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水煮鱼

    铺子内一片嘈杂,沈之禾透过木窗朝外头望去,恰好对上朝自己望来的陆今屿,只见他冲着自己眨了眨眼,她忽而便想起前几日自己扑在他怀中的景象。

    沈之禾不自觉拢住指尖,那温热结实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她面上一热,故作镇定地冲着竹楹点了点头,转身同手同脚往灶台那头去。

    落在身后的竹楹,眸中满是诧异,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沈小娘子失态,竹楹顺着她方才的视线望去,只见陆今屿坐在窗边,微风穿过窗子吹起他额前的一缕发丝,饶是竹楹自幼跟在陆今屿身旁,也依旧无法抵抗他的美貌。

    心中了然,竹楹心中暗自偷笑,原先还觉着沈小娘子对公子无意,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如此,只是小娘子还不自知罢了,眼下还差一个契机,得让他二人捅破这层窗纸。

    正想着,竹楹端起托盘中的吃食,脚步轻快朝陆今屿那头走去,还未走近,水煮鱼的香味便顺着风落入味仙居每个人的鼻中。

    当她路过一位身着蜀锦长袍的男子身侧,只见他鼻子一动,探头朝竹楹手中的托盘望去,见着托盘上满满当当的六个菜,心下有些不喜,自己来着味仙居已有小半个时辰,不过点了份辣子鸡,到如今还未上菜。

    只瞧着竹楹端着那托盘,直直朝窗边那两位走去,心中怒意渐甚,先前未发作,不过是以为这菜是来的比他早的食客所点,却不料竟是窗边那两位。

    方才他瞧着清楚,那两位分明在自己之后才来,如何他们的菜都上齐了,自己点的那份辣子鸡却不见踪影,当即一拍桌子怒道:“为何这两位来的比我晚,菜却比我上得早?店大欺客不成?”

    闻言,竹楹飞快将手中的托盘摆着桌上,压低着嗓音冲着周莹身侧的丫鬟道:“劳烦帮忙将菜摆好,我去安抚那位食客。”

    周莹同陆今屿自幼相识,竹楹自然也是同她手下的丫鬟相识,那丫鬟听得此言,也不推脱,点了点头,挽起袖子将竹楹送来的六个菜摆好。

    大约是沈之禾不在跟前,两人倒也不急着吃,陆今屿撑着头,瞧着那坐在桌前拍着桌的男子,心中有些不耐,倘若按照他以往的性子,他早便让人将他拖出去了。

    但眼下若是自己敢这般做,估摸着沈小娘子第二日便不会再让自己进这味仙居,只好耐着性子瞧着竹楹与他交涉。

    “郎君莫急,我方才来时便瞧见您的辣子鸡下锅了,估摸着要不了一会便好了。”竹楹提着壶热茶,快步走至那男子身旁,笑意盈盈地替他倒了杯热茶。

    哪知那人眼睛一横,一把扫开竹楹递来的茶杯,细长的眸子扫过四周,瞧着众人的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当即高声道:“今日我原本想去对面酒楼用膳,乃我同行之人,一直同我说这味仙居的吃食味道不错,我这才勉为其难想来尝尝,可我如今来了已有小半个时辰,不过点了份辣子鸡,这一道简简单单的炒鸡何须半个时辰。诸位瞧瞧窗边那二位来的比我还要晚些,菜都上齐了。莫不是这店家瞧着那两位身份不凡,故意怠慢我等外来的食客?”

    “不过……”那人拉长语调,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竹楹,最终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你这丫头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若陪大爷我喝上一杯,今日这事便算过了。”

    闻言,味仙居内一阵沉默,这辣子鸡他们从未见过,自是不晓得要做多久。就他方才所言,众人皆是有些诧异地望着那男子。

    估摸着此人是外地来的商人,且不说窗边那两位的身份,眼下瞧着显然连沈小娘子在红叶镇的战绩也不晓得,竟敢调戏她铺子中的丫头,当真是胆大包天。

    此人乃蜀地来的布商,打算在往北边去,这两日正好在红叶镇落脚,自认走过不少地方,见识渊博,家财万贯,自是瞧不上红叶镇这些大户,目光中未免带了些轻视。

    不过这穷乡僻壤竟还能出如此颜色的女子,倒也不枉自己来此一趟,此人昂着头自信满满,只道不过片刻竹楹便会应下自己的要求。

    谁料自己才抬头,便对上窗边陆离自求多福的目光。

    竹楹是何人,自幼跟随在陆今屿身旁,见得皆是达官贵人,瞧着这些日子在沈之禾跟前,日日笑意盈盈,哪怕她初来那几日,王二娘故意针对于她,都不见她有脾气,不过是因着沈之禾如今是陆今屿放在心尖上的人。

    且不说她是自己未来的女主人,但凭她那一手做菜的手艺,也值得竹楹如此待她,而眼前这人不过是有行商之人,竟还敢轻视公子,竹楹当即攥紧拳头,正想着将手中的水壶扣到那人脑袋上。

    在灶房中听得动静的沈之禾匆匆赶来,飞快挡在竹楹身前,冲着那男子歉意一笑,虽说方才那人嘴巴实在臭,但总归是因着自己上菜慢,实在有些不占理,“这位郎君,这丫头才来了几日,食肆中的事还未摸熟,您莫与她一般见识。今日灶房忙,上菜慢了些实在抱歉,郎君今日这顿便记在味仙居的账上如何?”

    沈之禾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拍了怕竹楹紧攥着茶壶的手。

    闻言,那男子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瞧着沈之禾,心中暗叹一声,这女子竟比她身后那丫头还要美上不少,今日自己可真是撞了大运,素了这么些日子,竟遇到两位容貌上佳的女子。

    “爷缺你这点银钱,今日若要解决,要么你,要么她陪我喝上一杯,这事便也结了。”那人抬手就要去拉沈之禾,心中笃定这女子为了安抚自己,必然不会躲开,毕竟他来时便听人提及,这味仙居的掌柜是位年岁不大的女子,一早便父母双亡。

    想来被自己占些便宜,也无人为她撑腰,当

    下大着胆子往沈之禾腰间摸去。

    坐于窗边的陆今屿见此,面色一沉,当即站起身子朝这边走来,还未走近便见沈之禾抬手拍开那人的手,冷着脸道:“郎君还请自重。”

    “自重?笑话,你这未出阁的女子日日在外抛投脸面,也不知被多少男人染指,不然怎的就你这铺子生意红火?让你陪爷,那是给你面子。”说着,那人站起身子,脸上带着抹猥琐的笑意,抬手朝沈之禾腰间揽去。

    “痛痛痛,撒手!”还未靠近,那男子的手便被匆忙赶来的陆今屿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而此人方才所言惹了众怒,先前那些食客不开口,原想着瞧瞧沈小娘子会如何对付他,不曾想,这人嘴巴竟这般臭,当下忍不住了。要知道,因着沈之禾先前那一拨八折火锅,如今她可是红叶镇的红人,这火锅的名声都传遍了十里八乡,周边镇子的镇民时常朝他们询问火锅一事。

    他们自是与有荣焉,怎能容忍这外乡人如此欺辱沈小娘子。

    “你这人怎这般说话,我们来此用膳,不过是小娘子厨艺好。”

    “就是,你这人自己龌龊也就罢了,怎的还带上我们。”

    “睁开你的眼仔细瞧瞧,这味仙居男女老少皆有,你这外乡人真是满嘴喷粪。”

    “你若再敢对着沈小娘子胡言乱语,小心本姑娘撕烂你的嘴。”周莹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拍,柳眉一挑,杏眸圆睁。

    ……

    听着那些食客,七嘴八舌地帮着自己,沈之禾心头顿起一股暖流,她瞧着面色疼得发白的男子,抬手拽了拽陆今屿的衣袖,“陆郎君放开他罢。”

    陆今屿垂眸瞧着面色如常的沈之禾,她似乎并未被那言语影响,当下点了点头,一把将那男子丢开。

    “你这臭娘们给爷等着,爷自有法子收拾你。”摔在地上的男人不停叫嚣着。

    眼见着陆今屿面色一变,抬脚就要踹向那人,沈之禾赶忙拉住他,扭头冲着不远处的陆离喊道:“劳烦陆小郎君将这人丢出去,往后……”

    哪知沈之禾话还未说完,身后的竹楹便撸起袖子,提着那人的衣领,便要将他丢出门去。

    “慢着!”只听身后传了一身厉喝,便瞧见端着一盘辣子鸡的凌七,推门而入,步子飞快地跑到那人跟前,冲着那人微微一笑,“郎君你的辣子鸡来了。”

    说罢,凌七反手还冒着热气的辣子鸡扣在那人头上,那人顿时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颤抖着手指着沈之禾等人,“你们等着。”

    那人捂着烫红的脸,踉跄着朝外头跑去,顶着路边行人稀奇的目光,他不断扫去发间的辣子鸡,心中愤懑不堪,有些后悔听那人的怂恿上门找事,可那人分明同自己说,这铺子一窝女子,性子软和任人揉搓,且不说突然冒出的两名男子。

    光是前头那个丫头就不是好惹的,光是方才拽着自己衣领时的目光,便让自己后怕不已。

    站在船上扭头瞧了眼味仙居,那人才面色阴沉匆匆钻入船舱。

    “扰了诸位的兴致,今日吃食均打八折,另外我还有一事要同诸位说,明日我要去吴家作寿宴,味仙居明日不开门,诸位切莫跑空。”沈之禾冲着食客一拱手,拽着凌七的领子便往后头走去。

    直拉着他进了灶房,反手将灶房内的王二娘推了出去,关上门沉着脸望着他,“阿七你怎如此冲动,只待竹楹将他丢出门去,往后都不再让他进铺子便好,就算是要将那辣子鸡扣在他脸上,也当是我来。”

    “怎能让小娘子亲自动手。”凌七自知沈之禾关心自己,当下笑着开口,“这人不是心心念念想吃那辣子鸡,总等让他吃上。”

    “小娘子,陆郎君让我来请您去前头。”竹楹的声音从灶房外传来。

    闻言,沈之禾心中疑惑,又想着他方才帮了自己,自己总得去当面道谢,瞧了凌七一眼,应声道:“来了。”

    第102章 油焖大虾

    才从灶房推门而出,沈之禾心念一动,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在集市买的那支银簪,脚下步子一转,在竹楹疑惑地目光下,匆匆往卧房赶去。

    片刻,便瞧见她方才空空如也的手中捏着一只精致的木匣,竹楹心中好奇,飞快跟上沈之禾的步子,一双圆溜的眸子直直望着那木匣,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小娘子,这木匣中装得是何物?可是糕点?”

    实在不怪竹楹这般想,就她来了味仙居便时常瞧见,往来的食客手中拎着这种精致小巧的木匣,那些时日她抓心挠肺的奇怪,直到前几日瞧见一位熟客,她厚着脸皮上去问了一嘴。

    那熟客瞧着她面上带笑的讨喜模样,也不觉得冒犯,便将木匣放在桌上,大打开了让她瞧瞧,只见里头装满了模样精致的糕点,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听那熟客所言,这糕点似乎是对面那酒楼送的,自味仙居推出火锅那日后,好似那酒楼的生意便一落千丈,那酒楼的掌柜为了招揽食客,日日在一品轩订了十盒糕点。

    送与每日前十位进酒楼用膳之人,这不他今日为了这免费的糕点,去酒楼随意点了一盘小菜,留着肚子来味仙居吃午食,那小菜不过三五钱银子,而这一品轩的糕点,瞧着小小一盒,价格可不便宜,加上这木匣少说得要一两银子。

    犹记得那日那位熟客所言,“他那酒楼,每日吃食都一样,厨子的手艺连德胜楼的帮厨都比不上,若不是瞧着他送那糕点,谁还愿意去。”

    竹楹走在沈之禾身侧,小嘴叭叭得将那日那熟客所言,如数同她说得一干二净。

    闻言,沈之禾瞧着手中的木匣,低垂的眸子划过一抹亮色,嫌弃那还以为沈大郎背靠孙县丞,能坚持不少日子,眼下瞧着倒是自己高估了他,照着如今他这招揽食客的法子。

    估摸着要不了几日,他那酒楼便要支撑不住了,想着他如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离开,沈之禾便心情大好,毕竟她也不是圣人,沈大郎都贴脸挑衅自己,她总不能还像个没脾气的泥人。

    想到此处,沈之禾冲着竹楹挥了挥木匣,笑着开口,“这可不是糕点,这是我替阿莹买的银簪,且你可知那一品轩是何人所开?”

    闻言,竹楹心中暗道一声她自然知晓,不过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满脸迷茫地望向沈之禾,摇了摇头。

    见此,沈之禾唇角微微扬起,仰头望着院子里那株长势极好的葡萄,笑着开口,“那一品轩乃是阿莹同陆郎君合开的糕点铺子,里头买的糕点方子皆数出于我手。”

    说罢,沈之禾瞧着竹楹惊讶地瞪圆双眸,心情极好地朝前头走去,路过正坐在石凳上歇息的扈娘子时,“娘子,灶房留了吃食,你若饿了便先去吃上一些。”

    磨了许久豆浆的扈娘子,早便脱了外衫,面色微红,正拿了一块汗巾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她一手扇着风一边抬头望向沈之禾,对上沈之禾疑惑的目光,扈娘子低头望向自己,只见自己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当即取过一侧的外衫披在肩头,笑着解释,“这日子倒是越来越热了,先前还不觉着,今日这才干了一会活,眼下倒是满头汗了。”

    倒是如此,眼下还不到端午,天气倒是越来越热,昨日她起夜时,便瞧见往日被子裹着严严实实的沈之安,大喇喇地躺在床上,脚都伸在被子外头。

    话音一落,沈之禾点了点头,反正如今在自家院子,总归也没外人来,她只叮嘱了一声小心着凉,便领着竹楹匆匆朝铺子那头赶去,心中暗自猜测那陆郎君寻自己所为何事。

    哪知自己才从后门推门而去,便听得食肆里头对方才议论纷纷。

    吐露之言,皆是对那男子的不满,毕竟这红叶镇出了家味仙居,随着沈之禾厨艺声明远扬,连带着整个镇子的名声也水涨船高,镇民们在邻镇之间也是挺直了腰杆,哪容得那外乡人如此闹事。

    正值几人议论纷纷之际,忽有一人,瞧着方才那处撒了辣子鸡的空地,砸吧了一下嘴,忍了半晌,抬手戳了戳身侧的同伴,“岑兄,我方才瞧着味仙居新来的那位厨子扣在那人脸上的辣子,好似味道不错。”

    闻言,正与旁人谈论那人是否故意来找茬的岑郎君,宛如被一只掐了脖子的鸭,一句话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嘴巴张了张,一时无言,只无奈瞧了那人一眼,坐直了身子抬眸扫过四周。

    一眼瞧见正立在后门口的沈之禾,心中一喜,当下站起身子,便冲着沈之禾高声道:“小娘子,那辣子鸡如何卖的,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话音一落,原本嘈杂的味仙居安静一瞬,那些食客瞧了眼岑郎君,又扭头望向沈之禾,他们亦对那辣子鸡十分好奇,毕竟在沈之禾出现之前,红叶镇的母鸡用来下蛋,公鸡用来打鸣。

    除了一些富贵人家,偶尔会用些药材炖上一锅老母鸡汤,再者便是过年时分,若是家境好些的便是加上不少调料做上一份红烧鸡,家境差些的填上一颗鸡蛋。

    也就是来着这味仙居才知,鸡肉还有如此多的做法,说实在的,家中有些银钱的,往常也不乐意吃这鸡肉,且不说肉少,鸡胸那块肉柴得很,当真是浪费柴火又浪费调料。

    直到前头吃上了沈之禾所做的红烧鸡块,新嫩多汁,软烂入味,肉质紧实,且价格也不贵,自是每日都有人来点,如今乍一听这新鲜的名字,倒是有几分心动。

    尤其是方才拽着岑郎君那位小郎君,自打尝过一次味仙居的红烧鸡块后,连带着以往极爱的樱桃肉也不香了,每次来味仙居必要点上一份鸡肉,无论是土豆炖鸡还是小鸡炖蘑菇,他都要尝上一尝。

    早在方才竹楹端着那口架在炉子上的双耳铁锅从自己身边经过之际,嗅着那从锅中飘出的香味他便有些心动,只是瞧着那男子身份贵重,方才站在沈小娘子身后,掐着那人的手时,那浑身的压迫感,自己实在不敢上上前询问。

    直到瞧见凌七从灶房钻了出来,带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辣子鸡扣在那人头上,他瞧着那辣子鸡,切得大小匀称的鸡块炸得金黄,掺杂在红艳艳的辣椒之中,瞧着就是十分诱人。

    只是自己想开口询问之际,凌七便被沈小娘子拽去了灶房,自己自是来不及询问,他原想着追去问那女子,可眼下瞧着气氛不对,倒是不敢开口。

    可他瞧着自己同伴与周围食客讨论的正欢,自己却时刻惦记着那盘泼在地上的辣子鸡,心疼得很,暗叹一声,反正那人嘴巴臭,总归是吃不上这辣子鸡了,何至于浪费,不如倒他嘴里。

    “辣子鸡三十文一份,郎君可是要来上一份,不过那辣子鸡是同辣椒一起炒的,郎君可能吃辣?”沈之禾穿过人群,缓步朝陆今屿那头走去,听着岑郎君所言,脚下步子一顿,扭头望向他。

    直到沈之禾的嗓音在不远处想起,那少年才回过神来。

    “阿恒,你先前可是不会吃辣的。”闻言,岑郎君扭头望着身侧的少年,犹记得那日他点了一份小炒黄牛肉,他夹起尝了一口便辣的脸色通红,当下要有些担忧。

    哪知,那少年听着此言,生怕岑郎君不让自己吃,当即睁着双圆溜的眸子,望向沈之禾,“小娘子,我自幼在蜀地长大,可能吃辣了。”

    “那二位郎君稍待片刻,竹楹你去同阿七说一声,七号桌要一份辣子鸡。”沈之禾点了点头,冲着身后的竹楹道。

    话音才落,竹楹便匆匆朝灶房走去。

    听着身后竹楹远去的脚步声,沈之禾冲着两人点了点头,便抬脚往陆今屿那头去,三两步走至二人跟前,她顺手将手中的木匣塞入周莹手中。

    “郎君找我何事?”

