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萝卜丝饼
转眼三日过去了,到了给孙家娘子与廖家老板交货的日子,姜撞奶还好些,可提前做,那鸡排可不行。
寅时三刻,屋外传来鸡鸣声,片刻响起一声犬叫,沈之禾惦记着廖掌柜的鸡排,便早早起身,穿好衣服后,瞧着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沈之安,替他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推门而出。
屋外一片漆黑,却见灶房内点着几盏油灯,这几日王二娘日日起得很早,每日要用的热水都是她一早烧好的,沈之禾叹了口气,这二娘子在后世的企业中恐怕就是那个不讨喜的卷王。
不过眼下她是高兴的,毕竟王二娘如今是在帮自己干活,她勤快些,自己每日食摊上卖的吃食就多一些,每日赚得银钱相对增多,自然是万分欢喜。
踏入灶房,便瞧见王二娘站在窗前的桌子前,正替那日腌制的火腿翻面,距离第一日腌制火腿已过三日,按照腌制火腿的法子,今日便是要给这些火腿第二次抹盐,现下肯定是来不及的,等今日收摊回来再弄吧,沈之禾心中暗道。
她快步走到桌前,略微翻了翻猪腿,瞧着表面干燥的模样,略放了心,虽说自己前世腌过几次火腿,但已过了许久,生怕自己哪一步走错,导致腌制失败,那自己四百多文银钱就打水漂了。
“小娘子,今日晨起要用的热水已经烧好了。”王二娘扭头望着沈之禾,笑着道。
“你可去瞧了昨日抓的小鸡,这天冷,放在院子里可别冻死了。”正要夸她两句的沈之禾,忽然想起昨日抓的小鸡崽样在了院中新搭的鸡窝了,心道这北疆天寒地冻,鸡窝又没取暖设备,可别把那些小鸡冻死了。
抬脚就往屋外走去,那风风火火的模样逗笑了王二娘,眼见着沈之禾就要拉门出去,她赶忙开口阻止,“小娘子莫急,这小鸡仔如今在我与扈娘子的放中养着,待来年开春了再放到鸡窝中。”
闻言,沈之禾一愣,前世她幼时在农村生活,家中也是养过鸡鸭鹅,那味道着实不好闻,这要放在屋中养上至少两个月,她二人如何能受得住。
“怎可放在卧房中,不出一日那卧房中的味道就会很大。”
捏着火腿的手一顿,王娘子神色一紧,有些慌张,自己只顾着小鸡取暖的问题,竟忘了鸡屎的臭味,只是以往自己在家中养鸡,小鸡崽冬日也是养在自己卧房中的,大约是沈小娘子待自己太好,一时间竟忘了这不是自己家。
“小娘子是我的错,我……”
“我不是怪你将屋中弄得有味道,而是怕你与扈娘子受不了那味。”还未待她说完,沈之禾便摆了摆手,心中有些无力,这么些日子过去了,王二娘竟还如此小心翼翼,想来也是,她自幼生活在那种环境,不到十岁就被卖到秦府,如今王娘子又要将她卖给孙家郎做填房,根本不把她当人看。
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着实难以抚平,好在王二娘在做吃食上有些天赋,自己教她毫不费力,待她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时,想必不会再这般小心谨慎,唯唯诺诺了吧。
看着身前低着头的王二娘,沈之禾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前世父母离婚,自己像个皮球似的被人踢来踢去,直到成年有了自己的事业,可好景不长,他们瞧着自己做某音博主火了,便想着要认自己这个女儿。
思绪渐渐飘远,沈之禾一手撑着头,眸底划过冷意,哪里是要认自己不过是为了要钱罢了,真是令人恶心的臭虫,她目光落在王二娘身上,仿佛透过她瞧见了过去的自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过去的自己生活在和平的二十一世纪,而她遇上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自己。
“小娘子,我与扈娘子都不怕,外头冷,这小鸡扛不住,若放在院子里冻死了,那不是太可惜了。”瞧着沈之禾并无责怪自己的意思,王二娘憨憨一下,挠了挠头道。
“也罢,等鸡崽大些就放到院子去吧。”沈之禾瞧着她,并无勉强之意,便不再劝,抬脚走向柜子,准备瞧瞧今日做些什么朝食。
几人食量都不小,哪怕是小小的沈之安,都能吃下不少,如今之安比自己初到此地时,圆润了不少,那肉乎乎的模样堪比年画上的娃娃,不,比年画娃娃还要可爱些。
看着柜子里白嫩嫩水灵灵的萝卜,沈之禾心中意动,昨日煸肥油,煸了不少猪油出来,不如炸个萝卜丝饼吃,突然就馋那么一口了,配上一杯热腾腾的甜豆浆,那可真是人间美味,不过扈娘子恐怕不够吃。
她目光游离,最后落在红豆与米粉上,心想做姜撞奶还剩了些牛乳,不如再做上一份红豆沙牛乳,她招呼着王二娘将红豆洗净上锅蒸熟,自己则是将白萝卜刨丝,撒盐控出水分。
恰好此时,扈娘子晨练结束,带着一身寒意从屋外踏入,瞧着两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模样,正想问问需不需自己帮忙,便听到沈之禾开口。
“劳烦扈娘子用屋中的小石磨磨些豆浆。”
一时间三人分工明确,沈之禾将挖了一勺调好的面糊放入滚油锅中,“滋啦”一声,顷刻灶房内弥漫着浓郁的香味,她手中筷子不停翻动着萝卜丝饼,不过片刻,萝卜丝两边炸得金黄焦脆,她飞快将扎好的萝卜丝饼捞起,放在油锅上方的铁架上。
只见金黄的油滴顺着萝卜丝饼的表面缓缓滴落。
在萝卜丝饼炸好的同时,王二娘蒸的红豆也熟了,沈之禾将蒸好的红豆取出,倒入小石臼中捣成糊状,再倒入煮熟的米糊中,最后加入牛乳,搅拌均匀,一锅红豆沙牛乳便好了,只是如今没有趁手的工具,红豆沙没有后世那般细腻,不过倒也不影响味道,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一番功夫下来,朝食总算是做好了,沈之禾瞧着桌上热腾腾的吃食,挥了挥手让她二人先吃,自己则转身回卧房唤沈之安起床。
瞧着沈之安整个人缩在被子中,只露出一张睡得红彤彤的小圆脸,她抬手捏了捏沈之安的脸蛋,轻声哄道:“安安起床了。”
大约是听到动静,睡在一旁的黄毛小狗,摇着尾巴凑到两人身旁,估摸着是瞧着沈之安许久都没动静,小黄哼唧一声,伸着舌头就在沈之安脸上舔了一口。
这是沈之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小黄毛茸茸的身子,他一把捞过小黄,将脸埋在小黄毛茸茸的毛发中蹭了蹭,“小黄暖呼呼的。”
那模样可爱的沈之禾忍不住扑了上去,隔着被子将两小只抱在怀中,揉了几下,这才松开,原本睡意惺忪的沈之安此时也完全清醒了,顶着一头被沈之禾揉乱的头发,满是怨念地盯着她,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
待到姐弟二人回到灶房,却见王二娘与扈娘子并未动筷,她无奈叹气,忘了如今身在千百年前的大邺,若是主人不动筷,下人是不会先动筷子的,虽说她从未将这二人当做下人,奈何她二人不这般觉得。
只好快步走至桌前,舀了一碗米糊递给沈之安,那两才开始动筷。
萝卜丝饼表皮金黄酥脆,每一口都能感受到那层薄脆面皮在齿间碎裂的美妙,内馅柔软细腻,,萝卜丝与鸡蛋面糊完美融合,入口鲜美,大约是以往时常在江湖行走,风餐露宿,扈娘子极爱萝卜丝饼,那小小一块味道鲜美多汁,她接二连三吃了不少。
而此刻沈之安正捧着装着米糊的碗,喝的正香,那米糊中豆沙十分香甜,其中夹杂了几颗完整的豆子,为这碗迷糊平添了几分特殊的味道,他说不上来,只觉得混杂了牛乳的香醇,实在是好喝,一不留神他竟喝了两大碗,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集市热闹非凡,寒风刮过,带着街边旌旗,飒飒作响。
小食摊刚摆下不久,廖家与孙家的人不约而同,从集市那头走来,因姜撞奶便于存放,沈之禾将准备好的十份姜撞奶皆数交给孙家来人。
随即冲着廖家那位年长的男子歉意一笑,“这鸡排要现炸的好吃,若是我早前炸好,如今就软了,劳烦您等上片刻。”
“无碍。”那人摆了摆手,随意寻了一处空位坐下。
“二娘子,给那位爷下一碗馄饨外加两个小笼包,记住不收钱。”沈之禾招了招手,在王二娘耳畔轻声道,瞧着她不解的目光,并未多言,扭头就去炸鸡排了。
虽是心中不解,王二娘还是按照沈之禾所言,将馄饨下好,送到那人桌前,那人满心诧异,扭头对上沈之禾带着笑意的眸子,心中了然,自然地受下她的情义。
心中暗叹,后生可畏,难怪那日回家后,老板便对这小娘子赞不绝口,小小年纪竟这般圆滑世故,若是个男子必然能成就一番事业,只可惜错生了女儿身。
“你听说了吗?街头的沈家,那外室领着儿子找上门了。”两人刚坐下,其中一人瞥了眼沈之禾,凑到另一人耳边,轻声道。
“可是先前来沈小娘子食摊闹事的那家?”
“对,我听我家婆娘说,那沈大郎在外头养了个青楼女子,还生了个儿子,被家中原配发现后,日日上门打骂,谁料那外室也不是吃素的,领着儿子就日日跪在沈家门前,原配咬死不让她进门,奈何沈家老婆子瞧着那外室生了个儿子,就想做主让她进门,这不这几日天天都在闹。”
“豁,那沈家这几日岂不是日日都很热闹?”那人压低的嗓音都止不住幸灾乐祸的语气。
不远处的沈之禾翻了个白眼,这两人也不知是谁找来的,自以为声音极小,实际她们几人听得一清二楚,显然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第42章 酒楼
谈论间,一人抬头对上沈之禾意味深长的视线,心中一惊,赶忙低头,故作忙碌地摸索着木桌。
瞧着那俩怂包的模样,扈娘子起身走到沈之禾身后,握着拳,附在沈她耳边轻声道:“小娘子不如让我把那两人丢出去。”
闻言,沈之禾摆了摆手,心道那两人并未点吃食,又无人搭理他们,说不准一会就觉得自讨没趣,主动离开了,毕竟他二人还未有出格的行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将人丢出去,总归还是不好。
就在此时,几日未见的熟客秦四领着一名眼熟的少年,从人群中挤出,离得老远便冲着沈之禾笑道:“小娘子来一碗馄饨,什么味道这么香?”
秦四脚程极快,不过片刻,人就立在沈之禾摊位前,探着头朝里头望,一眼便瞧见在油锅中不停翻滚的鸡排,心中十分惊讶,自己不过几日未来,这小娘子竟又推出新的吃食。
“秦兄这是沈小娘子腊八节推出的新品,名唤鸡排,表皮炸得金黄酥脆,里头的鸡肉鲜嫩多汁,那味道不是我吹,连德胜楼的厨子都做不出来。”与秦四一同来的少年,一手搭在秦四的肩上,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油锅中的鸡排。
忽然想起腊八那日这小娘子分明说,鸡排乃是腊八限定,怎么今日又有了,难不成是骗自己的,当下心中的有些不喜,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小娘子不是说鸡排只是腊八限定吗,为何今日又有了?”
沈之禾抬头,对上那少年不满的目光,“鸡排实乃腊八限定,不过廖老板于我有恩,三日前他亲自前来同我订了十块鸡排,故而我破例为他多做十块,郎君可有问题?”
自然是没有了,但那少年性子娇纵,还要开口,被秦四拦住。
“好了,阿霖莫要在此胡搅蛮缠,为兄饿了,往日吃惯了沈小娘子做的吃食,嘴巴都被这美食养刁了。这几日在邻县着实有些不太适应,对了小娘子你那樱桃肉可还能预订?”秦四按住像斗鸡似的少年,谈了他一个脑瓜
崩,扭头冲着沈之禾歉意一笑,“阿霖自幼娇生惯养,无理之处,还请小娘子见谅。”
“无事,二娘子记上,秦爷预订一份樱桃肉,您先去坐着馄饨一会就好。”沈之禾淡然一笑,并不打算与那少年计较,指着另一张空桌道。
哪知两人刚落座,先前讨论着沈家大房一事的那两人,个矮的那人猛地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就冲沈之禾喊道:“小娘子你忒不厚道了些,难不成是瞧着我兄弟二人没有那两人长得俊俏所以不搭理我们,为何我二人在此坐了这么久,都未曾问我们要吃些什么,那两人一来就招呼上了。”
另一人满心迷茫,心道今日不过就是受沈家那老婆子所托,来此将沈家的消息透露给沈小娘子,看看能否让她放弃要回她母亲的嫁妆。
这人怎么突然就发怒了,一时间食摊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那人心下焦急,藏在桌下的手不住地拽着个矮那人的衣袖,企图拉他坐下。
谁料那人手一甩,挣脱他的动作,眼下他十分享受万众瞩目的视线,细小的眼睛中闪过精光,唇角一勾扬起恶意的笑容,若不是她,主人的食肆何至于生意越来越差,自己何至于无活可干。
“劳烦二位问问在场的诸位食客,哪位是我亲自招呼的。”沈之禾似笑非笑地觑了那人一眼。
在场的诸位食客,皆是熟客,从沈之禾卖豆腐脑时便在,自然是相信她为人,又瞧过几次她处理闹事之人的手段,当即有些激动,难道今日又要瞧见沈小娘子大展身手了吗。
有几位按捺不住情绪的食客,笑着道:“就是,连周家人来食摊都是排队买吃食,这两人什么身份竟还要沈小娘子亲自招呼。”
“是啊,来此买吃食的人,哪个不是按照沈小娘子的规矩来。”
“这两人瞧着就不像是来吃朝食的,一来就往这一坐,谈论沈家大房事,这不是给小娘子添堵吗。”
“不吃就走,本来小娘子摊位的桌子就少。”
……
瞧着那人的脸色因食客的话,愈渐涨得通红,沈之禾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心道此等心智还想来闹事,真是笑话,想瞧瞧他还有何举动,她一言不发取过廖管家带来的食盒,将炸好的鸡排整齐地放入其中。
哪知接过食盒的廖管家,瞧着有好戏看,一时间也不急着走,就倚靠在沈之禾的推车前,心中暗叹一声可惜,没带包瓜子。
听着众人奚落的话语,那人喘着粗气,大怒道:“你不过就是个靠美色惑人的贱人……”
闻言沈之禾面色一沉,从推车后绕出,快步走到那人跟前,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冷声道:“你若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替你阿娘教教你。”
挨了一巴掌,那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围观的食客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虽说他们一直都知道沈小娘子是个从不吃亏的主,但之前从未动手,不过这人也是活该,小娘子正经做生意,就被他嘴一张凭空诬陷她做不正当的事,确实该打。
愣了片刻,那人总算回过神来,被一女子当着这般多的人,打了一巴掌,他整张脸都扭曲了,目露凶光,朝着沈之禾扑来,还未靠近就被早有准备的扈娘子一脚踹翻在地。
“究竟是何人让你来闹事的?”沈之禾蹲在被扈娘子踩在脚下那人身边,看着那人涨得通红的脸颊,冷声道。
“无人,不过是我记恨,你害我丢了活计,我才来寻你麻烦。”那人错开沈之禾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目光,心中暗道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丫头,能拿自己如何,想到此处,那人梗着脖子道。
闻言,沈之禾站起身子,拍了拍手,“行,不说也罢,劳烦娘子送他去县衙。”
顿时那人脸色骤变,挣扎着要开口,却被从后头跑来的沈之安往口中塞了块脏兮兮的抹布,随后邀功似的跑回沈之禾身旁,板着一张小脸,故作严肃道:“阿姐说过,这种无赖就不该与他浪费时间,应该直接交给官府。”
“安安说得对。”沈之禾垂着头眉眼弯弯。
食客便瞧着幼童蹦蹦跳跳,跟在沈之禾身后,脚边则跟着一只瞧着不到三个月大的小奶狗,哼哼唧唧不停地打转,那场景倒是十分有趣。
不知是因为免费瞧了场戏,还是沈之禾的性子对了廖管家的胃口,“小娘子一介孤女,做生意是要比旁人难上一些,好在你性子强势,也不易吃亏,不过老夫听闻你与周家关系不错,如今北疆最大的那位就借住在周家,小娘子不妨与他打好关系,有那位照顾,往后便再无不长眼的来闹事了。”
说罢,廖管家神秘一笑,拎着食盒融入街道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如今王二娘已然可以独自撑起小食摊,沈之禾便坐在推车后头躲懒,她早便知晓陆今屿身份不凡,当初只是猜测哪家名门望族的公子,来此体验生活,没想到他就是镇北侯世子,她点了点头心道,这样便说通了,难怪那日衙差瞧见他的玉佩后,这般惶恐。
她一手撑着头,一手揉着小黄柔软的肚皮,回想着以往自己与陆今屿的相处,顿时眼前一黑,自己干了什么,故意用辣椒呛他,有事没事挤兑他两句,好在他挑食,爱吃自己做的吃食,大不了以后少收些他的伙食费。
沈之禾撇了撇嘴,有些肉痛。
“阿禾,好几日不见可有想我?”一辆马车停在沈之禾摊位前的街道上,帘子一掀,周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提着裙摆就朝着沈之禾跑来。
一手抵着周莹的脸,沈之禾满脸无奈,“我一身油烟,莫蹭脏了,可是有事寻我?”
“瞧你这话说得,我没事就不能来寻你聊聊吗?”周莹故作生气,面色一沉,正等着沈之禾来哄自己,谁料等了好一会都没动静。
扭头一看,就瞧见沈之禾正与王二娘收拾着碗筷与桌椅,准备收摊,顿时泄了气,跟在她身旁,像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点心铺子定下来了,但里头要重新整修,他的意思是让你去瞧瞧,看看怎么整修,另外阿兄让我问你何时有空教酒楼的厨子做豆腐脑,那些个蠢货按照方子都做毁了好几回。”
手下动作一顿,沈之禾心道难怪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这几日收摊后急着回家腌制火腿与腊味,竟将德胜楼豆腐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她抬头望了眼日头,瞧着时辰还早。
德胜楼离自己的小食摊不过几步路,她将桌子收起后,挂在推车两侧,“劳烦二娘子在此处等上一会,待到扈娘子回来,你二人先回去,若是饿了,柜子中的馄饨先下着垫垫肚子。”
“知道了小娘子,您去忙。”听着沈之禾叮嘱的话,王二娘心中暖洋洋的,这种时时刻刻被人惦记着的感觉着实不错,嘴角带着欢快的笑意,干劲十足。
且说沈之禾跟着周莹来到德胜楼后厨,她正要将做豆腐脑的技巧同那厨子讲,那厨子却被周莹轰了出去,对上她不解的目光,周莹嘿嘿一笑,“好几日未吃到你做的吃食了,想得很。”
“阿姐的手艺天下第一!”如今说话越来越顺溜的沈之安附和道。
沈之禾满脸无语地瞧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之安不能说,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另外一个可是没有顾忌,“陆离不是日日来我这取吃食吗?每日我都是按照你家的人口备好的,你怎会吃不上?”
“那些吃食,哎,说起来就生气,除了我爹娘,剩下的那些吃食全进了陆家那俩兄弟的肚子。”周莹贴在沈之禾身后,卖惨。
“莫要胡说,分明是你日日与公子抢食。”周莹话音一落,陆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43章 大盘鸡
正值午时,酒楼正是热闹的时候,原本坐在二楼雅间的陆今屿瞧着周莹急匆匆地拉着沈之禾踏入酒楼,心中便知今日又能吃上顿好的,飞快放下手中的酒杯,领着陆离朝后厨走去。
谁料自己二人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周莹在污蔑自己,沈小娘子准备的吃食刚好五份,除去周家二老,剩下的刚好他们三人一人一份,周莹却仗家中她年岁最小,日日撒娇卖痴,哄得周尧将自己的吃食给她。
本以为就此作罢,谁知道昨日周家大兄的妻子从州里回来,吃食便少了两份,周尧将自己的吃食给了侄子,她自然没脸同孩子抢食,竟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如今还在沈小娘子面前恶人先告状。
正要开口卖惨,却被陆离抢了先,被截了话头的陆今屿心中无奈,瞪了陆离一眼,摇着手中的折扇踏入灶房之中,那一幕直接惊呆了酒楼原本的大厨。
心中暗道这小娘子到底有何本事,竟让着几位贵人接二连三的踏入这油烟之地,心中好奇,扒在门边探头望向厨房之中,却只瞧见几人站在灶房中,似在交谈,他竖直耳朵,却未听见分毫。
两人吵吵闹闹,沈之禾飞快退出两人的争吵范围,瞧着跟在自己身后手捏一把折扇的男子,心中腹诽,这人好生奇怪,外头这般冷还捏着扇子扇风,以往瞧见后世电视中时常捏着扇子故作风流倜傥,今日可算瞧见真的了。
她抬手按了按唇角,掩住那抹抑制不住的笑容,奈何语气中的笑意确实如何都藏不住的,“郎君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
察觉到她嗓音中的笑意,陆今屿不明所以地觑了她一眼,只以为她是看着那两人斗嘴觉得好笑,丝毫未联想到自己身上,“小娘子看着做便是,在下不挑食。”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斗嘴的两人,瞬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扭头望向陆今屿,皆是一脸不敢置信,那模样将原本就在不住忍耐着笑意的沈之禾,逗得大笑出声,那动静惊得站在门口的大厨,探头张望。
瞧着被几位贵人围在中间笑得开心的沈之禾,大厨心中如针刺般难受,心道自己在德胜楼做了十年,也不见得能被主家这般看重,这小娘子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小姐与这位贵人这般看重。
不满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他死死地捏着门框,瞧着里头欢快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十年光阴错付。
灶房中几人自然不知大厨心中所想,周莹直爽怪了,也不避着人,瞥了陆今屿一眼,“你不挑食?听二哥说,你初到红叶镇,因家中厨子做得吃食不合你胃口,便请了德胜楼的大厨去,没想到你还是一口不吃,险些就要饿死,幸亏阿禾摆摊救你一命,这么说起来阿禾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闻言,陆今屿无奈一笑,按周莹这般说似乎也没问题,不过自己初到此处倒也不是因挑食不愿吃东西,不过是故意做此生无可恋的模样给那女人派来的探子看,只是不好解释,只得认下,笑着道:“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往后还劳烦小娘子多为在下做些吃食。”
原本自己还在发愁该如何恢复健康,沈之禾出现的时间极巧,陆今屿摸索着扇骨,瞧着她的眼中笑意愈发浓郁,如今有她做借口,京中之人只会觉得自己自甘堕落,不堪大用,不出半月,那女人估计就会撤掉自己身边的探子,到时候自己便能传信给舅舅。
桃花眼中满是笑意,这大约就是后世所言看狗都深情的模样吧,沈之禾错开目光,莹白的耳尖泛起一点微红,这人的模样完全是踩着自己的审美所长,那笑意盈盈的模样自己哪里招架得住。
心中默念几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咦,阿姐你的耳朵怎么红了?”蹲在地上逗着小黄的沈之安,抬头正好瞧见她红润的耳朵,疑惑开口。
几人目光落在沈之禾耳尖,果真如沈之安所言,耳尖通红,顶着几人疑惑的视线,她揉乱之安的头发,咬牙切齿道:“灶房中有些热,若是无需我做吃食我便走了!”
语气中带着些气急败坏,几人瞬间错开目光,生怕惹恼了她,毕竟几人就馋她那口吃的,眼下还真无人可替代。
瞧着几人识趣地闭嘴,沈之禾心满意足,目光落在桌上处理好的公鸡与番薯上,一拍手道:“不如今日就做大盘□□。”
“何为大盘鸡?”
