴角一勾,暗道她赚钱的机会来了,务必要让赵铁匠明日就将那锅子做出来,自己再炸上些小吃,类似后世的鸡块鸡排,再配上一些想软可口的糕点,最后来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撞奶,必然能趁此机会赚个盆满钵满。

    “嘿嘿。”一声轻笑从身侧传来,王二娘扭头看去,只见一向沉稳的沈之禾,神色放空,脸上露出一抹堪称猥琐的笑容。

    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王二娘抬手摸向沈之禾额头,生怕她过于劳累生病无人知,“娘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温热的触感贴在额头,沈之禾从畅想中猛然惊醒,她抹了把干燥的嘴角,“无事,只是想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走我们快些将糕点送到一品轩,趁着时辰早再去一趟铁匠铺。”

    两人步履匆匆,大约是周尧早就打过招呼,又或是今日恰好林掌柜在此,无需沈之禾多费口舌便将糕点收好,将银钱结算给了她,掂量着手中荷包的重量,沈之禾心中越发欢喜,与周家人合作就是爽快,出手大方。

    那日似乎听周莹说,周家有一家酒楼,不如直接将豆腐脑的生意交给他家酒楼做算了,毕竟眼下自己更爱腐竹,沈之禾觉得可行,打算过几日找周莹聊聊此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拿着画着煮关东煮锅子的图纸寻赵铁匠,让他尽快做出来。

    婉拒林掌柜喝茶的邀请,沈之禾带着王二娘匆匆离去。

    因她心中装着事,脚下步子飞快,来时一炷香的路程,硬生生缩短至半炷香,她刚在推车前站定,顺手取过纸笔,手下动作飞快,“劳烦二位按照这张单子去采购食材,买完便直接家去,我带着之安去趟铁匠铺。”

    好在那二人都还识字,省了她不少事,四人兵分两路,王二娘自幼被卖到秦家,时常被秦婆婆领出门,将红叶镇摸得清清楚楚,走街窜巷买食材轻而易举,而扈娘子自十四岁开始便跟着镖局走南闯北,见识广泛,寻常人轻易骗不了她。

    两人配合着不过半个时辰便将沈之禾要的食材买全了,甚至比她预估的金额便宜了不少。

    而此刻,抵达铁匠铺子的沈之禾从袖袋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到赵铁匠跟前,只见上头是用炭笔画的一个方形的匣子,“店家,坐着锅子大约需要几日?”

    “这瞧着不难,明日便可来取。”接过图纸,赵铁匠扫过一眼,因沈之禾画的十分清晰,一目了然,那匣子也无甚难点,不过就是比他给阿兄做的深了些亦宽了些,做起来也不麻烦,且快过年了自己手头也没客单,现下动手明日便能将它做好,“五百文定金,余下的取货时再给。”

    闻言,沈之禾心中大喜,想着腊八那日的盛况,也不心疼银钱了,从荷包中数出五百文,放在桌上便领着沈之禾往外头走去,因了了一桩心事,她的步子都轻快了起来,好心情感染了身边的沈之安,等到沈之禾低头,就看到他咧着嘴傻笑。

    “之安在笑什么?”顿时玩心大气,抬手捏了捏沈之安的脸颊,笑着问道。

    被捏着脸颊的沈之安口齿不清道:“阿姐开森,之安也跟着开森。”

    阳光明媚是北疆难得的好日子,姐弟二人逆着人流往回走去,忽然路边传来微弱的呜咽声,沈之禾耳尖微动,那声音听着似乎有些耳熟。

    犹豫间,又是一声微弱的呜咽传来,这回不仅她听清楚了,沈之安也听清了,那是只小狗发出的声音,姐弟二人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街角处一只黄色的,估摸着只有巴掌大的小狗卧在雪地中,浑身冻得直哆嗦,不待沈之禾反应,沈之安拽着她就朝那边走去,他蹲下身子,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狗湿润的鼻尖,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沈之禾,“阿姐,它看着好可怜,我可以养它吗?”

    又圆又大的眼睛中满是希冀,沈之禾不忍拒绝他,加之自己本身也是爱狗之人,点了点了,“之安若是要养,可就要自己照顾好他。”

    “我一定会的!”闻言沈之安大喜,也不顾那小狗身上的脏污就把它抱在了怀中,超大声地说道。

    大约是感受到自己被救的小狗,毛茸茸的脑袋在沈之安怀中拱了拱,睁着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的笑脸,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伸出红色的舌舔了舔沈之安的手心,那濡湿中带着一丝痒意的感激,逗得沈之安不停地笑着。

    姐弟二人带着一只毛发湿漉漉的小狗,迎着阳光踏着积雪,往家赶去,途中沈之禾低着头看着抱着小狗爱不释手的沈之安,心中略有些亏欠,这些日子自己忙于赚钱似乎忽略了他,如今能养上一只小狗陪着他也是不错的,长大后还能看家护院。

    回到家中,不用沈之禾开口,沈之安便小跑着取过一只木盆,倒了不少温水,将布巾浸湿后拧干,替那小狗擦着身上的脏污,他似乎还害怕小狗受凉,特意搬了张矮凳到炉子旁。

    那小狗也极通人性,乖巧

    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任由沈之安替它擦干净,瞧着两个小家伙和谐友爱的模样,另外三人看得心软软的,尤其的扈娘子,与她同岁的女子大多结婚生子,而她至今孤身一人,瞧着如此可爱的两个幼崽,忍不住抱住沈之安亲了一口。

    小家伙愣在原地,脸颊烧的通红,而小狗才不管,哼唧几声,似乎在催促沈之安快些帮它擦干净,沈之禾站在灶台前,瞧着这场景,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容,也许是上天看自己前世孤苦一人实在可怜,便又给了自己重来的机会,让自己享一世亲情。

    沈之安飞快擦开小狗,一把将它捞进怀中,睁着自己乌圆的眼睛,毫无威胁之力地瞪了扈娘子一眼,便躲入卧房之中。

    见此,扈娘子摇了摇头,复又捡起被自己丢下的竹棍,低头削着竹签,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了,“小娘子削这些竹签有何用处?”