    闻言,陆今屿放下手中筷子,抬手拉开桌边的凳子,“小娘子且坐下,我同你慢慢道来。”

    沈之禾眸中划过疑惑,抬头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陆离,却见他跟前的碗中堆满鸡块与水煮鱼,碗边露出面饼的一角,面前的桌上已堆满虾壳,她自知指望不上陆离,扭头对上陆今屿含着笑意的眸子。

    只好顺着他的意落了座。

    与此同时,打开木匣的周莹,瞧着里头精致的银簪卧在红色的绒布之上,心中欢喜万分,抬头望向的沈之禾的眸中,宛如盛满星光,“阿禾,这簪子我十分喜欢。”

    说罢,她取下发间那支白玉芙蓉簪,抬手唤过身侧的丫鬟,“锦春,来替我将这银簪簪上。”

    待到锦春将那银簪簪好,周莹将换下的白玉芙蓉簪放入木匣之中,随手递到锦春手中,故意炫耀似的冲着陆今屿露出发间那支银簪。

    哪知陆今屿只面无表情瞧了她一眼,便低头抿了口热茶,倒是沈之禾瞧着她的动作,莹白的脸颊上爬上一抹红晕,瞧着她似乎还要继续方才那发簪之言,也顾不得陆今屿寻自己来的事。

    “阿莹,今日这水煮鱼味道如何?”沈之禾瞧着已见了底的碗碟,岔开话题轻声问道。

    果真话音才落,周莹的思绪便被带偏,她似又回忆起方才鱼肉的鲜美,新鲜的鱼片经过沈之禾巧妙的调味与火候的掌控,每一片鱼肉都保留着最初始鲜嫩的口感,入口即化,方才闻着那鱼汤的鲜香,忍不住尝了一小口。

    那香辣的滋味瞬间霸占唇齿之间,饶是自己这个会吃辣的,都被呛着喝了不少水,连带着额头都爬上了细密的汗珠,实在痛快。

    周莹眸子一转,落在一侧埋头苦吃的陆离身上,顿起了捉弄的心思。

    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瞪了身侧陆离一眼,故作委屈地冲着沈之禾开口,“阿禾,那鱼肉十分鲜嫩,入口即化,麻辣交织,吃得十分痛快,不过那鱼肉一大半都落入了陆离腹中。”

    被点了名的陆离,口中塞满吃食抬头望向沈之禾时,眼中满是焦急,他匆忙咽下口中的鱼肉,“你莫要胡说,分明是你吃不下了,我才扫尾的。”

    第103章 让利

    陆离着急忙慌解释,一不留神咬破了夹杂在鱼肉中的胡椒,一股麻辣直冲脑门,陆离白皙的面孔顿时涨得通红,半边舌头都带着麻,他像小狗似的,吐出舌头,转着脑袋四处寻着凉茶。

    瞧着那模样实在有趣得紧,周莹霎时“噗嗤”笑出了声,连带着坐在另一侧的陆今屿面上都带着笑意,片刻,周莹缓过神来,冲着身后的锦春挥了挥手,“快替陆小郎君寻杯凉茶来。”

    “是。”立于周莹身后的锦春,掩唇一笑,步子轻盈地往放着茶壶的柜前走去。

    见此,沈之禾瞥了周莹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跟上锦春的步子,笑着开口,“如今在我这味仙居,怎能劳动客人自己动手?”

    闻言,周莹柳眉一挑,心道这丫头气性还挺大,方才自己分明为这些时日未来道了歉,怎的还拿话刺自己,往常锦春在这味仙居帮她干活干得还少了。

    不过这些话只能放在肚中,倒是不敢摆在面上,好不容易哄着她给自己做了顿吃食,若再将她惹恼了,估摸着没这么好哄了,瞧着她二人正在柜子前倒着凉茶。

    周莹飞快扫了陆今屿一眼,压低着嗓音,语速飞快,“你可要说话算话,此次总要帮我在阿禾跟前说几句好话。”

    话音一落,陆今屿抬眸扫了周莹一眼,目光在她发间那支银簪上头停顿了片刻,随即收回目光,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瞧着正往回赶的沈之禾,唇畔勾起一抹笑意,慢条斯理地开口,“她都送你银簪了,哪里还需我替你说好话。”

    听得此言,周莹一愣神,心中暗骂一声,明知这人小心眼,自己还非要在他面前显摆,瞧着沈之禾越来越近的身影,她瞧了眼记吃不记打的陆离,眸中满是羡慕,他们几人自幼一同长大,也

    不知怎么的,原本礼数极佳的陆今屿便长歪了。

    竟养成了这么个锱铢必较的性子,眼见着沈之禾便要回到他们身旁,周莹当即咬牙切齿道:“此次你若帮我,那一品轩的利我再让阿禾两分如何,到时我便让人同她说是你让的。”

    至此陆今屿才饶有兴致地抬眸瞧了周莹一眼,原本自己就再想着该如何同沈小娘子拉近关系,这法子倒是不错,就相处的这些时日来看,沈之禾是个爱财的性子,那铺子每日生意倒是不错,不过只让两分多少有些少了,“如此,便说定了,也不让你吃亏,我也再让两分利给她。”

    闻言,周莹满目震惊,先前只以为他看惯了京中贵女娇滴滴的模样,在沈之禾身上寻个新鲜,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真心在,只是不知这真心可否冲破世俗,毕竟阿禾瞧着就与寻常女子不同。

    只瞧着她孤身一人带着幼弟,靠着一辆推车便能在这红叶镇立足,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她便能租下一间不小的铺子,早前阿爹便暗叹一声可惜,阿禾若是个男子,必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自然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依附于男子,正想着,沈之禾便提着水壶走至几人身侧,她才倒了杯凉茶,陆离便伸长了手臂,一把将茶杯从她手中捞走,猛灌了下去。

    吃时不觉得麻,亦不觉得辣,只觉得鱼肉嫩滑,入口即化,一时间吃得停不下来,如今一不留神咬破了胡椒,口中都是那酸麻的滋味,陆离一边忍着口中的麻辣,一把继续剥着油焖大虾。

    实在不怪他,桌上三位,周莹是女子本就食量不大,郎君倒是胃口比往常好了不少,只是这二位注重礼仪,这油焖大虾吃起来实在费劲了些,故而皆数便宜了陆离。

    尤其是这油焖大虾,色泽红亮的大虾,点缀着碧绿的葱花,色彩斑斓,瞧着就十分诱人,陆离怕脏了手,直接用筷子夹了一只大虾送入口中,入口便是鲜嫩的汤汁,外壳炸得酥脆,“咔嚓”一声,牙齿咬破虾壳,鲜嫩的汤汁顺着缝隙流出。

    他十分灵活地将外壳剥去,随意将虾壳吐在面前的盘中,咬下一口虾肉,那鲜嫩的滋味,让他不由自主眯起了眸子,他抬头望向身侧二人,伸手夹起一只大虾,问道:“郎君,你们真不尝尝在,这虾的味道当真不错,我觉着同那地锅鸡与水煮鱼平分秋色。”

    闻言,两人皆是摆了摆手。

    见此,沈之禾眉头一皱,抬头望向两人身前的瓷盘,里头除了几块鸡骨头与鱼刺外,并未瞧见虾壳,她心中不解,暗道一声难不成今日自己做的虾味道不好,可瞧着陆离那模样,难吃二字实在难以出口。

    正想开口询问,铺子内与自己相熟的食客,瞧着那三人吃得欢快,早便忍不住了,“小娘子,这几位今日吃的,何时加在那菜单中?”

    “是啊,我瞧着那小郎君吃得香,想来味道是不错的。”

    “你这岂不是废话,沈小娘子的手艺还能有错?”

    话音嘈杂,沈之禾一时顾不上问那两人,当即扭头望向那几位食客,笑着开口,“诸位莫急,待后日我便在菜单上加上,诸位可根据自己的口味,同竹楹说要何种辣度。”

    “为何明日不上?”

    “你忘啦?沈小娘子才说过,明日要去吴家做寿宴,味仙居歇业一天。”

    “你瞧着我这记性,前脚说后脚忘,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事,我今日听我家那口子提起,昨日陈敬酒醉之后,在巷子里被人敲了闷棍。”闻言,那人一拍脑袋,冲着沈之禾歉意一笑,扭头又同身侧的同伴开口道。

    “陈敬?”

    见着同伴一脸迷惑,那人轻啧一声,面上满是焦急,“你忘了,就是先前寻你借钱做生意那位,先前日子还在味仙居对沈小娘子颐指气使那位。”

    “哦,原是此人,怎的他得罪了何人?”闻言,他恍然大悟,倒是想起了此人。

    “我听说,那日陈敬从味仙居离开后便日日呆在家中,直到昨日接了请帖才往码头来,在那艘船上喝得醉醺醺的,直到戌时一刻才跌跌撞撞从船上下来,好似才走到南锣巷口便被人敲了闷棍,如今人还躺在床上。”岑郎君听着两人所言,凑过身子,指着外头那艘两层楼高的船道。

    那绘声绘色的模样,好似他亲眼所见。

    话音落入沈之禾耳中,她眉尖一挑,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船只,若她方才未瞧错的话,那点了辣子鸡的外地商人,便是上了那艘船,如此倒是连上了。

    因那日陈敬在自家食肆碰了钉子,回去后憋不住气,便寻了这外地的商人来找茬,反正这人在红叶镇不过停留三两日的样子,待他一走,此事便与他陈敬再无任何干系,不过岑郎君又是如何得知的。

    沈之禾狐疑地瞧了岑郎君一眼,却见他一边同领桌的食客相谈甚欢,一边替身侧的少年布菜,瞧着倒是个活泼的性子,她收回目光垂着头,原本还想着让陆郎君帮自己瞧瞧,从沈家带出的木匣。

    眼下那陈敬被人打了,自己倒是可以寻个时间上门瞧瞧,看看能否从他口中套出些关于阿爹有用的信息,只记得先前似乎听他提及,阿爹当年在学堂中算是佼佼者,也不知为何没有继续念书。

    她正想着心事,身侧的陆今屿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香囊,抬手递到沈之禾跟前,一股淡淡的药香在鼻尖萦绕。

    “郎君这是何意?”沈之禾抬头,眸中满是不解。

    闻言,陆今屿就着摊开双手的姿势,压低着嗓音,同沈之禾解释,“明日你要去吴家做寿宴,吴永瞧着不是个心思重的,但那孙县丞你也见过,瞧着就是不是个好的,那吴家同他混在一起,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善类。而那吴永对你的心思,你也知晓,若是他趁着明日寿宴的机会对你下手,你恐怕无法防备,这香囊中装了不少提神醒脑的药材,你带着。”

    说罢,陆今屿不顾沈之禾的拒绝,起身走至她身前,半蹲着身子将那香囊挂在她腰间。

    两人正纠缠间,竹楹捧着一盘刚出锅的辣子鸡匆匆推门而入,入目便瞧见她家公子与她家小娘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顿时嘿嘿一笑,飞快将那辣子鸡送到岑郎君与那少年桌上。

    道了声慢用,转头便跑到几人身旁,正要开口,便被周莹身侧的锦春捂着嘴一把拽走。

    “阿禾,你便听他的,吴家可不是好相与的,先前听阿爹说,那家子是靠放印子钱起家的,手段狠厉。”周莹抬手按住沈之禾要解开香囊的手,轻声劝道。

    闻言,沈之禾才歇了要归还香囊的心思,倒不是矫情,实在是这未婚男子赠予香囊有特殊寓意,她瞧着腰间那精致的香囊无奈叹了口气,抬眸望向陆今屿,只见他虽面无表情,眸中却氤氲着笑意。

    此人身份尊贵,相貌又是上乘,这等男子对自己如此上心,若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他们之间天差地别。

    忽而一声叫唤,打断了沈之禾的思绪,她循声望去,只见那位名叫阿恒的少年,脸颊涨得通红,连带着嘴唇也是通红一片,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正不停地“斯哈”出声。

    岑郎君才倒了杯凉茶,那少年便接过猛灌了一口,毫无作用,顿时眼泪汪汪地望着岑郎君,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让人又好笑又好气的。

    “小娘子可有何解辣之物?”岑郎君从怀中取出一块饴糖,剥了外层的糖纸,塞入那阿恒口中,扭头向沈之禾问道。

    “郎君稍待片刻,我去给小郎君倒上一碗牛乳。”说罢,沈之禾匆匆朝灶房走去,片刻便端了一碗牛乳从后头赶来。

    一口将牛乳饮尽,阿恒才觉得口中的辣味被压了下去,他躲在岑郎君身后,不好意思地瞧着沈之禾,先前她提醒过自己这辣子鸡味道极辣,倒是吃不了辣的人,自是不要尝试,自己却因着嘴馋硬是点了一份,眼下好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洋相。

    “眼下好些了吗?”岑郎君冲着沈之禾感激一笑,低着询问身后之人,瞧着他点了点头,这才同他秋后算账,“早便同你说了,吃不得辣不要点,如今好了辣成这样,若是小娘子食肆中没有牛乳,你当如何?”

    自知理亏的少年,口中含着饴糖一言不发。

    瞧着那少年再无异常,沈之禾冲着竹楹招了招手,“将这辣子鸡撤走,小郎君可爱吃甜?那便补上一份糖醋排骨可好?”

    “自然是好的,今日实在麻烦小娘子了。”岑郎君冲着沈之禾一拱手,心中暗叹一声,不愧是世子瞧上的女子,可是身份差了些,他瞧着沈之禾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

    谁料一扭头对上陆今屿冰冷的目光,心中一紧,当即低下头来,这才想起自己得了陆将军之令来此,还未同世子讲,眼下倒是有些麻烦了,听闻那三位钦差还未离开,自己这几日总归还得避着些。

    第104章 糖醋排骨

    瞧着自己被认出来的岑郎君,再不敢像之前那般同邻桌的食客谈天说地,低着头如坐针毡,只恨自己为何要纵容阿恒再点上一份糖醋排骨。

    谁料坐于他身侧的大娘,瞧着他二人面容清秀,衣着富贵,倒是镇子上难得一见的俊秀少年郎,想着家中还有几位适龄的女娃还未寻到人家,当即摇着蒲扇,笑着凑上前来。

    “郎君瞧着面生,可是从外地来的商人?”