闻言,沈之禾心中暗道不好,大邺并没有大盘鸡这等吃食,自己就无意间就将它后世的名字秃噜了出来,她满脸懊悔,背对着几人抬手轻拍了自己嘴巴几下,暗骂让你嘴快。
孰不知自己的小动作全落在陆今屿眼中,他眸底划过诧异,先前那馄饨与小笼包他就有些奇怪,那些皆是江南的吃食,她说是自己祖父传给她的食谱上的,可据他所知,她那祖父也没去过江南。
显然,她还有所隐瞒,不过眼下她似乎对他们几人毫无恶意,那便由她去吧,若哪一日查出她有问题,杀了便是。
还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沈之禾,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完美的解释,“前些日子,我在家中用土豆鸡肉再加上扯面炖了一锅,发现普通的盘子盛不下,便用了大盘,故而叫它大盘鸡。”
“原来如此。”大约是想起先前沈之禾在周家编撰典故的事迹,陆今屿眼底满是笑意,嘴角微微扬起点头应是。
瞧着他似乎再无追问的意思,沈之禾松了口气,心道这人也太敏锐了些,若自己反应不够快,早被他扒得底裤都不剩了,若说先前还因为廖管家所言,想与他打好关系,今日一事,便只想离他远些,指不定那日他就能察觉出自己来自异世。
手中动作不停,鸡肉入锅焯去血水捞起,油热冰糖入锅,炒出焦糖色,随即倒入鸡块,只听“滋啦”一声,白嫩的鸡皮瞬间蜷缩,片刻就染上了漂亮的琥珀色,此刻灶房中就弥漫着浓郁的香味,沈之禾倒入一早备下的调料。
取过番薯,滚边切好倒入锅中,翻炒几下,使得番薯块上均匀裹满汤汁,加水没过鸡肉,小火慢炖,她擦了擦手,接过周莹递来的面粉,准备做大盘鸡的灵魂——扯面。
几人就瞧着沈之禾如变戏法似的,将处理好的面团,擀至扁平,就这么一扯,一条又长又宽的扯面就出现在她手中,瞧着似乎轻而易举,周莹有些跃跃欲试,蹭到她身边,趁着她不注意,就摸了块面团走。
学着她的动作,擀开面皮,一扯,断了,周莹一脸不敢置信,自己分明与阿禾的步骤一模一样,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而此时有着相同经历的沈之安,小手往身后一背,故作老成的开口,“哎,这面团只有在阿姐手中才是听话的。”
小小的一个娃娃学着大人叹气的模样,逗得众人开怀大笑,周莹放下手中断了的面皮,弯下腰捏了捏沈之安的脸蛋,留下两个白白的印子,像只小花猫似的。
总算是将几人份的扯面做好,锅中炖的鸡肉也差不错了,沈之禾掀开锅盖,鸡肉中混杂着胡椒的香味,霸道的扫过整个灶房,最后顺着门飘到厅中。
一时间,在酒楼中用餐的食客,吸着鼻子,心道这德胜楼又出了何等美味,竟香到这种地步。一位与大厨相熟的食客,循着味儿就往后厨来,本以为凭着自己与大厨的交情,能先尝上一尝。
转过弯就瞧见本该在灶房中的大厨,正站在门外,眼中满是不服,心中好奇,轻声轻脚走到门边探头望去,就瞧见沈小娘子正在锅边忙碌,了然一笑,“原说在外头问道一阵香味,竟是沈小娘子借用了酒楼的后厨,也不知何人这般好命,能得沈小娘子亲自下厨。”
“林兄,认得那小娘子?”
“如今红叶镇,谁人不知这沈小娘子,胡辣汤一出,连镇上那些员外都日日遣人去买,不过那滋味是真的不错,哎,王兄,另外那几人是何人?”林久哥俩好的勾住王大厨的肩膀,笑着打探,若是那几人身份一般,怎么说今日自己也要去讨上一碗。
大约是瞧出了林久的心思,王大厨甩开他搭在自己肩头
的手臂,冷哼一声,“那是我家小姐与表少年。”
闻言,林久讪讪一笑,这德胜楼乃周家的资产,能被王大厨称为小姐之人,那必然只有周家周莹,这等身份,他哪还敢提及讨要吃食一事,当即灰溜溜离开。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王大厨抹了把脸,敛去不满的神色,抬脚踏入厨房,笑着道:“小姐如今正是午市,酒楼中生意正忙的时候,您看您让这小娘子在此做吃食,误了食客的餐该如何是好?”
“我何时不让你做吃食了?”周莹满脸诧异,方才自己不过是嫌他烦,将他赶了出去,又不是不让他进来。
听出王大厨话语间的针对,沈之禾抬头正好瞧见他眼中划过的不满,心下了然,大约是瞧着自己得了周莹的看重,又瞧着自己年岁尚小,却要让自己教导他做豆腐脑一事,如今多有不服。
如今在他人地盘,自己不欲得罪人,要让一个厨子心悦诚服,其实不难,只要实力在他之上便可,沈之禾将炖好的大盘鸡盛起,故意留了一些在锅底,毫不见外的使唤着周莹与陆离,端着萝卜丝炒鸡蛋与青菜豆腐汤朝雅间走去。
两手空空的陆今屿,拎着小黄的后颈将它塞入沈之安怀中,随后一把捞起沈之安跟上了几人的步子,路过王大厨时,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早前他便看出此人心有不服,毕竟有些本事的,多少有些傲气,只是不知那小娘子如何能让他低头。
第44章 米酒
瞧着几人消失在楼道的背影,王大厨顶着圆滚滚的肚皮,身手矫健地扑到灶台前,在其余几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盛出锅中剩下的大盘鸡。
心道他倒要尝尝这鸡肉究竟有何独特之处,在众人垂涎的目光下,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鸡肉送入口中,鸡肉鲜嫩多汁,微辣中带着些微麻的口感,刺激王大厨的味蕾,他眸子一亮,顺势夹起一块番薯,那番薯入口软糯,竟比鸡肉的滋味还要好上一些。
一时间顾不上其他,王大厨埋头苦吃,咬了一口扯面,忽然便想起自己幼时,秋收过后,家中有了余量,阿娘就会用面粉给自己与阿兄做上一碗扯面,面上盖着两颗金灿灿的鸡蛋。
这小娘子做的扯面,竟有阿娘的味道,王大厨吃着吃着眼眶便红了,抬手挥开围在周围的帮厨,自己端着碗走到窗边,瞧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便有些想家,也不知远在冀城的阿娘与阿兄如何了。
抬手一抹眼角,轻叹一声,以往自己嫌路途遥远,已有三年未曾归家,已攒下不少假期,今年不如回家瞧瞧。
思乡情切,眼下王大厨哪还记得自己心中对沈之禾的不满,只想着待周莹下楼后,同她说请假一事,你说他主厨走了该怎么办,不还有沈小娘子在么,她的厨艺应付酒楼绰绰有余,若她愿意,今日他王大亮就能将这主厨的位置让出来。
不说旁的,单单这一份大盘鸡便能成为他德胜楼新的招牌菜,他哪还有不服气的道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几人陆续从楼上走下,眉眼舒展皆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王大厨快步上前,诚意十足地冲着沈之禾拱手行礼,他们厨子就是这般,不问年纪只看实力。
“小娘子处理了得,某实在佩服,那大盘鸡鸡肉软烂入味,番薯与扯面吸满汤汁更是味道一绝,不知在下能否向小娘子讨教一番。”
眼前之人,再无先前那般不服气,沈之禾自然也不会端着架子,故意为难他,“不知您是否吃出我所用的调料?”
闻言,王大厨沉吟片刻,指尖摩挲着下巴,回味着方才大盘鸡的味道,过了好一会才试探着开口,“我所尝出的味道便是,酱油,糖,辣椒,八角桂皮以及葱姜蒜,这鸡肉入口有些微麻,那算是点睛之笔,不知小娘子用了何种调料。”
听着王大厨如数家珍地报着自己所用的调料,暗自点头,难怪此人一来便能稳坐德胜楼大厨的位置,若不是自己来自千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必然是比不过他的。
她从腰间取下一只布袋,伸手从里头取出一些细小灰棕的颗粒,摊在手掌上递到王大厨眼前,嗅着那冲鼻的味道,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满是惊讶地瞧着那些颗粒,他自然认得那是何物——胡椒,乃是中草药。
王大厨诧异地望着沈之禾,忽然脑中灵感一闪,那胡椒闻着就是一股麻味,“小娘子,莫不是在这大盘鸡中放了胡椒?”
胡椒金贵,寻常药铺都舍不得进胡椒,这小娘子竟直接用胡椒做调味料,虽说以往他在京城确实听说过用胡椒做的吃食,有股奇特的香味,只是那胡椒只有皇亲贵族才享用得起,她不过在摆了几日摊,竟能买得起胡椒。
大约是察觉到王大厨心中的疑惑,沈之禾眉眼一弯,“王大厨可是疑惑我这胡椒哪里来的?”
“在下也好奇,胡椒价值千金,小娘子何处来的银钱?”陆今屿倚靠在门框之上,手中捏着一把折扇随意把玩着,慵懒道。
闻言,沈之禾在陆今屿瞧不见的地方暗自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不如让他饿死算了,吃着自己做的吃食,还处处试探自己,但又不得不解释,“前几日,廖记药铺的老板寻我订了十块鸡排,我那日去药铺买胡椒腌腊味,恰好遇上廖老板在铺子中,他好奇我那腊味,便将那胡椒便宜卖了我些,作为交换,我那腊味腌好后要送一只他尝尝。”
“辣味?什么东西辣?你不吃我吃。”领着沈之安从屋外探入的周莹,耳尖一动,强势挤入二人中间,隔开了陆今屿望向沈之禾的目光。
“是腊味,用花椒,盐还有酒腌制的鸡鸭肉。”沈之禾强忍着笑意,解释道。
方才冷凝的气氛就此被周莹打破,她嘿嘿一笑,凑到沈之禾身旁,一手揽住她的肩头,那笑容若是个男子,沈之禾必要喊上一声登徒子,“那腊味可有我的份?”
推开她架在自己肩头的胳膊,狡黠一笑,便开始卖惨,“阿莹,我小本经营,一日赚不了几个钱,统共买了五只鸡,鹅鸭各三只,如今家中又添了两口人,哪还有闲钱再多腌上一只。”
不待周莹开口,王大厨自觉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上前一步,冲着沈之禾行了个大礼,将她惊了一跳,正要朝旁边躲去,王大厨所说的话,让她愣在了原地。
“若是小娘子摆摊赚不到银钱,不如来德胜楼做吃食可好,某甘愿做小娘子副手。”
闻言,沈之禾连连摆手,“您说笑了,您经验丰富,厨艺出挑,我不过是剑走偏锋,做了些红叶镇不常见的吃食,这才引来众多食客,这德胜楼的主厨还是得您来。”
两人推脱许久,眼瞅着就过午时,沈之禾心中惦记着羊肉,想早些归家,求助似的望了眼周莹。
“好了,王大厨莫再说些有的没的,阿禾年后是要自己开食肆的,哪能来德胜楼做厨子。”周莹盯着他瞧了许久,复又开口,“难道你是因阿兄唤你跟她学习豆腐脑的做法,心中不满,想借此机会从德胜楼离开?”
“天地良心,某这条性命都是公子救下的,况且公子待某不薄,某自然不会有二心。”闻言王大厨,大声喊冤,他不过就是瞧着沈小娘子手艺不错,才想着替主家招揽,若是放她去开食肆,与德胜楼便是竞争关系,但那都是主家的事,他一个厨子只管做好菜。
好不容易从德胜楼脱身的沈之禾,站在阳光之下,不自觉长舒了口气,方才那王大厨见着自己死活不肯松口,最后阿莹替自己说上几句后,原以为他会就此放弃,没想到他竟直接跪下要拜自己为师,惊得自己直接从酒楼逃了出来。
只想想他顶着那大肚子,唤自己师父,就毛骨悚然。
午后,街道上行人日渐稀少,今日在酒楼做了一顿大盘鸡,她忽然记起自己前世曾经在帝都吃过的面包羊腿,后世羊肉大多膻味极重,她不爱吃,但那家的羊肉
肉质鲜美,吃不出半点膻味。
北疆地处大邺西北,而红叶镇却靠在北疆北部,与匈奴交界,那游牧民族牛羊众多,时常用牛羊到红叶镇换上些大邺的吃食或用具,因此红叶镇牛羊不缺,如今的牛羊皆是吃着草长大,肉质紧实,味道鲜美。
正是用来做面包羊肉的好食材,待过些时日,天气回暖,自己再串些羊肉串,鸡翅做烧烤,早上卖朝食,午间卖午食,晚间烧烤炒菜一起,再备上些小酒,何愁没有生意,说不准自己还能开分店哩。
大约是日子越过越好,沈之禾不再如刚来那般满腹心事,如今正是干劲满满的时候,一手拎着买好的牛羊肉,一手牵着沈之安朝家中走去,心中思量着北疆冷得时间极长,尤其这红叶镇又在最北边。
年后自己便去寻林爷将阿爹的铺子赎回来,都时候整修一番便能开业,说不准还能踩着冬日的尾巴,卖上火锅,不如明日就去寻了赵四,铜锅铁锅各打一个先。
先备着,哪怕自己赶不上卖火锅,自家几人也能吃,毕竟冬日里吃上一口热腾腾的火锅,再配上些小酒,那真是神仙日子。
北疆的烧刀子着实烈了些,除了扈娘子,家中再无一人能喝,沈之禾想起前些日子王家送来的大米,心中有了成算,脚下步子一拐,走到米粮铺子,买了五斤麦子回去。
才回到家中,沈之禾匆匆忙忙将手中的豌豆放下,招呼着扈娘子将先前王家送来的大米搬出,她解开带子瞧了瞧,大约是王家人顾忌她与周家的关系,那十斤大米全是糯米,心中一喜,方才还在担心若不是糯米自己明日还得再去买些。
如今倒是省事了,今日将这糯米洗净,泡上一晚上明日便可酿酒,眼下难的便是制作酒曲,沈之禾前世酿过不少种类的酒,只是这酒曲市面上都是现成可买的。
大邺的酒曲由官府把控,红叶镇的人酿酒皆是家中自制酒曲,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
“小娘子可是要做酒曲?”瞧了许久的王二娘,轻声道,“或许我可以试试,先前我在秦家跟着秦婆婆酿过酒,做酒曲的法子,秦婆婆也教给我了。”
“如此,那便是极好的!二娘子真是聪慧。”沈之禾毫不吝啬地夸赞着王二娘,心中亦是万分欢喜,米酒口感清甜,度数也不太高,出酒后的廖糟也是一味极好的食材,用来做酸奶亦或是做甜酒酿都是不错的选择。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十日便过去了,沈之禾取下腌制好的火腿与腊味,用油纸包好,放在定制的木匣中,沉吟片刻,她走到装着米酒的缸前,还未走近,一股淡淡的酒香顺着盖子缓缓飘出。
第45章 酒酿圆子
北疆严寒,往日这米酒只需三五天便能出酒,如今硬是等了足足十日,这才彻底酿好。
冲着不远处的扈娘子招了招手,沈之禾掀开盖子,香醇甘美的味道扑鼻而来,“娘子行走江湖见识广博,快来尝尝这米酒滋味如何?”
用长柄竹筒从中间挖出的小孔中舀了一勺,酒水清澈,扈娘子放下手中的竹筒,起身快步走来,接过沈之禾手中的瓷碗,低头轻嗅一口,酒香扑鼻而来,微微抿上一口,不同于北疆烧刀子的入口火辣,此酒入口绵软,甜中带香,别有一番风味。
“小娘子这酒不错,适合酒量不大的人饮。”扈娘子抬手将碗中米酒饮尽,数年前她随着镖队,借住在农户家中,那家农户也用米酿过酒,只是那酒与沈小娘子所酿的酒全然不同,那酒浑浊且味道略酸。
听着扈娘子的肯定,沈之禾心中一喜,她行走江湖多年,所用美酒数不胜数,虽说自己在后世不止酿过一次,但那时又现成的酒曲,如今这酒曲是靠王二娘用麦子所做的麦曲。
若不是自己跟着一位老师傅如何处理浊酒,今日这米酒也不可能这般清澈,她又舀了两小碗,招呼这王二娘尝尝,虽说用了十斤糯米酿酒,实则并未有多少,若只自家几人喝,那是绰绰有余。
据她所知,镇上虽有酒铺,但所卖之酒皆是北疆烧刀子,米酒似乎并未有人卖,红叶镇地处匈奴与大邺的交界处,南来北往的商人极多,并非人人皆爱那口烈酒,米酒口感甘醇绵软,后世喜爱之人居多,如她时常会在家中酿上一些,偶尔用那廖糟做碗酒酿圆子,又或是打上一颗鸡蛋,散上几颗枸杞便是一碗暖胃养生的酒酿。
“今日我们便吃酒酿圆子吧。”沈之禾一拍手,取过三只干净的竹筒,装满米酒后,盖好盖子与那几盒腊味放在一起。
她招呼着王二娘揉面,自己则是挖了一勺醪糟备用,方才在柜子中寻到了前些日子周家茶宴带回的节礼,她在里头寻到了一袋大米,瞧着晶莹剔透,正是用来做煲仔饭的好食材。
沈之禾快步走至窗前,从那架子上取下两根腊肠,正打算转身之际,她瞧着架子上的鸡鸭鹅,还有两日便过年了,今日便先尝尝味儿,顺手切了半只淋上自制的酱汁,上锅蒸着,
一边指挥着王二娘将面团搓成大小均匀的球状,一边自己将前几日买回的砂锅洗净擦干,在砂锅上刷了一层油后,倒入大米加水煮开,在等待米饭焖熟的过程中,沈之禾准备着煲仔饭的配菜,因如今天气严寒,集市上新鲜蔬菜极少,好在先前囤了不少菘菜玉米。
虽无青菜,但用菘菜代替也无不可,再加上些玉米粒,味道同样不错,待到米饭煮熟后,沈之禾先沿着锅壁淋了一圈油,随即将切好的腊肠与配菜沿着锅边摆好,在最中间巧了四个鸡蛋,对应四人正好一人一个。
将砂锅盖盖上后,沈之禾瞧着王二娘将丸子搓好后,待扈娘子水烧开后下丸子,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小巧的丸子逐一漂浮在水面上,她取过糖罐,挖了一大勺糖撒入锅中,随后倒入方才挖出的廖糟。
片刻屋中酒香四溢,沈之禾快手快脚加入一大勺生粉勾芡,待到酒酿丸子再度煮开之际,那炉子上的煲仔饭也煮好了,她挥了挥手让王二娘去将卧房中的沈之安唤出来吃饭,顺便去瞧瞧那几只鸡的吃食还剩多少。
自己则取了只大碗将锅中的酒酿丸子盛出,待到王二娘将沈之安领出来时,她已经将今日的吃食摆好,煲仔饭的优点便是荤素搭配完美,想偷懒时便无需再单独做上一份蔬菜。
刚踏入灶房,沈之禾鼻尖微动,嗅着屋中的甜香,他眼睛一亮,脚边跟着小黄飞快跑到桌边,如今他长高了不少,以往爬着费劲的凳子,眼下轻而易举就能爬上去。
只见掀开砂锅中鲜红油亮的腊肠平铺在米饭上,油脂随着热气满满释放,缓缓渗透到米饭中,金黄的玉米粒点缀其中,更添一分美味,沈之禾撒上一把碧绿的葱花,随后在砂锅中淋上自制的酱料,搅拌均匀。
米粒油亮晶莹,均匀地裹满酱汁与腊肠的香味,锅边的那层锅巴焦香酥脆,还未吃上,光嗅着那味,几人就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而原本跟在脚边的小黄,闻着满屋子的香味焦急地甩着尾巴在原地打转,是不是发出几声撒娇似的哼唧声。
“小黄莫急,我给你找些吃的。”听着小黄的叫声,沈之安低下头心中有些愧疚,方才竟只顾着自己,忘了它还没吃上饭,他从椅子上一跃而下。
小跑至小黄饭盆前,学着沈之禾之前那般待到几人分好煲仔饭后,他从砂锅中剩下的煲仔饭中挖了一勺,因小黄还小,咬不动骨头,他夹了一块烧鹅,仔仔细细地将上头的肉拆了下来,放到小黄的饭盆中。
正要淋上一勺酒酿时,被一直瞧着他的沈之禾一把拦住,笑着道:“安安,这酒酿小黄可吃不得。”
“小娘子,您瞧瞧安安对这小狗都这般细心,往后自然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扈娘子瞧着蹲在小黄的沈之安,心中万分感叹,沈小娘子不仅赚钱厉害,连这幼弟都教育的极好,虽宠爱却不宠溺,不过这孩子自己也是十分乖巧,瞧着就让人喜欢。
闻言,沈之禾眉眼一弯,她的之安自然是个极好的孩子,毕竟自己一直在潜移默化地教他做人要有责任心,年后便要物色先生替他开蒙了,你若问为何不送他去学堂,自然是他年岁尚小,那学堂中的学生虽说有学问,人品却不得保证。
后世极为精辟的话,学历可以筛选学渣但筛选不了人渣,他如今不过五岁,年后也才六岁,正是培养正确三观的时候,现下在自己跟前还好些,若是去了学堂被那些人譬如王家幼子那种带着沾染些恶习,那自己真的是后悔都来不及,还不如请个德高望重的先生,一对一教学。
“阿姐怎么不吃饭?”沈之安软糯的嗓音打断了沈之禾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两人跟前的煲仔饭一动未动,歉意一笑。
“方才想事情想入神了,抱歉,快些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罢,沈之禾首先舀了一碗酒酿圆子,一口下去便是自己想象中的味道,淡淡的酒香溢满唇齿之间,软糯的丸子沾满甜香。
而扈娘子早便迫不及待,夹了一片烤肠送入口中,不同于自己在蜀地吃过的腊肠,沈小娘子所灌的腊肠,肉质紧实,酒香清甜,口感油润十分香醇,一口酱香浓郁,再一口金黄的锅巴,浸润了腊肠的油香,那滋味真是人间享受,不过这焦脆的口感,若是牙口不好的人,吃起来还真有些费劲。
待到几人吃饱喝足后,沈之禾泡了壶山楂茶,“还有两日便过年了,这几日我们便不再摆摊,这二两银子,你二人拿去添置些东西。”
她从腰间荷包取出两枚碎银,推到二人面前,瞧着她们似有推拒之意,再度开口,“莫要推辞,这是你二人应得的,且不说二娘子日日早起帮我一同摆摊,扈娘子你这几日,日日替我砍竹子,做竹筒,实在辛苦。”
“那便多谢小娘子。”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道往后要再多做些活,才不枉费沈之禾对她二人这般好。
午后阳光正好,沈之禾一手拎着礼盒,一手牵着沈之安走在街道上,路上行人皆是手中抱着许多东西,行色匆匆,路过被自己抵押出去的铺子,只见大门紧闭,也不知是经营不善倒闭了还是歇了年假。
再过几日我便将你赎回来,沈之禾站在门前,瞧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心中暗道。
不多时便走至德胜楼,刚踏入酒楼便被闻讯赶来的王大厨迎到后院,“小娘子您瞧瞧某这豆腐脑,可还有其他问题?”
端着碗略尝了一口,倒是与自己先前所做的口味差不离了,沈之禾点了点头,笑着道:“王大厨着实厉害,这豆腐脑的滋味做的着实不错了。”
“劳烦您再尝尝这个,使用豆腐脑做豆腐羹。”闻言,王大厨提着的心略放了下来,一拍手,便有一人捧着一碗豆腐羹从外头走来。
只见那豆腐羹里头打着蛋花,点缀着些许木耳丝、香菇与胡萝卜,瞧着倒是色彩鲜明,不知味道尝起来如何,她舀了一勺略吹了吹送入口中,味道极为鲜美,沈之禾眸子一亮,这滋味似乎与自己前世在杭城喝过的西湖牛肉羹极为相似,“您这里头可是加了牛肉?”
“小娘子果然敏锐,先前未加牛肉,某觉着味道有些寡淡,后来加了肉糜又加了小娘子所说的胡椒粉,您觉得这味道如何?”王大厨搓了搓手,如同以为在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万分紧张。
“这味道极好,大厨好手艺,竟能想到用豆腐脑做豆腐羹,佩服。对了今日阿莹或者陆郎君可有来?”沈之禾嘴角微微翘起,果然能在德胜楼当主厨自然有两把刷子,那日自己不过略说了几句,他便能举一反三,利用豆腐脑做出新的菜色。
“今日小姐未来,但陆郎君在二楼雅间,小娘子若是要寻他,我便唤人去通传一声。”
“那便劳烦您了。”闻言,沈之禾心中一喜,方才还有些懊恼自己不曾问过他们何时会来这德胜楼,若是今日摸了空,那明日还得走一趟着实有些麻烦,眼下人在,那便是极好的。
第46章 节礼
得到沈之禾肯定的回答,王大厨赶忙唤自己徒弟上楼去寻陆今屿。
目光落在沈之禾身侧的大食盒上,方才自己着急让她替自己瞧吃食,倒未曾在意,眼下空闲下来倒是隐约嗅到些淡淡的酒香,却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正是抓心挠肺的好奇。
好在自己并未好奇多久,陆离跟在那人身后匆匆赶来,远远瞧见沈之禾,便挥了挥手,调侃道:“小娘子今日未出摊,我家公子都饿坏了。”
“这不快过年了,想着忙了这么些日子,总该休息休息,今日我是来送节礼的,多谢周家与陆郎君这段时日的帮衬。”闻言,沈之禾无奈一笑,那陆郎君怎么就能饿坏了,昨日自己特地多备了一份吃食,只当他与自己寒暄,并未当真。
待到陆离走近,鼻尖微动,快步走至沈之禾放米酒的食盒前,“小娘子可是带酒了?”