    “莫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着沈之禾将煮熟的鸡肉撕成条放入碗中,又倒了些煮熟的面糊搅拌均匀,想了想剥了个煮鸡蛋切碎后,端着碗吃食与清水,往卧房走去,“之安,快让小狗吃些东西。”

    才被沈之安放在地上的小狗,闻着味就跌跌撞撞朝装着吃食的碗走来,头一埋就开始猛吃,显然是饿得狠了,沈之禾瞧着两小只相处的极好,笑了笑,退出了卧房,如今之安也算是有玩伴了。

    回到灶房,沈之禾取出王二娘泡了一个时辰的猪棒骨,丢入冷水锅中,切入洗净的萝卜,丢入几片香叶与茴香后,依次加入不少调味料,“二娘子,劳烦帮我处理一下这只鸡,将鸡腿的骨头剔掉,鸡胸肉也剔下来。”

    “好。”在秦家后厨这些年,旁的不说,自己这一手刀工练得十分不错,只是甚少在人前显露,连她阿娘都不知。

    几人分工明确,一下午忙得热火朝天,总算是在入夜前将关东煮的汤底调了出来,鸡腿肉与鸡胸肉也腌制好了,只剩些丸子还未处理,只待明日收摊回来再处理,还需再买些猪肉,灌些腊肠,又或是腌些火腿,倒是送些节礼给周家,毕竟那日他们送了自己好些牛羊肉,似乎还有些布匹,与小娘子发间常簪的绢花。

    夜色朦胧,三人伸着拦腰,缓缓起身,舒展着自己僵硬的身子骨,略显疲惫的沈之禾当即决定用骨汤煮完面,面条是现成的,过一遍滚水略煮煮便能吃,今日大家伙都累了,沈之禾一人又加了两颗荷包蛋,暗自思忖若是有卤肉便好了,此刻切上一盘肉,就这面吃,又方便又美味。

    只是这卤味也不太好做,虽说北疆与西域靠的极近,红叶镇时常有西域商人落脚,但那香料实在昂贵,且香料商人一般都直接将香料卖给药铺,药铺的香料可谓是价值千金,先前也算是自己运气好,那家香料铺子恰好有自己要的香料。

    若是要做卤肉眼下的她还承受不起,她那猪下水说要处理至今还未搞,便是有些香料实在太贵,如今她手头只有常用的香叶,八角和桂皮罢了,卤肉远远不够。

    她垂着眸从菘菜上扒了几片叶子切好,煮熟后放在面上点缀去,奶白色的骨汤中整整齐齐卷着细细的面条,上头卧着两颗金灿灿的煎蛋,瞧着就十分有食欲,前几日吃的油腻,今日难得吃上一碗骨汤面也是不错的。

    他们日日都是这个点吃暮食,不用喊沈之安便会自己过来,可今日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在卧房中的沈之安还没有动静,沈之禾眉头微微皱起,抬脚就朝卧房走去,推门而入,只见他钻在被子中,怀中抱着小狗睡得正香。

    她笑了笑,轻手轻脚掩上房门又退了出去,反正自己有馄饨,等之安醒了到时再给他下碗馄饨便好。

    时间过得极快,眨眼间便到了腊八,集市上热闹非凡,德胜楼前头的空地上已搭好台子,台下挤挤挨挨围了至少五圈人,沈之禾站在人群外围,瞧着密密麻麻的人,像是看到了满地银钱,领着扈娘子飞快寻了位置不错的地方,将推车停下,摆出自己今日要卖的吃食。

    随即叮嘱扈娘子看好沈之安,早前料到今日人多,本不想带沈之安,奈何如今被几人宠着脾气大了不少,死活不愿一人呆在家中,只好将他带上,眼下瞧着这比肩接踵的人群,沈之禾心中有些担忧,生怕沈之安卷入人群中走散,照着今日的情形,若是走散恐怕很难寻到。

    若是再混着些人贩子浑水摸鱼,不能再想下去了,沈之禾甩了甩头,千叮咛万嘱咐,沈之安不可乱跑,话音未落,熟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阿禾!”周莹从德胜楼的窗子探头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几人,在瞧见沈之禾神色严肃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望了望抱着小狗的沈之安,心中了然。

    提着裙摆就朝楼下跑去,跟在身后的丫鬟对视一眼,飞快跟上周莹的步子,几息之间,周莹便出现在沈之禾摊位前,笑着道:“之安,今日你阿姐肯定很忙,不如随姐姐去楼上包间看杂耍如何?”

    闻言,沈之安有些心动,抬头看了眼沈之禾又扭头看看周莹,正要摇头,“之安随阿莹去吧。”

    冲着周莹感激一笑,若是在周莹身边自己便不用担忧他的安危了,可以安心趁着这次腊八节赚上一笔大的,周家可真是自己的贵人,年礼需备的厚些,沈之禾心中暗道。

    “那阿姐要记得来接我呀。”等着沈之禾答应后,沈之安才抱着小狗,斜挎着一只精致的小荷包,跟在周莹身后朝德胜楼走去。

    再无后顾之忧的沈之禾,起锅烧油,将腌制好的鸡排放入面粉中,直至两面都均匀沾上面粉,放入滚油锅中,随着“滋啦”一声,鸡排在油锅中翻滚,金黄色的外皮渐渐变得饱满,诱人的香气四溢,慢慢地沈之禾摊位前围了不少被炸鸡香味勾来的人。

    这便是为何沈之禾今日卖炸鸡排,因为它的香味足够浓郁,足够吸引人。

    “诸位可要尝尝?今日推出新品炸鸡与关东煮,还有冬日暖心饮品姜撞奶哦~”

    说话间,台上锣鼓声响起,转眼看去原是杂耍开始了,原本还在犹豫的几人,注意力渐渐被台上的喷火吸引,眼见着几人就要离开,忽然一位年轻的女娘从几人中间穿过,径直走向沈之禾……

    第37章 杂耍

    台上锣鼓震天,随着鼓点的节奏,那杂耍愈渐精彩,忽然间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似是台上表演了什么精彩的动作,王二娘踮着脚朝台上张望。

    因身在外围,被人群挡着,个子又不算高,只能隐约瞧见台上那人似乎在变戏法,王二娘兴致高昂地看着,红叶镇来杂耍班子还是头一次,沈之禾招呼着摊位前的年轻女子,余光扫过王二娘,心中好笑。

    “眼下摊位不忙,若是二娘子想去看杂耍,便去瞧瞧。”沈之禾还是难得瞧见王二娘这般开心,这才想起她虽比自己这具身体大了两岁,但在后世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笑了笑道。

    闻言,王二娘眸子一亮,忽然又暗沉了下来,她瞧着眼前挤挤挨挨的人群,心想反正自己也挤不到前头去,若自己走远了,到时候小娘子生意忙起来,自己也赶不及回来,眼下不如趁着人多,多赚些银钱,待日后有了钱,何愁看不了杂耍。

    自己将自己劝慰好,怅然的情绪散去,王二娘取了本书靠在扈娘子身旁蹲在摊位后头瞧了起来,又不认识的便让扈娘子教自己,沈小娘子说得对,不说又多大的学问,人总归是要认字的。

    “娘子瞧瞧要买些什么?”沈之禾将油锅中的炸鸡排捞出,放在一层的铁网上晾着控油。

    鸡排味道极香,像是一把钩子似的勾引着众人的味蕾,外头那层薄薄的面粉化作酥脆的外壳,将腌制入味的鸡肉包裹其中。

    那女子指了指眼前的鸡排,随后开口,“沈小娘子,这个鸡排要上五份,这锅中煮的是何物?”