    闻言,岑郎君抬头,偷摸瞧了眼床边的陆今屿,只见他端着一只烟青色茶杯,侧头望着窗外,并未关注自己这头,而他本就是个话多的性子,说来惭愧,原本将军是打断让梧青来着红叶镇,实在是自己话太多,惹得他头疼不已,才将自己丢出军营。

    收回望向陆今屿的目光,岑郎君脸上扬起一抹讨喜的笑意,冲着那大娘道:“大娘说笑了,我哪是什么商人,不过是同幼弟来此寻亲的。”

    话音一落,那大娘霎时来了精神,若这二位郎君是外来的商人倒也罢,毕竟瞧着手中有几个银钱,却日日在外头奔波,算不上好亲事,如今既是来寻亲的,这二位郎君又是一身好料子,瞧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当即喜滋滋的瞧着眼前的岑郎君,那模样瞧着越瞧越喜欢,当即又笑着问道:“如此看来我们这红叶镇倒是难得的风水宝地,您瞧瞧靠窗那位丰神俊朗的郎君亦是来此寻亲,听说啊,那位郎君还是京中来的贵人哩。”

    闻言,岑郎君额间爬上冷汗,不敢应声,心中暗道一声他自然知晓此事,好在尴尬的气氛并未维持多久,便瞧见竹楹端着一盘色如琥珀的糖醋排骨,匆匆赶来。

    “郎君,您二位的排骨来了,快趁热吃。”

    瞧着竹楹将手中的排骨放下,岑郎君冲着她感激一笑,随即扭头冲那大娘道:“大娘,实在抱歉,我兄弟二人吃完后还有事,便不同您说了。”

    说罢,扭头望向桌上那碟排骨,只瞧着新鲜的仔排滚在浓郁的汤汁中,炖得酥香软烂,筷子一夹便脱骨而下,隔着老远便能嗅到那酸甜的滋味,岑郎君身侧的少年早便忍不住了。

    伸长了手臂,夹起一块排骨,略吹了吹便塞入口中,霎时糖醋酱汁的酸甜在唇齿只见缠绵,咬破外头那层炸得酥脆的外皮,鲜嫩的汤汁瞬间溢出,本就喜食甜的少年,眸子一亮,抿了抿唇。

    藏在桌下的左手,轻轻拽了拽岑郎君的衣摆,“兄长,这味道极好,你快尝尝。”

    话音一落,那少年无师自通地端起一碗米饭,抿着唇取过一只汤匙,探着身子舀了几勺糖醋汁浇在米饭之上,他飞快将米饭与汤汁搅拌均匀,随即又夹起一块排骨,筷子微微一动,那骨肉便从中间脱落。

    他察觉到岑郎君疑惑的目光,抬头腼腆一笑,抓着汤匙就着那脱骨的肉,舀了一勺塞入口中,汤汁浓郁的鲜香,夹杂着米饭的香味令得这位名唤阿恒的少年,满足地眯起眸子。

    心中暗叹一声,难怪前些日子陆离回了趟军营,宛如要他的命似的,这小子嘴巴实在太严实了些,在这红叶镇日日吃得这般好,竟一点都不漏嘴风,想着那少年抬头瞪了陆离一眼。

    恰好与口中叼着油焖大虾的陆离对上视线,瞧着阿恒眼中的不满,陆离心中暗道一声坏了,看来自己是被这小子记恨上了,别瞧他如今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心比谁都黑。

    只瞧那躺在床上的陈敬便知,那下黑手是丝毫不留情面的。

    且不说这铺子里头暗潮涌动,闲下来的沈之禾从灶房推门而出,一边琢磨着方才岑郎君所言,一边朝院子中走,如今已是暮春十分,院子里头那颗桃树上的桃花早已落尽,眼下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

    微风拂过,吹得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沈之禾抬眸望去,只见那绿叶中探出一两颗小巧的毛桃,那模样瞧着倒是长势喜人,不过这桃子单吃估摸着水分不足,口味不佳,不如用来腌紫苏桃子姜。

    到了夏日无甚胃口时,便煮上一锅绿豆汤配上一块腌得脆脆的桃子,清脆爽口正是夏日极好的饮食,剩下的桃子用来熬酱,夏日还能冲些冰饮。

    她从未在这红叶镇度过夏日,也不知这红叶镇的冰块价格几许,想来不会便宜,沈之禾无奈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一声,果然无论何时赚钱是赚不完的,这四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攒够买宅子的银钱。

    正想着,脚边忽然传来几声呜咽,沈之禾低头望去,便瞧见也不知从哪野回来的阿黄,浑身湿漉漉的,口中还叼着一只个头不大的小猫,正有气无力的叫唤着。

    瞧见沈之禾望向自己,阿黄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口中含着的小猫放在地上,沈之禾这才瞧清楚,那猫崽子估摸着才两个月大,原本漂亮的白毛湿透了黏在身上。

    小小一只匍匐在地上,踉跄着站起身子,跌跌撞撞朝沈之禾走去,见此沈之禾无奈扶额,蹲下身子,轻拍了拍阿黄的脑袋,指尖提起那不停叫唤的猫崽子,瞧着它精神倒还不错,扭头冲着不远处正修剪着葡萄枝的王二娘喊道:“二娘子,去取块干净的布巾来。”

    闻言,王二娘放下手中的剪子,匆匆朝卧房去了,片刻手中拿着一块布巾匆匆赶来,这才瞧见沈之禾身前那只小猫崽子,心中疑惑,直到她低下头对上阿黄那狼狈的模样与直打转的尾巴,心中了然。

    见着沈之禾用那宽大的布巾将那猫崽子裹住,阿黄抬脚就要跟上,去被王二娘拦住,“小娘子会照顾好那猫崽子,你快些随我去洗个澡,瞧着满身污水,等回头之安回来可要嫌弃你了。”

    话音一落,阿黄停住步子,极为人性化的瞧了王二娘一眼,随即乖乖跟着她往浴房那头去了,走两步还扭头望向沈之禾,黑葡萄似的眸子中满是担忧。

    这头王二娘领着阿黄烧水洗澡,那头沈之禾才将那小白猫的毛擦干,垂眸瞧着它吮吸着自己的指尖,心中一阵发愁,虽说食肆内吃食不少,可这小崽子实在小了些,心中暗叹一声,那狗崽子真会给自己寻麻烦。

    “阿禾这是怎么了?怎的满脸苦恼?可是为了明日的寿宴烦恼?”周莹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桌前的沈之禾一脸苦恼。

    听着动静,沈之禾抬眸望去,只见周莹同陆今屿一前一后从外头走来,她冲着几人无奈一笑,指着躺在布巾上的小猫崽子道:“瞧瞧,我家阿黄给我捡回的麻烦,这猫崽子饿了,我这又无甚给她吃的,正发愁呢。”

    闻言,陆今屿扭头冲着身侧的陆离说了几句话,几人便瞧见陆离转身匆匆离去,沈之禾只以为他有事胶带给陆离,并未多想,只发愁地瞧着眼前的猫崽子,眼下食肆中倒是有牛乳,可这小猫实在是喝不得牛乳。

    待铺子中的食客离开,便让扈娘子去寻一下集市寻郑叔,问问他那头可有刚下过崽的母羊,讨些羊奶来喂它,沈之禾拨弄着连站都站不稳的猫崽子,抬头望向周莹几人。

    “可是有事寻我?”

    听得此言,周莹冲着身后的陆今屿努了努嘴,道:“喏,这人说方才自己有事忘了同你说,外头食肆人又多,人多口杂的,他身为男子孤身一人闯入你这后院实在不妥,便央了我随他一同来。”

    顺着她的动作,沈之禾的目光落在陆今屿脸上,心中思绪万千,想了许久都未想

    到他还有何事要寻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沈之禾身侧,毫不见外地寻了空处便坐了下来,周莹倒是如她所言,坐下口便伸手逗弄那站都站不稳的猫崽子,半晌才回过神来,竟未瞧见往常老远便来迎接自己的阿黄。

    “阿禾,那狗崽子呢?”周莹环顾四周,竟连一根狗毛都瞧见。

    “也不知它去哪里野了,浑身沾了污水滂臭,眼下二娘子正在给它洗澡。”似是想起那味道,沈之禾眉尖蹙起,心道大约是自己给阿黄的自由太多了,仗着这红叶镇无人偷狗,便让自由进出,眼下不仅给自己捡回一个麻烦,还将自己浑身搞得臭烘烘的。

    “郎君寻我所为何事?”

    “小娘子对吴家可有了解?亦或是可知吴家那位老夫人喜好何物?”

    闻言,沈之禾心中诧异,那日吴永同自己说得明白,那老夫人礼佛茹素,可这陆郎君所言又是何意,她不过是去做一场寿宴,又无需送礼,何至于要了解那老夫人的喜好,当即摇了摇头。

    “方才我同你说过,吴家是放印子钱发家,往上数三代还是红叶镇的穷苦人家,那位老夫人便是从穷苦人家一跃成为红叶镇的大户人家,此后她不愿别人提及她穷苦的日子,说是礼佛茹素不过是前头亏心事做多了,给自己求个安慰罢了。那一家子惯是喜欢排场的,小娘子若是要做素宴,得需在菜品的形态上多花些功夫,想来明日除开那三位钦差,县令与县丞都会一同前往,吴家有一女嫁到宁湖府的贾家,贾家二子花了不少银钱捐了个典史的官职。想来除了红叶镇的大户人家,宁湖府也会来上不少人,娘子若是能将这场宴席做好,必能借此机会将这味仙居的名声打出红叶镇。”

    第105章 反沙芋头

    不远处的码头上传来阵阵吆喝声,沈之禾听着陆今屿所言,不自觉出了神,如他所言,如今自己这味仙居在红叶镇名声极大,虽说周边离得近的镇子对自家铺子也是有所耳闻,但总归还占少数。

    若真如陆郎君所言,明日的寿宴上会有宁湖府的人来,倒确实是个机会,虽说先前自己也算是那三位钦差面前露过来脸,但眼下这几位还未离去,往后能否在京中提上自己一句也未可知。

    倒不如抓紧眼前的机会,先将铺子的名声打出红叶镇,往后的事,往后再说,想通后,沈之禾抬眸望向陆今屿,倒是有些好奇,他对吴家的情况怎了解的这般清楚。

    大约是瞧出了沈之禾的疑惑,陆今屿端过王二娘递来的茶水,方才讲了许久,倒是有些口干舌燥,低头抿了一口,这才开口解释,“这红叶镇的县丞乃是京中孙家之人,本是京郊临安县的县尉,因徇私舞弊便贬谪至此,我同他有旧怨,便让手下的人查了查他的近况。便查出此人自打来了红叶镇,便与吴家还有你那大伯走的极近,前几日听闻你要去吴家做寿宴,便顺手查了吴家的家底。”

    带着茉莉花香的温热茶水,顺着喉咙下滑,陆今屿舒服的喟叹一声,也不知这小娘子在茶中加了何物,她这处的茶水,就是比自己往常喝的要香不少。

    话音一落,沈之禾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石桌上的猫崽子,直把它戳得哼唧叫唤,洗过澡,听着动静的阿黄,急匆匆赶来,葡萄籽似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沈之禾手下的小猫,片刻竟也呜咽出声。

    “阿禾,快别戳这猫崽子了,瞧瞧你家阿黄急的就快说话了。”许久未见阿黄的周莹,冲他招了招手,原以为他会同往常那般跑来,哪知它就这么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瞧着沈之禾手下的猫。

    闻言,沈之禾顺着周莹的动作望去,果真如此,她扭头瞧着自己跟前,瘫着肚皮躺在石桌上哼哼唧唧的猫崽子,当即露出一抹不好意思地笑意,“方才想事情,想入了神,倒是没注意你。”

    说着,沈之禾坐直了身子望向不远处的扈娘子,只见她半靠着扶栏,正闭目养神,沈之禾刚要喊出嗓子的话又憋了回去,她今日忙了一上午,合盖休息休息了。

    眼下只好委屈这猫崽子再饿会儿肚子了,她垂着眸心中琢磨着方才陆今屿所言,先前自己瞧着那孙县丞,虽他面上时常带着笑意,但总觉得此人肚子里憋着坏,想来能跟沈大郎那一家子混在一起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人。

    恐怕自己父母的死因也同他有关系,眼下自己手中除了那木匣再无其他线索,想到此处,沈之禾长舒了口气,若真与他们有关,迟早有一天会漏出马甲。

    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明日的寿宴,原先想着那老夫人礼佛,估摸着是个节俭的性子,自己原想着就做上六道素食,正巧前头买的芋头还剩了不少,那东西无论是蒸熟还是炖煮,口感软糯,正适合年纪大的人食用。

    先前想着就炖上一锅红烧芋头,眼下想来是不合适的,还得再做打算,不过好在这芋头除了炖菜,还能做上不少甜点,她记得岭南那边有一道特殊的吃食,名唤反沙芋头,样式新奇,吃起来又是香酥可口,倒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那反沙芋头做起来不简单,沈之禾眸子一转落在跟前两人身上,心中一声正好,有这二位吃惯了山珍海味之人,正好替自己明日的菜单掌掌眼,她轻咳一声,冲着桌前两人开口道:“今日可否留二位在我这味仙居吃暮食?”

    能同沈之禾多呆些时候,陆今屿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点了点头,周莹虽心中惦记着家中的哪壶桃花酿,但想着自己才惹闹了沈之禾,眼下正是哄她的好时机,亦点了点头。

    几人正说着,便瞧见竹楹手中端着碗筷匆匆从前头铺子走来。

    见此王二娘飞快上前,低声问道:“那些食客都走了?

    “嗯,都吃饱走了。”瞧着王二娘接过手中的碗筷,竹楹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胳膊,应道。

    心中暗叹一声,怎的端碗这活,竟比自己寻常练武还要累些,自打来了味仙居,同沈之禾名义上是主仆,实际沈之禾从未约束过几人,忙了好一会的竹楹,口干舌燥。

    眸子一转落在摆着茶壶的石桌上,她脚下步子匆匆,飞快替自己倒了杯热茶,一饮而尽,这才缓过神来,一眼瞧见敞着肚皮瘫在桌上的猫崽子,心中欢喜,“小娘子,这是何处来的?”

    闻言,沈之禾撩起眼皮瞧了眼,抬手指了指蹲在自己面前的阿黄,“喏,它捡回来的。”

    说罢,她站起身子,伸了个拦腰,抬脚就往前头铺子去,路过竹楹时,便听她开口道:“娘子,食客都走了。”

    “晓得了,我去在门前挂个牌子,今日暮食便歇了。”沈之禾点了点头,想着大家伙今日也忙了一上午,总该歇息歇息,正好自己要准备明日的寿宴。

    才推开门,便迎面撞上怀中抱着两只小羊羔的陆离,沈之禾一时愣在原地,片刻才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望去,只见他手中牵着一只个头不大的母羊,不有无奈扶额。

    如今她这铺子又是猫又是狗,如今又多了三只羊,原来方才陆今屿同他所言,竟是让他去寻母羊,只是喂这猫崽子只需一罐奶羊便好,何至于拖家带口将这母羊一家子都带回来。

    她这味仙居哪还有地方养羊。

    院子里头的几人听着动静,皆是坐直了身子探头望来,瞧着陆离手中的小羊,陆今屿霎时眼前一黑,他难得着急忙慌地站起身子,朝沈之禾身边走来,低着头轻声解释,“小娘子,我方才只是让他去寻些羊奶来喂着小猫,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竟牵了头羊回来。”

    闻言,陆离瞪大了双眸,脸上露出一丝不敢置信,对上陆今屿责怪的神色,片刻眸中露出一丝委屈,他低着头,嘀咕道:“我原先是想同那农夫讨上一碗羊奶,但他死活不肯给,我便想着将母羊买回来,可他同我说这小羊没了母羊,指定活不过今日,我心中不忍,便将这两只小羊一同带了回来。”

    “你何至于让他去买羊奶。”沈之禾对上陆离委屈巴巴的神色,一时间骂又骂不出口,只得转过头冲着陆今屿道。

    要她说此人才是罪魁祸首,这陆小郎君瞧着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让他去集市买羊奶,不就是让人宰的吗,沈之禾瞪了陆今屿一眼,丢下一句,“你二人将这羊安排好。”

    便匆匆往铺子那头去,沈之禾拉开柜子从里头取出一块刻着歇息的木牌,匆忙朝门口走去,才将那牌子挂上,路过的行人便笑着问道:“小娘子怎的暮食生意也不错了?”