“小郎君鼻子倒是灵,自家酿的米酒,还有腌制的一些肉类,这纸上记了做法,劳烦小郎君带回周家。”沈之禾心中惦记着十日前在赵铁匠那处定制的铜锅,将手中的纸塞入陆离手中寒暄几句,便要离开。
瞧着沈家姐弟离去的背影,陆离拎起两个食盒,朝二楼雅间走去,推门而入便瞧见陆今屿立在窗边,他心中好奇,快步走到陆今屿身旁,探头朝外头望去。
一眼便瞧见,才踏出酒楼的沈之禾正牵着沈之安停在一处玩具摊前,似是在挑选玩具。
这红叶镇以往虽时常有玩具摊出摊,但沈之禾自打来了大邺,便为了赚钱日日起早贪黑,往集市来皆是为了买食材,虽说时常带着沈之安,但自己却从未给他买过玩具,如今家中的七巧板与双陆棋还是陆今屿送的。
从酒楼出来,她便瞧着沈之安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那玩具摊上,那模样分明十分想要,却始终都未开口,沈之禾心中莫名泛起酸涩,当即牵着他走到摊位前。
“之安可有喜欢的?阿姐给你买。”
眼前的玩具摊似是州中来的玩意儿,瞧着十分精致,除了小巧的拨浪鼓,孔明锁等常见的玩具外,还有些泥塑玩偶,其中有只黄色的小狗栩栩如生,方才沈之安便一直瞧着那只小狗。
闻言,沈之安顿时喜笑颜开,指着那只小黄狗道:“阿姐,我想要那只小狗,他与阿黄长得好像。”
顺着他的动作望去,那小黄狗栩栩如生,果真如沈之安脚边打转的阿黄别无二致,她低头温声询问可还有其他喜欢的,只见沈之安摇了摇头,只点着那只小黄狗。
“店家,这小黄狗多少银钱?”沈之禾伸手捏起那泥塑,放在手中端详片刻,心中暗道不愧是州里来的东西,做工就是精致,就是不知价格如何。
摊主是位戴着斗笠的年轻男子,自姐弟二人到摊位后便一直低着头,双手环胸,一言不发,直到沈之禾开口询问,他才抬头,露出藏在斗笠后的面容,那模样惊得沈之安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泥塑二十五文,我相貌丑陋吓到你了。”瞧着被吓到的沈之安,摊主歉意一笑,拉起自己的胸前的围脖,挡住自己满是疤痕的脸。
沈之禾低头瞧了眼藏在自己身后的沈之安,只见他攥着自己衣袖的指骨泛白,心中有些诧异,之安胆子分明比以前大了许多,轻易不会躲在自己身后,此人虽说满面疤痕,长相可怖了些,但又未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为
何他这般害怕。
显然如今不是深究之时,沈之禾从腰间的荷包取出二十五枚铜钱,放到那人案板上,接过包好的小黄狗,领着沈之安朝集市东头走去。
“可瞧出了什么?”瞧着姐弟二人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陆今屿掩上窗户,低声问着陆离。
“那摊主瞧着似是春月楼的杀手,不知是冲着谁来的,可要派人去沈小娘子家边守着?”陆离仍旧站在床边,透过缝隙瞧着那玩具摊的摊主,此人也不知何时来的红叶镇,自己竟毫无察觉。
沉吟片刻,陆今屿指尖轻点桌面,回忆着方才沈之禾在那杀手摊位前的举动,并无异常,她不知道那杀手的身份,可真有这般巧合?今日她来送节礼,那杀手便出现在酒楼楼下,她还恰好去那摊位买了玩具,难不成在向那杀手传递消息。
想到此处,陆今屿心中一凛,猛地站起身子,飞快将沈之禾送来的礼盒打开。
“公子,这是小娘子送来的腊味,还有米酒,可是有问题?”瞧着他的动作,陆离脑子也算是转过弯了,有些惊骇,以往自己瞧着公子待沈小娘子不同,还以为他对小娘子又非分之想,眼下看来公子从未信任过小娘子,那先前所为又是何意。
细细检查过后,并未发现有何不妥,陆今屿将手中的腊味放下,长舒了口气,心中暗叹一声,还好自己未看错她,今日之事莫非真的只是巧合,“陆离,让玄戈去查查这杀手是何时来的红叶镇,又是何人雇得他。”
“是。”
站在窗边瞧着陆离远去的背影,陆今屿快步走回桌前,思索片刻,提笔写下一封书信。
而此时,还不知晓自己被怀疑的沈之禾,如今正站在赵铁匠铺子中,瞧着那几乎与后世一模一样的铜锅,万分惊喜,当即付了钱,迫不及待地牵着沈之安回家,正好家中食材齐全,虽说家中没有牛油,但家中有猪肚和鸡,正好可以炖上一锅香浓的猪肚鸡汤底。
一想到那鲜香浓郁的猪肚鸡,沈之禾就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提起阿黄的后脖颈放入怀中,牵着沈之安着急忙慌朝家赶去,路过药铺时忽而想起家中无红枣,脚步一拐,踏入药铺中。
出来时手中又多了几个油纸包,如今手头宽裕,花钱自然也大方了起来,除开买了些红枣外,家中香料所剩无几,她买了些八角桂皮,还买了些陈皮与山楂泡水喝。
摸着自己瘪瘪的荷包,沈之禾一阵心痛,好在自打腊八之后,自己的樱桃肉每日都订的满满的,每日皆有五两银子进账,除开周家给自己的五十两银票,自己倒是攒下了七八十两银子。
在红叶镇也算富足的人家。
姐弟二人回到家中,在扈娘子与王二娘震惊的目光中,沈之禾将手中的两个铜锅放下,拍了拍手,笑着道:“今晚我们吃火锅!”
说罢,使唤着扈娘子去后门口的竹林中刨笋,自己则与王二娘两人处理猪肚和鸡,无事可做的沈之安则是抱着阿黄,乖巧地坐在一旁,练着沈之禾先前教他的字。
几人各司其职,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总算将猪肚和鸡处理干净了,沈之禾锤了锤自己酸痛的后腰,站直身子,将洗干净的猪肚与葱姜酒一同导入锅中焯水。
与此同时,王二娘在沈之禾的指导下尝试着将牛肉切成薄薄一片,奈何失败了,沈之禾心中一凛,虽说自己刀工不错,但要将这么些牛肉都片成片,那火锅汤底便来不及调制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让王二娘将这肉片片好,丑就丑些,反正是自家几人吃。
眼下荤菜便是牛羊肉与鸡肉,还差些蔬菜,北疆天寒,蔬菜品类不多,眼下家中有的不过就是些菘菜、番薯、红薯、萝卜等,除开萝卜与菘菜其余几种,并不适合平日里炒菜,用来涮火锅正合适,再加上扈娘子挖的笋,虽比不上后世食材丰富,倒也还算丰盛。
她将焯好水的猪肚切成条状,油热下锅,放入葱姜炒出香味后,倒入猪肚,片刻屋中就飘起浓香,得亏沈家旧宅位置偏僻,虽与王家是邻居,却还隔了一段距离,若是住在街上,那香味恐怕能诱得旁人日日徘徊在家门外。
待到锅中汤汁变成奶白色,沈之禾飞快将它舀入砂锅之中,加入鸡肉红枣继续炖着,自己则同王二娘一起准备火锅的涮菜。
此时在屋后挖笋的扈娘子,拎着几颗个头极大的笋推门而入,自觉地寻了一处坐下开始剥笋。
那头的沈之禾瞧着自己逐一备好的涮菜,猛地一拍手,暗道一声,吃火锅怎可没有小酥肉。
一个时辰后,火锅与小酥肉一同上桌,架在火炉上的铜锅中装满奶白色的汤汁,上头漂浮着几颗红枣,桌上摆着一盘盘切好的涮菜,中间则是一盘油亮金黄的小酥肉。
净手后的沈之安迫不及待夹了一条小酥肉送入口中,一口下去,满满的肉汁在口中溢开,外皮酥脆,内里肉质鲜嫩多汁,混杂着胡椒的滋味,令人欲罢不能,眼见着他一条接一条的送入口中。
“安安,莫光吃酥肉,这火锅也尝尝。”沈之禾取过空碗了,舀了一勺猪肚鸡的汤递到沈之安跟前。
瞧着手中奶白色的汤底,沈之禾心中暗自可惜,眼下没有芹菜,这猪肚鸡汤配上芹菜与牛肉粒,那滋味当真是人间少有的美味,真是可惜。
“阿姐,这汤好鲜喏。”乖乖喝了一口的沈之安,脸上满是惊奇,他感叹了一声,又低头猛喝了一口,那汤香醇浓郁,搭配着胡椒的微麻,味道更是特别。
“安安多吃些,这猪肚鸡可是能滋补养身之物。”瞧着他吃得满嘴油亮的模样,沈之禾笑着为扈娘子与王二各舀了一碗,最后才给自己盛上,“先喝汤,再涮菜,若直接涮菜这汤的滋味就变了,不如现在这般原汁原味。”
汤汁入口,两人神情竟如沈之安一般,尤其是扈娘子,她自认行走江湖多年,见识广博,但自己还从未见过此等吃法,更不用说这味道如此鲜美,此刻她从未如此庆幸那日自己选择了沈小娘子。
几人吃的正酣畅,忽然门口传来些许动静。
第47章 打秋风
“禾姐儿可在家?”外头传来砸门的声音,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嗓音响起。
沈之禾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筷子,她记忆颇好,那嗓音听着有些耳熟,迟疑间,屋外那人又开始砸门,听着那动静似乎不止那婆子一人。
屋外夕阳西下,只留天边一点余晖,沈之禾总算想起屋外那叫喊的婆子竟是她那好祖母,先前在自己摊位上闹事还以为得了教训,怎么就是有找上门来了。
本不想搭理,假装家中无人,心中暗道难不成是为了还自己阿娘的嫁妆来的,转念一笑,沈婆子抠得很,素来只有她从别人那抠钱的本事,还从未见过她往外吐,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前几日那无赖在自己摊位前所言。
如今沈大伯养外室一事,人尽皆知,那外室日日在沈家门前闹腾,沈婆子不在家中呆着来找自己,指定没有好事,能躲则躲。
原以为,砸了会儿门,无人应声他们便会自己离去,谁料这几人极有耐心,瞧着沈之禾始终没有开门的意思,沈婆子气急败坏地想甩手离去,却被同行而来的沈大郎拦住,瞧着他苦涩的表情,自己那躺在榻上的孙子,咬了咬牙,冲着屋内喊道:“禾姐儿,我知你在家,莫躲着不出声,快些开门!”
话音未落,她又砸起木门,一副沈之禾不出来,她便誓不罢休的样子。
外头吵闹不休,几人再无吃饭的兴致,沈之禾招呼着扈娘子与王二娘将桌上的吃食收拾干净。
低头对上沈之安的目光,她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抱着阿黄先回卧房,瞧着灶房中吃食收拾干净后,沈之禾这才推门而出,一眼就瞧见自己小院的木门被砸的哐哐响。
她不由叹了口气,心道也就是在这一个孝字压死人的社会,自
己还需敷衍这婆子一番,若是在后世,早便将她扫地出门,何苦这大冷天的还要出门,沈之禾叹了口气,紧了紧自己的衣服,顶着寒风朝门口走去。
刚一推开门,沈婆子就毫不见外地一把推开沈之禾,踏入院内,细小的眼睛中闪过精明,打量着院子内,却未瞧见有何值钱的东西,想来也是,就算有值钱的也不会放在院子中。
“怎么怕老婆子来打秋风?为何这么久才来开门?”沈婆子横了眼沈之禾,抬脚就要往屋内走去。
见此,沈之禾快步上前,挡住神婆子的动作,“你二人来此所谓何事?”
“你这臭丫头……”
眼见着沈婆子要摆长辈的谱,沈大郎快步上前将沈婆子拉到身后,满脸堆笑地望着沈之禾,“禾姐儿,听说这些时日,你做小食摊赚了不少银钱,如今家中遇到了些事,需要银子救急,可我们一时间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你可否借我些,待我手头宽裕了,我便还你。”
听着此言,沈之禾简直是要气笑了,她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手头没钱。”
“你胡说,我来时就打听过了,有人说你这几日时常去铁匠铺子,若是手头没钱,如何能去铁匠铺子。”沈婆子大怒,跳着脚指着沈之禾的鼻子骂道,“没良心的贱丫头,今日你这银钱不拿也得拿。”
“阿娘,来时不是说好了,与禾姐儿好好说的吗?”
站在屋檐下的沈之禾,瞧着他娘俩做戏的模样,心中好笑,莫不是以为她沈之禾是个傻子,他沈家大房强占二房的钱财,将她姐弟二人扫地出门,如今瞧着她日子过得好些了,竟还有脸上门来要钱。
“大伯,不是侄女不想给你们银钱,实在是侄女手头不宽裕,你也知道阿爹在外头欠下不少钱,之安身子又弱,日日药都不停,我赚得那些钱哪里够用,原原还想着年后去寻你们借些,毕竟大伯如今在钱县丞手下做活,银钱自然是不会短缺的。”沈之禾抬手抹了一把眼角,再放下手,眼眶通红,瞧着万分可怜。
一时间对面的母子二人再也说不出旁的话,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怀疑,先前孙琴将她二人赶出家门便是因为沈之安身子羸弱,可那日在摊位上那小子面色红润,瞧着似乎健康得很,眼下又瞧不见他,一时无法判断。
瞧着沈婆子又要开口,沈大郎赶忙截断她的话头,“禾姐儿不知,虽说在钱县丞手下做活,不过是沾了县廨的光罢了,哪有什么银钱。”
“少说废话,你这贱丫头是要把老婆子冻死在外面吗?还不快些让我进屋。”寒风刮过,沈婆子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怒道。
大约是先前沈家母子砸门的动静略大,沈之禾便瞧见自打王大郎被带去采石场后,便窗门紧闭的王家,窗户出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她不愿被人看猴戏,,而眼前两人瞧着也不愿离开,只要偏过身子,让这二人进门。
跟在两人身后进门的沈之禾,只见原本随意摆放在屋中的食材与腌肉,全被王二娘与扈娘子收起,她顿时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两人机灵。
而沈家母子瞧着屋中堪称家徒四壁的模样,脸上布满失望之色,腊八那日沈婆子也有所耳闻,沈之禾分明靠着卖吃食赚了不少银钱,她肯定将好东西藏起来了,她抬脚就朝灶房走去。、
跟在她身后的沈之禾,见此心中一惊,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她冲着盯着自己的沈大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心中暗自祈祷她二人将灶房中的东西也藏了起来。
掀开帘子,寒风阵阵,沈之禾抬头望去,只见灶房中的窗户打开,原本屋中弥漫着的吃食香味消失殆尽,屋中的铜锅与香料也一并藏了起来,只余一些常见的菘菜与番薯。
“禾姐儿,你那食摊不是卖肉食的吗,还有那樱桃肉,为何灶房中这般干净。”不待沈婆子开口,沈大郎扫过四周,目露怀疑。
闻言,沈之禾假意抹了一把眼泪,“大伯不知,因我手头银钱紧,每日只好买刚好的分量的肉,故而家中并未有多余的。”
两人说话间,沈婆子早便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显然一无所获,恼怒之余冲着沈之禾喊道:“沈之安呢,老婆子来了这么久都见他出来见见长辈,你就是这般教弟弟的?”
她不提沈之安也就罢了,既她提起,那正好与她掰扯掰扯,沈之禾觑了眼沈大郎,冷笑一声,“祖母忘了,去岁冬日之安被大伯家的垣哥儿推入破开的塘中,之后便身子极差,如今在高烧卧在床上。”
拉住沈婆子,沈大郎讪讪一笑,自知今日在沈之禾这处是讨不到钱了,“既如此,便让安哥儿好好休息,天色不早了,我与你祖母回去了。”
“大郎,你为何不让我去她卧房找,那贱蹄子指定将值钱的玩意儿藏起来了,我分明听说前些日子周家还给她送了不少好东西。”被拉着离开的沈婆子,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大儿子。
“阿娘也知那是周家送的,虽说儿子如今在钱县丞手下做活,但那周家,连县令都要敬上三分,更别说如今周家还有尊大佛在,禾姐儿这丫头算是攀上高枝儿了,阿娘以后莫要再像几日这般随意辱骂她。”沈大郎站在沈家旧宅不远处,冲着站在屋檐下的沈之禾,颔首一笑。
心中却万分感慨,那日自己便不该心软,如今给自己留下一个大祸害。
屋檐下的沈之禾瞧着沈家母子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缓缓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屋内,将门锁上,这才敲响了她二人的房门。
才拉开门就瞧见这两人的屋中塞得满满当当,“多谢二位,若不是二位娘子机灵,虽说不至于让那老婆子抠些东西走,但多少有些恶心人。”
闻言,扈娘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捡着空隙朝沈之禾走来,“多亏二娘子聪慧,从窗口瞧见那婆子,同我说有人上门打秋风了,拉着之安一同将灶房中那些肉类吃食都搬回了屋中,小娘子房中也有不少。”
沈之禾转身冲着王二娘福了福身,笑道:“多谢二娘子守住我们的钱财,今日晚食未吃饱,不如我再做顿好的,正好笋还剩了不少,炖个腊鸭腿吃。”
几人分工明确,两位娘子与沈之安一同将先前藏入卧房的食材香料搬出,沈之禾则是剁了一只鸭腿。
姜葱酒冷水下锅,鸭腿焯水的同时,沈之禾淘了一碗米,下锅煮粥,随后取过剥皮的竹笋,那笋极嫩,水灵灵的一掐便能流出不少汁水,她将竹笋切滚刀块,同样放入冷水中焯水。
不过半个时辰,灶房恢复原样的同时,沈之禾的腊鸭腿炖笋也好了,掀开砂锅,切成小块的鸭肉在奶白色的浓汤中不断起伏,香味不断蒸腾而起,忙碌了好一会的几人早便饿了。
不等沈之禾开口,扈娘子便极为自觉的一人舀了碗粥端到桌上,就等着沈之禾的腊鸭腿炖笋上桌,她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鸭肉送入口中,腌制过的鸭肉不同于新鲜鸭肉的口感,入口肉质鲜嫩腊香味浓郁,炖得软烂,口感丰富。
她一时间寻不出夸赞的话语,只能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喜欢,腊鸭腿在口中塞得满满的。
原本也是极好吃的沈之安却好似有些神情低落,沈之禾大约知道他所谓何事,也未曾开解,只是从砂锅中夹了一块鸭肉放到他碗中。
“阿姐,之安何时才能长大。”
“之安每日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就能长大。”沈之禾摸着沈之安的脑袋笑着道。
此时不同于沈之禾几人的其乐融融,街头沈家确实愁云密布,全然没有过年的样子。
第48章 包团子
夜色沉沉,沈家母子二人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家中,却是一片漆黑。
原来几日前那外室被孙琴日日纠缠,烦不胜烦就领着儿子找上门讨要说法,可
谁料到,她刚踏入沈家大门,正好遇到从外头回来的垣哥儿,也不知孙琴与他说了什么,他竟趁着那外室与孙琴争吵之际,猛地将那孩子推到在地。
后脑勺磕了一个大洞,若不是送医馆送的及时,恐怕那孩子性命不保,那女子当即报了官,原本是要将垣哥儿抓了去,老婆子不舍得让孙子受苦,便让孙琴顶罪。
“大郎,云姐儿呢?”沈婆子摸着黑朝堂屋走去,眼下原本就因为在沈之禾那头没占到便宜而心中不满,本想着教训沈之云几句出出气,若不是她这愚蠢的阿娘,她沈婆子何至于去朝禾姐儿那个臭丫头低头。
越想越气,沈婆子不待沈大郎回话,推开门直直朝沈之云屋子走去,如今孙琴在狱中,垣哥儿虽为罪魁祸首,但毕竟是自己的大孙子,怎舍得开口骂他,只好去寻沈之云撒气。
跟在身后的沈大郎见此,一阵头疼,赶忙追上沈婆子的脚步,不过片刻,两人便在沈之云门前站定,微弱的烛光,顺着门缝漏出,沈婆子推门而入。
“你这个懒丫头,连暮食都不做就躲在房中。”才踏入屋中,沈婆子就指着沈之云破口大骂。
闻言,沈之云瞬间红了眼眶,“祖母可有去灶房瞧瞧,那暮食正温在锅中。”
落后沈婆子一步的沈大郎,透过敞开的大门瞧见屋内,沈之云低头垂泪的模样,不知怎么的耳边就想起前些日子,钱县丞所言。
若那女子实在不愿和解,到时便如了钱县丞所愿,把云姐儿送他当妾室,不愁他不帮忙,自己在将禾姐儿那丫头的方子拿到手,往后这红叶镇还有谁敢小瞧自己。
他摸着下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仿佛自己已取代周家成为红叶镇的首富。
此刻沈之禾不知沈大郎的臆想,哪怕知道恐怕也不当回事儿,如今她正在家中关着门算着自己手头的银钱,前些日子买肉食花了不少,算上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如今手头还有一百一十两存款。
虽说年货备得差不多了,但年画及对联还未买全,几人还要再添一件新衣,还有之安的压岁钱,算着算着,沈之禾细眉毛皱起,心中暗叹一声,赚钱不易。
次日清晨,屋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沈之禾便睁开了眼,但今日不用出摊,是个难得睡懒觉的日子,她瞧着身旁睡得满脸通红的沈之安,怀中抱着乖巧的小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探手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心中暗道得快些将屋子扩建一番了,年后之安便六岁了,再同自己睡一起着实有些不像话。
心中挂念着修整屋子的事,沈之禾便再也睡不着了,起身穿好衣服后,快步走到柜子前,昨日瞧着先前给沈之安买的衣服似乎短了一截,今日倒是可以去逛逛一人再添一件新衣。
毕竟这可是自己在大邺过得头一个年。
推门而出,正打算去梳洗一番,便瞧见王二娘在家中忙里忙外地打扫卫生,听得动静扭头望来,对上沈之禾诧异的目光,笑着道:“小娘子起了?热水烧好了,快些洗漱吧。”
“多谢二娘子。”沈之禾心中暗自思忖,二娘子也太勤劳了些,自打她来到家中,自己日日起床后热水便备好了。
梳洗干净后,沈之禾擦了擦手,瞧着灶房中的食材,心想后世外婆还在世时,过年前家中总会准备许多团子与馄饨,后来外婆走了,自己虽也年年包团子与馄饨却再也没有那种温馨的感觉。
听着外头王二娘打扫屋子的声音与扈娘子晨练的动静,沈之禾收敛情绪,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眼下包团子是来不及了,不如今日去完集市回来带着他们几人一团包团子与饺子。
年节将至,街道两旁的铺子挂卖红绸与红灯笼,集市上挤挤挨挨人潮涌动,不同与以往街边都是些卖吃食的摊位,今日年画对联摆的满满当当。
从未感受过如此浓郁的过年氛围,沈之禾如蝴蝶般穿梭在人群之中,瞧着自己后世从未见过的玩意儿,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几人总算是将年画等买齐。
“卖酥糖嘞~”
原本打算直接带着几人去成衣店的沈之禾,闻言扭头望去,只见一位货郎挑着担子艰难地走在人群之中,她极爱吃糖,且早便听闻酥糖口味香甜,但糖价格高,除了那些铺子会带着卖些糖外,便是这外来的货郎了。
平日里沈之禾日日摆摊,靠仅有的食材研究菜色,自然也没遇到过货郎,今日碰上了自然要买些尝尝,说不准往后还可以自己做。
“郎君这酥糖怎么卖的?”