    她凑近才瞧见沈之禾的摊位上,竟又比往日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铁制匣子,根根竹签倒插在匣子中,眼下正架在炉火之上,从中间一分两半,两侧各有一个凸起的把手,上头裹着木头,因炉火旺盛,锅中的汤水正咕嘟冒着泡,一半奶白色的骨汤,一半上头浮着红油,各种各样的丸子与蔬菜,甚至还有肉片串在竹签上,似有淡淡的香味,却被炸鸡霸道的香味掩盖。

    “这名为关东煮,这一半是骨汤不辣,另一半则是辣汤,您瞧瞧着这牛肉丸,皆是我手工所制,味道鲜美,极有嚼劲。”沈之禾捏着一根竹签拿起,只见半尺长的竹签上串着两颗深褐色的牛肉丸。

    闻言,女子抬头瞧了眼,随后冲着沈之禾道:“那便每样来上五串,可还有其他吃食?”

    “自然是有的,今日小摊推出冬日限定饮品——姜撞奶!”沈之禾掀开用棉布包着的木桶盖子,从里头取出一只削的十分平整的竹筒,“也是要五份吗?”

    看着那女子点头,沈之禾心中乐开了花,方才被杂耍吸引目光的几人,瞧着她一下子卖出这么些吃食,也有些意动,加之如今红叶镇谁人不知沈小娘子所做的吃食美味,连周家都邀请她上门做吃食。

    “娘子,鸡排是十五文一块,关东煮荤的五文一串,素的三文一串,姜撞奶十文一筒,一共一百六十五文钱。”沈之禾快手快脚将那些吃食打包好后,接过那女子递来的银钱。

    嗅着香味凑近的几人,方才也听到了沈之禾的价格,心中暗自想着似乎也不算贵,毕竟沈小娘子那些吃食的用料都是实打实的,不像其他的铺子那般偷工减料,而且方才那女子买的吃食,瞧着分量也不少。

    几人还在犹豫时,人群中挤出一位幼童,手中捏着银钱,仰着头冲着沈之禾大声喊道:“给我来一份最香的那个。”

    成年人会思考一样东西值不值这个价,幼童却不会,从沈之禾食摊上散出去的香味实在浓郁,今日腊八,外头又摆着杂耍台子,旁的不多说,孩子极多,有一便有二。

    衣着整洁的孩子像是攀比,手中捏着银钱接二连三从人群挤出,举着手嚷嚷自己要最香的那个,台上锣鼓震天,沈之禾摊位前叽叽喳喳,耳边像是有一百只鸭在叫。

    幼童声音尖锐,那声音立体环绕声似的不停在耳边响起,沈之禾无奈捂着额头,心中暗道,果然想之安这般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是极少的,无法想象若之安也同眼前这些孩子般吵闹,自己会如何,大约是醒来的那个瞬间,就直接一头碰死,看看能不能穿回现代吧。

    她强撑着笑脸,冲着那几个幼童道:“莫急,慢慢说,一个个来。”

    话虽如此,除了头一个来的那个孩子,站在最前头,剩下几个纷纷吵着自己才是第二个人,沈之禾的话无人理会,她拳头硬了,暗自咬着后槽牙,很不得将那几个吵闹不休的小鬼一脚踹飞。

    而此刻在摊位后头躲闲两人,瞧着沈之禾生无可恋的表情,皆是好笑,在她们印象中沈小娘子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哪怕是面对镇子上最尊贵的人都是不卑不亢,没想到今日竟会被几个孩子难住。

    放下手中的书本,二人兵分两路,王二娘上前点燃推车上另一只炉子,扈娘子则去管教那些调皮的幼童。

    “莫吵,都站好了,稍后那鸡排一人一个,谁都少不了,谁再吵就没有鸡排。”扈娘子以女子之身跟随镖队行走江湖多年,难免沾染了些匪气,只是平日里怕吓着沈之安,便收敛着,今日沉着脸吓唬那些吵闹的小鬼,那真是一吓一个准。

    皆如鹌鹑似的缩在原地不敢多言,生怕扈娘子一个不满将自己揍上一顿,要不说幼童的直觉极为灵敏,扈娘子初时就是这么打算的,反正眼下人多,这几个小鬼这般吵,周围几人早就不满,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与幼童一般见识罢了,可她不同,面子这种东西该丢的时候就得毫不犹豫地丢。

    耳边终于清净了,沈之禾与王二娘飞快炸着鸡排,只想快些将这几个幼童送走,两只油锅一同开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炸好了六块鸡排,用油纸细细包好,提醒着几人小心烫口,这才将鸡排递给几人。

    接过鸡排,那几个孩子吸了一口鸡排的香味,略吹了吹,就迫不及待一口咬了上去,“咔嚓”一口,咬开酥脆的表皮,里头腌制入味的鸡肉鲜嫩多汁,汁水不停地从鸡排上滑落,勾得方才就有些意动的几人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眼见着一名幼童将鸡排吃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其中一人咬了咬牙,心中暗道,不过是十五文钱一份,他还花得起,下定决心后,抬脚便朝沈之禾摊位靠近,“小娘子给我来两份鸡排。”

    “好勒,您稍等。”

    几人瞧着平日里最抠门的人都买了两份,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便也跟着上前买了鸡排。

    对于鸡排的畅销,沈之禾心中早有预料,毕竟油炸的吃食谁人不爱,若不是眼下在北疆的深冬,食材不够多,她能炸的东西更多,比如炸茄子,炸蚂蚱亦或是蝉。

    大约是看杂耍的人瞧着自己身边有人吃鸡排,被那味道香迷糊了,越来越多的人从人群中挤出,围在沈之禾摊位前买鸡排。

    虽说自己早有预料,想着多备上一些,足足备了有三百块鸡排,买鸡就花了她一千五百文钱,哪知不过一个时辰,鸡排售空,她与王二娘用筷子不停翻鸡排,翻得胳膊都酸了,瞧着不停涌来的人,沈之禾只好喊道。