    “你这人不是明知故问,方才那小郎君牵着一头羊进去你没瞧见?估摸着晚上要宰羊哩。”另一人笑着拍了拍那人肩膀。

    闻言,沈之禾一时语塞,心中把陆今屿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又不好辩驳,只笑着退回了铺子,却错漏了对面酒楼王娘子阴沉的目光。

    自打沈之禾这火锅推出后,沈大郎的酒楼生意一落千丈,哪怕他日日都送一品轩的糕点,都无济于事,连带着脾气也差了不少,那好在还有五日自己的闺女便要送与县丞做姨娘。

    明日便是吴家的寿宴了,想来县丞同午小郎君都准备好了,明日之后,那味仙居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昨日县丞同自己说了,后日他会在自家酒楼宴请三位钦差。

    倒是他再说上几句好话,送上些好处,讨上一份钦差的亲笔手书,挂在酒楼的牌匾之上,往后还愁没有食客上门吗。

    况且王娘子那闺女在沈之禾身边带了这么些时日,应当学了不少菜谱,那丫头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是个孝顺的,到时候让她阿娘哄骗她将那菜谱交出来。

    没了沈之禾,这红叶镇还不是他一家独大。

    沈大郎心中所想,沈之禾自是一无所知,哪怕她知道了也只会说上一句痴心妄想。

    匆匆回了小院的沈之禾,瞧着那猫崽子被陆离抱着送到那侧卧在地上的母羊怀中,已然是喝上了羊奶,心中的不满倒是少了几分,但是这三只羊他二人必须带走,大不了自己明日一早让郑叔每日多送一罐羊奶来便可。

    一边想着,一边匆匆踏入灶房,她弯着腰在竹篓中挑出一颗个头不大的芋头,匆匆洗净削皮,切成大小厚薄均匀的芋头块。

    “小娘子今日要做芋头扣肉,瞧着这芋头切得有些小了。”收拾完灶台的凌七,瞧着沈之禾的动作,问道。

    闻言,沈之禾摇了摇头,“今日不做荤食,做素食。”

    说罢,她将洗净的芋头放在竹篮中沥干水分,唤过凌七用生粉将那芋头抓匀,她随即舀了一勺豆油倒入锅中,知道锅边泛起细密的泡泡,沈之禾飞快将芋头倒入油锅之中。

    只听“滋啦”一声,不过片刻,裹满生粉的芋头便覆上一层金黄,芋头独有的香味弥漫在灶房之中,沈之禾手中捏着特制的长筷,不停地翻动着锅中的芋头,直到所有的芋头两面都裹上一层金黄。

    她这才取过笊篱将锅中的芋头捞起,倒入碗中之际,那芋头相互碰撞,发出酥脆的声音。

    那香浓的味道,顺着窗户往外头飘去,竹楹与陆离两人不约而同吸溜着口水,落在身后的陆今屿,一脸糟心地瞧着两人,心中暗道一声,总得寻个由头将他两人丢去军营几日。

    且说灶房中的沈之禾将芋头炸好后,抬头唤过凌七,瞧着他在自己跟前站定,她取过一只带把手的铁锅,在锅中倒入半碗砂糖,随后又加入一碗清水。

    “娘子这是要炒糖色?”凌七瞧着沈之禾的动作,心中有了猜测,莫不是要做红烧芋头,只是这红烧芋头不加梅花肉,多少有点不得劲。

    哪知沈之禾还是摇了摇头,神秘一笑,“稍后你便知晓了,且瞧着我的步骤,往后可是要你来做。”

    一边说着,沈之禾手下动作不停,不停地搅拌着锅中的糖浆,直到稀薄的糖浆熬制粘稠,她飞快撒入一把葱花,只瞧着锅中那碧绿的葱花同透明的糖浆搅和均匀。

    沈之禾这才倒入炸得金黄酥脆的芋头块,不停地翻炒,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令人惊讶的事情便发生了,只瞧见那过上葱花的芋头表面竟裹上了一层洁白的糖霜。

    凌七霎时瞪大了眸子,先前他只以为沈之禾要做红烧芋头,后面瞧着以为她要做拔丝芋头,而最终瞧着这裹满糖霜的芋头,他眸中满是佩服,心中暗道一声,沈小娘子手中稀奇的东西实在多,这等吃食他还从未见过,遂抬眸疑惑地望向沈之禾。

    第106章 杏仁豆腐

    “小娘子,这是何等做法?”凌七瞧着沈之禾将锅中的芋头盛出,淡淡的甜香在整个灶房中弥漫。

    微风透过半开的窗子,那股甜香顺着风,飘入院中,引得才吃了一口枣糕的竹楹,闻着味便往灶房这头来了,她才推开门,离得不远的陆离便窜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往灶房里头瞧。

    一眼瞧见凌七手中端着的芋头,只见切得方方正正的芋头,表面裹着一层雪白的糖霜,整整齐齐堆叠在盘中,他鼻尖一动,便从竹楹身侧钻过,直直跑到沈之禾身侧。

    听着动静,沈之禾抬眸望去,对上那几人渴求的目光,心中好笑,指着那芋头笑道:“这道菜名唤雪衣芋头,乃是将芋头切成块,油锅中炸至四面金黄,随后裹上糖霜,竹楹且端出去,让阿莹同陆郎君尝尝。”

    竹楹不自觉吞咽着口中,眼睛直勾勾地瞧着那盘中的雪衣芋头,原想着同沈之禾说撒个娇,讨上一块先尝尝,话还未出口,便听得沈之禾所言,当下收了心思。

    这既是给公子的,那自己是吃不上了,不过小娘子总会给自己留上一些,她心中暗叹一声,一手拽着站在一旁同自己一样,盯着盘中芋头,只差流口水的陆离,一手端着盘子,径直朝小院走去。

    却不知沈之禾瞧着他二人熟稔的模样,心中疑惑,难不成这两人早前便相识?转念一想,那人牙子说竹楹是南边来的,听闻是家中兄长重病,没钱请大夫,这才将她卖了,而陆离是京城人氏,这两人身份天差地别,怎会相识。

    沈思及此,沈之禾摇了摇头,心中暗道一声,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多半是这俩性子相似,年纪又相仿,故而两人熟悉的比较快。

    她透过窗子瞧着竹楹将那盘子端到几人跟前,脸上带着机灵的笑意,冲着陆今屿解释道:“郎君,这是我家小娘子方才做出的雪衣芋头,您快尝尝。”

    听着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陆今屿抬眸望去,只见竹楹手中端着一只青瓷盘,上头整整齐齐摆着一块块裹着洁白糖霜的芋头,心念一动,方才沈之禾在灶房中炒芋头时。

    不知陆离二人,他也闻到了那股子甜香,陆今屿指尖轻点桌面,竹楹了然,飞快将那碟子芋头摆在石桌之上,他拾起一块芋头,放在鼻尖微微一嗅,芋头油炸过的香味扑鼻而来,里头还夹杂着淡淡的桂花味。

    这吃食倒是有些奇特,芋头他先前也是吃过,只是那会子芋头同猪肉煮了一锅,沾了猪肉的芋头滋味格外香甜,如今裹着这白糖倒是从未见过,入口是外头糖霜的甜味。

    轻轻咬下一口,一道清脆的“嘎吱”声在口中响起,淡淡的葱香在口中缠绕,酥脆的表皮入口即化,露出里头软糯的芋头,绵软香甜,是同先前吃过的芋头扣肉全然不同的滋味。

    哪怕是不爱吃甜食的陆今屿,都不得不赞叹一声这雪衣芋头的巧妙,那头的陆离瞧着陆今屿拾起一块后,早便忍不住了,飞扑至石桌前,“嘿嘿”一笑,从周莹手中抢下一块。

    “陆离!这碟子里头不多的是?你何苦从我手中抢。”周莹手下动作一顿,抬眸望向飞快将芋头塞入口中的陆离,心中暗骂一声,这兄弟俩真是一样讨厌。

    “自然是别人手中的更香。”

    陆今屿瞥了眼陆离幼稚的行为,无奈扶额,明日一过,他势必要将这小子送去军营,这些时日越来越不着调了。

    正往口中塞着芋头的陆离,忽然后背一凉,他口中含着芋头警觉地扫过四周,瞧着并未有何异常,摸了摸脑袋又低下头来。

    心中暗叹一声,不曾想那丑不拉几的芋头,经过沈小娘子之后,竟变得如此美味,忽而想起身侧的竹楹似乎还未尝过,顺手抄起碟子,就要往竹楹身侧走。

    扭头对上陆今屿带着寒意的目光,心头一凛,瞧着周莹停滞在半空的手,当即放下手中的碟子,讪讪一笑,“险些忘了阿莹还未吃上,阿莹快尝尝。”

    话音一落,周莹朝天翻了个白眼,方才还想着端着碟子就走,怎的一眨眼就想起自己还未吃上,想着,她伸手取了一块,裹着糖霜的芋头拿在手中倒是不黏腻,反而十分干爽,十分奇特。

    她将那芋头送入口中,香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她本就十分喜爱甜食,不过红叶镇的糕点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些,且不说那味道好不好,就这隔三岔五的吃,多少也是有些腻了。

    眼下这用芋头所制的吃食倒是十分奇特,裹着糖霜的外皮酥脆焦香,还带着些许葱香,两者相结合,这口味实在独特,味道极好,但用作寿宴之上,多少有些单薄。

    不过,若是能放在一品轩售卖,想来必定能一售而空,周莹心中打着算盘,飞快起身,掠过扈王二位娘子身旁,扭头望向那头吃得正欢的陆离,坏笑一声,冲着锦春招了招手。

    “去将那碟芋头送与二位娘子,想来二位忙了半日,如今正是腹中空空。”

    周莹嗓音不小,连带着灶房中的沈之禾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循声望去,便瞧见石桌旁的陆离,口中含着芋头,如丧考妣地瞧着锦春将那雪衣芋头端走。

    “小郎君莫吃太多,那芋头不好克化,稍后还有新的菜色。”瞧着他那恋恋不舍的模样,沈之禾心中好笑,当即高声道。

    偏过头恰好与他身侧的陆今屿对上视线,忽的沈之禾便忆起那日手下结实温热的触感,当即红了脸,躲回灶房之中,引得窗外那人瞧着她这幅模样,眸中氤氲了笑意。

    缩回灶房的沈之禾,一不留神碰倒了身侧的木架,好在她眼疾手快一把将那架子接住,这才未闹出大动静。

    与此同时,周莹款款而来,立在窗前,轻扣窗棱,“阿禾?”

    她探着头,朝灶房里头望来,便瞧见沈之禾弯着腰一手扶着木架的可笑姿势,眸中满是惊诧。

    闻言,沈之禾将架子扶起,撩起自己滑落的长发,尴尬一笑:“阿莹寻我何事?可是那芋头不合胃口?”

    “自然不是,那芋头味道极好,我是想同你说,这芋头若是单单作为寿宴的菜品,实在单薄了些,不过若是能将此放入一品轩售卖,每月分红我再让你两成如何?”周莹抬头望着灶房内的沈之禾,笑意盈盈地举起两根手指。

    沈之禾心中一惊,正好拒绝,毕竟这一品轩她不过就是将方子交了那几人,自己未曾出力,又未曾出钱,每月占了那四分红利已是极好,若她再让自己两成,自己岂不是要占到六成,这实在不妥。

    想到此处,沈之禾便摇了摇头,笑着道:“阿莹若是喜欢来便是了,不过若是要放到一品轩卖,估摸着还要些时日,眼下我手中的芋头不多,过些时日那货郎来了,我还得同他聊上一聊。”

    意料之中的回答,周莹倒是未泄气,正如阿爹所言,阿禾此人虽十分爱财,但她更看重友人之间的情谊,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那便依阿禾所言,今日可还有其他吃食?”

    “自然是有的,再稍待片刻,我这吃食便做好了。”沈之禾应声道,捞起颗一臂长的茄子,冲着周莹开口。

    “阿莹,你莫要扰小娘子做活。”瞧了周莹许久,都不见她离开的陆今屿,有些坐不住了,心中暗道一声,总不能让她一直占据沈之禾的注意,当即快步走到两人身侧。

    正巧瞧见沈之禾手中握着的茄子,“小娘子,这可是要来做酿茄子?”

    话音一落,沈之禾满心诧异地扭头望向陆今屿,恰好对他含着笑意的眸子,耳尖一红,飞快低下头,低声应道。

    那模样落在周莹眸中,她一会瞧了瞧沈之禾一会瞧了瞧陆今屿,当下“噗嗤”笑出了声,“阿禾你且做菜,我去那头歇会。”

    说罢,扭着身子便往那石桌旁走去。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沈之禾总算是做了九道素食,连带着那盘芋头正好凑了个十全十美,她同凌七一人端着一个托盘便朝小院走去,只见两人将按吃食逐一摆着桌上。

    从左往右便是一道酿茄子,杏仁豆腐,干煸冬笋,清炒芦蒿,红油素肚丝,素烩三鲜丸,地三鲜,茄汁茭白,外加干炸蘑菇。

    这几道菜将院子那张石桌摆的满满当当,沈之禾拖开一张椅子,眼巴巴瞧着那两位吃遍山珍海味的人,“快尝尝,我明日便打算做这几道菜,若是多了我便在其中选上六道菜,取一个六六大顺之意。”

    话音一落,陆今屿其中摆在正中间的杏仁豆腐,切成方块状的豆腐白白嫩嫩,随着随着方才沈之禾的动作,豆腐随意晃动几下,点缀着些许干桂花瓣的豆腐瞧着就同寻常的豆腐不同。

    他伸长了手臂,眼见着筷子就要夹上那杏仁豆腐,沈之禾飞快上前,取了一把白瓷汤匙递到陆今屿手中,“郎君用这个。”

    接过勺子,陆今屿挖了一勺豆腐送入口中,霎时瞪大了眸子,这杏仁豆腐竟无半点豆腐的味道,除开里头浓郁浓郁的牛乳香味,还掺杂着淡淡的杏仁香味,还有一抹桂花的香甜,嫩滑绵软,入口即化。

    里头随加了牛乳与糖,却是甜而不腻,清爽绵软。

    “小娘子,这不是豆腐为何叫杏仁豆腐?”事到如今,陆今屿哪还能不知这杏仁豆腐不是豆腐所制。

    “郎君好敏锐,此为虽名唤杏仁豆腐,却是用南边的杏仁与牛乳蜂蜜所制,故而味道绵软香甜,只因这口感极似豆腐,因此取名为杏仁豆腐。”沈之禾眉眼一弯,笑着开口。

    “原来如此。”

    第107章 菜肉馄饨

    转眼已至暮时,夕阳西下。

    沈之禾立于屋檐之下,瞧着落日的余晖映照在河水之上,回忆着方才陆今屿所言,心中有了成算。

    那吴家一家子惯会享受,又是喜欢排场的主,自然是比较喜欢新奇的物什,雪衣芋头同杏仁豆腐倒是不错的选择,微风拂过,屋檐下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着不远处一阵号子声响起,原本还在码头上搬运着货物的力夫总算是下了工,皆是挑着担子往回走着,有相熟的路过味仙居,瞧见立在门前的沈之禾,笑着打了声招呼。

    自打沈之禾摆摊赚了不少银钱,开了这味仙居后,如今这临河边的街道上,皆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有学沈之禾摆了一家馄饨摊位,又或是摆了一家素面摊位,倒是琳琅满目。

    这些摊位价格不贵的,味道差了许多,味道好的,价又定的高了些,故而那些力夫宁愿多走几步,到沈之禾的味仙居吃上一碗素面,偶尔手上宽裕了些便会加上一颗煎得两面金黄的荷包蛋,又或是加上一份鱼香肉丝改善一下伙食。

    且不说价格公道,沈小娘子回给的分量都是实打实的,这些力夫自然都爱往味仙居跑,更何况如今这味仙居专门用油布在外头拉了一个遮雨的棚子,平日里在里头摆上一些桌椅,正好拿来给他们吃饭用,倒是不用再去里头占位置了。

    况且这小娘子为人和善,还时常与他们几人聊上两句,询问他们的喜好,通常隔日他们喜爱的吃食便会出现在他们的素面中,口上说那是素面,实际每一碗素面,沈小娘子都会浇上一勺肉汤,里头多多少少掺杂着肉沫。

    若运气好些,还会捞到个头极大的肉块。

    “小娘子今日怎的不做暮食生意?”早前来过的力夫,瞧着为味仙居门前挂着的那块休息的木牌,停住步子笑着问道。

    闻言,沈之禾抿唇一笑,“李大哥这是下工了?这不明日要去吴家做寿宴,今日便想着提前做些准备。”

    李青闻言,黝黑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意,“这是好事,这吴家也算是红叶镇有名的富商,报酬自然是少不了的。”

    这人倒是诚心诚意为沈之禾感到高兴,转眼他似又想到何事,眉头微微皱起,一时间欲言又止,片刻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开口问道:“明日小娘子要去吴家做寿宴,这味仙居可是不开?”