“十文钱一块,小娘子要买几块?”货郎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瞧着沈之禾似有犹豫之色,当即笑着开口,“我这酥糖都是用上好的麦芽糖熬制的,再用烤熟的地豆磨成粉。”
说着,那货郎就从自己挑着的篓子中取出一小块酥糖,递到沈之禾跟前,“小娘子若是不信,不如先尝尝。”
“您这十文钱一块的酥糖,就这么送与我白吃,不怕我尝了不买?”接过酥糖,沈之禾瞧着眼前年岁不大的货郎,笑着开口。
那货郎闻言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旁的不敢说,整个红叶镇唯有我家酥糖最好,哪怕是周记点心铺子的酥糖都比不上我阿姐做的。”
酥糖入口,果真如那货郎所言,入口香甜还带着地豆的酥香,口味香甜,瞧着那货郎紧张的模样,沈之禾满意一笑,取出五十文银钱,递到他手中,“劳烦郎君为我包上五块。”
“好勒,您稍等。”货郎取过油纸将沈之禾要的五块酥糖包好后,又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地朝人群挤去。
几人顺着人流走至成衣铺子,有着先前买衣服的经验,这次四人半个时辰便从成衣铺子出来了,瞧着天色还早,又想着今日要包的团子,不如再去肉铺买些肉,沈之禾低头望了望从先前就有些情绪不佳的沈之安。
从腰间摸出一块酥糖,掰了一小块,塞入他的口中,微甜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抬头望向沈之禾,眯着眼睛笑着对她开口,“阿姐,好甜喏。”
掐了掐他软乎乎的脸颊,沈之禾的嗓音从他头顶传来,“今日回家,之安来帮着姐姐包团子如何?”
“好!”沈之安兴高采烈道。
落在身后的两人,瞧着身前姐弟二人的身影,二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笑意,扈娘子不用说,自幼便是孤儿,随着镖队闯南走北,风餐露宿,王二娘虽有家人,却不如没有。
如今跟在沈之禾身旁倒是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回到家中,沈之禾使唤着扈娘子生火,王二娘帮着揉面,自己开始调制肉馅,瞧着家中的食材,正好可以做个萝卜丝肉馅和豆沙馅,只是如今寒冬没有艾青,倒是没法子做青团了,豆沙配青团才是绝配。
正想着,忽然抬头对上沈之安眼巴巴的目光,沈之禾无奈一笑,看来今日集市上遇到的那位货郎,让他都没有心情陪着阿黄玩了,“二娘子,不如让之安帮着你揉面如何?”
闻言,王二娘满心诧异,扭头望向沈之禾,却见她冲着自己眨了眨眼,当下了然,从盆中的面团上揪下一小块,放在一块较小的盆中,让他坐在矮凳上学着自己的动作揉面。
大约是沈之安使劲的方法不对,揉着揉着他便撅起来屁股,那模样逗笑了三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沈之禾总算将今日要用的馅料调好,而那头的王二娘也将面团揉好,如今扈娘子正在帮着擀饺子皮,她速度极快,不过三五分钟一张厚薄均匀的饺子皮就出现在她手中。
未过多时,扈娘子跟前就堆了一堆饺子皮,就在此时屋外又传来阵阵敲门声,沈之禾放下手中的刀,叹了口气,心道这沈家大房还真是锲而不舍。
“沈小娘子可在家?”周记点心铺林掌柜的嗓音从屋外传来。
闻言,沈之禾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道总要想个法子让沈家那母子不再来找自己,否则他们来一次自己藏一次东西,多麻烦。
推门而出,沈之
禾瞧见林掌柜站在门前,身后跟着位驾车的小厮,她快步迎上前,拉开院门,将人迎了进来,“您怎么亲自来了,难不成是铺子的糕点不够了?”
“小娘子莫急,夫人收到了您的节礼十分开心,本想着第二日便让管家来送回礼,但家中事多便一直拖到今日,我去寻二公子,他让我将铺子的分红给您送来,这不夫人便让我将这回礼给您一并带了过来。”林掌柜走在沈之禾身边,笑着开口。
“怎还劳得夫人如此费心,您快随我入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叨扰小娘子了,今日铺子中还需我回去盘点,改日必来讨杯热茶,对了小姐让我给您带句话,出了十五那点心铺子便能开起来,人手也找齐了。”说罢,林掌柜一拱手,等着那小厮将车中的东西搬完后,才从宽大的袖口取出一只精致的木匣。
“这是礼单与分红,小娘子收好。”
“既您有事,那我便不留您了,劳烦您代我向夫人与阿莹问好。”沈之禾立在屋檐下,冲着林掌柜福了福身,瞧着马车不见了踪影,这才转身回到屋中。
她打开匣子取出礼单,除开一些布匹衣物首饰,竟还有几本启蒙用的书,显然是特地为沈之安准备的,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古时的书本也是极为珍贵之物,且不是价格高,能不能买到又是一回事。
此时王家。
一少年将半掩着的窗关上后,扭头望向王娘子,“阿娘,王招娣如今就在那女子家中?”
第49章 小年
暮色沉沉,天边黄澄澄的落日犹如腌得流油的咸鸭蛋,沈之禾招呼着扈娘子将周家送来的节礼搬回房中,快步朝灶房走去,全然不知自己被人暗中窥视。
王家屋中一片昏暗,王娘子面色苍白的坐在桌前,瞧着眼前这个自己自幼放在心尖上疼的幼子,心中满腹委屈,她抬手抹了把眼角,“你阿兄命苦,那小娘子勾引你阿兄,最后还反咬你阿兄一口,如今这大过年的,他还在在采石场赋役。”
闻言,少年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出言打断,“阿娘,你手中可有银钱?”
“你要银钱做什么?先前你欠的赌债我不是替你还了?”王娘子眉头紧皱,疑惑地望着王乾。
瞧着抿着唇一言不发,目光游离闪烁地王乾,王娘子心中惊惶,难不成他又去赌了?瞬间眼睛一红,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你又去赌钱?你是不是忘了,你那死鬼老爹就是因为跟着沈家大郎赌钱,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躲债跌入河里淹死,前些年才还干净,你怎么又步你爹后尘,都是沈大郎那个王八蛋,若不是他,我王家如今还是好日子。”
原以为自己的幼子会听话,谁料他一把推开王娘子,快步走到屋内,拉开柜门,取出藏在里头的荷包,恶狠狠道:“别以为我在书院,便不知道,你跟着隔壁那小娘子赚了不少银钱,如今王招娣又在跟着她做活,没钱你就去寻王招娣要啊,”
他掂了掂手中荷包的重量,心中一喜,估摸着有个五两的样子,如今书院中的人皆爱斗鸡,他若不参与岂不是不合群,往后他还如何在书院中做人,王乾躲开王娘子的手,不顾她的阻拦就朝门外走去。
“阿娘今日不用等我回来了,我同窗今日在万花楼设宴,阿娘今日便早些休息吧。”王乾抛着手中的荷包,心情极好,暗道一声阿兄真是废物,连一个孤女都搞不定,且看他来。
木门缓缓关上,王娘子脸上一片木然,她这大半生都在为两个儿子筹谋,大郎孝顺,如今却身在采石场,生死不明,幼子聪慧,自幼送去书堂,却染了一身陋习,如今还将家中仅有的银钱拿走。
本该在家中替他们做吃食的闺女,如今却跟着沈之禾似乎赚了不少银钱,这几日她透过窗户看着她,脸上多了不少笑容,身上还添了新衣,今年她都没穿上新衣,从不敢抬头看人的臭丫头,如今倒是与另外两人有说有笑,真是白养了她这么些年。
自己得寻个机会让她把沈之禾手上的方子偷回来,另外还得把她手上的银钱交给自己,她一个未婚的小女娘手中捏这么些银钱做什么,大郎从采石场回来要交赎金,阿宝又染了赌瘾,一时半会也戒不掉,家中正是用钱的时候。
与此同时,正与沈之禾一同包着团子的王二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她猛地抬头扫过四周,却见门窗紧闭,因沈之禾怕冷,减重的门窗皆有厚厚的毛毡挡住。
除非平日里拉开透风,否则一丝寒意都钻不进来,为何自己会无缘无故打了个寒战,王二娘摇了摇头,再抬头就瞧见沈之禾跟前的桌子上摆了不少圆滚滚的憨态可掬的团子。
“二娘子这是受寒了?”沈之禾手中动作不停,只见她随手取过一个剂子,放在手心,拇指按住中心一转,随后用筷子塞入肉馅,指尖灵活的揉捏几下,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团子便出现在她手中。
无论看几次,王二娘都十分惊叹,沈小娘子的手太巧了,先前她与扈娘子瞧着这做法有意思,都上手学了学,手中的面团却像不听使唤似的,且不说能不能将肉馅包进去,连初时的剂子都揉不好。
于是她与扈娘子还有沈之安便揽下了包饺子的活。
瞧着王二娘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出了神的模样,沈之禾目光落在另一侧奇形怪状的面团上,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下才算将王二娘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顺着沈之禾的目光望去,顿时红了脸。
“倒是没有受寒,只是方才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寒战,似乎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我。”王二娘手中动作一顿,忽而想起明日便是除夕,这些日子一直在沈家旧宅,倒是忘了她那在书院念书的幼弟该回家了。
“二娘子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如今怎就忧心忡忡?”坐在沈之禾身旁的扈娘子瞧着王二娘骤变的脸色,心中好奇,虽说自己最为年长,但这丫头可比自己还要老成,究竟想到了何事,让她这般忧心。
闻言,沈之禾抬眸望去,心中亦是诧异,这些日子在自己有意的引导下,王二娘比先前自信了不少,瞧着她的神色,应当是王家的事,“二娘子可是在想王家?”
王二娘深吸了口气,手中动作不停,一个接一个地包着饺子,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见此沈之禾也不催她,继续包着手中的团子,心中暗自思忖,之安怎这般安静,扭头望去,只见他身前的小桌上多了一排用面团捏出的小玩意儿,瞧着倒是十分有趣。
沈之禾不自觉笑出了声,几人循声望来,顿时哄堂大笑,方才沉寂的气氛一扫而空,沈之安则是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阿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饺子,明白了过来。
嘴巴一瘪,眼眶顿时变得通红,眼见着眼泪就要滚落,沈之禾赶忙开口哄道:“安安包的很可爱,等今日煮了,我们每人都要来上一碗。”
说着,她瞧了王二娘与扈娘子一眼,眼中满是求救的意思,两人相识一笑,皆开口附和,连脚边打转的阿黄见着热络的气氛,也不甘寂寞地叫了两声。
“当真?”沈之安欢快地抬头,脸上哪有半点泪水的痕迹,圆圆的眼中满是笑意,“阿姐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是,阿姐何时骗过你。”沈之禾心中暗叹一声原本呆呆的弟弟,竟学会诈自己了,不过也好,往后在外头也不会被人欺负。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沈之禾瞧着饺子包的差不多了,便使唤这扈娘子去烧水,取过一早洗好的蒸笼,估摸着几人的饭量拾
了八个团子,天色不早了,这团子又是糯米粉所做,吃多了不好克化。
再煮上一锅饺子刚好。
刚出锅的团子洁白软糯,一口下去满嘴糯米的香味,鲜嫩的汤汁顺着口子流出,满嘴鲜香,团子皮软糯柔韧,还有些粘牙,几人皆是吃的满嘴流油,万分满足。
几人团子刚下肚,沈之禾下锅的饺子也好了,不同于平时的菘菜猪肉馅,今日她还调了玉米猪肉馅,若是食材充足甚至还可做冬菇马蹄鲜,那滋味清清爽爽的半点不油腻,是她极爱的馅料。
扈娘子擀的饺子皮极薄,煮熟后便可瞧见那饺子变成半透明状,里头的肉馅若隐若现,勾人得很。
沈之禾快步走到灶台前,取过摆在架子上的调味料,用醋与酱汁简单调了一些蘸料,几人忙了一日,早便饿了,虽说方才吃了两个团子,但那团子个头小,几人食量又大,她才将饺子端上桌,扈娘子就迫不及待夹了一个。
略吹了吹就塞入口中,才咬了一口,鲜甜的滋味在口中爆开,那滋味与菘菜猪肉馅全然不同,眼见着她一个接一个的塞入口中,沈之禾赶忙将调好的蘸料放到桌上。
“娘子快试试着蘸料,蘸着吃更有一番风味。”
闻言,几人皆不约而同夹起一个饺子伸到那蘸料中,沾了沾,王二娘倒是觉得那滋味不错,沈之安与扈娘子更爱饺子原本的味道,故而之后并未蘸料吃。
夜色沉沉,屋外一片寂静,端着泡脚盆领着沈之安回到卧房的沈之禾,一眼就瞧见扈娘子替自己搬到房中今日周家送来的节礼,转身将房门落了锁,取过矮凳让沈之安坐着泡脚。
自己则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一旁细细的翻看着周家送来的东西,如礼单上所写前头是有些料子不错的布匹,深色浅色皆有,奈何自己一双巧手唯独对着女红一窍不通。
放下手中的布匹,沈之禾瞧见一个精致的木匣,打开一瞧竟是几朵绢花,瞧着似乎是州里的样式,估摸着那位在州中做官夫人的大娘子送的,她一件件瞧过去,又是一只木匣,瞧着还要比先头那只精致几分。
心中好奇,她探着身子取过那只木匣,刚一打开,瞧着里头那做工精细的银簪,满目震惊,思前想后也不该是周夫人送的,难不成是阿莹,待到年后见了面问问,这簪子过于贵重,她不能收。
沈之禾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放回木匣中,收好放在一侧,心中惦记着礼单上所记录的那几本开蒙的书,翻了半天,总算是在压在最底下的一掌高的木匣中寻到了。
乌木匣子中的书籍瞧着有些旧了,但保存的极为完好,瞧着便是主人极为爱护,头一本就是《千字文》,这应当是周老让人送来的,她翻了几页,好在自己上学时学过些古汉字,总不至于到了大邺成了文盲,但总还要再多看些书。
反正自己总要为之安请先生,到时自己带着王二娘一起跟着那先生学一学,无非多付些银钱的事。
带着对往后日子的期盼,忙了一整日的沈之禾钻入暖呼呼的被子中,捏了捏沈之安的脸蛋,陷入沉睡中。
第50章 除夕
次日一早,沈之禾便起身准备今日除夕所需的吃食。
她瞧着家中的食材,又想着前世自己与外婆过年时,通常是十个菜,讲究一个十全十美,旁的不说,鱼必然是要有的,只是天气严寒,红叶镇仅有的一条河冰厚三尺,平日里也鲜少瞧见有人卖鱼。
好在她们运气极好,昨日去集市时恰好瞧见一名老翁在卖鲫鱼,鱼的个头不大,但聊胜于无,自打那次在周家杀过一次鱼,她似乎对杀鱼这件事有些得心应手。
伸手掐住鲫鱼的两腮,手一提,便将它从盆中拎起,放到案板之上,利落的刮去鳞片,鱼腹上拉了一刀将它处理干净,随后取过盐罐,挖了一勺将鲫鱼里外都抹了一遍。
与此同时,晨练结束的扈娘子额头带着些许细密的汗珠,推门而入,左右瞧了瞧,似乎并未瞧见王二娘,顺手取过一侧的架子上的布巾,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小娘子,怎不见二娘子?”
闻言,沈之禾手中动作不停,将今日要做的羊肉,抹上调料腌制好,放在一侧备用,抬头望了望屋外的日头,沉吟片刻道:“今日一早她说出去买些红布来做红封,瞧着时间也该回来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眼下我在料理晚上的吃食,走不开,要不娘子去瞧瞧?”
“行。”说罢扈娘子抄起一旁的棉外套披在身上,推门而出,还未走出几步,就瞧见王二娘被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拦在路上。
瞧着王二娘满脸怒意的瞧着身前的少年,扈娘子只以为她遇到了无赖,皱着眉头就要上前,哪知早早便瞧见自己的王二娘冲着自己试了个眼色,脚下步子一顿,拐到一处离二人不远的角落,背靠着墙站定。
两人的交谈顺着寒风落入耳中。
“听阿娘说,阿姐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银钱,近日我手头紧,拿些来用用。”那少年也就是王乾,吊儿郎当地站在王二娘跟前,细长的眼睛中满是贪婪之色。
王二娘抬头看了眼跟前,与自己一般高的少年,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你瞧这便是她的家人,许久未见面不问自己为何不在家中,开口便是要钱,这种亲人还有何留恋。
“我手头没钱,如今我跟着小娘子是替阿兄赎罪的。”
“你放屁,你身上这件新衣就少说得要二百文,你若没钱,怎还能穿新衣,以往你在家中穿的可都是阿娘以前的旧衣服。”闻言,王乾眼睛瞪大,绕着王二娘走了一圈,怒道。
“更何况你替阿兄赎什么罪?分明是那臭娘们儿用计陷害阿兄。”忽而王乾顿了顿,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王二娘,摸着下巴道:“她能提前布置好陷阱,等阿兄踩进去,必然是有人通风报信,是不是你。”
听着他辱骂沈之禾,王二娘心中大怒,心想反正她那阿娘也不打算认自己了,自己也不打算再回那个家,怒从胆边生,快步上前抽了王乾一个大嘴巴子,“你以后若是再敢对沈小娘子出言不逊,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躲在角落的扈娘子,心中暗道一声痛快,若不是王二娘抽了他一巴掌,恐怕她要忍不住出去揍那臭小子一顿。
……
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蹲在门口陪着阿黄玩球的沈之安猛然抬头,瞧着王二娘满身积雪的躲在扈娘子身后,他心中一惊,将手中的布球丢下,飞快扑向王二娘。
抱着她的腿,仰着头,又圆又大的眼睛中满是担忧,“王姐姐,你在外头摔跤了么?痛不痛?安安给你呼呼。”
幼童软软的身子贴着自己,将王二娘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抬手想捏一捏沈之安的脸颊,却怕自己冻到他,“安安莫担心,方才姐姐在路上不小心……”
“咳咳。”闻言,身侧的扈娘子对上沈之禾探究的目光,咳嗽几声,打断了王二娘顺口而出的谎话。
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扈娘子心中焦急,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连一向对情绪感知比较迟钝的沈之安也觉得有些不对,正要开口,却被扈娘子一把捞起,抱着往卧房走去,她还顺手带走了阿黄。
眼下灶房中只剩沈之禾与王二娘,沈之禾瞧了眼站在门前的人,并未开口,只是将手中腌制好的羊肉放在早就准备好的面团上,又取过另一块面饼盖在羊肉上,两块面饼捏了个花边将羊肉封住。
两面刷上油,随后取过一个铁架子,将那面团放在炉子上烤着,抬头看了眼王二娘面上带着恐慌,不由叹了口气,“二娘子先去换身衣服吧,若受了风寒便不好了。”
听着沈之禾关怀的话语,王二娘心中酸涩,她眼眶一红,冲着沈之禾就跪了下来,“小娘子方才路上是我阿弟拦住了我,他让我将你的方子都偷回去,否则就让阿娘与我断绝关系,我不答应,他本想将我绑了送给他那同窗的父亲当小妾,我自是不从,但我没打过他,好在扈娘子及时出手,我不想让你跟着糟心,便……”
“快起来。”瞧着她直接跪在地上,她也顾不得手中的面包羊腿,飞快走到她跟前,将她搀扶起来,皱着眉头,“以后遇到这种事,不管对错先打了再说,若打不过便不要硬碰硬,跑便是了,实在跑不过,身边又没人,你就将那方子交给他,方子不过是死物,而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孰轻孰重,还需我多说吗?”
“好了莫哭,今日除夕,高兴些,先去换身衣服,再来帮我做暮食,这可是我们几人在一起过得第一个年,总得做的丰盛些。”沈之禾拍了拍王二娘的肩头,心中暗叹一声,还好自己没有看错她,果真是歹竹里头出好笋,一家子坏心眼就出了这么个实心眼。
若非遇到自己,恐怕早被那一大家子扒的连皮都不剩,瞧着她往卧房去的背影,忽然一阵焦香传来,沈之禾心中一惊,大呼一声,“我的羊肉!”
着急忙慌地回到炉子前,好悬,差点就烤焦了,此时她无比怀念后世可以设置温度与时间的烤箱,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面包羊腿翻了个身,炉子火旺,一个不留声就能将外头那层面皮烤焦,她只得专心致志地烤着羊肉。
心中暗道,年后这道菜必定要卖得贵些,且不说羊肉价高,这做起来也太费手了,就这一小会,她举着的胳膊就十分酸涩。
不多时,换好衣服的王二娘掀开帘子从外头踏入,“小娘子,我们养的鸡个头大了不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能下蛋了。”
“哦?那可真是不错,二娘子来的正好,快些帮我把鸡与排骨处理了,对了去把扈娘子还有之安喊出来,让他二人帮着把栗子和笋剥了。”沈之禾翻动着面包羊腿,生怕将它烤焦。
一时间几人分工明确,到了日落时分,满满的一桌菜总算是做好了,几人在灶房中围桌而坐,桌上蘑菇豆腐炖鲫鱼,面包羊腿,糖醋排骨,红烧栗子鸡、樱桃肉、醋溜番薯丝、酸辣菘菜、凉拌萝卜丝、萝卜炖腊鹅,再加上一碟团子,正好凑了个十全十美。
几人正要动筷,沈之禾忽然想起周家送来的节礼中,似乎有一坛屠苏酒,她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起身,回到卧房中,将那坛屠苏酒抱出,“今日除夕,当喝屠苏酒,辞旧迎新。”
沈之禾抱着酒坛一人倒上一碗,连最小的沈之安也分到了一碗,本想着等着阿姐先喝,哪知几人皆是眉眼带笑地望着自己,“阿姐,为何不喝?”
闻言,沈之禾点了点沈之安额头,笑着道:“这屠苏酒啊,与旁的酒不同,要从年岁小的开始喝,要安安先喝。”
酒落肚中,升起一股暖意,瞧着正中间的面包羊腿,沈之禾用刀从中间化开,顿时香气四溢,金灿灿的酥皮里头露出鲜香四溢的羊肉,几人顿时食指大动,酷爱羊肉的扈娘子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烤得有些焦黄的外皮极为酥脆,内里软糯带着些鸡蛋的香味,羊腿肉质鲜嫩多汁,入口那鲜香粘稠的汤汁似乎都要将人的嘴巴糊住,扈娘子一口酒一口肉,半晌之后,感慨一句,自己前半生风餐露宿过得是什么日子。
而沈之安与沈之禾一样独爱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滋味,排骨软烂,用嘴巴一吸就能脱骨,琥珀色的汤汁裹在排骨上,晶莹剔透,就那酸甜可口的汤汁就着白米饭都能多吃几碗。
与几人不同的是,王二娘更爱红烧栗子鸡,板栗软糯,掺杂着板栗香甜的鸡肉味道极好,大约是炖得时间久,鸡肉软烂脱骨。
几人吃饱喝足后,王二娘将那未有人动的鱼汤端到柜橱中放好,瞧着几人瘫在椅子上的模样,心中好笑,“诸位可还吃得下饺子?”
闻言,沈之禾脸色大变,连连摆手,“眼下我可吃不下了,再等等,今夜总归是要守夜的。”
屋外夜色渐深,不多时灿烂的焰火在天边绽放,见此,沈之安高兴地抱着阿黄想要往屋外去,却被沈之禾拦住,“外头冷,就在屋内看吧。”
说着她将挡住窗子的毛毡拉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在屋外炸开,沈之禾坐在摇椅上抱着沈之安仰头望着天空,虽说如今的焰火不如后世那般花样多,但自己也有好几年未瞧见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直到子时的打更声响起,沈之禾才下了饺子,待到几人吃完后,沈之禾从腰间取出三个红封,“望二娘子不再为家中所累,随心而活;望扈娘子一世平安,自在人生;望之安平安喜乐。”
“望小娘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窗外炸开的焰火,照亮了屋中几人脸上对新一年满是憧憬的笑意。
第51章 赎回铺子
转眼间,新年已至初五,沈家几人迎过财神之后,便准备收拾收拾,继续小食摊的营生。
她坐在桌前盘算着手中的食材,胡辣汤恐怕是做不成了,猪肉倒是还有不少,天气严寒,屋外正如一个天然的冰箱,沈之禾一边想着一边推门而出,从架子上取了一条肉下来,放在热水中化冻。
化冻要些时间,她瞧着正在热暮食的王二娘忙前忙后的样子,心中暗道,虽说红叶镇不大,但每年在此落脚的商人极多,故而红叶镇要比邻镇富裕一些,过年时多少能吃上些荤腥。
尤其是富裕人家,多半日日肉菜不断,几日下来估摸着是有些腻味了,自己正好可以把握这等机会,推出茶饮子,为日后自己开食肆做准备,想到此处,她翻看着柜子中的食材,解腻的茶饮,山楂必不可少。
先前买来泡水喝的山楂倒是还省了不少,年前自己还买了红枣与陈皮,再加些老姜,刚好可以做一壶消食暖胃的山楂橘皮姜枣饮,沈之禾小心翼翼的装着山楂等物的罐子中倒出些许,放在盘中,又取过一只小巧的瓦罐加水置于火炉之上。
站在桌子另一侧揉面的扈娘子,瞧了许久,心中好奇,忍了又忍,“小娘子这是在做什么?”