    “诸位,今日鸡排卖完了,不如瞧瞧关东煮,冬日里来上一份也是极为不错的,有辣味,若是吃不了辣还可选择骨汤,且今日推出冬日限定饮品——姜撞奶,乃是用牛乳与姜汁所做,可驱寒暖胃,诸位在这严严冬日看杂耍,想必现在身上极冷,不如来上一碗驱驱寒。”

    “小娘子备的有些少啊。”

    “是啊,今日杂耍班子来的人多,小娘子该多备上些。”

    听着众人的抱怨,沈之禾无奈苦笑,心想三百块鸡排就让自己跟王二娘炸的双手发软,若是在多些,今日收摊回去,恐怕连衣服都脱不了了。

    但此话自然不能说,她从木桶中取出盖着盖子的竹筒,拔掉盖子,露出里头白嫩如豆腐般的姜撞奶,笑着道:“诸位尝尝别的吃食吧,我这关东煮也是用高汤熬制了一宿,味道香醇,那姜撞奶用的则是上好的牛乳与老姜,入口香甜。”

    “当真?这姜我们可是都吃过的,味道辛辣,如何能香甜可口?”一位妇人满脸疑惑,但介于沈之禾摊位上的吃食一向味道极好,她沉吟片刻,想着这几日自己本就有些受凉,家中婆婆给自己煮的姜茶,辛辣无比,实在难以入口,“给我来上一碗。”

    接过那妇人递来的银钱,沈之禾将手中的姜撞奶递到妇人手中,只见那竹筒很精致,边缘的毛刺都磨得十分平整,大约是几人都不会雕篆花纹,上头倒是用米糊黏着一张剪纸,边上还挂着一把竹子做的小勺,正好方便食客食用。

    妇人眸中闪过赞赏,拔掉盖子,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大约是一直放在包着棉被的木桶中保温,姜撞奶入口还是温热的,如豆腐般的口感,香醇爽滑,虽有姜味却不浓郁,被牛乳的香甜中和,软滑的姜撞奶顺着喉咙下滑,不多时一股暖意从腹部满满散向四周。

    “不亏是沈小娘子,能把这生姜都做的这般好吃。”妇人慢条斯理吃完手中的姜撞奶,“再给我包上五份。”

    第38章 方子

    顿了顿,那妇人鼻尖微动,嗅着方形铁锅中飘出的香味,染着红色豆蔻的指尖点着锅中的串串道:“这个吃食,拿一串给我尝尝。”

    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自己的关东煮,沈之禾大喜,虽说方才周莹让人买了些走,之后便再无人问津,还以为今日卖不掉了。

    不知是

    因为太过新奇不敢尝试,还是为何,总之来的食客大多都是要一份鸡排就走了,而眼前这娘子一身绸缎,乌云般的发髻上簪着一支镶着碧玉宝石的珠钗,瞧着就是位大客户。

    她转头指着锅中的关东煮一串串替她介绍。

    “您需要荤的还是素的?”沈之禾原想着取一串牛肉丸给她,转念一想恐怕有人不爱荤腥,不如问上一嘴。

    “就来上一块你放才说的笋吧?”大约是沈之禾方才的介绍深得她心,那妇人指着骨汤中的笋块笑着开口。

    正如沈之禾所想,这位夫人平日里喜好素食,尤其爱笋,说起来也是巧,那日在屋后砍竹子做竹筒时,她隐约瞧见有好几颗冬笋藏在厚厚的积雪之下,那可是极好的东西,没想到这大冷天的还有笋,她立马扛着锄头就把那几颗冬笋刨了。

    且不说那笋用来做关东煮好吃,拿来炖腌肉也是一道极美味的菜。

    笋块切得较大,沈之禾并未用竹签串起,她取过一侧略小些的竹筒,用勺子舀了一块笋放入其中,浇上一勺骨汤,随后又取了根竹签挂在竹筒一侧的耳挂上,笑着递给那妇人,轻声提醒,“夫人,小心烫口。”

    笋块在骨汤中煮了许久,早已入味,一口下去,冬笋的鲜甜与骨汤的浓郁完全混合,鲜香可口,那妇人捏着竹签细细品尝,回味片刻后才将手中的签子放下,以往自己也常吃笋做的菜,但基本都是与肉放在一起红烧,这种吃法还是头一次见,倒是十分新奇,味道也着实不错。

    “劳烦小娘子为我每样包上五串。”

    先前周莹派人买了五串,这位夫人又要了五串,一下子锅中便空了一半,方才还在犹豫的食客,哪还顾得上迟疑,飞快上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之禾摊位上的吃食就被一扫而空。

    来晚的人瞧着沈之禾空空如也的食摊,只能遗憾离场。

    “你这是哪家的吃食?为何闻着这般香?”正瞧着台上杂耍精彩的钱三,忽然嗅到一阵香味从身侧飘来,今日为了看杂耍占个好位置,自己只胡乱吃了碗粥,便匆匆赶出了家门,眼下正好饿了,边上那竹筒中串串的香味像一只小手似的,疯狂撩拨着自己。

    那人举着手中的牛肉串,往钱三面前送了送,“你说这个啊,这是沈小娘子家今日推出的新品,叫什么关东煮,这味道可真是绝了。”

    钱三的目光落在那人手中的牛肉串上,鼻子微动,视线跟随着他的动作而动,沈小娘子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月前她一介孤女,带着幼弟在红叶镇摆摊,旁人皆等着看她笑话。

    哪知她调制的豆腐脑一经推出,日日生意火爆,若不赶早,去晚了便买不上吃食,尤其是那樱桃肉,小小一份二十文钱,每日只卖二十五份,还需预订,订完哪怕加钱她都不干。

    “小娘子的摊位如今在何处?”闻言,连台上精彩的杂耍都吸引不了钱三的注意力,拽着那人胳膊,着急忙慌地问道,生怕自己赶不上趟。

    谁料,那人闻言神秘一笑,“兄台晚了,沈小娘子摊位上的吃食都卖空了,瞧,我运气好,买到了最后一串,方才我来时,还瞧见有人拉着她问能否预定呢?可小娘子说了,那是腊八限定,往后多半是没有了。”