    “不开”二字正要脱口而出,沈之禾瞧着他面露为难的神色,心下了然,这人日日来自家铺子吃素面,估摸着他正发愁明日的午食,她深思片刻,想着明日去那吴家,自己一人再带上王二娘便可。

    想来那偌大的吴家,后厨总归帮手不少,况且明日自己只需单独为吴老夫人做素食便可,总归比不得他们自家厨子那般忙。

    到时候凌七,竹楹同扈娘子留在铺子中,有她二人帮衬着,如此说来午食生意倒是也不受影响,当下笑着开口,“虽我明日去吴家,但铺子内还有一位厨子在,李大哥到了吃饭的时辰,尽管放心来便是。”

    “哎,如此甚好。”李青当即喜笑颜开,如此便不用委屈自己的五脏庙了,先前他还想着若是味仙居明日不开,他便让家中那口子替自己烙上几块饼子,再装上些许腌菜,就这样随意对付一口。

    眼下得了沈之禾肯定的回答,李青自是欢喜万分,如此一来自己便不用再啃那干巴巴的饼子了,冲着沈之禾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瞧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沈之禾收回目光,可巧不远处的扈娘子牵着沈之安,踩着落日的余晖,缓缓朝味仙居走来。

    沈之安隔着一段距离瞧见沈之禾站在门前,当即拉了拉扈娘子牵着自己的手,瞧着她朝自己望来,另一只空闲的手,指了指立在门前的沈之禾。

    见此,扈娘子心中了然,松开了牵着沈之安的手,便瞧见他似乳燕回巢直直朝沈之禾跑去,“安安,小心些,摸摔了。”

    声音顺着风落入跑远的沈之安耳中,他抬起自己肉乎乎的手掌,冲着扈娘子挥了挥,随即扑入沈之禾怀中,虽说自己日日都能见到阿姐,但这几日阿姐忙得脚不沾地,都无甚空闲时间同自己玩。

    他抱着沈之禾,脑袋埋在她怀中,嘟嘟囔囔道:“阿姐,之安今日想吃你包的馄饨。”

    闻言,沈之禾眸中带着笑意,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怎的这几日吃得好了些,想着忆苦思甜?”

    话虽如此,她还是应了沈之安,虽之安未说,她倒是能猜出他今日为何想吃馄饨,只因自己还未开这味仙居时,自己日日带着之安摆摊。

    虽说那是日子苦了些,但之安却日日都跟在自己身旁,如今自己日日忙于食肆,而他也日日要去学堂,除开吃暮食得时间,姐弟二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倒是少了不少。

    思及此,沈之禾心中难免有些愧疚,“好,今日阿姐给你包馄饨吃。”

    瞧着姐弟二人相携踏入铺子,扈娘子会心一笑,慢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将味仙居的大门关上。

    才踏入院子,沈之禾便冲着站在鸡圈前的王二娘喊道:“二娘子,我瞧着菜园子里头的青菜似乎长得不错,拔些今日包菜肉馄饨吃。”

    说罢,沈之禾领着之安便往灶房去了,谁料才走出几步,听着动静的阿黄,背上托着那只小猫崽子摇摇晃晃从屋檐下跑来。

    “阿姐,这是哪里来的小猫?”沈之安瞧着阿黄邀功似的摇着尾巴,心中欢喜极了,伸手将它背上的小猫抱入怀中,摸着它柔软的毛发。

    而那吃饱喝足的猫崽子,乖巧地趴在沈之安怀中,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口中呼噜作响。

    闻言,沈之禾瞥了眼趴在地上的阿黄,冲着角落里头那三只羊努了努嘴,“喏,今日放他出去遛弯,弄得自己一身污水也就罢了,还捡了这么只要死不活的小猫回来,为了养活这只小猫,家里又添了三只羊。”

    不同于沈之禾的头疼,沈之安高兴极了,随着味仙居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性子活泼了不少,正是爱玩的年级,奈何学堂里头的同窗都要比自己大上好些,从不与自己一同玩。

    回家后,阿姐又忙,自己便只能同阿黄一起玩,如今家中添了这些动物倒是合了他的心意,沈之安当即撒开了牵着沈之禾的手,抱着小猫崽子领着阿黄往羊圈旁走去。

    低头瞧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沈之禾无奈一笑,瞧了眼蹲在羊圈前的之安,心中暗叹一声,好在这院子还算大,不过这羊圈一圈,便去了一半的位置。

    瞧着之安欢喜的模样,沈之禾摇了摇头,过几日便要将羊送到周家庄子上去的话,怎的也说不出口。

    “小娘子,今日暮食可是吃午后剩下的素食?”凌七推门而出,瞧着立在灶房门前的沈之禾,问道。

    话音一落,才从卧房出来的竹楹顿时脸色一垮,那素食味道确实不错,但人总不能不吃肉,还未等她开口抗议,便听得沈之禾笑着道:“今日之安想吃馄饨。”

    “开始先前小娘子摆摊卖的馄饨?”闻言,竹楹来了劲,扭头瞧见,正蹲在菜园子里拔菜的王二娘。

    “你倒是知道不少,今日不吃全肉的,吃菜肉馅儿的,今年倒是错过了春日里那茬新鲜的野菜,用那嫩的能掐出水的荠菜包馄饨,那味道鲜得……”沈之禾捧着脸,意犹未尽地吸了吸口水,“劳烦阿七帮着揉一下面。”

    “小娘子,如今外头可还有荠菜?我去挖些回来。”竹楹抹了一把嘴角虚无的口水,抄起一只空竹篮便要往外头去。

    路过凌七身侧,被他一把拽住,“你快消停些,那荠菜都在镇子外围的地里,且不说如今那荠菜不如初春的鲜嫩,你可识得那荠菜长何模样?”

    认识自然是不认识的,只是竹楹如今打的是穷苦人家女儿的名头,若说不认识自然是不合理,当下梗着脖子道:“你莫小瞧人,我自幼长在地里,怎的不认识?”

    闻言,凌七嗤笑出声,早前在牙行,他便瞧着这丫头有鬼,如今相处了这些时日,瞧着她那性子与习性,说不得是富贵人家,但总归与农户之女毫不相干,也就是小娘子年岁小,见过的人不多,瞧不出来罢了。

    好在这竹楹这丫头虽贪吃了些,但无坏心,干活也算尽心,他便也未拆穿她。

    “好了,竹楹你同扈娘子且去陪着之安玩上一会,待暮食好了自会唤你。”沈之禾瞧着正冲凌七做鬼脸的竹楹,笑道。

    回了灶房的两人,沈之禾取过一块上好的梅花肉,剃去猪皮,随即将那肥瘦相间的梅花肉切成小块,加入葱姜,剁成肉沫。

    不消片刻,沈之禾便将那菜肉馄饨馅调好,瞧着那肥瘦相间的肉沫中均匀裹着翠绿的菜叶,瞧着就赏心悦目。

    “小娘子,这馄饨可是抄手?”凌七手中握着一沓厚薄均匀的馄饨皮,递到沈之禾面前。

    闻言,沈之禾点了点头,用筷子夹了一大块肉馅,放入光滑的面皮中,三下两下一折,一个状似元宝的馄饨便出现在她手中,“估摸着是一样的,各地的叫法不同罢了。”

    说话的功夫,沈之禾面前便摆了一排圆滚滚的馄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暗,晚风中带着白日里的热气吹在人脸上。

    沈之禾捞起最后一锅。漂浮在滚水上的馄饨,随即领着两人朝院子外头走去,她将馄饨摆在桌上,心中再一次暗叹自己有先见之明,定下了这间铺子,倘若这铺子小些,也塞不下这么些人。

    “吃饭了。”

    话音一落,沈之安飞快放下小猫崽子往沈之禾身边跑来,踮着脚爬上凳子,伸手就要抓那馄饨。

    “可洗手了?”沈之禾伸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垂着眸望着他。

    话音一落,沈之安嘿嘿一笑,翻身从凳子上滚落,跑到井边,见此

    ,竹楹十分识趣地走到沈之安身旁,打了桶水,两人认认真真将手洗干净。

    回到桌边,瞧着分好的馄饨,沈之禾抄起筷子迫不及待塞入口中,咬破外头那层薄薄的馄饨皮,霎时鲜嫩的汤汁充盈在口齿之间,肉汁的鲜味中带着青菜的爽口,比之先前的猪肉馅,更添一番味道。

    就在沈之安细细品尝之际,那头的竹楹已然吃完了一盘,她瞧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眼珠子咕噜一转,瞧着凌七跟前还有满满一盘未动,当即凑到他身旁,露出一抹谄媚的笑意,“好阿七,那盘馄饨你可还吃?”

    闻言,凌七抬眸瞥了她一眼,心中暗叹一声,这丫头也不知怎么长得,个子不大,这胃口倒像个无底洞似的,填都填不满,他摇了摇头,将那盘馄饨朝竹楹那头推了推。

    见此,竹楹欢天喜地的拉过盘子。

    沈之禾叹为观止,初来那两日她还觉得竹楹估摸着是在家中饿狠了,这才吃得多,怕竹楹将自己撑坏,还控制了两日她的吃食,后来瞧着她怎么吃都无事,倒也懒得拘着她。

    第108章 寿宴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白茫茫的水雾笼罩着整个红叶镇。

    随着清脆的铜铃声想起,一辆黑色油棚马车,挂着两盏泛黄的灯笼,摇摇晃晃朝味仙居走来。

    不过片刻,那马车便在铺子门前停下,只见一位年岁不大,瞧着却十分机灵的少年,翻身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他快步走至味仙居紧闭的大门前,抬手轻叩门扉,许久未有人应声,这少年倒也不恼,只揣着手站在门前。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屋内才亮起了一盏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何人?”沈之禾披着一件藕色外衣,手中端着一盏随风摇曳的烛火,立在门前,冲着门外问道。

    闻言,那少年本就上翘的唇角愈发上扬,虽他知晓沈之禾瞧不见,却依旧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小的是镇子西边吴家的小厮,今日奉了公子之命,前来接小娘子过府做寿宴。”

    “晓得了,劳烦小郎君在外头稍待片刻,我收拾好就来。”听着外头那人所言,沈之禾忍不住打了哈欠,昨日因着赶周老布置的作业,睡得有些晚。

    原想着今日总归吴家那寿宴总归是午食,她要做的素食,除了杏仁豆腐费些功夫,其他的倒是不难,故而想着睡到辰时一刻再起,收拾收拾正好往吴家去。

    谁料这吴家的人竟来得这般早,方才在小院中瞧着天色,估摸着才卯时一刻。

    若不是阿黄耳尖,听着外头传来的敲门声,蹲坐在自己卧房前扒门,估摸着还得让这小郎君在外头等上小半个时辰。

    按理说本该请这小郎君进屋歇息片刻,奈何如今自己不过披了件外衫,自然是不好让这少年进来。

    匆匆绕过后院,可巧王二娘听着动静推门而出,沈之禾同她对视一眼。

    “小娘子怎的起这般早?”王二娘衣衫齐整,手中拿着襻膊,眸子扫过屋中还在酣睡的竹楹,压低着嗓音道。

    “吴家来的人正在屋外候着,娘子且去迎他进来,我去梳洗一下。”沈之禾指着前头亮着烛火的铺子,轻声道。

    虽说已是暮春时分,天气转暖了不少,但晨起总归还是有些冷的,走至卧房前的沈之禾,忽的站定身子,偏过头,冲着王二娘道:“娘子,眼下天寒,那小郎君估摸着在外头站了好一会,沏壶热茶替他驱驱寒。”

    “晓得了。”王二娘匆匆将那襻膊挂于脖间,随即朝灶房去了,好在他们几人习惯于每晚睡前,在炉子上温着几壶水,起了便能用,倒是不用重新烧水。

    她提着一壶热水,便匆匆朝前头铺子赶去,顺手将水壶置于桌上,快步走至门前。

    拉开门,只见一位身着青灰色短打的少年,屈膝坐在马车车辕上。

    听着动静,那少年抬眸对上王二娘探究的目光,当即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娘子晨好,可是沈小娘子唤你来的?”

    闻言,王二娘垂下眸子,往里头让了一步,“郎君且随我入内,歇息片刻。”

    那少年瞧着眼前这之人,似不愿同自己多言,倒也不生气,只笑着,双手背在身后,跟着王二娘朝铺子里头去了。

    来的时辰早,眼下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难得路过几人,瞧着那黑色的油篷马车,满是疑惑,这马车瞧着简陋,车檐下却挂着四个铜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声响,若是寻常人家,且不说用不起马车,那四个铜铃就值上不少银钱。

    有心上前问上两句,可那人站定在门前,探头朝里头张望时,却瞧见惯不爱说话的王二娘,当下再无了开口的兴致,心中暗道一声,估摸着是吴家派来接小娘子的人。

    看来吴家对于那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极为看重,这才卯时,便打发了人来接沈小娘子,可见今日得是多大的排场,估摸着比前头周家的茶宴还要大些。

    且不管此人心中如何想着,眼下身在卧房的沈之禾,瞧着被自己吵醒的沈之安,面上露出一抹歉疚,“安安,天色还早,可再睡一会。”

    哪知之安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眸,摇了摇头,挣扎着坐起身子,“阿姐,今日可是要去吴家做寿宴?”

    “是啊,之安可有什么想吃的,待阿姐做完寿宴回来,做给你吃。”沈之禾笑着问道。

    翻身滚下床的沈之安,闻言手下动作一顿,忽的想起自己下学时,陆哥哥同自己所言,今天阿姐去吴家,无比得让她将竹楹带上,当即小跑着走到沈之禾跟前,仰着脸望着她。

    片刻才开口道:“阿姐,今日去吴家带上竹楹姐姐可好?”

    “为何要带她?”瞧着幼弟认真的模样,明知他是忧心自己,沈之禾还是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坏心思。

    话音一落,便瞧见沈之安苦恼的皱起了自己的包子脸,有心同阿姐说实话,奈何自己答应过陆哥哥,此事不能同阿姐说,他心中万分纠结,不一会,偏过头,嘟囔道:“竹楹会些功夫,跟着阿姐自然是好的。”

    瞧着沈之安那纠结的模样,沈之禾不由自主眯起眸子,显然这小东西有事瞒着自己,他自幼不会撒谎,遇到自己不想说的事,便会选择性跳过,且不敢直视自己。

    眼下时间紧,倒是来不及细问,不过待到寿宴结束,自己正好顺道去接上之安,到那时再从他口中套话便可。

    姐弟二人收拾好后,推门而出,便瞧见竹楹几人也起身了,她还未来得及叮嘱几人,沈之安便站在自己身侧,大声道:“竹楹姐姐,今日阿姐要让你陪她一同去吴家。”

    竹楹当即应下,原本她还在苦恼如何同沈之禾开口,自己想随着她一同去吴家,眼下倒是好了,不用自己开口,之安便顺势为自己递来了梯子。

    见此,沈之禾也不好多言,眼下只好将王二娘留下帮衬着阿七,自己与竹楹一同往吴家去了,好在今日寿宴自己只需做些素食便可,竹楹随贪吃了些,却是个伶俐的性子,帮着自己打下手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阿七,今日那素面也是要下的。”瞧着凌七点了点头,沈之禾这才望向竹楹,瞧着她面含笑意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心中暗叹一声,也不知这丫头到底同之安说了什么,这小东西竟如此向着她。

    不过带上她也好,如今自己还不知吴永是否有什么歪心思,正好她会些拳脚,若正遇上什么麻烦事,也好脱身。

    正想着,她冲着竹楹招了招手,提了些材料便领着她往前头铺子走去,两人才走至门前,正坐着的那位少年,飞快站起身子,冲着沈之禾福了福身,笑着道:“想必这位就是沈小娘子了,我家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生将娘子接到府上。”

    “不过是去贵府做上一顿寿宴,郎君何须如此客气。”沈之禾笑着应道,她扭头拍了拍身侧的王二娘,将她扯到一旁压低着嗓音同她道,“竹楹那丫头要随我一同去,便劳烦二娘子留在铺子中帮衬着阿七。”

    “晓得了,娘子自己当心些。”王二娘觑了眼不远处正招待着那少年的竹楹,倒是不同先前那般气闷,竹楹身手不错,前

    头同扈娘子比试了一番,那功夫比扈娘子还要好上不少,如今有她跟着,倒是放心不少。

    三人踏出味仙居,外头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估摸着今日天气算不得好,沈之禾踩着矮凳爬上马车,莫名有些心慌,她掀开车帘,瞧着不远处码头上若隐若现的船只。

    忽而想起昨日食肆那岑郎君所言,那位闹事的外来商人,似乎与陈敬相熟,而陈敬那日在铺子好似是在巴结吴永,倒是有些稀奇了。

    以往自己还觉着那吴小郎君是个腼腆的少年,如今看来自己的眼光实在差了些,亦或是那人的伪装实在太好了些,自己竟未瞧出半分。

    马车摇摇晃晃,大约过了两刻钟,总算是在一间气派的宅子前停下,那少年从车辕上一跃而下,取过那张矮凳摆在地上,这才掀开帘子冲着沈之禾二人笑道:“娘子,这便到了,随小的入府吧。”

    瞧着那少年伸出的手,竹楹飞快从马车上跃下,随即挤开那少年,一手撩着车帘,一手扶着沈之禾,将她从马车上扶了下来,两人站定,只见面前一扇气派的红木大门,牌匾上用隶书写着“吴府”两个大字。

    这瞧着竟比自己前头去过的周家还要气派几分,她立在门前,还未有所动作,那少年便跑到那朱红大门的侧边,轻敲几下,不过片刻,随着“吱呀”一声,那小门从里头打开。

    一位同那少年差不多年岁的门童,揉着眼睛,探头朝外头张望,只瞧见两位姿容出挑的女娘立在马车边,当下猥琐一笑,拉着那少年就问,“这可是公子新瞧上的女子?”