闻言,沈之禾嘴角带起一抹笑意,“自然是茶饮子,我见集市上的食摊似乎无人买茶饮,既无人卖,那我们便做第一个。”
“哪能人没人卖,小娘子不知,这茶饮要么是专门的茶水铺子,要么是茶楼中,茶水铺子价格便宜,一般来说铺子里也就是苦丁茶,或是一点茶叶就泡一大壶,通常都是干力气活的人,渴了就去喝上一碗,一文钱大约可以喝上四碗,以往我走镖之时便常去,茶楼只听说过,倒是还未有机会去见识一番。”扈娘子手中揉着面团,笑着道。
“茶楼价格确实昂贵,先前我还在秦家时,便听秦婆婆提起过,里头卖的都是从京城来的好茶,我依稀记得有个茶名叫雀舌。”正在灶台前忙活的王二娘,笑着接话。
从两人言语间沈之禾大致了解,红叶镇的茶饮无非就是普通的茶水,或是名贵的茶,像后世那些饮品估摸着是没有的,这倒是一个巨大的商机,她心中暗自想着,顺手将盘中的山楂红枣倒入瓦罐中。
她摸着下巴盘算着明日收摊后,去阿爹的铺子瞧瞧,若能早日赎回,那是最好,若事情不顺利,自己还可想其他法子,虽说食摊每日也能赚上不少,但地方总归还是小了些,施展不开。
炉火极旺,不过一刻钟,瓦罐中的水便咕嘟咕嘟冒着泡,沈之禾将一块方巾盖在上头,随后捏起盖子,生姜的味道混杂着山楂的酸甜味,瞬间涌出,片刻之后,红枣淡淡的甜香与陈皮的苦涩才缓缓飘出。
“小娘子,这味道怎与我先前喝过的茶饮不同?倒是有些像夏日里在州里卖的果饮子。”扈娘子闻着味儿抬头,心中惊讶,原本还在奇怪,沈之禾从未买过茶叶,如何能煮出茶来,眼下倒是有些明白了。
此茶饮非彼茶饮。
“果饮子?那是何物,与我说说。”沈之禾从柜子中取出一只小巧的茶杯,舀出一勺琥珀色的茶水,倒入杯中,闻言挑了挑眉。
还以为这北疆出了茶水再无其他饮品了,如今瞧着倒是自己狭隘了,这大邺历史上并无记载,也不知有何水果,要是如后世那般丰富就好了,不过价格应当不便宜,据她了解岭南的荔枝运到京城便是价值千金,寻常人哪能吃得起。
沈之禾端起茶饮,轻啜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着玩意儿也太难喝了些,估摸着不太好卖,还好煮的不多,目光扫过其余几人,眸子一转,一个坏心眼油然而生。
抬手抹了把脸,方才略显痛苦的表情消失不见,她将瓦罐中剩下的茶水逐一倒在杯中,取过一杯走至扈娘子身旁,再度催促,“娘子还未与我说那些果饮是何物?”
瞧着她略显焦急的模样,扈娘子笑了笑,擦了擦手才接过茶杯,“小娘子应当知晓,这北疆不光冬日严寒,夏日也热得很,州里的集市上时常有人摆摊卖果饮,最常见的便是紫苏饮和酸梅饮。”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忙了一下午还未喝过水,本着沈之禾做的吃食味道都不错的想法,并有半点怀疑,奈何那茶水的味道着实诡异,山楂的酸甜中夹杂着生姜的辣味还有陈皮的苦涩。
刚好开口去被沈之禾的眼神阻止,于是她眼睁睁地瞧着沈之禾哄骗着另外两人将那茶水喝下后,王二娘还好些,只沈之安包子脸蛋整个都皱在了一起。
“阿姐坏!”沈之安被生姜的辣味冲的不停地吐着舌头,圆润的眸子中满是控诉。
“安安,这饮子味道虽然不太好,但可是个好东西,可消食暖胃,昨日你不还同我说肚子涨吗?”闻言沈之禾脸上笑意不减,“过一会你肚子可就不涨了。”
“真的吗?是我错怪阿姐了。”沈之安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似乎确实没有先前那么涨了。
只是他忘了,今日午食吃得不多,自然不会涨肚子。
“小娘子可是忘了放糖?”等着沈之禾慢慢止住笑意,扈娘子才无奈地问出心中的疑惑,以往她在州中喝过果饮,那滋味算不上极好,但大多都是甜滋滋的味道,而方才那饮子除了带着些红枣与山楂的甜味外,便只有生姜的辣与陈皮的酸涩感。
闻言,沈之禾一拍手,赞许地瞧了扈娘子一眼,原说自己先前忘了什么,她瞧了瞧瓦罐中,还剩了不少,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块糖霜,丢入罐中,搅拌至化开后,又舀了一勺,略尝了一口,虽说比先前好上一些,但也没好多少。
她肉痛地瞧着那瓦罐,山楂陈皮倒是不贵,但方才丢进去的糖霜,价格比普通的糖还要贵上不少,总共买了十块糖霜,便花了自己一百文,原本打算用来卤肥肠的。
于是,几人吃完暮食后,一人捧着一碗山楂橘皮姜枣饮,且不说三个大的,沈之安的表情极有意思,肉乎乎的脸蛋上,两条眉毛皱在一起,闭着眼,捏着鼻子一饮而尽,随后吐着舌头四处寻找温水喝。
大约是随了沈之禾不爱吃姜的缘故,这饮子姜味极重,瞧着扈娘子与王二娘倒是适应的不错,她俩也喝得多。
年后第一日开业,几人推着小车朝集市走去,沿路瞧见不少熟客,皆是满脸笑意地打着招呼。
几人刚在固定的摊位停下,还未来得及将桌椅摆好,就瞧见吴永鬼鬼祟祟地从人群中钻出。
“小娘子来一碗馄饨加四个锅贴。”说罢,他做贼似的瞧了四周,随即压低嗓音道,“你可知德胜楼卖起了豆腐脑?我记得先前小娘子将豆腐脑的生意交给了一位姓王的娘子,后来她便涨价了,没过多久我便再没瞧见过她,莫不是此人将你的方子卖给了德胜楼?”
“郎君慎言,那方子是我卖给德胜楼的。”瞧着吴永震惊的目光,沈之禾将馄饨下入锅中,随后又将锅贴蒸上,“若郎君再无别的事,去寻个空位坐下吧。”
见她似乎并未被欺负的模样,吴永提起的心略微放下,这才寻了一处空位坐下。
躲在推车后头的扈娘子,见此眸光一闪,心中划过了然。
一如往常,不出片刻沈之禾摊位前的桌椅便坐满了人,外头还站了不少没有座位的食客,冲着她打趣儿道:“小娘子,这摊位小了些,何时扩大啊。”
闻言,沈之禾只笑了笑,并未答话,眼下铺子未定,不宜张扬,等铺子定下来了,重新修整之日,再宣传也不迟。
因家中食材所剩无几,今日准备的吃食不多,不过一个时辰就卖空了,还有不少食客未曾买到,沈之禾只好笑着道歉,让诸位明日再来。大约是过年吃了不少肉食,今日倒是无人预定樱桃肉。
沈之禾瞧着天色还早,也不急着回家,四人坐在推车后头的避风处,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与一张泛黄的纸。
“今日还得劳烦二娘子去买这些食材,推车便先寄放在德胜楼,扈娘子随我去城南的林记面馆。”说罢,沈之禾牵着沈之安领着扈娘子就要离开,忽而又想到一事,脚下步子一顿,扭头道,“食材分量重,你寻德胜楼的王大厨,让他分个人陪你一同去,回头我们便在德胜楼汇合。”
林记面馆位置极好,却十分冷清,沈之禾立在门前瞧了许久,周边的包子铺、酒水铺子、杂货铺等倒是客人络绎不绝。
看来林乾并未将这间铺子经营好,也许自己今日就能将铺子赎回。
定了定心,沈之禾抬脚踏入铺子,坐在柜台后的掌柜听得动静,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怪事杂谈,铺子内的小二则双手环胸靠在门边发呆。
见此,沈之禾便明白为何这间铺子生意这般差,做吃食的自然是要热情,这两人死气沉沉的模样,哪怕来了食客都要把人吓跑,她与扈娘子对视一眼,快步走到柜台前,曲指瞧了瞧桌面。
“林乾林官人可在?”
“你找东家何事?”那掌柜疑惑抬头,他从未见过沈之禾,自然不知她是来赎回铺子的,只以为是借钱的,挥了挥手道,“若要借钱后日再来。”
“我不是来借钱的,我是来赎回铺子的。”沈之禾将随身携带的契书拍在桌案上,上头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掌柜的立马坐直了身子,接过那契书细细瞧了一番,确认无误后冲着那小二使了个眼色,那小二顿时匆匆忙忙朝屋外赶去。
“小娘子稍坐会,我去替你沏壶热茶。”说着不待沈之禾说话,步履匆匆朝屋后走去。
第52章 狮子大开口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沈之禾心知那掌柜的做不了主,又怕自己为难于他,故意到后头藏了起来,方才离开的小二显然是被他派去寻林乾的。
一时半会儿人也不会来,沈之禾自顾自地寻了一张凳子坐下,目光扫过四周,整个店铺重新修整过,先前不过是两层矮楼,灶房就在右侧小屋中,方才瞧见那掌柜钻入后院。
沉吟片刻,她站起身子,探着头朝那扇开着的门望去,后头添了一个院子,估摸着是给这掌柜与小二的住所,沈之禾心中一喜,如此到是极好,自己这一大家子往后倒是可以直接住在铺子中,正好可离王家远些,无非再多付些银钱,将后头的院子一并买下来。
正想着,忽然沈之禾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拽了两下,她顺着力道望去,只见沈之安满脸慌张,估摸着是想起那日被林乾逼着讨债的情形,她抬手摸了摸沈之安的脑袋,安抚一笑,“安安莫怕,今日我就是来赎回阿爹的铺子。”
自打进店起便再未开口的扈娘子,瞧着沈之安有些瑟缩的模样,瞧出了些门道,估摸着先前之安在此处受了委屈,心中不满,猛地一拍桌子,冲着后头道:“这就是尔等的待客之道?客来了这么久,连杯热茶都不上,就让我们坐在这喝西北风?”
扈娘子嗓门极大,外头来往的路人听得动静,不
由自主地在门口驻足,片刻便有那好事者,探着头朝铺子内望来,没成想竟是熟人——王七。
“沈小娘子怎来了此处?快些出来,这家铺子的面味道可不太行。”王七扒着门框探着脑袋,做贼似的扫过铺子内,并未瞧见那掌柜的,压低着嗓音道。
哪知话刚落音,那掌柜就拎着一壶热茶从后头出来,刚巧就将王七的话听了个完整,他将手中的茶壶放下,双目一瞪,一手叉着腰,指着王七的鼻子就骂,“小兔崽子,成日在我门前胡言乱语,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抄起一侧的鸡毛掸子就要往门口去,王七见势不对,扭头就跑,临走前还不忘对着沈之禾道:“小娘子你信我,这家的面着实难吃,你手艺这般好,无需委屈自己。”
“小畜生,再敢来我铺子前捣乱,来一次打一次。”那掌柜站在门前,原本白皙的面皮泛着红晕,他手中握着鸡毛掸子,将门框敲得哐哐作响,顿时围在门前的路人作鸟兽状散开。
而此时铺子内的沈之禾满是惊异地瞧着此人,心中暗道原说这铺子生意为何这般差,就此人的行事作风,换做是她的手下,早被扫地出门了,莫不是这人与林乾沾亲带故,犹疑地目光在那人身上扫过,果然从古至今关系户到处都有。
总算是骂过隐的掌柜,反手将鸡毛掸子放在门口的桌上,转头踏入铺子打算应付一下沈之禾几人,无意间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心中一惊,这丫头的目光怎这般唬人,瞧着好似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片刻又镇定了下来,坦然自若地走到沈之禾身旁,心道自己不过是骂了个人罢了,人活着谁能保证自己不骂人?很快,他便将自己说服,顺势坐下,提起茶壶,替三人各倒了杯热茶。
“小娘子请用茶。”
“多谢。”沈之禾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倒是好茶,不过眼下自己无心细品,喝了两口便心焦地望着门外。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林乾带着那小二匆匆踏入铺子,方一瞧见沈之禾,便拱了拱手,“如今小娘子可算是我红叶镇的大红人,出门在外谁人不夸赞一句小娘子的手艺好。”
“您谬赞了,今日我来所为何事,想必您身边这位郎君也告诉您了。”在他踏入铺子那刻,沈之禾便从凳子上站起身子,微福了福身。
“此事不急,这娃娃怎见我就躲?”林乾上下打量着沈之禾,两月不见,原本就姿容姣好的少女,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一身藕粉色夹袄更是衬得她如初春的花朵,含苞待放,心中暗叹一声可惜,目光下移落在沈之安脸上,瞧着整个都藏在扈娘子身后,心中不喜。
黏腻的目光如蛇信子般舔过,沈之禾皱了皱眉,按住心中不喜,正要耐着性子开口解释,谁料扈娘子微微侧过身子将沈之安挡了个严实,笑着道:“林爷见谅,家中孩子胆小,未曾见过几个生人。”
闻言,林乾冷哼一声,倒也未再计较,起身走至柜台前,取出一把算盘,指尖随意拨弄了几下,“小娘子今日是来赎回铺子的?先前是因为你阿爹欠了我三十两银钱才将这铺子抵押给我,如今两月过去了,算上利钱一共三十二两。”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沈之禾脸上,嘴角噙着一抹恶意的笑容,“小娘子也瞧见了,这铺子我修整了不少,还买下来后头的地契,添了座小院。”
先前他多少也听说了沈之禾智斗地痞无赖的事,来之前本想着就加个一二十两银子意思意思,毕竟这铺子在自己手中日日亏本,可眼下瞧见她这张妍丽的容貌,瞧得见却吃不着,心痒得很,又听闻这些日子她凭着自己的手艺赚了不少银钱。
不如借此机会将她牢牢捏在手中。
只见摩挲着茶杯,沈之禾对于加价一事,心中早有预料,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望着林乾,“您也不用同我绕弯子了,直接说个数吧。”
“小娘子爽快,一百两,你若能给出一百两,今日这铺子连带着后头的小院一并给你。”林乾竖起一根手指,沉声道。
“什么?”扈娘子惊呼出声,满目担忧地望向沈之禾,却见她神色如常。
“您这是欺我年岁小,不了解市价格,先前我们签了契书,您也说得好好的,待我攒够银钱便能赎回,如今这是狮子大开口了?确实,后头添了座小院,但按照红叶镇的市价,算你五十两,最多八十两顶了天了。”沈之禾冷笑一声,好在自己并未打算这棵树上吊死,他若不肯让自己赎回,那自己去牙行重新再寻一处便是。
眼瞅着沈之禾扭头就走,林乾心中焦急,这不是她阿爹留下的铺子么,怎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小娘子怎不按常理出牌,“小娘子留步,我还有个法子。”
闻言,沈之禾步子一顿,原处站定,也不开口,就这么瞧着他。
“我这铺子不收你银钱,你来当掌柜,赚得银钱每月给我三成如何?”自认为让了一大步的林乾,站在原处等着沈之禾上前感恩戴德。
却见她冷笑一声,领着扈娘子等人扭头就走,任凭林乾在后头喊破喉咙也不搭理。
她沉着脸,脚步极快地往德胜楼赶去,落在身后的扈娘子瞧着她情绪不佳,弯腰将身后倒腾着小短腿的沈之安捞到肩头,一言不发地跟在沈之禾身后。
不多时,三人便赶至德胜楼,沈之禾是熟面孔,周莹一早便打过招呼,自然无人拦她,她领着两人直直朝后院走去,买完食材的王二娘早便侯在此处。
见到几人,笑着迎上前,“小娘子此行可还顺利?”
话音未落,就瞧见扈娘子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王二娘心中一沉,暗道一声不妙,估摸着不太顺利,正要开口安稳。
“先回家。”
几人匆匆忙忙回到家中,才将推车上的食材卸下,沈之禾便冲着扈娘子招了招手,“劳烦娘子再跑一趟牙行,让牙子帮我留意一下带院子的铺子。”
“好。”扈娘子点头应下,正要离开,却被沈之禾拦住。
“吃过饭再去。”
今日在外头奔波了许久,不如就做一锅水煮肉片驱驱寒,再配上猪油渣炒菘菜,沈之禾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将案板上的猪肉当做林乾,狠狠地剁了一刀,那模样将完全不知情的王二娘惊了一跳。
她扯了扯扈娘子的衣袖,踮着脚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小娘子今日在外头可是受了委屈?”
温热的吐息扑在耳边,带着一些痒意,扈娘子不自觉拉开两人的距离,揉了揉耳朵,压低着嗓音道:“那人就是个无赖色胚……”
“二娘子,帮我将这菘菜洗了,炒个猪油渣菘菜。”扈娘子话还未说完,就被沈之禾打断。
“来了。”说罢,王二娘飞快压低着嗓音道:“晚上再与我细说。”
沈之禾将猪肉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倒入碗中腌制,随即挖了一勺洁白晶莹的猪油放入锅中,瞧着它满满化开,沈之禾这才倒入早就备好葱姜辣椒与豆瓣酱,炒香后加入一瓢清水。
大约过了一刻钟,水煮肉片总算是做好了,咸鲜的肉相中夹杂着辣味,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今日未蒸米饭,她便在水煮肉片中下了粉条,晶莹的粉条裹着鲜红的汤汁,入口软滑,令人惊叹。
猪肉在汤汁中裹满带着辣味鲜香四溢的汤汁,一口下去,嫩滑无比,几人那吃的是满嘴流油。
水煮肉片吃腻了,来上一口菘菜,藏在瓮中的菘菜虽说没有现摘的脆爽,但浸润着猪油的香味,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菘菜特有的清甜中和了猪油渣的油腻,不过半个时辰,桌上的吃食便一扫而空。
四人摸着肚子瘫在椅子上,正打算休息片刻,忽然一声犬叫从卧房传来,沈之安顿时面色一变,心道坏了,今日出门忘带上阿黄了,它今日还未如厕。
他飞快起身,跑到卧房前,一把拉开房门,阿黄飞快从里头跑出,连自己的食盆都顾不得看上一眼,飞奔到门前,抬着爪子挠门。
正巧扈娘子打算去牙行,推门而出,阿黄见着缝隙便钻了出去,寻了一处角落便蹲了下来。
第53章 租赁铺子
直至未时,扈娘子才匆匆从牙行回来,她一
手撑腰,快步走至桌前,捞过桌上的茶壶便给自己倒了一杯,牛饮过后,这才缓过气来,撑着桌子,笑着对沈之禾道。
“小娘子,大喜事,方才我去牙行询问铺子一事,刚巧牙子手上就有一间待租的铺子,我打听到那铺子先前也是做吃食的,好似是因为那店主年纪大了,儿子要将他接走,所以才将这铺子租赁出去。”
闻言,沈之禾手中动作一顿,心中大喜,抓着扈娘子的胳膊就问,“可有去瞧瞧?那铺子位置在何处?”
“自然是瞧过了,说来也巧,那铺子与林记面馆正好隔了一条街,门对门,铺子不大,但也不小,带了个院子,瞧着有三四间房的样子,那老翁便是同老伴一同住在后院。”扈娘子探手从腰间取出一张从牙行带回的图纸,平铺在桌面上。
几人细细瞧着,正是那牙行寻人画的那间铺子的图纸,沈之禾取过那张图纸,细细一瞧,正如扈娘子所言,整间铺子分前后两处,前头是一座二层小楼,后头便是一处小院,住下她们四人绰绰有余。
瞧着那图纸,沈之禾摩挲着下巴,心中暗道若是自己能将这铺子租下来,倒是不用想着如何扩建的这旧宅,她一拍手,当即决定,立刻去找那牙子,若能趁早将铺子定下来,自己便了了一桩大事。
将调好的肉馅放到一旁,瞧着王二娘似乎已经将馄饨皮准备好,“劳烦二娘子将馄饨包好,我与扈娘子去瞧瞧那间铺子。”、
说罢,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中,披上一件灰色的斗篷就要出门,去被扈娘子拦住,“小娘子莫急,今日我与那牙子约好明日午时再带我们去看铺子,况且如今天色不早,那对老夫妻恐怕是休息了。”
冬日的北疆,白日极短,如今才过未时,天色便擦黑了,昨夜下过雪,院子内的积雪虽已铲除,但天黑路滑难走,稍不留神就会滑上一跤,最近路过医馆,时常能瞧见一瘸一拐的行人踏入医馆。
眼下正是开铺子的要紧时候,自己可不能受伤,既然扈娘子已约好,那自己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她按住心中的急躁,眼下自己最要紧的事,便是快些将明日摆摊要用的食材准备好。
因着午时林记面馆那档子事,沈之禾一下午都情绪不佳,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如今铺子多少有了着落,自然是要好好准备明日的吃食,心情大好,便想着不如明日准备个新的吃食,再吸引一波食客,为自己开食肆准备。
正想着,睡眼朦胧的沈之安松松垮垮套着一件夹袄,揉着眼睛掀开帘子,"阿姐,之安肚子饿了。"
“饿了,那先吃些糕点垫垫,阿姐一会就做暮食。”瞧着他晃晃悠悠走到自己身旁,沈之禾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睡得通红的脸蛋。
抬手取了一块梅花糕塞入沈之安口中,梅花清冽的香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将他原本的睡意驱散,只见他眉眼一弯,露出甜甜的笑容,“阿姐,好吃!”
“汪。”
“阿黄莫叫,我带你出去玩雪。”大约是瞧出了几人的忙碌,沈之安摸了摸阿黄的脑袋,将松垮的夹袄穿好,便领着阿黄朝屋外走去,“阿黄,你是不是胖了呀。”
小少年的嗓音逐渐飘远,紧接着传来阿黄不满的叫声。
“扈娘子与之安一同去吧。”虽说在自家院子,但隔壁的王家不怀好意,自己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让沈之安一人在屋外呆着,瞧着扈娘子脚边的竹筒越来越多,赶忙招呼她去陪之安一同玩耍。
透过窗子,瞧着一大一小两人玩得畅快,沈之禾心中亦是高兴,原本病殃殃的娃娃,如今个子高了不少,性子也开朗了许多,再也不如初时那般胆怯,待将食肆的铺子解决了,便去寻周莹帮忙找个先生吧。
次日巳时三刻,沈之禾让王二娘守着推车,自己则领着沈之安,跟着扈娘子朝牙行行去,牙行距离自己摊位极近。
还未走近,就瞧见那牙子候在门前,远远瞧见两人便迎了上来,却在瞧见沈之禾时愣了愣神,片刻神色如常,“我道是何人要租赁铺子,原是沈小娘子,可是推车小了些,小娘子施展不开?”
闻言,沈之禾笑了笑,“您猜对了,只是也不算施展不开,您说哪位摊贩不想着拥有一间自己的食肆?”
说着话,一行四人便走到那间铺子前,果真如扈娘子所言,这铺子与阿爹的铺子只隔了一条街,自己站在门口就能瞧见对面铺子的状况,心中顿起一脸微妙的情绪,大概是有些暗爽。
“小娘子快些进来。”
“来了。”听着牙子的声音,沈之禾收回目光,快步踏入铺子,只见铺子内十分整洁,桌椅光洁如新,可见主人极为爱护,只是瞧不出这铺子原先是卖什么的,进来前自己好似也没瞧见门口有什么牌匾,心中疑惑。
“钱老,正是这位小娘子要租您的铺子。”
说话间,一位头头发花白的老翁从后头绕出,面色红润,身姿矫健,快步走到沈之禾跟前,上下打量着她,片刻才道:“可是沈二郎之女?”
沈之禾心中一惊,抬头望着眼前的老翁,“您认识我阿爹?”