    闻言,钱三暗恨,只怪自己方才看得太过入神,之前自己明明也闻到了奇特的香味,周围也来来去去不少人,也有人在谈论吃食的话题,自己怎么就没有瞧上一眼。

    且说将吃食卖完的沈之禾,坐在推车后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瞧着前头依然满满当当的人群,心中暗叹一声,这杂耍班子来的真是时候,今日这一日便赚了自己以往半月的银钱,若是天天都是这种好日子便好了。

    可是鸡排与关东煮搞起来太麻烦,还未等到自己日日卖上这些吃食,自己三人恐怕先累垮了,姜撞奶还好些,虽说牛乳贵了些,但自己也赚了不少,往后隔三差五便可卖上一些。

    捶着自己酸痛的胳膊,沈之禾招呼着扈娘子看好小推车,自己则领着王二娘朝德胜楼走去,大约是周莹一早便与德胜楼的掌柜打好招呼,自己刚踏入酒楼便有一满脸堆笑的小二,朝着自己走来。

    “小娘子可算来了,小姐在楼上等您许久了。”

    说话间,领着沈之禾朝楼上雅间走去,不多时就停在一间屋子前,还未推门,便听见周莹在逗沈之安,“安安,今日姐姐教你的诗句可会背了?若是不会,这最后一碗姜撞奶可就归我了。”

    “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抢食。”周尧温和的嗓音随之响起。

    “会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沈之安奶声奶气的嗓音穿过木门,传到沈之禾耳中。

    她听着之安口齿清晰地背出李白的《静夜思》心中亦是欢喜,亦是自豪。

    “小姐,沈小娘子到了。”小二敲了敲门,冲着屋内喊道。

    随即屋内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听着那动静,沈之禾便知来开门的人是谁,门从里头打开,她低头一瞧,果真是沈之安正仰着头,看着自己,乌溜溜的眸子中满是欣喜,黄毛小狗正摇着尾巴,围在他脚边打转。

    他一把抱住沈之禾的腿,高兴地嚷嚷道:“阿姐,今日周姐姐教我的诗,我会背啦!”

    “之安真聪明。”顺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抬头看向屋内,沈之禾这才发现屋中还有其他人,正是陆今屿等人,想来也是,若无其他人周莹何至于买这么多份吃食,旁的还好说,那鸡排冷了,外头那层表皮便不脆了,味道也远远不如刚出锅那会儿。

    “沈小娘子安,今日瞧着可是赚了不少?”陆今屿端着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藏住嘴角的弧度,也不知这小娘子从何处学来的做菜手法,若说是她祖父所教,他是不信的。

    这炸鸡的做法,可算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京中的御厨恐怕都不知这种做法,显然她是有所隐瞒,虽不再怀疑沈之禾要害他,但还是有些怀疑,鸡排与关东煮的做法显然不是大邺的。

    若沈之禾知晓他心中所想,必然翻个白眼,这自然不是大邺的烹饪手法,这可是来自千百年后的华夏,对于舶来物改良后的产物,可她不知。

    彼此都知晓对方的本性,沈之禾也懒得装,手上牵着沈之安,身后跟着王二娘,寻着空位便坐下了,自顾自的给自己与王二娘各倒了杯热茶,心中暗叹一声,还是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会享受,哪像自己为了生计忙昏了头,如今才喝上第一口水。

    日后赚了大钱必要去江南买间大房子,雇上十七八个仆人,日日伺候自己,她与之安几人便可坐看庭前花开花落。

    润了润干燥的嗓子,沈之禾笑着道:“我赚得这几个歪瓜裂枣,哪能跟您比。”

    闻言,陆今屿无言以对,心中好笑,虽说自己有些怀疑,眼下不过随意问了一句,这小女子也忒记仇了些,先前自己在周家招惹她的,如今还记着呢,找着机会就要挤兑自己两句。

    瞧着陆今屿再未开口,沈之禾犹如打了胜仗一般,转头望向周莹,心中惦记着豆腐脑的事,先前就打算寻个机会与周颖聊聊,恰巧遇上,不用日后再去周家寻人。

    “诸位都知道,我先前是卖豆腐脑起家的,但前些日子我为了小笼包与馄饨,便将这营生交给了王娘子,哪知这人竟对我起了歪心思,如今两家算是彻底闹崩,眼下这豆腐脑便无人做了,我记着之前阿莹似乎同我说过周家有酒楼,冒昧一问,我可否将这做豆腐脑的法子交给周郎君。”

    周尧还未开口,一旁候着的酒楼掌柜却心中欢喜,沈小娘子的豆腐

    脑自己也尝过,那滑嫩的口感着实不错,不管是浇上调料就这般吃,还是用来做汤皆是不错的选择。

    先前王家的将豆腐脑涨价之际,自己还跟东家提议,让他去问问沈小娘子可否放到酒楼中寄卖,却被东家驳回,如今她竟主动提出将方子卖给酒楼,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小娘子此言当真?”

    “为何要将方子卖出?”

    吴掌柜与周尧同时开口,周尧瞪了吴掌柜一眼,随即望向沈之禾,乍一听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事,急需用钱,可瞧着她今日生意兴隆的模样,又着实不像缺钱的样子,心中讶然。

    对上周家兄妹担忧的目光,沈之禾心中一暖,笑着道:“自然是做豆腐脑太废功夫,虽说如今有两个帮手,却还是有些忙不过来。”

    她还有一点未说,那便是自己往后要卖麻辣烫,豆浆自然只要用来做腐竹的,若是又要做腐竹,又要做豆浆,且不说自己忙不过来,豆子的耗材也太大了些,光靠买豆子就是一大笔花销,实在划不来。

    “原来如此。”周莹不自觉松了口气,“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事了,竟要卖方子。”

    第39章 鸡丝粥

    两人签好契书,约定明日沈之禾收摊后,将方子带来,顺便手把手教一教酒楼厨子做豆腐脑的法子。

    暮色沉沉,楼下的杂耍表演逐渐到了尾声,沈之禾也该回去了,她领着沈之安冲着周家几人福了福身便朝屋外走去。

    集市上人群散去,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她紧紧牵着沈之安的手,生怕他被人群冲散,那黄毛小狗如今正趴在王二娘怀中,瞪着乌黑的眼睛四处张望。

    “今日大家伙都累了,不如就用昨日炖好的鸡汤煮上一锅鸡丝粥吧。”回到家中,刚把东西放下,沈之禾便走到炉子旁,瞧着砂锅中金黄的鸡汤还是温热的,今日炸鸡排炸得实在太累了。

    又被那油烟熏得,实在是不想动手做饭,还好昨日做完鸡排后剩下的鸡一早便蹲在了锅中,眼下只需淘米煮粥便可,她将粥炖上后,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朝卧房走去,“我且歇一会。”