    闻言,那少年轻拍了那门童一下,笑着解释,“休要胡说,那位是公子请来为老夫人做寿宴的沈小娘子。”

    听得此言,那门童当即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他道是谁,原是那位让公子惦记了许久还未得手的沈小娘子,今日这寿宴说是为老夫人准备的,实则不好说,若是今日这寿宴成了,公子的心愿多半也是成了。

    那门童略带狎昵的目光在沈之禾身上扫过,心中暗叹一声如此上等的颜色,难怪能将公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的沈之禾,察觉到那门童略带下·流的目光,心中不喜,抬头冷冷地瞧了那门童一眼,同那赶车的少年开口道:“瞧着贵府是寻到了更好的厨子,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竹楹我们走。”说罢领着竹楹扭头就走。

    第109章 寿宴(二)

    那少年瞧着沈之禾抬腿就走,心头一惊,横了那门童一眼,步履匆匆烂在她跟前。

    陪着笑脸道:小娘子哪里的话,快些随我入府吧。”

    被拦住去路的沈之禾,余光扫过侧门那头露出的一抹深色衣角。

    双手环胸,垂眸瞧着身前弯着腰的少年,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郎君不如去回了你家公子,若是实在瞧不上我这小女子,又何苦往我那铺子去。”

    说罢,绕开那少年就往另一侧拐去,心中默念三个数。

    果然如她所料,身后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吴永满含笑意的嗓音,随之响起,“小娘子留步。”

    三步并作两步,绕到沈之禾跟前,对上她沉着的脸,吴永抬脚踹在那少年身上,“真是无用的东西,让你好生将沈小娘子请来,你怎的还将人惹恼了。”

    那少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听着吴永所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糊涂东西自幼便跟着我,没规矩惯了,你若是不能让沈小娘子消气,那这吴家你也不必回了。”吴永瞧着沈之禾的脸色,试探着开口。

    闻言,沈之禾不由嗤笑出声,早前自己不知这吴永同沈大郎相熟时,陆郎君同自己说这人不似表面那般无害,自己还有些将信将疑。

    如今瞧着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沈之禾知晓见好就收的道理,若是今日真因着此事将那少年赶出府去,到时这少年怀恨在心,藏在暗处,伺机报复,反而得不偿失。

    “罢了,今日是贵府老夫人的好日子,倒也不必闹得如此难堪,不过贵府的门童倒是好眼色。”

    沈之禾随着吴永,踏过门槛,路过那门童之际,略有深意的瞧了他一眼,讥笑着开口。

    “若没几分眼色,怎能让他守着大门。”吴永讪笑着开口,他自然是听出了沈之禾话中深意,但那都是自己放任为之,哪能明说,只好同她装傻。

    听得此言,沈之禾诧异抬头,瞧着他堆满笑意的脸庞,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人是未听懂,还是装的。

    当下摇了摇头,再无了开口的兴致。

    倒是竹楹路过那门童身侧之际,略停了停步子,秀丽的脸颊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用着只有他二人能听到嗓音,轻声道。

    “你脸上这对招子若是不想要了,姑奶奶保准给你抠下来。”

    待到沈之禾几人走远,那门童才扶着墙瘫软了身子,方才他瞧得清楚,那小娘子眼中闪过的杀意,惊得他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吴永领着沈之禾穿过长廊,一路上瞧见不少个子高挑,身姿袅袅得婢女拖着托盘穿行在石径小道。

    果真如陆郎君所言,这吴家惯会享受,是个喜好排场的。

    随着吴永的步子,四人绕过一处小花园,里头开遍了五颜六色的花,微风拂过,花香四溢。

    “眼下时辰还早,沈小娘子不如在此歇息片刻。”吴永指着不远处那座亭子,侧着头询问。

    顺着他的动作望去,沈之禾摇了摇头,“今日是贵府的大日子,要准备的东西自是不少,还请郎君带我去灶房瞧瞧。”

    不待吴永开口,花园那头转进来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远远瞧见吴永,便扭着纤细的腰肢,便朝吴永身侧走来。

    “郎君您怎的在此处?老夫人找您都找疯了,快随奴来。”

    侧身躲开那女子靠过来的身子,吴永冲着沈之禾尴尬一笑,“眼下祖母有事寻我,恕在下失陪,阿庆你领着小娘子去后厨。”

    说罢,吴永匆匆离去,那女子瞧了眼跟在沈之禾身侧的阿庆,欲言又止,最终还随着吴永的步子离开。

    瞧着吴永的背影消失不见,那名唤阿庆的少年,冲着沈之禾讨好一笑,开口,“娘子,后厨离此处不远,且随我来。”

    三人穿过花廊,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停在一处小院前,院子的空地上堆满了各色各样的食材。

    身着青灰色短打的厨娘,三三两两聚作一团,一边闲聊一边处理着手头的食材。

    “你可听说了,今日县令大人也会来府上。”

    “听说郎君前些日子还去驿站请了那三位钦差。”

    “可请来了?”

    “听我在县衙当值的阿兄说,那几位钦差好似手头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婉拒了公子,不过倒是送上了一份厚礼。”

    “咳咳。”走至几人身后的阿庆轻咳几声,“活都干完了?竟有空在此说三道四。”

    话音一落,那几位厨娘做鸟兽状散开,偶有几位胆子大的瞧见阿庆身侧的沈之禾,笑着开口,“这位娘子瞧着面生,可是新入府的姨娘?”

    话此言一出,阿庆面色骤变,飞快侧头扫了眼身侧的沈之禾,瞧着她神色如常,并未有羞恼之意,这才冷着脸冲着那几位厨娘道:“去去去,休要胡说八道,这位是公子特意请来府上为老夫人做寿宴的沈小娘子。”

    “你二人将沈小娘子带入灶房,公子还交代了我一些事,我便先走了。”阿庆点了两位瞧着长相伶俐的厨娘,随即又转头冲着沈之禾道,“娘子,小的还有事先行一步,这二位厨娘是府中的家生子,一位名唤桃夭,一位名唤绿芜,您有什么事尽管寻她二位便好。”

    “晓得了,郎君有事便去忙吧。”沈之禾颔首,扭头望向那两位厨娘,瞧着约莫十七八上下,正是方才坐在那头聊得酣畅的二位,“今日便有劳二位娘子了。”

    沈之禾同竹楹随着两人往灶房去,才推开门,心中便是一惊,方才在外头瞧着便觉得这灶房极大,如今进来了才发现光这一个灶房就有她味仙居一般大小,比之先前周家的灶房不知要大了多少。

    眼下灶房里头的厨子正忙前忙后的,准备着今日寿宴的吃食,听着几人推门而入的动静,也只是抬头瞧了眼,又低头自顾自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沈之禾抿了抿唇,瞧着外头已经大亮的天色。

    唤过竹楹,跟着那二位厨娘,寻了一处无人的灶台,将带来的食盒放在上头,扫过一眼忙碌的灶房,沈之禾偏过头,问着离自己最近的桃夭,“小娘子,这灶房中的主厨师傅是哪位?”

    闻言,桃夭抬头扫过四周,蓦的抬手指向不远处的那位中年男子,“那位便是我们府上的林大厨,眼下他正忙着,小娘子寻他有何事?”

    话音才落,沈之禾便从她身侧穿过,直直朝着那林大厨身边走去,方才离得远未瞧清楚,眼下走近才发现此人身形健硕,面皮黝黑,瞧着不像是个厨子,反而倒像是庄稼汉,“林大厨好,小女子乃吴小郎君请来做老夫人素宴的沈之禾,您可否将今日宴会的菜单给我瞧瞧?”

    林大厨闻言,抬眸瞥了沈之禾一眼,只见眼前的小女娘,不过十四五的年岁,个子不过到自己胸口,也不知是不是寻常吃得少,那身子骨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不由心中暗自嘀咕,公子真是昏了头了,请这样一个毛丫头上门来做寿宴。

    “你且等上片刻。”说着,林大厨放下手中的菜刀,匆匆忙忙走至靠墙那处的柜子,抬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随即拉开柜门,取出里头一本精致的书折,“小娘子可识得字?”

    林大厨走回沈之禾身侧,才忽然想起此事。

    “倒是认得几个。”接过林大厨递来的菜单,沈之禾笑着应道,这人倒是个性子直爽的,难怪方才在外头的院子里,那些个厨娘性子如此活泼。

    早前便有了准备,沈之禾在瞧见那菜单时还是大吃了一惊,这菜单上一共六十道菜,不知比那日自己在周家宴请三位钦差多了多少,这里头还未算上自己要做的素食,当下有些迷茫。

    愣了片刻,沈之禾飞快合上书折,抬头望向林大厨,“您说我今日做上几道素食比较好?”

    闻言,林大厨倒是诧异地瞧了眼沈之禾,他原以为这种年少成名的娃娃,多少有些自傲,估摸着是不愿听旁人的建议,眼前这个倒是有些特殊,不过她既开口,自己也不好藏着掖着,“小娘子今日准备了几道菜?”

    “原先准备了十道菜,本想着凑个十全十美的寓意,这便是我今日素食的菜单。”沈之禾从腰间取出一张写着菜名的纸,双手托着递到林大厨跟前。

    接过沈之禾递来的写满字迹的纸,细细一瞧,上头的菜名倒是新奇,有好些自己干了大半辈子都未见过,心中倒是高看了沈之禾几分,果然能让公子亲自去请来的人,多少是有些真功夫在手上的。

    “小娘子这些菜极好便按照这准备便好。”林大厨颔首,将菜单交还沈之禾手中,抬头瞧见呆立在竹楹身侧的两位厨娘,高声道:“桃夭,绿芜你二人今日便在沈小娘子身侧打下手。”

    “是,奴晓得了。”闻言,两人齐声应道。

    得了林大厨的肯定,沈之禾半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中,她回了竹楹身侧,扫过四周,除开用来做杏仁豆腐同雪衣芋头的食材没有,其余的倒是应有尽有,她将自己要用的食材挑出,便让那二位厨娘帮着处理。

    瞧着两人快手快脚地接过活后,自己同竹楹将放在桌上的食盒打开,露出上层满满一盒甜杏仁,再往下便是几颗去了皮,白里带着紫的芋头。

    “竹楹,你将这芋头切成小块便好。”竹楹刀工不错,沈之禾将装着芋头的盘子端出,自己则取过一个小型的石臼将那杏仁一颗颗放入其中,捣碎磨成粉末状。

    她原先想着在铺子中磨好,在带来吴家,可陆郎君同自己说,不若直接将杏仁带上,省得到时候拿出杏仁粉还要废嘴解释,沈之禾深以为然。

    第110章 寿宴(三)

    一时间灶房中,除开柴火的“噼啪”声,以及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响,余下便是沈之禾捣碎杏仁的声音。

    随着杏仁被捣碎,杏仁清甜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沈之禾瞧着石臼里头泛着淡黄色的杏仁浆,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

    顺手取过一只空碗将里头的杏仁浆液倒出,瞧着碗中掺杂着碎末的杏仁浆,沈之禾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在自己带来的食盒中翻找着纱布。

    寻了半晌,直到将那食盒翻了个底朝天,她都未寻到那块纱布,“真是稀奇了,昨日分明将纱布放在了里头,如今怎的寻不到了。”

    她将手中的碗放下,不信邪似的,绕过正在剥着春笋皮的桃夭,一边嘟囔着一边往放着食盒的桌前走去。

    话落入桃夭耳中,她飞快抬头望向皱着眉的沈之禾,目露疑惑,“娘子要纱布何用?”

    “这杏仁浆里头有不少碎末,需得用纱布将那碎末过滤出来。”沈之禾瞧着空空如也的食盒,泄了气,扭头对着桃夭解释。

    “过滤?”桃夭愣了愣神,这个词自己从未听过,她飞快站起身子,伸长了脑袋瞧了眼桌上装着杏仁浆的碗。

    只见淡黄色的液体中,掺杂着不少破碎的颗粒,当下了然,“娘子稍待片刻,奴给您去取纱布。”

    说罢,桃夭步履匆匆走至墙边的柜子,她伸手拉开柜门,踮着脚朝里头张望,随后从最上头那层取下一块纱布。

    “娘子,这纱布可能用?”桃夭手中捏着纱布,面上带着笑意,匆匆走回伸着身边。

    沈之禾接过纱布,瞧着上头细密的网孔,微微颔首,“多谢娘子。”

    见此,桃夭冲着另一侧的绿芜得意地挑了挑眉,又坐下剥笋。

    虽说已是暮春,按常理来说春笋早该过季了,但吴家有钱啊,老早便在冰窖中囤了一大批春笋,这不今日刚从那冰窖中取了好些出来。

    桃夭一边剥着笋皮,一边望着沈之禾的动作。

    只见她将手中的纱布置于一旁,又取过一只空碗,随即将那纱布平铺在空碗中,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

    便瞧见沈之禾端起那装满杏仁浆碗,倒入那纱布之上,随着她的动作,带着一股子清甜香味的杏仁浆,顺着纱布的网口滴落在空碗中。

    不消片刻,那空碗中便落了满满一碗,沈之禾取了一只双耳小砂锅,将杏仁浆倒入其中。

    转身又从食盒里头取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几块琼脂放入锅中,小火慢炖,直到砂锅里头的琼脂全部化开。

    “竹楹,替我寻一一罐牛乳来。”沈之禾低着头搅拌着砂锅中的杏仁浆,下意识喊道。

    绿芜瞧着竹楹放下手中的菜刀,便要去寻牛乳,当即放下手中的番薯,高声道:“娘子,您二位对这灶房不太熟,不如由奴为您去取。”

    说罢,也不待沈之禾开口,她飞快站起身子,匆匆朝灶房另一侧装着牛乳的木桶走去。

    早前替沈小娘子寻纱布一事被桃夭抢

    了先,若是这取牛乳一事再被她抢了先,今日回去可得被她们笑话了。

    她横穿过灶房,三五步便走至那牛乳桶边,这才想起方才自己来得急,竟忘了问小娘子要取多少牛乳。

    片刻,绿芜心一横,取过一旁的瓦罐,装了满满一罐子。

    灶房里头人来人往,绿芜手中捧着牛乳,小心翼翼穿行在来往的厨娘之中。

    “娘子,牛乳取来了。”绿芜邀功似的将手中的瓦罐,轻轻放在灶台上。

    闻言,沈之禾狐疑地瞧了她二人一眼,暗自纳闷,这两人实在奇怪,虽说林大厨让她二人帮衬着自己,可这两人瞧着好似在暗自较劲。

    不过眼下沈之禾没空深究,提起那瓦罐便往锅中到了不少,眸子扫过四周,伸手取过一侧的糖罐,顿了片刻,扭头望向那二人。

    “娘子可知,你家老夫人可爱甜食?”

    闻言,两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一时间将沈之禾绕晕了过去,“二人是何意?”