“自然是认识的,沈家二郎机敏能干,仅靠着自己就在这集市中买了间宅子,奈何有个偏心的娘。”老翁目光幽深,似乎在透过沈之禾的面孔望向她早逝的阿爹。
沈家那老婆子偏心,红叶镇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故而沈之禾并未觉得有何不对。
“昨日我听说,你是准备租下我的铺子开间食肆?”老翁收回目光,问道。
“是,我那摊位有些小了,且许多吃食都做起来不方便。”沈之禾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盒糕点放到老翁跟前,“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您尝尝。”
接过糕点匣子,老翁瞧着里头精致漂亮的糕点,再抬头瞧瞧眼前的沈之禾,忽然她的面容便与二十年前的沈二郎重合,那小子也是这般取了自己做的吃食送到自己面前,求着自己将那铺子租给他,果然是女肖父。
罢了,自己年岁大了,本就是要将铺子租出去,如今这丫头是故人之女,便与她吧。
想到此处,老翁冲着沈之禾招了招手,领着她往另一头走去,在西南墙角站定,瞧了眼较远的几人,压低嗓音道:“丫头,看在你是沈二郎之女的份上,老头子给你提个醒,你那大伯绝非良善之人,你父亲染病前一日还在与我吃酒。”
闻言,沈之禾双目瞪大,心中有了个不好的猜测,原说为何大房说阿爹阿娘染了疫病,可家中与镇子上除了他因病去世,再无人因那场病身死,可眼下并无证据证明,她藏住自己的情绪,笑着对老翁道谢。
两人在牙子的协助下将租赁契书签好,沈之禾将签好的契书收好,对着老翁行了一礼,这才跟着牙子离开,心中琢磨着那老翁所言,自己阿爹是个普通人,且为人和善,并未得罪过人,且沈大郎没有理由害他,毕竟他所用的银钱都是阿爹所挣。
她摇了摇脑袋,心中暗道原以为自己拿的是美食经营剧本,如今却发现阿爹的死扑朔迷离。
“小娘子,小心。”扈娘子瞧着沈之禾心不在焉直直朝一根柱子撞去,当即高声提醒。
奈何为时已晚,只听一声闷响,沈之禾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沈之安着急地甩开扈娘子的手,直直跑到她身边,温热的小手贴着她的额头,“呼呼,痛痛飞飞。”
她回想着方才的事情,捂着脸蹲在地上,心道自己一世英名尽毁于今日,忽然一道极轻的脚步声停在自己跟前,感受到那人探究的目光,沈之禾实在没法装死。
只好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撑着柱子缓缓站起身子,恰好对上陆今屿探究的目光,“可要去医馆?”
“要去!”不待沈之禾拒绝,身侧的沈之安,红
着眼眶仰着头大声喊道。
那模样仿佛只要沈之禾拒绝,他就会嚎啕大哭,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几人从医馆出来,沈之禾冲着陆今屿行了一礼,心中暗道这人不是嫌人多,很少到集市上去么,为何今日会出现在那处地方?
“周莹与周夫人外出拜佛,托我去瞧瞧点心铺子,不想出门就瞧见沈小娘子撞上了柱子。”瞧着她如玉的面容上,凸起的鼓包,有些碍眼,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小娘子在想何事,想得这般入神?”
闻言,沈之禾柳眉蹙起,不可思议地瞪了陆今屿一眼,心中暗道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劳陆郎君费心,奴家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说着头也不回,带着两人就跑,落在身后的陆今屿眸子微沉。
“公子好像被人讨厌了呢。”瞧着几人消失不见的背影,躲在阴影处的陆离才施施然走到陆今屿身旁。
“闭嘴,你若再胡言乱语,就去西北军中。”
豁,这是恼羞成怒了,陆离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却顾及他方才的威胁不敢多言。
此刻回到家中的沈之禾,被几人按在凳子上,她百无聊赖地瞧着扈娘子坐在灶台后生火,王二娘则是一边煮着鸡蛋,一边准备着今日的暮食,她正要起身帮忙。
低头对上沈之安乌黑的眸子,只要讪讪坐下,试图讲道理,“安安,阿姐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如今没事了。”
哪知沈之安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她只好无奈叹了口气,在脑子想着今日租下的那间铺子该如何修整,顺道明日起便该宣传一下自己的食肆了。
第54章 食肆
转眼三五日便过去了,这几日沈之禾为着食肆整修一事,忙得脚不沾地,虽说老翁那些桌椅都还算完好,但皆是常见方桌,四人一桌。
倘若只有一人独自前来用餐,他便要占据一张方桌,寻常时候还好些,若是到正午时分,食客多了起来,若这人再不愿与旁人拼桌,那便是一件麻烦事,倒不如将墙壁重新粉刷一遍。
贴着墙放上一排固定的桌椅,另外再加上二人桌,四人桌,原本二楼堆放杂物之处,清扫干净,辟出几间包间,屋中皆是放了一张圆桌,专供人多时使用,沈之禾瞧着铺子墙壁空空荡荡的模样,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
她同正在打扫卫生的几人说了一嘴,抬脚就朝外头走去,寻到先前自己买碗筷的铺子,挑了几只略有些瑕疵的烟青色柳叶瓶,央着店主便宜了些许,这才心满意足拎着瓷瓶往回走。
铺子后头的院子里有一颗梅花树,如今开得正旺,沈之禾回到铺子中,寻了一把剪刀,剪下几枝梅花,插在那柳叶瓶中,摆在桌案上,整间屋子瞬间多了几分生气,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之禾寻了一处椅子坐下,心中盘算着手中的银钱,这铺子每月租金十两银钱,自己交了半年总计六十两,外加那牙子的手续费还有修缮所用的银钱,这几日七七八八用了近一百两,她暗叹一声花钱如流水,索性花得值。
“小娘子,这食肆取何名字?”正擦着桌子的王二娘,瞧着她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毛笔,正在纸上写写画画,心中好奇,探着头问道。
闻言,沈之禾手中动作一顿,笔头戳着自己的脸颊,这才想起,自己忙活了这么久,竟连店铺名还未起,尴尬一笑,沉吟片刻,“古人云酸甜苦辣咸五味乃人生无味,我们做吃食的自然离不开这五味,不如就叫五味斋吧。”
“五味斋?这名字听着有些像卖素斋的,不如叫唯鲜阁?”扈娘子皱了皱眉,虽听沈小娘子所言五味斋此名有些深意,但寻常食客不过就是来点些吃食,哪管你铺子有何寓意,不如起个好记的。
“唯鲜楼,唯我独鲜,倒也不错,二娘子可有何想法?”沈之禾摩挲着笔杆,思索片刻,觉得扈娘子所言甚是有理,点了点头,又望向身侧的王二娘,她自幼在红叶镇长大,自然是要比她们这两个外来人口更了解红叶镇人的想法。
听着沈之禾唤自己,王二娘将手中的抹布放下,抬头憨憨一笑,砸吧了一下嘴,“我觉着二位起的名字都不错。”
“那便听扈娘子的叫味仙居,毕竟我们这小铺子还算不上楼。”沈之禾大笔一挥,三个字跃然纸上,今日还需将铺子的菜单定下。
她坐在柜台后头瞧着两位娘子忙前忙后打扫着卫生,沈之安也捏着一块小抹布跟在两人身后,那其乐融融的景象,沈之禾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将铺子收拾干净,沈之禾也将食肆的菜单订了下来。
屋外丁零当啷响个不停,还未回到书院的王乾不堪其扰,推开窗子一瞧,只见他阿姐正站在沈家门前,往推车上装着东西,眼见着只有她一人站在门前,他眼睛一转,与王娘子说了一声,便推门而出。
还未走近,便瞧见那日把自己痛打了一顿的扈娘子,两人对上视线,王乾不自觉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走到王二娘身旁,“阿姐这是准备逃难去了?”
“都搬完了?”哪知王二娘像没瞧见他似的,接过扈娘子手中的包裹背在肩头,探头望着她身后的姐弟二人,问道。
“都搬完了,剩下的那些都是用不着的,小娘子便说不用管了。”
“怎不带炉子?”王二娘扫了眼推车上的物什,有些疑惑。
“哦,小娘子说那头有炕,无需将炉子带上。”扈娘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
此时无人打理的王乾心中不满,但又害怕扈娘子再揍他一顿,只好摸了摸鼻子扭头回家,心中越想越不对劲,瞧着他们几人的架势,似乎是要搬走,顿时着急忙慌地去寻王娘子。
“阿姐,沈家那小娘们好似要搬走。”
“什么?”王娘子心中一惊,飞快扑到窗边,透过半掩着的缝隙,只见几人身形渐行渐远,她不由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了窗棱上,片刻,“阿娘出去一趟,你在家中好好呆着。”
说罢,脚步匆匆朝屋外走去。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王娘子站在街头的沈家门前,她吸了口气,抬手敲响了木门。
与此同时,味仙居内。
才将东西归整好的沈之禾,灰头土脸的到井边打了盆水,瞧着天边日头渐渐落下,饿了一下午的肚子不自觉发出一声叫声,她抬手摸了摸肚子,心中暗道不知不觉竟忙到了这个时候。
屋外炊烟袅袅,淡淡的饭香顺着寒风飘入沈之禾鼻尖,她心念一动,似乎是腌肉的味道,正好自己做的腌肉还剩了不少,不如晚上就吃腌肉吧,她捧了一抔水扑到脸上,将倦意洗去。
脚步轻快地朝灶房走去,与先前在沈家旧宅不同,如今这铺子的灶房单起一间,她推门而入只见自己带来的那些腌货,都好好的挂在梁上,连自己常用的刀具都摆好了,可见是扈娘子所为。
她取下一块腌肉,切得薄薄的,心中暗道此刻若是有大蒜便好了,将新鲜的肥肉丢入锅中煸出油,倒入腊肉煸炒出香味,让俺干瘪的肉片吸满猪油,逐渐变得松软,最后加上清脆鲜嫩的大蒜叶子,大火翻炒几下便可出锅。
吸满汤汁的腊肉配上油汪汪的大蒜叶子,打住可不能再想了,再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沈之禾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可惜眼下这个时节并没有新鲜的大蒜。
她将腊肉上的灰尘洗净,剔下一块新鲜的肥肉,丢入热锅中,只听“滋啦”一声,雪白晶莹的肥肉受热蜷缩在一起,逐渐在锅中变得焦黄,片刻,锅中便开始出现浅金色的猪油,浓郁的猪肉香味弥漫在整个灶房之中。
刚踏入灶房的王二娘,循着味就过来了,虽说这段时日跟着沈之禾补了不少油水,如今整个人瞧着也不像初时那般干瘪,但这猪油的香味谁能顶得住,“小娘子今日怎在熬猪油?”
她挽起袖子,自觉坐到灶台后头帮着烧火。
“本想做个腊肉炒番薯,结果油罐里没油了,这不只好先熬些猪油,正好熬声的猪油渣,拌上些先前让扈娘子磨得辣椒粉,亦是一道美味的吃食。”沈之禾小心翼翼地在锅中搅拌。
瞧着锅中的猪油熬得差不多了,沈之禾先将猪油渣捞起,正巧这是扈娘子与沈之安两人推门而入,阿黄跟在两人脚边,尾巴打着转要跟进来,却被扈娘子拦在外头。
今时不同往日,先前旧宅的灶房只用一块帘子隔开,拦不住阿黄,只好让它随意进出,如今的灶房有门,且食肆最要紧的就是卫生,自然不能再让阿黄进出灶房。
“阿姐,猪油好香啊!”沈之安鼻尖一动,嗅着满屋的香味便扑到沈之安腿边,仰着头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小馋猫。”闻言,沈之禾腾出一只手捏了捏沈之禾软乎乎的脸颊,夹起一块猪油渣,略微吹了吹塞到他口中,“尝尝刚出锅的猪油渣。”
浓郁的油香瞬间在口中炸开,咔嚓咔嚓酥脆的感觉与那日的猪油渣炒菘菜完全不同,沈之安顿时眼睛一亮,三两口嚼了嚼就咽了下去,“阿姐,好吃!”
亮晶晶的眸子,像是染上了星光,沈之禾唇角泛起一抹暖意,将锅中的猪油舀出,留下锅底一层,倒入切好的腊肉,暗红色干瘪的腊肉被猪肉浸润,渐渐变得饱满起来,直到每一片都裹上猪油,她将一早备好的番薯,滚刀块切入锅中。
快速翻炒几下,加入调料后,最后加上一碗清水,盖上锅盖焖煮片刻。
两个菜自然是不够的,且不说扈娘子食量大,就是沈之安如今的食量也比初时大了不少,她目光扫过家中的食材,思索了片刻,从旧宅搬来的瓮中捞出先前腌制的酸菜,正好炖个猪棒骨。
“劳烦娘子帮忙剁一下猪棒骨。”沈之禾将大骨头洗干净后,拎着菜刀试图将骨头剁开,险些将刀口劈卷了边,顿时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片刻回过神来,望向正在给沈之安用稻草编蚂蚱的扈娘子。
瞧着她手脚利落地将筒子剁开,沈之禾不自觉冲着她竖起大拇指,她将骨头洗干净,丢入砂锅中炖煮,转头又取了三根腊肠,洗净切好加入姜片与酒放入锅中蒸上。
直到明月高悬于空,几人才吃上暮食,瞧着桌上满满当当的吃食,几人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难得顾不上礼节,夹起一块腊肉塞入口中,裹满汤汁的腊肉咸香可口,五花的肥肉油被风干,嚼起来韧劲十足,肥而不腻,瘦肉吸满汤汁,瘦而不柴,越嚼越香。
“小娘子这腊肉味道真不错。”扈娘子夹起一块腊肉放入碗中,就着米饭狼吞虎咽,随后又夹起一块裹着晶莹汤汁的番薯。
腊肉中的番薯炖煮的极为软烂,稍微用些力便能将那番薯拦腰夹断,入口软糯,沾满腊肉的香味格外诱人。
闻言,沈之禾笑了笑,夹起一块腊肠放入沈之安碗中,方才她便瞧见之安一直盯着那盘腊肠。
油汪汪的腊肠浸润着酒香,腊肠奇特的口感,让沈之安不由眼睛一亮,与先前吃过的煲仔饭不同,蒸熟的腊肠浸泡在汤汁之中,将它泡的松软,一口下去,汁水四溢,柔软鲜甜,那淡淡的酒味更是为它添了一分别样的滋味。
“阿姐,好好吃!”沈之安漆黑的眸子晶亮,催促着沈之禾再为他夹上一些。
瞧着几人爱吃的模样,沈之禾心道明日食肆开业必然能宾客如云,畅想着明日的盛况,她不由自主嘿嘿笑了两声。
第55章 开业
卯初时分,街头遥遥传来阵阵打更声,片刻外头想起几声犬叫,忽然屋外传来几声响动,将沉睡中的沈之禾惊醒。
她下意识地摸向身侧的沈之安却摸了个空,这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已不在沈家旧宅,之安如今睡在屋中另一张炕上,这间屋子极大,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土炕,中间用一盏简陋的屏风隔开,眼下正好沈家姐弟二人住下。
屋外亮起灯火,估摸着是二位娘子起身了,沈之禾抱着被子懒了会床,想着今日是食肆头一日开业,顿时干劲十足,装好衣服绕过屏风,趴在沈之安身旁的阿黄,听得动静,抬头看了眼,又低头挨着沈之安脖颈处。
瞧着他睡得脸蛋红扑扑的,沈之安探手在炕上摸了一把,还是温热的,替他掖了掖被角,才转身踏出屋外。
吸了口寒冷的空气,沈之禾的瞌睡虫顿时消失不见,屋角的铜铃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站在门前伸了个懒腰,心中盘算着今日的吃食,一边琢磨着一边朝灶房走去。
眼下家中只有些腊肉与菘菜,还需去集市买些新鲜的食材,若是有鱼虾那便更好了,想到此时,沈之禾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想着吃过朝食便与王二娘一同去集市瞧瞧。
眼下不用做朝食的生意,晨起的时间倒是空闲了不少,沈之禾琢磨了片刻,心道年前团子包多了,昨日才堪堪吃完,不如今日就摊个鸡蛋饼,简单且美味再煮上一锅红豆粥,天气严寒,晨起喝上一碗热粥,整个人便暖洋洋的了。
她快步走至米缸前,掀开盖子一瞧,暗道不好,年前买的米如今所剩无几,今日还得买些米面,到时还等让人送上门,上门费又是一笔开销,心道不如过些时日买辆车,反正往后自己开食肆每日都要买些新鲜的食材。
说起来自己若是要做面包羊腿,还得寻个瓦匠帮着在院子里砌个烤炉,不仅能烤面包羊腿,日后还能做烤鸭,心中想着后世那外皮油香酥脆,内里鸭肉鲜嫩多汁的烤鸭,沈之禾不由自主地吸了吸口水。
收回思绪,沈之禾挖了一碗米,用清水洗净,倒入一侧的砂锅中,顺手抓了一把洗净的红豆一同丢入砂锅中炖煮。
正巧此时,喂完鸡的王二娘推门而入,瞧着沈之禾忙碌的身影,赶忙走到水缸边,舀了一勺水,将手洗净,“小娘子可有需要我做的事?”
“二娘子来的正好,快替我生火。”沈之禾将盆中的面糊搅拌均匀,撒上一把翠绿的小葱。
“好嘞。”王二娘擦了擦手,快步走到灶台后头,她本就是生火的老手,几息之间便将火生起。
挖了一勺猪油放入锅中,乳白色的油脂渐渐化开,沈之禾取过一只筷子试了试油温,瞧着周边冒起细密的泡泡,她挖了一勺面糊放入锅中摊平。
只见浅黄色的面糊在油锅中逐渐成型,最终变得金黄焦脆,整个灶房中都弥漫着鸡蛋饼的香味,还隐约带着些葱花的香味。
“好香啊,似乎是鸡蛋饼的味道。”晨练结束的扈娘子,循着味踏入灶房。
“娘子厉害,光靠闻就能闻出今日所做的吃食。”沈之禾笑了笑,身前的碟子中堆了好几块鸡蛋饼。
大约过了一刻钟,几人的朝食便做好了,沈之禾使唤着两人将吃食端到前头的桌上,她抬头瞧了瞧漆黑的夜空,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喊沈之安起床去,取了两只小碗,分出一部分吃食后,蒸在锅中。
“二娘子吃完朝食,同我去一趟集市,还得在买些食材。”沈之禾替二人各舀了一勺红豆粥,递给扈娘子时,恰好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沈之禾心中了然,又道,“之安还在睡着,娘子留在家中看家。”
闻言,扈娘子点了点头,倒是明白了她为何要将自己留在家中,她夹起一块鸡蛋饼塞入口中,一口咬下,这鸡蛋饼外皮炸得酥脆,内里却软和得很,咸香的滋味,再配上一口热腾腾的红豆粥,真是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晨练结束后的扈娘子本就腹中空空,如今更是胃口大开,那一砂锅的红豆粥大半都入了她腹中。
几人吃饱喝足后,便按照沈之禾的分工,扈娘子看家,她二人挎着篮子往集市去了。
“小娘子昨日不是就将今日的菜定好了么?为何今日还要来集市?”王二娘跟在沈之禾身后,瞧着街边寥寥无几的几个摊位,心中好奇,以往沈小娘子皆是隔日将第二日的食材准备好,怎么今日一大早出来采
购食材。、
闻言,沈之禾头也不回道:“以往小食摊做的馄饨馅料比较麻烦,我们出摊时间又早,晨起调制馅料自然是来不及,如今我们不做朝食生意,只做午食与暮食,自然是早起准备一日的吃食最佳,二娘子记住,做吃食生意的,味道虽然重要,但食材的新鲜与干净也十分重要。”
两人说着话,便走到郑屠夫的肉铺前,瞧着他摊位上满满当当的肉类,心道果真还得早些来,不过今日自己倒是可以试着往后让他给自己留肉,“郑掌柜,劳烦猪肉给我切上十斤,牛羊肉各五斤。”
闻言,郑屠户顿时眉开眼笑,他说什么来着,这沈小娘子就是自己的财神爷,自打沈之禾摆摊开始,便一直在他铺子买肉,故而不用沈之禾开口,他便手脚麻利地切了一块猪五花与猪里脊,想了想又添了一块猪板油。
他将肉包好后,放到沈之禾跟前的篮子中,瞧着那本就不大的篮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当即笑着道:“日后小娘子买的多,便不用自己跑一趟了,我与你送上门去。”
正费力将那二十斤肉拎起的沈之禾,闻言眸子一亮,心中暗道那感情好,这人真是上道,不枉费自己先前一直在他家买肉,她福了福身,脸上满是笑意,“那就劳烦郑掌柜了,往后我我提前一日与你说要多少肉,劳烦您晨起早些同我送过去。”
“好勒,您记得同我说便行。”郑屠夫帮着沈之禾将那篮子拎起,本想着今日就替她送回去,毕竟这两小娘子瞧着瘦瘦弱弱的模样,拎二十斤肉还是有些费劲的。
奈何刚走出一步,肉铺前便来了人,他只好冲着沈之禾歉意一笑,回到铺子前。
而此时拎着二十斤肉的沈之禾,暗叹一声,原该带上扈娘子的,先前想着以往自己扛四五十斤猫砂轻轻松松,忘了如今自己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往后还得跟着扈娘子好好锻炼。
买完肉食后,两人本该回去,但沈之禾想着碰碰运气,瞧瞧这集市是否有人买鱼虾,便与王二娘一人拎着篮子一边,如螃蟹似的并排走在集市上,瞧了许久都未瞧见鱼虾,只好死心准备家去。
忽而瞧见一位阿婆在街边摆着摊,似乎再卖新鲜的蘑菇与胡萝卜,心中一喜,领着王二娘,快步走到那阿婆摊位前,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蘑菇,那水头足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鲜嫩多汁用来炖汤极好。
正巧家中的榛蘑所剩不多,那胡萝卜也是水灵灵的,还沾着土似乎刚从地里拔出来的,用来做鱼香肉丝刚好,方才她就瞧见了,这阿婆的摊位上还有木耳,如今瞧着肉头极厚,正好她也吃腻了干木耳。
“阿婆这两样,还有胡萝卜是如何卖的?”
瞧着数量不多,沈之禾心想若是卖得不贵,自己今日便将这些全买。
“这两样是老婆子从山里捡的,不值钱,娘子要的话就五文钱吧,胡萝卜是自家种的,如今天气严寒不好成活,卖得贵些,十文钱一斤。”阿婆眯着眼,只见跟前蹲了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面皮雪白一双杏眼带着笑意,瞧着就十分讨喜。
“劳烦阿婆都给包起来吧。”闻言,沈之禾在心中飞快的计算了一下,这价格倒是不贵,甚至木耳与蘑菇自己还是赚了,便直接让那阿婆将这摊位上的都包了起来。
那阿婆顿时喜笑颜开,自己来此摆摊数日,虽有人问但都觉得贵,动作飞快地将胡萝卜与蘑菇木耳给沈之禾装上,生怕她反悔似的,“小娘子,我家中这些菜还有不少,你若要明日我还来。”
闻言吗,沈之禾心中大喜,自己本就却新鲜的蔬菜,这阿婆倒是解决了自己一大难题,当即笑着将银钱递给她:“那劳烦阿婆明日直接送到西南红螺巷的味仙居。”
“好,老婆子明日这个点便与您送去。”那阿婆接过银钱,欢喜万分,总算不用瞧着自己那水灵灵的萝卜烂在地里了。
天色渐渐亮堂起来,两人总算满载而归,在扈娘子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两人刚进门就将满满的两个篮子丢在地上,顺势瘫在了凳子上,过了片刻,沈之禾惦记着今日食肆开业的大事。
挣扎着站起身子,路过王二娘身旁抬脚轻踹了她一下,便瞧着她翻身而起,生无可恋地跟在沈之禾身后往灶房去了。
“劳烦娘子去周家与阿莹说一声,今日我这食肆开业,请她来吃暮食。”片刻,沈之禾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樱桃肉是个费功夫的吃食,沈之禾将切得四四方方的猪五花榜上绳子丢入锅中焯水,随后放入砂锅中焖煮。
大约到了午初时分,街道上的行人愈渐增多,炖在砂锅中的樱桃肉香气四溢,不少人循着味就来了,遥遥就冲着沈之禾道:“小娘子在炖什么吃食,竟这般香,闻着似乎是樱桃肉?”
“郎君好鼻子,炖得正是樱桃肉,这小木牌上便是今日的菜单,郎君瞧瞧今日要吃些什么?”坐在柜子后头的沈之禾闻言,站起身子一瞧,哟是个熟客。
第56章 开张
今日晨起惯常打算去沈之禾的食摊吃完馄饨的吴永,摸了个空,瞧着她以往摆摊的位置空空如也。
愣在原地沉吟了片刻,这才想起前几日沈小娘子便说自己在镇子西南的红螺巷租了一间铺子,今日是第一日开业,那铺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沈小娘子似乎未说,只说了那铺子与林记面馆隔了一条街。
林记面馆他自然是知道的,前头本叫沈记面馆,先前面馆的味道着实不错,以往他时常回去吃上几回,后来不知为何换了人,那面的味道一落千丈,自己便不再爱去,吴永一边想着抬脚便朝西南的林记面馆走去。
刚走到红螺巷口,一股熟悉的肉香随风而来,吴永鼻尖轻嗅,循着味就找了过去,走到铺子门口,探头往里一瞧,便瞧见沈之禾一身藕粉色夹袄,乌黑的发丝用同色系的发带缠绕,发间簪着一支素银簪子,露出一张如花的面容。
他一时间看入了神,直到从周家送完信回来的扈娘子路过他时,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轻咳一声,才将他唤回神来,吴永雪白的面皮顿时爬上一抹嫣红,他抬手假意咳嗽几声,抬头望着沈之禾身后的小木牌。
假装自己在认真地选着上头的菜单,藏住自己方才被人看破的尴尬,片刻他便被木牌上写着的鱼香肉丝吸引注意,自己还从未吃过沈小娘子做的鱼,且红叶镇冬日极冷,镇子上唯一的一条河冻得严严实实,冬日里的河鲜便成了稀罕物。
他本就极爱吃鱼,入冬以来,自己也就在过年那几日吃上了鱼,今日自然是要尝尝,“小娘子要一份鱼香肉丝,再加猪油渣炒菘菜,再来一碗酒酿汤圆。”
“好勒,您稍等。”说着,沈之禾抬脚朝后头的灶房走去,“劳烦扈娘子为郎君上壶热茶。”
且说那头王二娘在灶房中蒸着米饭,搓着酒酿汤圆所需的面团丸子。
只听得一声门响,便瞧见沈之禾推门而入,面上满是喜意,“瞧着小娘子高兴,可是有客上门?”