    落在身后的王二娘瞧着炖上的鸡丝粥,想起几人往日的食量,光喝粥恐怕不行,只是今日沈小娘子忙了一日,虽说今日自己也帮着炸了鸡排,但因手法不熟练,只炸了一小部分,自己并没有她这般累。

    她想了想,自己会做的吃食不多,不外乎是小娘子教过的水煎包锅贴,虽说家中有馅料,但那是明日一早摆摊所用,沉吟片刻,忽然想起自己初到秦家时,因肚子饿哭鼻子被秦婆婆瞧见,她便用鸡蛋给自己烙了块饼。

    王二娘抬手一抹眼角,心中暗道今日不如就烙鸡蛋饼吧,她撸起袖子,取过一只干净的木盆,挖了两碗面粉,又取过几颗鸡蛋加水搅和均匀,随后倒入面粉。

    于是停好推车,将木桶搬下推车的扈娘子,回屋便瞧见稀奇的一幕,灶台前站着的竟不是沈之禾,“小娘子呢?”

    “她今日累了,回房歇息了,原想着今日喝粥,但粥不如饭,总归不顶饱,说不准晚上就饿了。”王二娘瞧着盆中的面糊总觉得还少些东西,目光扫过四周,落在窗前的桌上。

    那里养着几株碧绿的小葱,王二娘剪了几根,洗净切碎洒在面糊中,不过刻钟,一张金黄的鸡蛋饼便出现在扈娘子眼前。

    此时原本在屋中休息的沈之禾,也闻着味儿出来了,还有那只黄毛小狗,跟在姐弟二人的脚边不住地打转,口中发出哼哼唧唧的撒娇声。

    “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竟这般香。”那味道似乎是鸡蛋饼,沈之禾并未明说,反而笑着问道。

    大约是这几日相处下来,几人熟悉了不少,王二娘不如来时那般拘束,笑着应道:“我想着扈娘子食量大,光喝鸡丝粥恐怕不顶饱,就擅自做主,烙了些鸡蛋饼。”

    “是我思虑不周了。”沈之禾接过王二娘递来的鸡蛋饼,那颜色瞧着金灿灿的,表面有些微焦,倒是十分有食欲,她用筷子将一大张鸡蛋饼分了分。

    沈之安与扈娘子各得一份,与扈娘子不同的是,沈之安拿到鸡蛋饼后并未立即塞入口中,反而撕了一小块送到黄毛小狗嘴边,说起来今日这小狗在德胜楼雅间过得十分自在,被喂了一肚子的吃食,如今哪里还吃得下鸡蛋饼。

    它哼唧一声,吐出温热的舌头舔着沈之安的手掌,逗得他咯咯大笑。沈之禾嚼着鸡蛋饼,一手撑着头,瞧着两小只的互动,心中暗道这鸡蛋饼似乎没有加盐,也没加其他调味料,有些寡淡无味。

    但毕竟是二娘子头一次独立做吃食,又本着不能浪费的精神,三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将那无甚滋味的鸡蛋饼咽下。

    放下筷子后,沈之禾对上王二娘期盼的目光,无奈叹了口气,“二娘子,家中不缺调味料,你放心大胆的放,且日后开了食肆,我一人忙不过来,你肯定得帮我,好好练练做菜的手艺。”

    闻言,王二娘满脸通红,调味料极贵,先前自己在家中做吃食,哪怕撒上一点盐,便会被阿娘打骂,久而久之,自己便不再也敢用盐,她动了动嘴唇,最终开口,“知道了,小娘子。”

    “二娘子,小娘子并未有责怪的意思,你瞧如今家中四人,之安尚且年幼,且往后自然是要走读书的路子,而我舞枪弄棍我在行,做吃食我都怕把旁人毒死,唯有你能帮着她撑起这做吃食的营生。”扈娘子瞧着她神色不对,生怕她想偏,放下手中的筷子,沉声道。

    转念一想,大约与她以往的经历有关,毕竟她那阿娘实在不是个东西。

    哪知话音刚落王二娘猛然抬头,眸子晶亮,直直瞧着沈之禾,“若是小娘子不嫌弃我笨手笨脚,我自然愿意为小娘子做事。”

    说话间,炉子上的砂锅粥炖好了,不等沈之禾开口,扈娘子便将砂锅用棉布一包端上桌来,几人呼噜呼噜吃饱喝足后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回到房中,沈之安飞快取过桌上的棉布,抱着黄毛小狗一通擦,直到将它爪子上的脏污擦干净,才抱着它上床。

    沈之禾瞧着好笑,原以为他不过是一时兴起,不成想竟真将这小狗照顾的极好,不愧是她沈之禾的弟弟,有责任心,她反手将门落了锁,随即取出今日所赚的银钱,铺在床上。

    “阿姐,好多钱啊。”沈之安眼中都闪着光、

    “等阿姐算完,给之安一些工钱可好?”说罢,沈之禾取过纸币开始算着今日的收入,炸鸡排赚了四千五百文,但买鸡花了一千五百文,净赚三千文,这可抵得上自己三日的收入了。

    姜撞奶卖得一千文,除去买牛乳所花的银钱,还剩七百文,再算上关东煮所得,今日一共赚了四千钱,也就是四两银子,若是每日都能赚这么多,不出一个月自己就能将食肆开起来,不出三个月自己就能在江南买上一套房子。

    她嘿嘿一笑,取出一千文钱,其余的都放回木匣之中,又从那一千枚中取出五文,塞入沈之安睡觉都不离身的小挎包中,轻轻拍了拍,吹熄了蜡烛。

    次日清晨,沈之禾一如往常那便到集市摆摊,远远的便瞧见不少人围在自己摊位前,她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又有人来闹事?她快步上前,却瞧见不少熟面孔。

    “小娘子,您可来了,昨日我家婆母吃了你做的姜撞奶,念念不忘,这不一大早便让我来买。”昨日那位一身绸缎的妇人远远瞧见沈之禾,便迎了上来。

    不待沈之禾开口,另一人又道:“小娘子,我家那小子昨日吃了鸡排,今日吵着闹着要吃,您看看,可否再卖我几块。”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的钱三,瞧着眼前两人,心凉了一半,这一位孙家干货

    店的掌家夫人,一位廖记药铺的老板,说不准就直接给沈小娘子包圆了,哪还轮得上自己。

    “不好意思二位,鸡排与姜撞奶乃腊八限定吃食,腊八过了便不再做了,不过若二位实在想要,可先预定,三日后来取便可。”沈之禾歉意一笑,原本想着年前不再做这鸡排与关东煮的生意,只是这二人衣着不凡,瞧着是有些身份之人,故而松了口。

    “不多,鸡排只要十份便可。”闻言,廖老板心中欢喜,瞧着还是自己面子大,听听腊八限定吃食,自己还能买上,家中那些族人必然要大跌眼镜,好在沈小娘子给面。

    另一头的孙夫人心中亦然,暗叹一声,这小娘子着实上道,难怪她能将这小食摊做的有声有色,“我同廖老板一样要十份姜撞奶,对了小娘子那关东煮可还卖?”