    “小娘子,对于主家口味喜好问题不如直接问我。”方才便瞧着这头的林大厨,听着动静,开口道。

    “若要说甜食,老夫人倒是十分喜欢一品轩的糕点,可她身子不大好,吃多了便会头晕胸闷,娘子这糖还是不加的好。”林大厨扫过沈之禾手中的糖罐,提醒道。

    听着林大厨所言,沈之禾不由暗自庆幸,这吴老夫人估摸着是得了消渴症,吃不得糖。

    得亏自己提前问了一句,若是自己在这杏仁豆腐中加了糖,惹得那老夫人犯了病,先不提自己味仙居的招牌,瞧着吴永同县丞走得近,恐怕自己还有牢狱之灾。

    如此一来,自己打算做的雪衣芋头也做不成了,不经一阵气闷,好在临出门时,王二娘给自己塞了不少酸菜,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只要用这芋头炖上芋头酸菜豆腐羹,那茄汁茭白也得重新换上一道菜,那老夫人信佛,正好将焯过谁水的茭白,摆成莲花状,再淋上自己特制的酱汁。

    沈之禾手下动作飞快,不消片刻,一片片薄厚均匀的茭白便出现在她手边,若是按照往常,这茭白自然是要用高汤焯水。

    可眼下那老夫人茹素,倒是不方便用高汤,若是单用清水多少有些寡淡。

    不过这可难不倒沈之禾,她唤过竹楹,让她从食盒的底层取过一只木罐。

    这里头装的可是好东西,是前些日子偶然从沿海来的一位食客手中得来的,此物名唤昆布,用此物煮出来的汤,味道鲜美。

    沈之禾满脸肉痛地剪下一小块昆布,置于温水中浸泡,不过一会,那干瘪的昆布吸饱水后,舒展开来。

    “小娘子,这是何物?”桃夭探头望着碗中的昆布,满脸好奇。

    闻言,沈之禾神秘一笑,“此物乃是我独门秘技,用来炖汤滋味绝佳。”

    “劳烦二位娘子替我取根白萝卜还有香蕈来,香蕈要多些。”沈之禾将那两人打发走后,拉住正望向自己的竹楹,“你且将方才外头的酸菜拿进来。”

    “小娘子,昨日之安三令五申同我说,今日不可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不如我们一同去取那酸菜可好?”竹楹抬头瞧了眼不远处的忙碌的厨子,凑近沈之禾耳边,压低着嗓音开口。

    “你瞧这灶房人这般多,且此处到门口不过十步的路程,无事的,你且快去快回,回来后再替我将那番薯同木耳切成丝。”沈之禾心中好笑,觉着这两人过于紧张,只压低着嗓音,轻声安抚。

    拗不过沈之禾,竹楹无奈叹了口气,三步并做两步,匆忙朝外头去了,正如沈之禾所言,装着酸菜的坛子就摆在门口,她俯身将那酸菜坛子抱起后,便匆匆回到沈之禾身侧。

    瞧着竹楹那紧张的模样,沈之禾忍不住开口调笑,“你瞧我可是无事?莫要紧张,就算那吴永安了坏心思,如今这灶房人这般多,他下不了手的。”

    她瞧着时候不早了,抬手将洗好去皮的番薯推到竹楹身边,“好了,快帮将这胡萝卜还有木耳切了。”

    接过那二位厨娘带回的萝卜同香蕈,沈之禾瞧着水灵灵的白萝卜,这萝卜大约成人手臂粗细,嫩的仿佛一掐就能出水,模样也比那阿婆送到铺子的周正不少,估摸着是挑着好看的买的。

    她提起菜刀将萝卜从中间断成几段,削皮洗净,随即又取过放在一旁的香蕈,那香蕈与自己以往所用不同,应当是今日晨起才从树上摘的,还沾着水珠的香蕈,鲜嫩多汁,沈之禾将食材一并丢入锅中,加水炖煮。

    待到竹楹将胡萝卜切成丁后,另一边一早蒸在锅中的番薯也蒸熟了,软烂无比,沈之禾用锅铲将番薯盛起,放入空碗中捣烂。

    放凉后,沈之禾又取过早就备下的胡萝卜丁同木耳碎揉匀,只见淡黄色的番薯泥中掺杂着橙色的胡萝卜丁煞是好看,却有些寡淡,她想了片刻又切了些葱花撒入其中,又为这番薯泥添了几分韵味。

    她将准备好的食材揉搓成团,不消片刻,她手边的空盘子中便摆满了一颗颗圆滚滚的番薯丸子,那模样瞧着就十分讨喜,连带着林大厨都十分好奇这等吃食,眼下正凑在沈之禾身后瞧着她的动作。

    瞧着她搓完最后一颗丸子,沈之禾擦了擦手,舀了几勺豆油倒入锅中,瞧着锅底泛起细密的泡泡,她飞快将番薯丸子倒入油锅之中,只听得“滋啦”一声,油花四溅,好在沈之禾眼疾手快,早早将锅盖拿在手中,才瞧见那油花溅起,她便飞快地盖上了锅盖。

    待到锅中的声音变小,她才将锅盖掀开,随着锅盖掀开,浓郁的油香中夹杂着番薯与葱花的香味,扑鼻而来,引得周围几人不停地吸溜着口水,尤其是那林大厨,双眼紧紧盯着那油锅中。

    早前他还以为沈之禾是借着吴永之势来府上做寿宴,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虽说先前那杏仁豆腐瞧着也比较新奇,但总归还是见过的,可如今这番薯丸子一出,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他瞧着沈之禾的目光倒是又变了几许。

    “这丸子炸得好漂亮,小娘子要做何吃食?”桃夭凑在灶台边,一边吸溜着口水,一边直勾勾地瞧着锅中那番薯丸子金黄酥脆的外皮。

    心中暗叹一声,今日央着王妈妈来后厨当值,来值了,番薯虽十分常见,大户人家却甚少有人吃,主家的地里也种了不少,不过都是给他们这些下人吃的,寻常不过就是蒸煮两种做法,。

    眼下沈小娘子这等做法倒是头一次见,油炸过后的番薯丸子,香气四溢,瞧着就十分诱人。

    闻言,沈之禾抿唇一笑,“这道菜可还没完,等会还得再走一道工序。”

    第111章 寿宴(四)

    话音一落,在周边几人疑惑的目光中,沈之禾用长柄竹勺将锅中的油捞出,随即舀了一勺清水,只听“滋啦”一声,锅中热气蒸腾。

    她手脚麻利地将铁锅洗干净,那动作瞧着干净利落,待到锅中油热后,沈之禾取过竹楹切好地莴笋倒入锅中。

    随着她的动作,翠绿的莴笋在锅中跳动,染上一层油亮,沈之禾瞧着那莴笋炒至断生,又取了剥好去芯的银杏。

    只见那锅中翠绿的莴笋掺杂着淡黄的银杏,倒是有几分相得益彰的趣味。

    沈之禾手中的锅铲不停翻动,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抬手取过正放在笊篱中沥油的丸子,一股脑倒入锅中。

    “小娘子这是何意?”林大厨瞧着她的动作稀奇极了,这丸子炸过后,外皮酥脆。

    按着她眼下的做法倒是有些画蛇添足了,毕竟油炸过的丸子本就是为了那酥脆的外皮,眼下瞧着她的动作。

    那丸子沾染了锅中的水汽,原本酥脆的外皮,自然会变得软烂,这味道也就变了。

    闻言,沈之禾伸长了胳膊,拨弄着锅中的丸子,只见那原本金黄酥脆的丸子,饱吸锅中的汤汁,变得饱满起来,她笑着解释,“您有所不知,这丸子油炸是为了将番薯同葱花的香味激发出来,这样这道素烩三鲜丸的味道便会更佳。再者,今日这寿宴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她年岁大了,总适合吃些软和的吃食。若单单只用炸过的丸子,确实外皮酥脆,里头软糯,但是再加上这一道工序,这丸子吸满莴笋的汤汁,清甜解腻,加之那银杏治肺气,止咳喘,是极好的东西。”

    还有一点沈之禾并未同林大厨讲,这银杏果仁对患有消渴症的老夫人极好。

    话音一落,林大厨望着沈之禾的神情变了变又变,半晌才笑着开口,“小娘子瞧着年岁不大,竟还懂医理。”

    沈之禾手下动作不停,将锅中的素烩三鲜丸盛出,“先前随着家中祖父学过一些。”

    听着此言,林大厨还要开口,忽而门口传来一声响动,一名身着藕粉色小衫,下头配着一条湖蓝色长裙的女子站在门前。

    “林大厨,夫人让我来问问,寿宴的菜准备的如何了?”

    才瞧见那女子,林大厨便满脸堆笑得迎了上去,“怎劳得姑娘亲自来了,我正要差人去前头同夫人禀报呢。”

    “这不是夫人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怕出了差错,便让我来瞧瞧。”那女子扭着腰,款款往灶房里头走去。

    才走了几步,那女子皱着眉从腰间取下一方手帕,抬手用帕子舞者鼻尖,这才又往里头走了几步。

    见状,林大厨赶忙上前,“姑娘,这灶房有我守着,您放心,自然出不了岔子,此处油烟中,您不如去外头歇会儿?”

    “也好。”说罢,那女子便甩着帕子,扭身往外头去了。

    落在身后的沈之禾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忽而身侧传来一声轻啐,“小蹄子不过是仗着爬了公子的床,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你小声些,若是让旁人听去了有你受的。”绿芜抬手拽着桃夭,退至沈之禾身后,捂着她的嘴压低着嗓音道。

    “小娘子,桃夭方才的胡言乱语,你莫放在心上。”瞧着身侧的人总算是安分了些,绿芜这才松开捂着她的手,冲着沈之禾露出一抹歉意。

    虽说沈之禾十分好奇,但眼下瞧着绿芜讳莫如深的模样,自是不好多问,点了点头,转身掀开炖着昆布的砂锅锅盖。

    随着一道热气蒸腾而出,汤汁鲜香的滋味往四周扩散,一时间灶房中,除开柴火的声音,便是不停吞咽口水的声响。

    竹楹还好些,这些时日,她跟着沈之禾是长了不少见识,倒不会像前两日那般看出了神。

    桃夭同绿芜却是头一次见沈之禾的手艺,当即发出一声赞叹,“天爷啊,当真有人能不用荤食炖出如此香味的汤?”

    听着此言,沈之禾抿唇一笑,将一早就切好的茭瓜倒入锅中。

    待到沈之禾将寿宴的素食都摆盘子,在锅中的杏仁豆腐也放凉了,她小心翼翼的将装着杏仁豆腐的砂锅倒扣。

    不消片刻,一块乳白色的杏仁豆腐便出现在了空盘中,她将那豆腐切成四四方方的模样,在盘中摆好。

    左右瞧了瞧,又在上头撒了些许晒干的桂花,最后淋上一勺山间野蜂的蜂蜜。

    才将这一切做好,方才那女子便领着婢女从外头鱼贯而入,“吉时已到,林大厨寿宴的菜可备好了?”

    “姑娘您瞧。”说着林大厨往侧边让开身子,露出身后桌上丰盛的吃食,只见那圆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吃食,摆在最前头的便是一盆炖羊肉,食材选自羊腿,去骨剁成小块,用加入各种名贵的香料,置于瓦罐中满满炖煮,直到将那羊肉炖得软烂入味,一抿便能化开,这才算做好。

    再往后头是青花瓷大碗中的桂花酿鸽,采用野生的鸽子同桂花同炖一个时辰,那桂花的香味都顺着鸽子皮渗入其中,光闻着便是一股淡淡的桂花甜香,那女子瞧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吃食,不由自主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公子重金从京中寻来的厨子,手艺确实比这偏远小镇的厨子好。

    那女子抬了抬手,身后的侍女鱼贯而入,端起桌上的菜便朝前头待客的花厅去了。

    与此同时,吴永扶着自家祖母在花厅落坐,抬头便对上不远处的陆今屿,心头一窒,他并未邀请这人,他怎的就出现在了自家寿宴上,转念一想,来了也好,正好让他亲眼瞧见沈小娘子在他怀中的春色。

    眸中划过一色暗色,吴永转头同角落的沈大郎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了成算。

    “诸位贵客临门为我老婆子贺寿,实属我之幸事,诸位莫拘束,放开了吃喝。”吴老夫人扫过四周,倒是未瞧见县令大人同县丞打人,只笑着拱了拱手。

    不过片刻,花厅门前传来一阵响动,厅中几人抬眸望去,只见县令大人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周老同孙县丞,当下花厅中除开陆今屿,其余几人皆站起身子行礼。

    “不知钱县令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吴老夫人飞快站起身子,余光扫过仍旧坐于椅子上的陆今屿,心中划过一丝诧异。

    前头她听吴永提及过此人,不是说此人只是周老家的落魄远亲,怎的见了县令都不行礼吗,当真是不知礼数,当下心中有些不喜,不过原来是客,今日又是自己的寿宴,自是不便多说。

    “老夫人今日可是寿星,莫要多礼,快快坐下。”钱县令快步走至吴老夫人跟前,抬手扶住她半弯的身子,朗声笑道。

    抬头对上陆今屿的眸子,心中一惊,当即松开手就要冲着他行礼,却见他冲着自己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几人寒暄着入席,周老觑了陆今屿一眼,随即在他身侧寻了一处空位坐下,这吴家靠放印子钱发家,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脏事,他惯常是不愿同吴家的人走的近,也不知这小子吃错了什么药,今日非要让自己来这寿宴。

    正当师徒二人打着眉眼官司,一位位身姿袅袅的婢女手中端着吃食,从外头鱼贯而入,衣袖飘飞间,带起阵阵花香,令人迷醉。

    嗅着那淡淡的花香,钱县令不自觉眯起眸子,瞧着那些婢女如蝴蝶般穿行在花厅之中,将手中的吃食置于桌上,随即掀开盖在吃食上的盖子,霎时间,肉香四溢,倒是盖住了那些婢女衣物上的花香。

    “吴小郎君倒是会享受,连带着身边婢女的衣物上都沾染了杏花香。”钱县令倚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瞅着站在花厅门口那位身着粉色短衫的女子身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先他只知道吴家富裕,竟不知富裕到这等地步,瞧着满桌的吃食,估摸着要吃了寻常人家近一年的银钱,难怪这孙县丞同吴家走得这般近。

    “县令大人说笑了,今日乃我祖母六十寿辰,自是要办的隆重些。”瞧着钱县令讳莫如深的表情,心头一惊,片刻之后便稳下心神,笑着解释。

    “好了,本官又不是怪罪你,听闻你将味仙居的沈小娘子请来做寿宴了?这里头哪些菜是她所做?”钱县令笑着摆了摆手,伸长脖子瞧着桌上那丰盛的吃食,随即打趣儿似的扭头望向陆今屿,“世,陆郎君与沈小娘子相熟,不若猜一猜,这里头哪些菜出自她手?”

    闻言,陆今屿掀起眼皮,落在被一众荤食围在中间的素食上,“县令竟不知吴老夫人信佛茹素么?前些日子,这吴小郎君为了祖母特意去味仙居,请来沈小娘子做素食。”

    “吴小郎君果真是个有孝心的。”孙县丞当即笑着奉承。

    “祖母爱吃,我这做孙子的,自然是要满足她。”说着,吴永取了公筷,夹起一颗三鲜丸子放入吴老夫人的碗中,侧过头,轻声道:“祖母快尝尝,那沈小娘子的手艺极好。”

    话音一落,那老夫人夹起碗中的丸子送入口中,炸过的三鲜丸子饱吸鲜美的汤汁,入口酥香软烂,除开番薯的香甜软糯,还有木耳丝的清脆爽口,经过热油炸过后的葱花香味四溢,味道倒是极好的。

    尤其是那碧绿的莴笋,倒是不同于林大厨的清脆,炖得软烂,正适合她这样的年级吃,入口是一股子莴笋独有的清甜,嘴唇微微一抿,那软烂的莴笋便在口中化开,令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喟叹。

    瞧着这十道色香味俱全的素食,吴老夫人心中满意极了,可见那位沈小娘子为这这些菜费了不少心思。

    第112章 寿宴(终)

    推杯换盏,酒宴正酣,那老夫人瞧着那雕着腊梅的白玉盘中,摞着整整齐齐白嫩的豆腐,当即取过身侧的银勺,颤颤巍巍伸长了手臂,正要挖上一勺。

    身侧时刻关注她的动作的吴永,见此拦住吴老夫人的动作,“祖母可是想尝尝那杏仁豆腐?”

    说罢,吴永拿去筷子,伸长了手臂

    ,一手捞起自己宽大的袖子,一边小心翼翼夹起一块嫩滑的豆腐,放入吴老夫人面前的碟子中。

    霎时一股子淡淡的杏仁香味,缓缓钻入那那老夫人鼻中,她方才听着孙儿所言,此物唤作杏仁豆腐,倒是有些稀奇,她捏着银勺,试探性地挖了一小勺送入口中。

    入口是一股甜滋滋的蜂蜜,随之而来的是桂花的甜香,吴老夫人抿了抿唇,浓郁的牛乳香味缠绵在唇齿之间,这杏仁豆腐入口嫩滑绵软,正适合她这种垭牙口不好的人,随着那股牛乳的香味,再往里头便是杏仁的香甜。

    吴老夫人心中诧异,她活了这大半辈子,也算是跟着老爷子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这等吃食还是头一遭见,不过早前听京中来的贵人提及,这杏仁豆腐似乎是皇家的点心,没成想她老婆子,临了临了还用上了皇家的点心,也不枉此生了。

    思及此,吴老夫人愉快地眯起眸子,一勺接一勺的将那杏仁豆腐送入口中,那小小的杏仁豆腐不过三五口便落入腹中,她瞧了眼身侧正与县丞大人聊得正欢的孙儿,随即冲着身后挥了挥手。

    见此,原本站于门口的女子快步走到吴老夫人身侧,“老夫人,有何吩咐?”