“嗯,劳烦二娘子帮着把那木耳与胡萝卜洗了,我来将那猪肉处理好。”沈之禾取过今日一早买回的猪里脊。
切下一小块,切成粗细均匀的肉丝,加入调料抓匀后放在一旁腌制。
正要处理从旧宅带回的冬笋时,灶房的木门被从前头着急忙慌赶来的扈娘子推开。
“小娘子外头来了不少食客,眼下都要点吃食呢。”
闻言,沈之禾大喜,看来自己前几日做的宣传没有白费,手中动作不停,麻利的将那焯过水的冬笋切成丝。
要想笋丝又脆又爽口,首先就要焯水
焯得好,若是处理不得当,那这笋吃起来便是一股子怪味。
瞧着扈娘子还愣在原地,心中了然,“劳烦娘子用笔将食客要的吃食记下,让之安送到灶房来。”
得亏这铺子小,且灶房里前头铺子极近,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也就如今之安还未去学堂,等他去了学堂自己还得再找个帮手,沈之禾瞧着手中水灵灵的似乎一把就能掐出水的胡萝卜,心道也不知那阿婆用的什么法子能在这冬日种出一般水灵灵的蔬菜。
待明日她来了问问,家中可还有种其他种类的蔬菜,若有一并给自己送来,沈之禾将处理好的青椒木耳与胡萝卜切成丝,王二娘瞧着黑色白色与红色摆成一盘,色彩鲜明。
锅热挖了一勺凝固的猪油放入其中,片刻雪白如凝脂般的猪油逐渐化开,待到油热后,将腌制好的肉丝倒入锅中,瞬间肉香扑鼻,瞧着肉丝变了色,在王二娘疑惑的目光中,沈之禾飞快将它盛出。
在锅中下入葱姜蒜末,将一早备好的青椒木耳丝倒入其中,锅铲飞快的铲动几下,待到这色彩鲜明的配菜上挂满汤汁,沈之禾又将那肉丝倒入锅中,翻炒一会后,倒入早先调好的料汁,顿时酸香扑鼻。
只见锅中的鱼香肉丝,汤汁浓稠,黑白红三种配菜的颜色掺杂在一起,竟意外的和谐,沈之禾将锅中的鱼香肉丝铲起,留了点锅底,瞧着朝万猪油渣菘菜的王二娘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取过筷子从锅中夹起一条肉丝,递到王二娘嘴边,瞧着她愣神的模样,扬了扬下巴,“快尝尝,我这鱼香肉丝味道如何?”
顺势含住筷子上的肉丝,鲜嫩的肉丝裹满汤汁,入口那一瞬只尝出一点酸甜,片刻一股辣味从舌尖传来,王二娘眸子一亮也顾不得为何这菜中没有却叫鱼香肉丝了。
她飞快将锅中剩下的鱼香肉丝盛起,冲着沈之禾腼腆一笑,刚要就着昨日剩下的馒头将它吃完,却见沈之禾点了点盘子。
“二娘子莫急着吃,先帮我将这些菜送到堂中。”沈之禾将鱼香肉丝与猪油渣炒菘菜,放到木质托盘中,随后从一侧的砂锅中舀了一勺酒酿圆子,顺手在上头撒了几颗泡开的枸杞做点缀。
瞅着王二娘端起托盘就要朝堂中走去,“二娘子略等等。”
沈之禾快步走向灶房另一侧的炉子,上头摆着先前她特意寻了赵铁匠打得一口平底锅,掀开锅盖,只见里头卧着满满当当一锅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拇指生煎,顾名思义这拇指生煎一个大约只有成人拇指般大小,外皮晶莹,内里的肉馅隐约可见,沈之禾取出略小的碟子,夹了八个放在上头。
“二娘子将这与吴郎君一同送去,同扈娘子说,来本店用餐的熟客,皆送八个拇指生煎。”
食肆的名字昨日下午才定下,指不定有不少熟客还不知晓自己的食肆开业了,说不准还在想着自己怎说都不说就不摆摊了,正好借今日来的食客宣传一波,毕竟她的拇指生煎虽说个头小了些,但用的都是实打实的肉馅,味道也是极好的。
想着先前自己做这拇指生煎时,扈娘子与王二娘惊疑不定的模样,她便不由自主轻笑出声。
“阿姐,这是扈娘子唤我送来的。”沈之禾手中捏着一张纸,小跑着推门而入,顺势蹲下身子,挡住阿黄想要钻进来的狗头,轻拍了两下,笑着躲开它要舔向自己的舌头,“阿黄乖,阿姐现在忙,我们回卧房,不要给她添麻烦。”
接过他递来的传菜单,沈之禾正瞧着上头的菜,瞧着多数都点了鱼香肉丝,还有一小部分点了腊肉炒番薯,忽而听到沈之安奶声奶气的嗓音,顿时心中一片柔软,自己这几日忙着食肆开张一事,确实有些忽略了他。
抬手揉了揉沈之安的脑袋,瞧着他失落的神情,心道估摸着方才是之安睡醒后寻人,扈娘子才让他将传菜单送来,后头应当是舍不得让他跑前跑后。
但孩子么,尤其是之安这般懂事的孩子,眼下家中所有人都极为忙碌,唯独他一人无所事事,自然是失落的,总要让孩子有些参与感,沈之安沉吟片刻,笑着道:“今日阿姐要辛苦之安,帮阿姐从扈娘子那头将她记好的菜单送过来可好?”
“好!”闻言,沈之安顿时眉开眼笑,挺着自己的小胸脯就朝堂中走去,心中暗道这是阿姐头一次寻自己帮忙,他一定要做好。
与此同时,味仙居堂中,吴永瞧着自己眼前的四盘菜,心中一惊,指着那多出来的八个拇指生煎开口,“这是何物?我方才分明只点了三个菜。”
“方才小娘子同我说,郎君是熟客,今日来食肆用餐的熟客,皆送一盘拇指生煎。”扈娘子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回忆着方才王二娘在自己耳边所言,心中虽有不解,但还是照着沈之禾所言,将她的意思复述出来。
“原来如此,那便多谢沈小娘子。”吴永腼腆一笑,心中欢喜,也不知自己在欢喜什么,大约是沈小娘子觉得自己是熟客,他夹起一筷子鱼香肉丝送入口中,顿时睁大眼睛。
鲜嫩的肉丝入口爽滑,咬上一口软嫩多汁,搭配着香脆的木耳丝,胡萝卜丝和冬笋丝,正好解了肉多的油腻,清脆爽口,再加上浓郁的酱汁,一瞬间酸甜辣咸丰富的滋味在口中炸开,吴永一时间愣在原地。
他从未想过这四种滋味可以出现在同一道菜上,倘若以前有人同自己说这有一道菜囊括了五味中的四味,自己必然要觉得此人不懂做菜,但眼下沈小娘子将这四种滋味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口感丰富,层次分明,每一口都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一时间竟忘了问这鱼香肉丝为何只有肉丝,没有鱼。
接连吃了几口,估摸着有些咸了,吴永端起一旁的酒酿圆子,方才他便嗅到了淡淡的酒味,此时一瞧只见青瓷碗中,冒着热气腾腾的细圆子,汤汁清亮绵软,周边浮着白色的米粒,上头点缀着几颗红色的枸杞,瞧着就让人眼馋。
趁热连汤带水地舀上一小勺细圆子入口,圆子爽滑香糯,酒酿温润绵长,霎时酒香、糯米香及甜味、酸味、酒味,于唇齿间缠绵后滑入腹中,将吴永身上的寒意驱散,他唏哩呼噜不过几口,那碗酒酿圆子便落了肚。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舌,冲着扈娘子腼腆一笑,“劳烦娘子同沈小娘子说一声,再给我来上一碗酒酿圆子。”
“劳烦也给我们来上一碗。”方才点完菜并未点酒酿圆子的食客,瞧着吴永那副模样,心中懊悔,正迟疑间,便听到他开口又要了一碗,想着先前沈之禾摆摊时,她限量的先例,当即开口,生怕自己晚了便吃不上了。
“诸位稍等,一位位来,我且记好。”扈娘子取过纸笔飞快将食客所要的吃食记下。
与此同时,王二娘端着沈之禾做好的吃食从灶房赶来,鱼香肉丝将将放到食客面前的桌上,道了声您慢用,扭头要走。
却被那桌食客擒住腕子,一手拿着筷子挑起肉丝送到王二娘眼前。
“为何这鱼香肉丝中没有鱼?这不是在诓骗食客吗?”
第57章 盈利
“对啊,我们皆是熟客,想着小娘子头一日开张,来给沈小娘子捧场,为何这鱼香肉丝中没有鱼肉,总要给个说法。”
“是啊,总不能挂羊肉卖狗肉吧。”
起头那人听着众人的声讨,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落在王二娘满是心焦的脸上,心情大好,俯下身子,凑到王二娘耳边,压低着嗓音道:“阿姐,前些日子我问你要钱不给,如今后悔么?”
闻言,王二娘眸色一厉,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却被他避开。
“瞧瞧,这便恼羞成怒想打人了,这不就是理亏吗?”那人往后跳开一步,躲过王二娘的手,在铺子内大声嚷嚷。
扈娘子心道不好,赔着笑冲王二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快些去灶房将沈之禾寻来。
“郎君且坐下吗,先尝尝这肉丝的滋味,毕竟天寒,吃食凉得快。”
原来此人正是王二娘的幺弟——王乾,那日王娘子去了趟沈家回来后,手中莫名多了一笔银钱,隔日她便去集市寻了几个地痞流氓盯着沈之禾,三日前她忽然让王乾去寻王二娘要些银钱。
他便趁着王二娘外出,尾随在她身后,原想着用阿娘病重的借口将她骗回家,哪知她早有防备,根本不搭理自己,正好阿娘打听到沈之禾的食肆今日开张,便让自己来捣乱。
本来自己打算假装吃坏了,讹上一笔钱,没成想这小娘子做了道鱼香肉丝,且还是先吃后付,自己将把柄送到他手上,他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浪费了那小娘子的好意。
而此时坐在角落的吴永,听着众人窃窃私语,只觉眼前形势对沈之禾不利,赶忙站起身子,大声道:“诸位且静一静,那位娘子身后的木牌将每一道菜的价格都写明了,这一碗鱼香肉丝不过二十文,各位且想想,冬日严寒,河鲜价格极贵……”
“怎么?这位郎君的意思是价格不算贵,那沈小娘子便能糊弄客人了?”不待吴永说完,王乾飞快将他打断,上下打量着吴永,方才此人还未进铺子前,自己便瞧见他盯着那小娘子红了脸,莫不是瞧上了那沈之禾。
说来那小娘子长得真是不错,比他在花楼见过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不怪他那色胆包天的阿兄,想趁夜轻薄他,只怪他太蠢生生钻入那小娘子下的套中,他王乾可不一样,他可是红叶镇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想到此处,王乾眼珠骨碌一转,摸着下巴猥琐一笑,“郎君这般护着那小娘子,难不成是看上她了?也难怪那小娘子姿容妍丽,就是我也心动不已,若有机会,我自然是要嘿嘿。”
“你休要胡言,在此败坏小娘子的名声。”
“你自然是要如何?”沈之禾听着有人闹事,抬脚便朝堂前走来,并听到此人在胡言乱语,心中暗道真是千年不变,这些男的便只会靠侮辱女子的声誉来打击她们。
冲着方才帮自己争辩的吴永点了点头,扭头望向王乾,瞧着他酷似王大郎的面容,一阵心烦,这王家真是阴魂不散,不过那王娘子倒是锲而不舍,已经在自己身上折了一个长子,如今竟还敢让她的幼子来找麻烦,今日她必要好好教训这人一番,让他们日后不敢再来找麻烦。
对上沈之禾冷厉的目光,王乾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气急败坏道:“小娘子何不先解释解释鱼香肉丝一事?”
来时路上,王二娘便前厅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沈之禾,也将那日王乾敲诈自己一事皆数告知,沈之禾眼底划过嘲讽,在准备这道菜时,她便知晓必然会有人对菜名有疑惑,她唇角带着笑意,冲着几位熟客道:“诸位且尝尝这肉丝,我同诸位说说这鱼香肉丝的由来。相传在蜀地有一位少年厨艺极好,又极爱吃鱼,奈何每次吃完鱼便会得风疹,他不信邪,一日吃了两顿鱼,次日醒来浑身浮肿,痛不欲生,将他阿娘吓了一跳,寻了大夫,说他往后不能再吃鱼,那少年顿时痛苦万分,日日情绪低落,好在遇到一位阿婆,教了他一个法子,将肉丝做出鱼肉的香味,便是这道鱼香肉丝。”
有几位听着有鱼香味时,飞快夹起一筷子鱼香肉丝塞入口中,鲜嫩多汁的肉丝,与酸甜恰到好处的浓郁汤汁完美交融,每一口倒像是轻盈灵动的蝴蝶随风舞动,令人回味无穷。
只是方才耽搁了一些时间,那鱼香肉丝都有些凉了,好在不影响口感。
瞧着众人露出满意的神色,身后的二位娘子不由松了口气,心道小娘子这口才那日不做吃食生意了,去说书怕是也宾客满堂。
将食客心中的疑虑解除后,沈之禾扭头正打算收拾王乾,却见他早便趁人不注意遛出了铺子,灰溜溜地钻入人群之中,不见了身影。
见此,沈之禾摇了摇头,冲着铺子内的食客福了福身,“诸位慢吃。”
说罢,便扭头回了灶房,瞧着锅中炖着的排骨,心道还好,方才去的急,生怕锅中的水烧干,翻着沈之安先前送来的传菜单,自己还剩一道铁板豆腐未做,她冲着王二娘招了招手,“二娘子将方才那人桌上未吃的吃食,热一热分给街上那些无家可归的猫狗吧。”
“是。”王娘子应声,转回堂前将王乾未吃的吃食端回灶房。
与此同时,沈之禾从木盆中捞出一块白嫩的豆腐,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放在一旁,取过一只空碗,在里头打了两个鸡蛋,豆腐在搅拌均匀的鸡蛋液中一滚,沾染上金黄的蛋液,快速捞出。
再将豆腐放入面粉中,待到四面均匀裹上面粉后,沈之禾在炉子上架起平底锅,在锅底刷上油,她将裹着一层薄薄面粉的豆腐放在锅底吗,用小火慢煎,待到一面煎得金黄,再翻另一面。
等到豆腐煎得差不多时,再四面均匀刷上一早调好的酱汁,将炉子的火撤出后,借助锅底的余温慢慢让料汁渗透进去,瞧着差不多了,沈之禾便小心翼翼地将豆腐一块块夹起,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做点缀,最后配上一小碟自己腌制的酸萝卜。
瞧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铁板豆腐,沈之禾心中满意极了,“劳烦二娘子将剩下的酒酿圆子一同端了,随我去前厅。”
前头的食客等的不耐烦时,沈之禾端着木质托盘快步从门后走来,还未走近,那点了铁板豆腐的食客便嗅到一股浓香,似是豆腐的香味中夹杂着鸡蛋的香味。
一时间那人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沈之禾手中的托盘上,待到沈之禾走近,他才瞧见,托盘上摆着一盘煎得金黄的豆腐,淋着焦糖色的酱汁,点缀着嫩绿色的葱花,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不待沈之禾将碟子放好,那人抄起筷子,迫不及待夹了一块沾着酱汁的豆腐送入口中,一口下去,酸甜咸香的酱汁溢满唇齿之间,咔嚓咬碎酥脆的表皮后,内里蕴藏的豆香味夹杂着蛋香味瞬间在口中爆开。
再咀嚼,便是豆腐内里最鲜嫩的部分,保留了豆腐最原始的口感,鲜嫩的酱汁与酥脆的外皮完美融合,只瞧着那人低着头一口接一口的吃着碟子中的豆腐,可这豆腐毕竟是用油煎得。
一时吃了太多,总归还是会觉得油腻,此刻沈之禾配上的酸萝卜便有了用处,切成长条的白萝卜在碟子中摆放的十分整齐,不用凑近,便能嗅到酸酸的滋味,那人不由自主夹起一根酸萝卜,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脆生生的萝卜咬起来咔嚓作响,酸辣的滋味在口中炸开,那人一不留神被呛得直咳嗽,见状沈之禾飞快倒了杯热茶送到那人手边,他接过茶水饮了一口,缓过气来,朗声笑道:“这萝卜味道足,吃得过瘾。”
说罢,那人便一口萝卜一块豆腐,最后再来上一口腊肉炖番薯,那惬意的模样瞧着都能让旁人再多吃上两碗饭。
“小娘子,可有饭?”
“自然是有的。”
“与我来上一碗,算在账上。”
“我也要上一碗。”
“我也。”
……
“诸位莫急,劳烦扈娘子将米饭搬来前厅。”好在沈之禾有先见之明在米饭蒸好后便将它盛起放在木桶中保温,如今正好将米饭搬到前厅,“米饭一份三文钱,各位吃多少盛多少。”
主打一个米饭自助。
未处已过,铺子中的食客渐渐散去,王二娘同扈娘子忙前忙后收拾着铺子中的碗筷,沈之禾揉着今日炒菜炒到酸痛的胳膊坐在柜子后算着今日午时的进账。
心中盘算着要让王二娘快些上手炒菜,否则她只会那些简单的吃食,像今日的鱼香肉丝与腊肉炖番薯只有她一人能做,着实有些累人,原还想着做完暮食后,再来一顿烧烤卖夜宵,眼下她觉得自己想多了,今日单单做个午食,便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她捏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心中暗道还是自己如今这具身体太弱了,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因失眠去看的那
位中医大夫,他同自己说,多练练八段锦是极好的。
只是如今自己忙于生计,始终没有时间,她叹了口气,揉了揉身侧沈之安的脑袋,翻开账本,记录今日所得。
今日午间一顿鱼香肉丝卖了二十份,一份二十文总计四百文,腊肉炖番薯卖了十五分,同样也是一份二十文,总计三百文,酒酿圆子一份十文,今日足足卖了五十份,总计赚了五百文,再加上其他的吃食卖得三百文,今日收入一千五百文,除开买食材所用的七百一十五文,总计赚了七百八十五文。
倒是还不错,沈之禾心道,今日头一天开业,还有不少熟客没摸上门,等过些时日自己再将那麻辣烫推出,必然还能招揽不少新的食客。
第58章 暮食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整个红叶镇,沈之禾掀开门口挡风的毛毡布,立在屋檐下,瞧着街道两侧店铺外挂着的旌旗,随风而动。
转头望着自家除了檐下挂了块牌匾再无其他,心中顿起一计,旁人皆是以旌旗作为铺子招牌,例如酒肆旌旗上写的便是“酒”字,粮铺便是一个“粮”字,前头自己阿爹的面馆也挂着旌旗,那红底白边的旌旗正中央,用墨色书写一个“面”字。
这样集市上的行人遥遥瞧见,便知自己要寻的铺子在何处,但沈之禾觉得用旌旗作为招牌毫无新意,她转身钻入铺子内,冲着扈娘子招了招手,“娘子随我来。”
两人快步走到后院的柴房,沈之禾双手比划着木架与木板,一时间扈娘子未瞧明白她所比划的是何物,无奈她探头朝外头喊了一声,“之安,将纸笔取来。”
不过片刻,沈之安轻快地脚步声从屋外响起,只见他手中举起纸笔,小脸带着笑意,推门而入,“阿姐,取来了。”
接过他递来的纸笔,瞧着那笔正是自己惯常使用的炭笔,眉眼一弯,伸手捏了捏沈之安肉乎乎的脸颊,“之安真聪明。”
沈之禾回忆着后世的画板,只几笔那画板跃然纸上,在扈娘子惊叹的目光中,将手中的图纸递到她眼前,“我先前瞧见娘子似乎会些木匠活,劳烦娘子按照这图纸上的模样,做一个木架出来。”
“今日便与小娘子做出来。”扈娘子接过图纸,扫了一眼,那木架不难,不过是将几根长条木棍按照沈之禾图中所画,用钉子将它钉起来,旁的倒是不难,就是家中大约是没有钉子的。
她同沈之禾说了一声,便准备出门寻个铁匠铺子,买些钉子回来。
巧的是,就在扈娘子掀开帘子准备出门时,周家的马车在门口停住,陆离灵活地从车辕一跃而下,冲着扈娘子颔了颔首,飞快绕到另一侧,将车辕上的踏板取下。
与此同时,周莹迫不及待地撩开帘子从里头探出脑袋,满心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味仙居,只见门前一片整洁,拐角廊下的石阶上摆着三四只小碗,围着几只极为瘦弱的小猫,正狼吞虎咽着。
铺子大门敞开,门上挂着一块褐色的毛毡用来挡风,再抬头一块牌匾悬在屋檐下,上头草草写了味仙居三个字,一瞧便是时间紧,先做出来糊弄人的,周莹掩唇一笑,一手扶着陆离,一手提着裙边,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走下。
待她站定后,便瞧见周尧与陆今屿掀开车帘,倒也不用借住那踏板,直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走近瞧着扈娘子站在门边似要出门的模样,心中好奇,如今已过申时,正是暮食的点,铺子内应当忙得很,她伸着头朝里头张望,却被严丝合缝的毛毡挡了个严实,当即收回目光,落在跟前的扈娘子身上,“娘子这是要出门?”
“周姑娘好,小娘子要用木条做上一个木架,只是家中没有钉子,这不让我去铁匠铺子去买上些。”扈娘子瞧着三位,后撤一步福了福身,抬头瞧着天边的落日,冲着几人歉意一笑,“外头冷,几位贵客快进屋吧,小娘子正等着诸位呢。”
“阿莹来了,为何不进屋?”沈之禾听着外头的动静,掀帘而出,一眼便瞧见站在门前的四人,赶忙招呼着几人进门。
挡风的毛毡落下,沈之禾冲着坐在柜子后头的王二娘使了个眼色,随即领着几位朝二楼走去,周莹好奇地目光扫过四周,瞧着与寻常食肆全然不同的格局,心中好奇。
不止她,连跟在两人身后的陆今屿在瞧见那靠墙的木桌时,亦是十分好奇,他也算是见识广博,还从未见过这种让食客便朝墙壁的桌子,本打算开口问问,却被周莹抢了先。
“阿禾,为何那排桌子朝着墙壁?”周莹亲热地挽着沈之禾的手臂,好奇地开口。
“那处是单人桌,例如有些食客是孤身一人道食肆吃饭,不愿与旁人同桌,那处便是为他们准备的。”沈之禾笑着解释。
说话间,几人在楼上一间包间门口停住,推门而入,入目便是一张略大的圆桌,桌子正中心挖空,瞧着正好能放下三四个炉子,落在两人身后的陆今屿同周尧对视一眼,心中好奇。
待到几人落座,王二娘拎着茶水推门而入,沈之禾当即笑着对几人道:“诸位先喝杯热茶,我去将准备好的吃食端上来。”
早在让扈娘子请周莹时,沈之禾便打算今日用火锅来招待几人,她拎着王二娘匆匆从楼上下来,便又瞧见吴永在铺子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
对上沈之禾疑惑的目光,吴永雪白的面皮瞬间涨得通红,“小娘子今日可有暮食?”