    闻言,沈之禾头大如斗,鸡排麻烦在研制,皆耗费的鸡多,而关东煮麻烦在肉丸要自己手打,且还要劈竹签,做竹筒,若非必要,年前自己实在不想再做关东煮的营生,当即笑着道:“夫人,实在抱歉,因做关东煮的食材难买,暂时做不了,您要不等年后?”

    “那便年后吧,小娘子这是定金。”

    “多谢夫人。”瞧着两人离去,沈之禾对上周围食客的目光,心中暗道不妙,难不成这些人都是来预定鸡排的?

    若她所料,等了许久的钱三快步上前,“小娘子我可否预定上一份鸡排与姜撞奶?”

    瞧着周围食客殷殷期盼的目光,沈之禾不知为何想到后世那些被转行的某音商家,虽然自己不算转行,不过就是再加一种吃食,但属实忙不过来,她无奈一笑,“不好意思诸位,鸡排与姜撞奶年后会正式推出,往后还会有其余各种新品,年前也就这几日了,还请诸位再等等。”

    众人心中不满,但又不敢多言,众人皆瞧过她对付闹事之人的手段,又与周家人交好,眼下又多了个能打的扈娘子,哪还有不长眼的敢招惹她,钱三无奈叹气,怒而买了一碗胡辣汤与四个水煎包。

    众人见此有样学样,不过一个时辰,沈之禾便收摊了,对过一块油酥饼都没卖出去的李梅,瞧着眼红极了,心想自己还得寻个日子去问问王娘子,她这二丫头怎么日日跟她混在一起,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连自己这个大伯娘都不认。

    “走,我们去买条猪后腿,再买些鸡鸭鹅。”沈之禾手一挥,不管二人震惊的目光,急匆匆朝集市赶去,生怕晚了自己便买不上猪后腿。

    今日朝食卖得极快,如今不过辰时三刻,沈之禾赶到猪肉铺子时,正好有一条猪腿摆在案板上。

    第40章 花椒

    年关将至,集市上人潮涌动,瞧着并不比昨日看杂耍的少,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聊着昨日难得一见的杂耍。

    忽然一人侧过身子,正好瞧见不远处走来的沈之禾,顿时回忆起昨日鸡排鲜嫩的滋味,激动上前,“小娘子是来买食材吗?昨日那鸡排的味道实在美味,外皮酥脆,内里却是鲜嫩多汁,不知小娘子何时再卖这等吃食?”

    闻言,沈之禾笑了笑,冲着那人一拱手,瞧着围过来的人,只想快些脱身,就这一小会,她便瞧见那猪肉铺子前围了不少人,心下焦急,随口敷衍道:“鸡排得要年后再卖,您若是不急,便等等吧。”

    说罢,心中又加了一句,若是着急也无用,年前她实在不想碰那些小吃,毕竟腌肉也是一个极大的工程,沈之禾牵着沈之安穿过人群,快步走向猪肉铺子。

    好在无人与她抢这猪后腿,想来也是来着铺子买肉的几乎都是寻常人家,哪有魄力直接一下子买一条猪腿。

    “哟,沈小娘子来了,今日要买些什么?”沈之禾早便是肉铺的常客,李屠夫远远瞧见她就开始招呼。

    待沈之禾走近,她才笑着开口,“这不快过年了,我想着做些腌肉,送送礼。”

    “那您今日可是来对了,您瞧瞧这猪后腿,肉质紧实,乃是我今日替廖员外杀猪,他分给我的,这可是上等的好猪。”闻言,李屠夫大喜,今日替廖员外杀了猪,他便分了自己一只猪腿,自己舍不得吃,便想着拿到集市来卖。

    原以为有沈小娘子为先例,猪肉必然会卖得不错。

    可他没想到的是,虽然沈小娘子卖的猪肉吃食十分火爆,但寻常人家哪有她那般手艺,首先那膻味就去不掉,除了实在买不起牛羊肉的人家,才会买些猪肉解解馋罢了,他这整只猪腿哪里卖得出去,放了一个时辰都无人问津。

    沈之禾愣了片刻,她知道镇子上养猪的不少,这李屠户就是整个镇子杀猪手艺最好的,时常被人请去杀猪,只是这猪的品种不都一样,为何还分上等下等。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廖家的猪可与寻常人家养的猪不同,他家是开药铺的,所以用以喂猪的草料,时常会掺上些草药,故而那猪肉不仅不膻,吃起来还有股淡淡的清香。”李屠夫回想着自己头一次吃廖家的猪肉,一时间心驰神往。

    原来方才在不知不觉中,沈之禾问出了心中疑惑,听完李屠夫所言,再度开口,“既然这廖家的猪肉这般好,你为何不时常去收猪?”

    “小娘子说笑了,廖家统共就养了三只猪,自家都不够吃,那轮得到我去收猪,不过就是今日运气好,分了一条腿罢了。”闻言,李屠夫连连摆着手,笑道。

    她瞧着李屠夫,眸中满是审视,也不知此人是否为了抬价编造瞎话,还是确实如此,但自己还有其他事情,不便在此耗费太久,随即开口,“那您这猪腿怎么卖的?”

    李屠夫搓了搓手,嘿嘿一笑,“小娘子若是整只腿都要,那我便算你便宜些,以往二十五文一斤,眼下便算你二十文如何?”

    闻言,沈之禾难得有些愧疚,自己错怪李屠夫了,原以为他要借此机会涨价,她都摩拳擦掌准备好砍价了,没想到他竟然给自己便宜了不少,倒是个实诚的人。

    “劳烦您称一称,算一算价格,再帮我把这条腿包起来。”

    “好勒,您稍等,这猪腿重二十三斤六两,算您三十三斤五两,二十文一斤共470文。”李屠夫脸都笑开了花,自打沈小娘子开始做猪肉吃食起,他这肉铺便再也不愁卖不出去肉。

    虽说自己平时赚得不少,但谁嫌钱少呢,家中那婆娘瞧着自己的进项也是喜笑颜开,这小娘子可谓是自己的财神爷,哪能不好好供着。

    毕竟这镇子可不止自己一家猪肉铺子,其他那几人都瞧着自己眼红呢。

    沈之禾不管李屠夫心中所想,正准备双手抱起那二十多斤的猪腿,就在此时一只手臂从身后探出,单手拎起那猪腿,将它放在推车上的空桶里,扭头一瞧,只见扈娘子冲着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

    几人推着推车离去,落在身后的人便开始议论纷纷,心中猜测着沈之禾究竟赚了多少银钱,心中暗叹若是这小娘子卖的寻常吃食,他们倒是可以学着她摆摊,可光料理猪肉就难倒一大批人。

    可他们也不想想,卖寻常吃食的还少么,若她沈之禾不标新立异,推出北疆不常见的吃食,只单单卖些烤包子羊肉汤这些北疆常见的吃食。

    且不说自己能不能靠味道取胜,就算自己做的好吃,也不可能这么快在红叶镇立足。

    若是沈之禾知道这群人的想法必然嗤之以鼻,她为了这食摊日日晚睡早起,在调味料不如后世丰富的今日,换着法子的用仅有调料调出最完美的味道,仅此一点,这红叶镇的人就比不过自己,当然眼下她并不知晓。

    此刻的她正领着几人在集市的另一头,她思来想去决定今日杀好的鸭鹅各买三只,因着要做鸡排,鸡多买了两只,“我们抓几只鸡崽养可好?”

    她瞧着跟前鸡笼中叽叽喳喳叫着的黄毛小鸡,心中意动,如今家中人多,每日鸡蛋都要耗上不少,买鸡蛋的前都可以

    买上好几只鸡了,不如今日就抓上几只回去养了下蛋。

    “好耶!阿姐,小黄孤单,养几只鸡陪它玩正好。”沈之安学着沈之禾的样子蹲在鸡笼前,看着里头挤挤挨挨蹲在一起的小鸡仔,高兴地拍手。

    那卖鸡的阿婆闻言大笑,浑浊的眼眸满是慈爱地瞧着跟前的沈之安,“娃娃,这鸡和狗可不能放在一起养,狗会咬鸡的。”

    “不会的,小黄很乖!”沈之安摸着怀中的黄毛小狗,小声反驳。

    沈之禾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道:“阿姐知道,小黄乖,只是它们都还小,小黄还要你照顾,哪能跟小鸡仔放在一起。”

    “阿婆,要五只母鸡,一只公鸡便好。”沈之禾取出银钱递给卖鸡的阿婆。

    伸手接过那阿婆递来的装着小鸡的竹篓,朝今日的最后一站走去,那便是廖记药铺,因着腌肉需要不少香料,除了八角桂皮等常见香料外,还需买些花椒,花椒名贵,寻常香料铺子根本寻不着,只能去药铺。

    好在那廖记药铺并不远,不多时便几人便停在药铺门前,因近日采购不少食材都在推车上,扈娘子与王二娘便留在外头,寻了一避风处躲着,沈之禾牵着沈之安朝药铺走去。

    今日廖老板寻了沈之禾订完鸡排后闲来无事,便顺路到药铺瞧了瞧,巧的是此刻他正准备离开,与进门的沈之禾碰了个正着,他立时满脸笑意,“小娘子怎会来此,难不成家中有人身子不适?”

    说着他目光扫过姐弟二人,瞧着他两人并无不妥,又踮着脚望向她身后,空无一人。

    “并无,只是做腊味缺些花椒,来买些。”沈之禾福了福身,径直朝里头走去。

    闻言,廖老板来了兴致,他还从未听说过腊味有心了解,亲自领着沈之禾朝药铺内走去,“小娘子来我廖记药铺可算来对了,整个红叶镇中只有我一家有花椒。”

    大约过了半刻钟,沈之禾与廖老板一同从铺子中踏出,两人站在门前寒暄片刻,这才各自离去,不远处的二人见此,推着车子便朝沈之禾走来。

    “回家腌火腿。”

    回到家中,有着养鸡经验的王二娘,自觉去院子中搭间鸡窝,沈之安左右看了看,跟上王二娘的步子,带着小黄一同帮忙。

    沈之禾则招呼着力气最大的扈娘子,将整条猪腿切开,一块一块修成琵琶状,抹盐反复揉搓四五次后,堆放在窗口的桌子上,那头干燥且便于自己翻动。

    正准备腌制腊味时,扈娘子的肚子发出叫声,她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日朝食吃得早,有些饿了。”

    她抬头瞧了瞧屋外的阳光,如今到正午,不远处的人家皆是炊烟袅袅,寒风刮过,饭菜的香味透过未关严实的窗子,丝丝缕缕钻入两人鼻尖,也难怪扈娘子饿了,她本就食量大。

    这几日生意繁忙,她日日砍竹子做竹筒本就十分劳累,方才又帮着自己将整条猪腿切开,愣是在这寒冬腊月出了一身汗,外头严寒,今日又买到不少花椒,沈之禾左手握拳敲在自己右掌之上,“今日我们吃水煮肉片吧!”

    手下动作飞快,刀工利落,片刻厚薄均匀的肉片出现在案板之上,放入碗中腌制片刻,土灶铁锅柴火极旺,待到油热倒入干辣椒,花椒以及葱姜炒香,随后倒入自己调制的麻辣烫汤底。

    待到屋外两人将鸡窝搭好,屋内的沈之禾也将午食做好,一勺热油淋在水煮肉片上,发出“滋啦”一声,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蒸腾而起,围坐在桌前的几人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几人坐在桌前,等着沈之禾先将鸡食与小黄的吃食准备好,这才开始动筷,大约是饿狠了,又或是沈之禾做的水煮肉片过于美味,几人如蝗虫过境一般,桌上的那几盘菜一点不剩,若不是水煮肉片的汤味道实在太重。

    恐怕扈娘子都要拿它来拌饭吃,几人靠在椅背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本满足。

    “鸡排需今日腌制好,但我还要做腊味,二娘子无事便帮我把鸡排腌好,按照先前的法子腌便可。”沈之禾瘫在椅子上,顺手捞起在自己脚边打转的小黄,瞧着它如今毛发蓬松的模样,倒是与先前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同。

    闻言,王二娘点头应下,心中回忆着先前沈之禾腌制鸡排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