“郎君,今日家中有客……”
“这位郎君若不嫌弃,不如上来同我们一起用餐?”沈之禾话未尽,便被跟在她身后的周莹打断。
她疑惑扭头望向周莹,似是不明白阿莹为何会邀请他上楼,却见她冲着自己眨了眨眼,心下了然估摸着是觉得这人有意思,起了玩心,沈之禾扭头怜悯地瞧了眼楼下的吴永,有心提醒,奈何身后的周莹早迫不及待让陆离将他请上楼来。
原来是方才吴永那满面通红的模样,恰好落在跟着沈之禾出来的周莹眼中,她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那郎君分明是瞧上了阿禾,不过瞧着阿禾的模样似乎还未察觉。
推门声响起,屋内正交谈的二人止住话头,循声望去,瞧着他二人身后多出的男人,难得露出一丝迷茫。
“阿莹,这位郎君是谁?”周尧隐蔽地瞧了眼陆今屿,扶着额头,满是头痛地望着周莹,她不是不知世子不喜生人,她怎么还特地带了一人上楼。
大约知晓周尧心中所想,周莹快步走到他身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阿兄,那人好似瞧上了阿禾。”
闻言,周尧惊诧地望了吴永一眼,吴永顿觉尴尬,面色涨得通红,一时间愣在门口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瞧着他局促不安地模样,热心的陆离拽着他在陆今屿身旁落座。
就在此时,沈之禾手中捧着一只铜锅从屋外走来,身后跟着一手提着炉子,一手提着食盒的王二娘,还有个端着碟子跌跌撞撞的沈之安。
沈之禾还未走近,几人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胡椒味,待到王二娘将手中点燃的炉子在桌子的凹陷处,她才将手中的铜锅置于炉子上,只见那铜锅亦太极的形式一分两半,其中一半汤底奶白,另一半则是红彤彤的辣锅,上头还浮着一层辣椒。
说起来在制作辣汤锅底时,沈之禾还有些犹豫,毕竟那日在周家的酸菜鱼将几人辣的直灌水,但瞧着周莹又极爱吃,且冬日的辣锅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她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打算将辣锅熬出来。
片刻桌上摆满了用来各种各样片成薄片的肉类,沈之禾还搓了不少丸子,比如香菇肉丸,鸡肉丸子,手打牛肉丸都是些废手的东西,好在扈娘子臂力极好,帮了她不少,若单单靠她一人,今日半夜恐怕都吃不上这顿火锅。
炉子火旺,片刻铜锅中便咕嘟咕嘟冒这泡泡,浓郁地香味弥漫在整个屋中,围坐在桌边的几人早便迫不及待,奈何自己从未见过此等吃食,
沈之禾瞧着几人眼巴巴地模样,心中好笑,将沈之安抱起,放到凳子上,这才取过另一个食盒,将里头一早调好的蘸料分给几人。
“诸位直接将肉下到锅中烫熟便能吃了,这一半的汤底是猪肚鸡汤底,味道鲜美适合不爱吃辣的人。”说到不爱吃辣时,沈之禾故意顿了顿瞧了眼陆今屿,心中莫名想起那日他吃过酸菜鱼后辣的嘴唇殷红的模样,那可真是秀色可餐,奈何长了张嘴。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模样落在几人眼中,仿佛是在嫌弃陆今屿吃不了辣,周家兄妹俩皆是促狭地望向他,而此刻最无眼色之人出现了,“这位郎君吃不得辣?那可真是错过了美味,虽说我也从未吃过这锅子,但经沈小娘子手的吃食不说全部,我也算是尝过十之八九,有些吃食就是得加些辣才过瘾,,我想着锅子也是如此,这辣锅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闻言,陆今屿扭头望着吴永,方才未注意此人,如今瞧着这人约莫二十岁上下,面色白净,瞧着倒是个清俊的男子,"听郎君所言,自己似乎是吃辣的好手?"
“倒也不算,只是沈小娘子所做的吃食,我皆想尝尝。”吴永腼腆一笑,今日那闹事者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先前只是觉得沈之禾手艺好,自己日日来不觉得,直到过年那几日沈小娘子未摆摊自己抓心挠肺地想着她。
那时只以为自己是念着她的吃食,经那闹事者提醒,原来自己竟是瞧上沈小娘子了,不过也正常么,毕竟小娘子长得好,手艺又好,人又伶俐能干,吴永想通后便想着与沈之禾拉近些关系,再让阿娘差人来提亲。
故而今日想借由暮食与沈小娘子多说几句话,谁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心中十分怨念。尤其是那模样俊俏的郎君,莫名给了自己一种危机感,让他不自觉的想要针对此人。
“哦。”大约是察觉到吴永的意图,陆今屿再没了与他交谈的兴致,夹起一块片得极薄的牛肉片放入锅中正涮着。
“陆郎君,那牛肉涮一会就好,您瞧着变色了就能吃。”拖了一盘酒酿圆子的沈之禾推门而入,一眼瞧见陆今屿一手撑着头,呆呆地瞧着不停翻腾的汤汁,真是好一副美人图。
“多谢小娘子。”陆今屿夹起那块牛肉,在蘸料碗中过了一遍,塞入口中。
他顿时眸子一亮,沾着蘸料的牛肉,入口先是一股鲜香,再咀嚼,牛肉鲜嫩多汁,嚼劲十足,搭配着胡椒猪肚的汤底,完美的呈现了牛肉最原始的鲜嫩,他倒是从未尝试过这种吃法,抿了抿唇,又夹起一颗丸子放入锅中。
大约是瞧着陆今屿占据了沈之禾大部分注意力,吴永心中顿感不安,从辣锅中飞快捞起一块煮熟的牛肉塞入口中,那牛肉吸满辣香,入口极化,辣而不燥,麻而不苦。
不过片刻吴永眼睛便红了一圈,额间泛起细密的汗珠,他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吃辣的能力,他吸着鼻涕艰难地露出一抹笑意,泪眼朦胧间错过沈之禾疯狂对他使的眼色,“小娘子手艺高绝,难怪今日头一天开张便有人来找麻烦。”
第59章 挑衅
话音一落,屋内忽然一片寂静,方才挑起话头的吴永却一无所觉,端起沈之禾送来的酒酿圆子,猛猛地喝上一口,那酒酿圆子温温热热的,口感正好,他砸吧着嘴,打算一会回家前再买上两份带回去给阿爹阿娘尝尝。
片刻,他总算察觉到些许异样,抬头却见那几人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直勾勾地望着他,吴永心中慌乱,扭头疑惑地望向沈之禾,哪知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的人,如今正一脸无语地瞧着他。
半晌瞧着无人开口,周莹终是按捺不住,“今日有人寻阿禾麻烦?”
闻言,吴永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得罪了几人,原是因为这事,他抿了抿唇,觉得口中还是火辣辣的,又端起桌上的酒酿圆子喝了一口,这才将今日午食发生的一切,告诉几人。
晓得沈之禾并未受委屈,周莹才算松了口气,打量了站在一旁的王娘子一眼,心中忽然想到一个法子,轻轻扯了扯沈之禾的衣摆,凑到她耳边道:“二娘子一日还是王家人,你这麻烦便不会少,眼下她还算争气,未偏着自家人,但那无赖日日来,对你这食肆的生意必然是不好的,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若让她与王家断绝关系,如何?”
此言一出,沈之禾惊诧地抬眸望向周莹,这法子先前自己不是没想过,但大邺以孝为先,虽说按照先前王娘子将王二娘卖去孙家做填房一事,所为倒是可以断亲,且不说王二娘心中如何想,但王家那头必然不会轻易松口。
她抬头撇了眼角落的王二娘,有心与她说上两句,但如今人多,又怕伤了她的颜面,沈之禾恨恨瞪了眼,眼下吃得正香的吴永,此人身为男子怎地这般嘴快,自己方才给他使眼色,他都没瞧见。
哪知他全然未觉,方才说着的时候,吴永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火锅,瞧着方才自己放下去的肉块变了颜色,飞快捞起,在蘸料中滚过,塞入口中,“小娘子可考虑过,在食肆中推出这种吃食?”
“所说这火锅辣了些,但十分过瘾,若是小娘子再加上些解辣的饮子就更好了。”吴永吃得口中不住地斯哈这着吸气,显然这辣锅辣得他有些受不住,但架不住这火锅实在太美味了些。
如今沈之禾正为着王二娘的事烦恼着,压根儿没打算搭理他,不过倒是将他方才所言记了下来,若说解辣自然是牛乳最佳,明日去集市瞧瞧买些茶叶,到时候煮上一锅奶茶,再搓上些红糖丸子加上红枣一起炖煮,便是一道美味又养生的红糖牛乳羹,唔,倒是不错的赚钱法子,不过眼下自己还没闲钱去大批量定制铜锅与炉子。
一时间想入了神,直到周莹又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回过神来,片刻压低嗓音道:“晚些我问问她。”
瞧着沈之禾不搭理自己,吴永也不恼,只一口接一口的吃着锅中捞出的肉片,根本停不下来,也不知这小娘子是如何处理这肉片的,十分鲜嫩,虽带着辣味,但丝毫掩盖不住肉食原本的鲜味。
而此刻,陆今屿正想着今日玄戈递来的消息,似乎这小小的红叶镇也有人是京中那人的爪牙,大小还是个官员,不知是县令还是县丞又或是县尉,不过他倒是听陆离说那沈大郎似乎在帮着县丞做事,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心中暗自琢磨着。
他吃得欢实,半晌才发现陆今屿许久都未动筷,吴永余光撇过他放在桌上指骨分明的指节,心中一喜,“郎君怎的不吃,难不成是沈小娘子做的吃食不合胃口?”
闻言,几人瞬间抬头,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幸灾乐祸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打转,“公子,你今日都未吃多少,难不成真是这吃食不合胃口?”
陆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难道瞧见一人敢直接与公子对上,当即决定掺上一脚。
盯着众人看好戏的目光,陆今屿瞪了陆离一眼,心道回去再收拾他,面上却露出一抹笑意,咬牙切齿道:“自然不会,小娘子还不知晓么,除了你所做的吃食,旁人做的我都瞧不上,不过方才想到了些事情,一时间想入了神。”
陆今屿本就长相极好,只是此人性子不好,平日里的笑意多半带着些讥讽,难得露出一抹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姿容。
这人的长相本就是踩着自己审美所长,如今这一笑,如春风拂面,沈之禾不由出了神。
原本正懊恼着自己竟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段反驳众人,眼下瞧着沈之禾出神的模样,心中倒是莫名腾起一阵欢喜,片刻又理直气壮起来,也对么,夺人厨子如杀人父母,他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挑拨自己与沈小娘子的关系,此人居心叵测,难不成想把沈小娘子撬走,饿死自
己。
想到此处,陆今屿轻飘飘地瞥了吴永一眼,心道今日回去要让玄戈查查此人,莫不是京城那头来的人。
哪知就这一眼,落在吴永眼中便成了挑衅,果真男人的直觉是很灵敏的,今日第一眼瞧见此人,顿起危机感,瞧瞧果真如自己所料,沈小娘子不就被这人美色所惑,他瞧着沈之禾看呆的模样,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回过神来的沈之禾,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盯着陆今屿瞧了许久,瞬间面上飞起红晕,扭头对上周莹促狭的目光,心中慌乱,将怀中的沈之安往凳子上一放,“我去瞧瞧灶房中的火熄了没,诸位慢吃。”
说着便着急忙慌往楼下赶去,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要躲,欣赏美人岂不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今日分明是他故意诱惑自己,这人平日里瞧见自己,从未露出过这种勾栏式的笑容,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
与此同时,楼上的包间中,周尧满是不可思议地盯着陆今屿,久久未曾开口,盯着几人奇异的目光,陆今屿坐姿稳如泰山,从奶白色的锅中捞出一块鸡肉,在沈之禾调制的酱料中蘸了蘸,塞入口中。
酱汁鲜咸,鸡肉鲜嫩,入口淡淡的胡椒味在齿间盈满,他难得赞同方才吴永所言,这锅子若是大肆推广,必然能引得众多食客喜爱,说不准还能引来红叶镇外的食客。
毕竟这种吃食哪怕京中都未见过,也不知这小娘子从何处学来的,这锅子的样式瞧着就是大邺之物,陆今屿眸子闪了闪,先前让玄戈查过她,可她从未离开过红叶镇,身世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
先前从未有人见过她做吃食,好似是从她染了疫病后,被那孙琴赶出家门后才开始摆摊卖吃食,巧的是自己便是那时到的红叶镇,听玄戈说在沈家的沈之禾性子软弱,惹人揉搓,可眼前这个可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瞧她对付王家那手段便知,倒不像是个小丫头能做的,难不成生场大病还能让人性情大变不成。
他摸了摸下巴,顺手捞起一块猪肚,也不知这小娘子是如何处理这猪肚的,饶是他这种不爱吃内脏的都吃不出半点异味,入口香软爽脆,虽加了胡椒却一点也不呛人。如今他倒是不怀疑沈之禾是故意接近自己了,只是对他做的吃食十分感兴趣。
瞧着他旁若无人的吃着火锅,周家兄妹二人心中抓心挠肺的好奇,从未见过他对除了他母亲以外的人露出过这种笑容,想问却又不敢问,憋在心里又十分难受。
而吴永早在沈之禾下楼后便坐不住了,冲着几人歉意一笑便跟着沈之禾下楼了,却又不敢多言,只好打包了两碗酒酿圆子匆匆回家,心中暗自懊恼,打算明日再来,他想着这几人总不能日日都来。
与此同时,灶房中沈之禾想着年前周家送了自己不少东西,周母似乎身子有些虚,不如今日炖上一锅奶香红豆圆子汤,正好家中食材都有,不过是在酒酿圆子的基础上再加上牛乳与红豆。
她取过一早泡好的红豆,倒入砂锅中,炖得烂烂的,香甜的红豆味弥漫在整个灶房中,她掀开盖子便瞧见那红豆炖的外壳都破了,锅中的清水变成褐色,沈之禾这才将搓好的丸子倒入锅中,因他们几人回去,天色也不早了,故而她在锅中加的丸子不多。
想着周夫人似乎喜爱吃甜,她又在锅中加了一块糖霜,煮到锅中的丸子一个个圆滚滚的浮了起来,沈之禾舀了几勺牛乳到锅中,毕竟扈娘子与王二娘还未吃,估摸着之安一会也要吃上些,便多煮了些。
待到牛奶温热略烫些,沈之禾便将火熄了,舀了些许温在锅中的酒酿搅拌均匀,一锅奶香红豆圆子汤便好了,整个灶房都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滋味,让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后世的面包。
等烤炉砌好了,自己倒是可以试着烘一下面包试试,沈之禾取过食盒,装了满满两个食盒的红豆圆子,提着便准备往楼上去。
恰好扈娘子推门而入,“娘子锅中温着红豆圆子,快些吃,我去楼上将二娘子唤下来。”
“小娘子可吃过了?”扈娘子脚步一顿,侧头问道。
“陪着他们吃了些火锅,暂时还未觉得饿,你先吃着。”说罢,沈之禾脚步匆匆朝楼上赶去。
“原来公子竟这般满意小娘子做的吃食?”陆离的嗓音穿过木门落入沈之禾耳中。
她脚步一顿,停在门口,不知为何她想听一听屋中那人会如何说。
哪知屋中几人皆是习武之人,耳力惊人,一早便知道她站在门口,陆今屿忽然便起了坏心眼,故意沉默了许久,等的沈之禾都有些不耐烦了,正要推门,他才施施然开口,“自然是满意的,怎么你不满意吗?”
此一招为祸水东引,陆离闻言顿时面色大变,还未来得及开口,沈之禾便推门而去,她瞧着桌上的火锅吃得干干净净,满意一笑,冲着几人扬了扬手中提着的食盒。
“阿莹,这是我为周夫人准备的奶香红豆圆子汤,温牛乳可助睡眠。”
第60章 招牌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整个红叶镇,沈之禾接过扈娘子订好的木架子,小心翼翼刷上一层桐油防潮。
回忆着方才周莹走时所言,抬眸瞧了眼坐在一侧的王二娘,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便瞧见王二娘将手中的碗筷放下,坐姿规整地望着沈之禾,片刻她才开口道:“小娘子,往后我的工钱可否放在你那处?”
“为何?”沈之禾手中动作一顿,诧异地抬头望向王二娘,却见她满脸严肃,眼瞅着便是经过深思熟虑坐下的决定,她扭头望了眼她身侧的扈娘子,瞧着她冲自己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却还想听听她究竟为何。
屋内一片寂静,只余炉灶内火柴响起的噼啪声,王二娘沉默片刻,苦涩一笑,又拿起桌上的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中剩下的圆子,“事到如今,也不怕二位笑话,我家中的情况,想必小娘子也是清楚的,如今虽住在小娘子这头,若是那日阿娘他们再用法子将我骗回去,倒是将我身上的银钱摸了去,那我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你……”沈之禾本想问问她可有打算与王家断绝往来,转念一想似乎又没那般容易,只好叹了口气,对上她那殷切的目光,“那往后我先给你存着,你若是要用,来寻我取便是。”
与此同时,周家灯火通明,周莹手中提着两个食盒便朝后院赶去,那着急忙慌的模样,落在身后三人眼中只觉好笑,周尧生怕她踩着冰滑倒,冲着陆今屿尴尬一笑,赶忙跟着她的步子往周父周母的屋子赶去。
落在周家兄妹二人身后的陆今屿,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望着天边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正打算回自己暂住的院子,忽然一位小厮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踩着积雪朝他走来。
“公子,老爷请您去书房一叙。”
估摸着是京中传来了消息,他脚下步子一转便跟上了那小厮的脚步,刚走到书房门前,便远远瞧见周尧也匆匆赶来,陆今屿步子一顿,停在门前等到周尧走近,“你可知老师唤我们前来,有何事?”
两人站在门前,面面相觑,片刻陆今屿才压低着嗓音开口,原以为周尧会猜到些许,哪知他直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阿爹唤自己来书房所为何事,当方才在母亲房中瞧着母亲心情还不错,估摸着无甚大事。
“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些进来。”周父的嗓音从屋内响起,情绪如常听不出半分异样。
二人对视一眼,这才推门而入,只见书房中燃着蜡烛,倒是比沈之禾的食肆亮堂了不少,周父坐在书桌后方,手中端着一杯热茶,桌上摊着一张信纸。
听得动静,抬头瞧了眼两人,周父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捏起信纸的一角,“来瞧瞧,我京中的老友来信,说宁安侯听闻北疆大雪,边塞的村子里压死了不少牲畜,心中惦念着封地的百姓,央求陛下派人来北疆封地,开仓赈灾,不日便要到北疆了。”
顺手取过那张信纸,略瞧了瞧便毫不在意地将它丢到一旁,随意寻了张太师椅坐下,“赈灾,真是笑话,估摸着是有人将我的近况传到他耳中,他有些坐不住了。”
“你可要回宁安侯府?”周尧捡起那信纸,快速扫了眼,心略定了定,来的倒是熟人,与父亲也有些交情。
“回去作甚,那府中半点人气都无,不回。”陆今屿取过一侧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热茶,“老师,沈家那孩子如今到了开蒙的年纪,我瞧着那孩子十分聪慧,不如你辛苦些,再带个弟子如何?”
闻言,周家父子皆是一愣,半晌周父才回过神来,笑着开口,“你与阿莹倒是有默契,前些日子她才来寻我提过此事,今日你也来开口,那沈家姐弟究竟有何魔力,竟能让你开口?”
那日沈之禾眸中含泪的模样,在脑海中划过,陆今屿心底泛起一阵异样,他闭了闭眼,如玉般的耳尖爬上一抹淡淡的粉色,“反正您如今在书塾上课,教一个是教,再多一个又如何,更何况您不是也挺喜欢那孩子么。”
竟还耍无赖了,周父抚着自己的胡须,心中宽慰些许,这些年倒是难得见他这般放松的模样,不过这臭小子说得也没错,沈家那两个娃娃瞧着就机灵,若不是沈之禾如今在做吃食生意,自己也是想收她为徒的,故而年礼自己送了她几本开蒙用的书,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此事稍后再说,你不回宁安侯府,那钦差摸了个空,可如何是好?”周父眉头一皱,忧心忡忡地望着陆今屿。
哪知他身子往后一靠,混不吝地开口,“摸空了不正如了他的意,反正京中皆知我招猫逗狗,是有名的纨绔,无外乎再加一笔不敬圣上的罪名,这世子之位我也不在乎,如今我只想将阿娘从那吃人的宅子中接出来。如此在这红叶镇买上一间宅子,养些猫狗,岂不是神仙日子?”
“你这,若你有此想法倒也不错。”闻言,周父神色一变,还以为他被磋磨了心气神,却瞧见周尧与他两人在不停地冲着自己使眼色,顿时意识到估摸着外头有人偷听,当即话头一转,“先前瞧着你日日饮酒,还怕你想不开,如今倒好了不用我再费口舌。”
忽然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片刻书房门便被周莹从外头推开,“阿爹,阿禾送来的红豆牛乳羹,阿娘吃着觉得不错,让我给您送些过来。”
“哦,夫人觉着不错的东西,必然是不错的。”周父取过一侧的布巾擦了擦手,端起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牛乳羹,勺子拨弄着深色的汤汁,牛乳的香味中夹杂着红豆甜滋滋的香味。
浑圆白胖的丸子漂浮在牛乳中,瞧着倒是有些憨态可掬,舀起一颗带着牛乳送入口中,红豆沙沙的口感令人惊奇,丸子软糯香甜,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柔软香甜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
“果真不错,牛乳口感绵长,里头可是还加了酒?”周父抿了抿唇,竟还有些意犹未尽,心道这丫头手艺着实不错,过些日子钦差必然要到府上来,不如让阿莹,请她来府上做顿吃食。
与人拉进关系,无外乎吃喝玩乐,红叶镇玩乐恐怕是不行,但吃喝总是没问题的,总要为谨之铺好路。
与此同时,味仙居中。
沈之禾总算是将那架子弄好了,她拎着那架子朝门口走去,用绳子将它固定在门口,站起身子瞧了片刻,忽然一抹额头,从不远处捡了几块石头,压在架子的四脚上。
“小娘子,这是何意?”旁边瞧了片刻的扈娘子,怀中揽着沈之安,心中好奇。
而沈之安背靠着扈娘子温热的胸膛,又圆又亮的眸子中亦是好奇,瞧着两人如出一辙的好奇,沈之禾不由轻笑出声,抬手拍了拍手下的架子,笑着道:“往后每日的招牌菜便可写在这牌子上,另外哪日家中有事,铺子不开门也可写在上头。”
“阿姐,真聪明啊。”沈之安捧着脸,眸子亮如星辰。
“哈哈哈。”沈之禾笑出了声,抬手捏了捏之安软和的脸颊,瞧着他满心满眼皆是自己,心头一软。
次日一早,味仙居的大门被拍得啪啪作响。
晨练结束的扈娘子挽着衣袖,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步履稳健地朝门口走去。
“何人?”
“小娘子,是我,郑屠来送肉来了。”门外的人听着嗓音似乎与昨日不同,心下意外,却未多想。
直到门从屋内打开,对上扈娘子锐利的目光,郑屠略愣了愣,心道原说这声音听着有些成熟,竟是以往时常跟在沈小娘子身边的那位女子。
他掀开跟前独轮车上的篓子,提起一块还滴着血水的肉块,“昨日小娘子订的肉,我送来了。”
“快些搬进来。”两人说话间,沈之禾从扈娘子身后探出脑袋,瞧着郑屠手中的鲜肉,赶忙笑着拉开挡在门前的扈娘子。
巧的是,那阿婆也挎着篮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远处走来,远远瞧见沈之禾便冲着她招了招手。
见状,沈之禾戳了戳扈娘子腰间,让她将那阿婆迎进来。
瞧着那篮子中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胡萝卜,心中欢喜,估摸着是那阿婆想做长久的生意,昨日还沾着土的萝卜,今日洗得干干净净。
令人惊喜的是,篮子下头还塞着不少板栗,竟还有几颗粗壮的莴笋,沈之禾顿时眸子一亮。
伸手拿出一颗带着泥的莴笋,竟有沈之安小臂粗,不如今日就炖个腌笃鲜!
冬笋配上莴笋再加上年前自己腌制的腊肉,配上今日郑屠送来的鲜排骨,炖上一锅热热的腌笃鲜。
收回思绪,沈之禾与两人将银钱结算好后,送两人离开,在郑屠离开之际,她忽然想起一事,伸手拦住郑屠。
“郑叔可知镇上何人卖河鲜?”
闻言,郑屠一拍手,笑道:“小娘子问我,可算是问着人了,我家大舅子便是做河鲜生意的,不过近日天寒虽有河鲜,但价格贵些,小娘子若要,我明日让他同我一起来。”
“那便劳烦郑叔。”沈之禾大喜,冲着王二娘招了招手。
会过意的王二娘,从柜子中取了一盒糕点,匆匆赶来。
“小小心意,还望郑叔收下。”
“小娘子既叫我一声叔,那往后便是自己人,有何事直接与我说便好。”郑屠也不推脱,接过沈之禾手中糕点盒子,将自己结实的胸膛拍的啪啪作响。
目送着郑屠离开,沈之禾扭头回了食肆,瞧着面前满满当当的食材,招呼着扈娘子与王二娘将食材搬回灶房。
自己则坐在柜台后,取过纸币将腌笃鲜的样子画在纸上,最后在那吃食边上,写上腌笃鲜三个大字,将它贴在了门前的木架上,瞧着就十分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