    “快,再与我夹上一块杏仁豆腐。”吴老夫人浑浊的眸子,直直望着那白盘中的杏仁豆腐,就方才那一晃眼的功夫,原本那碟子中还摞得整整齐齐的豆腐,便只剩了三五块,当下有些心急。

    “是。”那女子应声,立在吴老夫人身侧,取过公筷,伸长了手臂又替她夹了一块。

    吴永一个不留神,那老夫人便三块豆腐落了肚,扭头便瞧见她正撺掇着那女子再替她夹上一块,“祖母,今日不可再吃那豆腐,您再尝尝其他的吃食。”

    他抬手拦住那女子的胳膊,转过身子,冲着吴老夫人严肃道。

    吴永这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于他这祖母还是十分孝顺,他眸子扫过四周,目光落在正中央的莲花茭白上,从方才端着吃食来,他便瞧见了这道状似莲花的茭白,坐直了身子,夹起几块茭白送到吴老夫人碗中。

    笑着哄道:“祖母且尝尝这道菜,您不是最爱莲花么?”

    “这道菜倒是新奇,瞧着那模样倒是同观音菩萨座下的莲花有几分相似,这沈小娘子确实有几分巧思在的。”孙县丞瞧着那状似莲花的吃食,抬手摸过自己的胡子,“周老,听闻你同那沈小娘子也算半个师徒,您瞧这道菜,可是不错?”

    “这,县丞说笑了,今日乃吴老夫人寿辰,哪怕之禾是我弟子,我说再好也无用,总得吴老夫人自己喜欢。”坐于一旁的周老闻言,笑着应道。

    此言倒是让孙县丞等人,心中有了几分忌惮,方才孙县丞所言不过是为了试探一番周老对沈之禾的态度,没成想他竟直接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直接认下了他同沈之禾的师徒关系。

    这倒有些难办了,不过此时收手也晚了,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反正早在许久之前,他们便同周家有了龃龉,也不在乎再多此一件,可何况,再过些时日,这红叶镇还有无周家也未可知。

    思及此,孙县丞心落入腹中,就算他陆今屿是临安侯府的世子又如何,不过是个不受宠被排挤出京的弃子罢了,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眼下在自己地盘还怕按不住他?

    “原说瞧着那小娘子虽出生农户之家,却是个不卑不亢的性子,竟真是周老的弟子,倒是本官眼拙了,去了那味仙居几日竟一点都未瞧出。”孙县丞举起桌上的酒杯,冲着周老扬了扬手,笑道。

    而那头的吴老夫人,早夹起一块茭白塞入口中,霎时间一股鲜香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前头瞧着这茭白干巴巴的,好似没加什么调料,没成想里头竟另有门道。

    也不知在那茭白中加了何物,除开茭白原本的鲜嫩与那淡淡的清甜味,又多了些奇特的咸鲜之味,而那股咸鲜之味正好似点睛之笔,将原本味道有些寡淡的茭白变得味道鲜美。

    难怪那日孙儿要特意将那沈小娘子请来,这小娘子确实有几分水平,除开吴老夫人,连带着从宁湖府来的客人,亦是满声赞叹。

    “贾大官人,竟未同我等提及,你这岳家竟有位手艺如此好的厨子,莫不是怕我们上门来打秋风不成?”一人拎着酒壶,满脸通红,抬手搭在贾华肩头,调笑着开口。

    “是啊,贾兄这是做的不地道,我等以为,同贾兄情同兄弟,怎的还将我们当外人防着。”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贾华吵得头疼,心中一阵憋闷,奈何这几人的家中在宁湖府有几分权势,轻易不敢得罪,今日请这几人来便是要为自己的侄子吴永搭线。

    这不只好耐着性子,赔着笑,同这几人解释,“几位仁兄说笑了,怎能是瞒着诸位,这家中新来的厨子连我也是不晓得的,我同诸位一样,今日也是头一遭吃上这厨子做的吃食。”

    “当真?”

    “自然当真,诸位若是不信,尽管去问我那侄子便是。”贾华抬手一指,恰好对上吴永望的视线。

    “祖母,姑父那头好似有些事,我去瞧瞧。”吴永测过身子,在吴老夫人耳边轻声道。

    闻言,吴老夫人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只见贾华身侧坐着几位华服锦衣的男子,心中了然,前些日子,自己让蔷儿同他提了一嘴,说吴永要去宁湖府开铺子,求他帮着吴永搭桥铺路,估摸着那几位便是宁湖府的贵人。

    她当即拍了拍吴永的胳膊,笑着开口,“你且去寻你姑父,莫忧心祖母。”

    话音一落,吴永抬脚便朝贾华走去,却未发现身后的陆今屿已瞧着他看了许久。

    瞧着吴永的动作,陆今屿微微垂眸,对面那几人瞧着着实有些眼熟,那穿着打扮实在不像宁湖府之人,倒像是他父亲那位侧妃家中那些个纨绔子弟,那女人倒是有几分手段,竟将手伸到了宁湖府。

    “姑父,这几位是?”吴永才一走近,便冲着座上那人拱了拱手。

    “永儿来了,姑父给你介绍一番,这三位是宁湖府林家的公子,同我关系极好,前些日子,你往我府上送信时,这几位正好在,便央着我将他们一同带来。”贾华拎起酒壶替吴永,斟满酒。

    “原是林家的公子,早前听闻姑父提及各位姿容俊秀,皆是人中龙凤,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来,我敬各位一杯。”说罢,吴永仰头将杯中的酒水饮尽。

    “吴小郎君好酒量,不过在下对今日做素食的那位厨子十分好奇,能否让在下见上一面?”林白把玩着手中酒杯,笑道。

    来时便听姨母提及,那姓陆的臭小子在这红叶镇,好似有位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似乎就是位厨娘,而自己来之前便听林一提及,这吴家的寿宴请了外头的厨娘,方才自己同贾华所言,不过是想寻个借口将那吴小郎君唤来。

    闻言,吴永猛地抬头,对上林白的目光,心中有些不解,还未待他开口询问,便听得姑父在一旁解释,“永儿,这林公子是个好美食之人,今日你这厨子做得素食,极合他胃口,这不方才还在同我闹,说我藏私怕他们几人上门打秋风。”

    “原是如此。”吴永提起的心,落回腹中,他忽然意识到,眼下正是动手的好时机,沈小娘子生的貌美,若是那林白公子能瞧上她,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当即冲着不远处的阿庆招了招手,“去将沈小娘子请来。”

    “是,公子。”说罢,阿庆匆匆朝灶房走去。

    与此同

    时,吴家灶房中。

    方才瞧见了沈之禾做的菜后,桃夭二人早便心服口服,如今正围在她身侧,忙前忙后,试图跟着她学上那一招半式,往后好在姐妹面前漏上一手。

    被挤在外头的竹楹,瞧着她二人那殷勤的模样,心中一阵恼火,莫不是这两人想将自己赶走,她二人独占小娘子,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当即一手一个将这两人拽开,丢到一旁,“小娘子,这吃食都做好了,我们何时回去?”

    话音一落,沈之禾瞧了眼外头,估摸着已是未时三刻,心中暗道一声,都这个时辰了,估摸着在前头花厅也无事了,不如早些回去,正好明日又是十五,正是卖火锅的日子。

    更何况再过半个月便是端午,自己还打算腌上些咸鸭蛋,搭配着粽子一起卖,到时候必定能赚上不少银钱。

    “那我们便先回去吧。”说着,沈之禾便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扭头朝林大厨道,“林大厨,时辰也不早了,我瞧着这头也无甚事可做,我便带着竹楹先回去了。”

    闻言,林大厨匆匆走来,“小娘子且不急,这今日做寿宴的工钱还没给你哩。”

    “无碍,吴家家大业大,自是不会克扣我工钱。”沈之禾摆了摆手,提起食盒,领着竹楹便要离开。

    迎面撞上来寻沈之禾的阿庆,他目光疑惑地扫过沈之禾二人,“小娘子这是要走?”

    第113章 酒水

    话音一落,沈之禾点了点头,笑着应道:“时辰不早了,贵府的菜我也都备好了,想来也无我什么事,便想着先走一步。”

    “您可走不得,您做的菜极好,前头的贵人想见您呢,快随我来。”说着,阿庆快步上前,想要接过沈之禾手中的东西。

    谁料他还未靠近沈之禾,便被她侧身让,面上满是不解,她定定地瞧了眼阿庆,心中疑惑万分,先前来时可从未同自己提及,还要去前头花厅见客,毕竟自己不过就是个厨娘罢了,当即冲着阿庆摆了摆手,“我不过是个外人,去不得,小郎君自去灶房请林大厨便是了。”

    说罢,领着竹楹便要往外头去了,心中暗自嘀咕,外头都放出话了,这寿宴的素食出自味仙居,如今请她去前头见客,莫不是想将自己归为吴家之人。

    还未走出几步,沈之禾又被阿庆拦住了去路,眼瞅着阿庆抬手就要抓住沈之禾,好在竹楹眼疾手快,单手拎住那酸菜坛子,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一把擒住阿庆的手腕,冷声道:“让开!”

    对上竹楹冷厉的目光,阿庆后背爬上一层冷汗,可想着今日若无法将沈小娘子带去花厅,那后果亦不是自己能承担的,他当机立断跪在沈之禾跟前,双眸通红,“沈小娘子您就别为难我了,若是您不随我去花厅,今日我便要被公子赶出吴家。”

    “你被赶出吴家同我家小娘子有何干系?”竹楹往前一步,挡在沈之禾跟前,这人非要将沈小娘子带去花厅,显然不怀好意,不过这会公子应当也在花厅之中,若实在要去,估摸着也出不了何事。

    她扭头望向沈之禾,只见她正垂着眸望着跪在地上的阿庆,眼底一片深色,半晌都未开口,直到阿庆露出一抹绝望的神色,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郎君都如此说了,若是我再不同意,岂不是过于不近人情,那我便同你走一趟吧,竹楹可能随我一起去?”

    闻言,阿庆面露难色,正要回绝,抬眸对上沈之禾身后的竹楹,当即惊了一跳,方才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心中暗道一声,方才公子似乎并未说只要沈小娘子一人,再多带一人应无大碍,左不过带到花厅门口,只让沈小娘子一人进去便可。

    打定主意的阿庆,暗自点了点头,随即面上堆满笑意,冲着两人道:“自然是可以的,娘子且随我来。”

    余光扫见正扒拉在灶房门口的桃夭二人,便知自己方才那副怂包的模样,早被那二人瞧了去,顿时恼羞成怒,“你二人在那头敲什么?我怎不知这灶房竟如此空闲了,还有时间在此处闲谈,今日你二人且将这地上的春笋都剥了皮,一个时辰后我来瞧,若没剥好,这月的月银也别想领了。”

    说罢,一甩手便走至沈之禾跟前,“小娘子且随我来。”

    沈之禾余光扫到那二位小娘子垮下的小脸,觑了眼走在自己跟前的阿庆,嗤笑一声,“郎君好大的威风。”

    且不说阿庆听着沈之禾所言,心中作何感想,花厅里头那几位林家的郎君早便等得不耐烦了,正伸长了脖子朝着花厅外头张望。

    “吴小郎君,你那小厮怎的请个厨子,去了这般久,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请什么金尊玉贵的客人呢。”林白随手将酒杯置于桌上,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

    听出林白话音中暗含的责备之意,吴永面色一沉,心中暗骂阿庆,也不知怎么办事的,今日已出了两次岔子,待这寿宴结束后,自要好好管教一番。

    他赔着笑脸,又替那林家那几位郎君斟满酒,“估摸着遇到什么事耽搁了,劳烦郎君再稍等片刻,再过,再过一盏茶的时间,还未将沈小娘子请来,我便亲自去请。”

    几人正说着话,那头阿庆领着沈之禾穿过长廊,直直朝这花厅走来,这吴府实在大了些,这花厅同灶房隔了不少距离,三人走了好一会才走至花厅门前,阿庆从外头拉开门,“小娘子进去吧,公子应当等了你许久。”

    话音一落,沈之禾无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抬脚往花厅内走去,头一眼瞧见的不是坐于上首的吴老夫人,亦不是靠门边的吴永,而是坐在窗口正朝着自己眨眼的陆今屿。

    一时间,沈之禾悬着的心落入肚中,也不知从何时起,只要有陆今屿在场,她便能放松不少。

    “小娘子来了,这三位是宁湖府林家的公子。”瞧着沈之禾自打入门,那目光便落在陆今屿身上,当即脸色一黑,心中再无半分犹豫,笑着开口。

    闻言,沈之禾收回目光,瞧着吴永的动作,落在那几位男子身上,只见那几人一身锦衣华服,乌黑的发丝皆用白玉冠竖起,浑身写满了“富贵”二字,“不知几位郎君寻我何事?可是家中有宴席要办?”

    “小娘子不仅手艺好,姿容也这般出色,呆在这小镇倒是委屈你了。”林白看直了眼,难怪那姓陆的小子能将这小厨娘放在心尖上,这等容貌与气度,哪怕是同那些官家小姐相比,也不遑多让。

    林白眯着眼,借着酒劲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子,缓缓朝沈之禾靠去,眼见着他的手就要碰到沈之禾的脸颊,被拦在外头的竹楹万分焦急,正要一脚踹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阿庆。

    那头周老一把按住,想要站起身子的陆今屿,冲他试了个眼色,压低着嗓音道:“你且瞧着,那丫头不是个会吃亏的人,再忍忍,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莫要暴露了身份,功亏一篑。”

    周老话音才落,便瞧见沈之禾错身躲开林白伸来的手,面色一沉,冷冷地瞧着面色酡红满口胡言乱的林白,沉声道:“郎君酒多了,还请自重。”

    “阿庆,快扶着林公子去后院歇息。”瞧着沈之禾变了脸色,吴永赶忙伸长了脖子冲着门口喊道。

    闻言,阿庆匆匆从门口赶来,行走间一不留神将桌上的酒壶碰到在地,霎时间清脆的碎裂声,在花厅中响起,沈之禾离得近,避无可避溅了一声的酒水,当下冷了脸色。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晓得的,这都是后世电视剧中用烂了的手段,竟真被自己给碰着了,沈之禾都快气笑了,她不过是失了双亲的孤女,怎的还劳动他们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自己。

    “沈小娘子,你的衣服都被酒水溅湿了。”

    随着一声惊呼,花厅中那几人的目光皆落在沈之禾身上,只见她那身藕粉色的窄袖衫上,沾染了深一块浅一块的酒渍,吴永当机立断一脚将阿庆踹倒在地。

    高声怒道:“你这糊涂东西怎么办的事,今日是要将我祖母的寿宴毁了不成。”

    “好了永儿,你要教训仆人今日寿宴结束,你自带回院子好生管教,眼下要紧的是,赶紧让萍儿将小娘子带去后院换身衣物。”吴老

    夫人拄着乌木拐杖,颤颤巍巍走到沈之禾身侧,从手上褪下一只通体晶莹的玉镯塞到沈之禾手中,苍老如树皮的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

    “小娘子今日实在不好意思,这阿庆实在是毛手毛脚,你且莫同他一般见识。”

    沈之禾一言不发垂眸望着手中的玉镯,片刻之后,抬头正要拒绝,却瞧见不远处的陆今屿无声地说了二字,又冲着自己颔首,心中虽有不解,但想着这人总不会害自己。

    “那便麻烦老夫人了。”

    “萍儿,快领小娘子去后院换身衣衫,记得拿未穿过的新衣。”

    “是!”

    沈之禾同林白一前一后从花厅离开,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萍儿领着两人在一处幽静的小院前停下了步子。

    随着“吱呀”一声,萍儿推开了紧闭的房门,霎时间一股子甜腻的香味扑鼻而来,沈之禾心中暗道不妙,趁着萍儿转身之际,沈之禾抬手拽了拽竹楹的衣袖,两人同一时间屏住呼吸。

    竹楹目光扫过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桌上袅袅生烟的香炉之上,她故作好奇地瞧着这屋子里头的摆件,小心翼翼地朝那香炉走去,正巧那头萍儿领着沈之禾往屏风后头去了,她当机立断掀开香炉,从里头挖了一勺香灰,用手帕包好。

    “小娘子,你且在此处换好衣物,奴去外头等您。”萍儿取了一件鹅黄色的撒花烟罗衫搭在屏风之上,脚步匆匆朝门口走去,路过摆着香炉的桌子前,抬眸扫过一眼,瞧着那细长的香烟,松了口气,飞快踏出屋子,随即带上了房门。

    听着那门落了锁,竹楹飞快取过桌上的茶水,掀开香炉便浇了进去,直到瞧着那香彻底熄灭,这才松了口气,忽而听着屏风后头传来一声闷响,她心中一惊,猛地窜到后面。

    只见沈之禾面色绯红,一手撑着矮柜,软倒在地上,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自己竟忘了沈小娘子不如自己这般有抗药性,她一把扯过屏风上的外衫,裹住沈之禾随即将她拦腰抱起。

    忽而门外传来些许声音,片刻之后那声音越来越响,门外有人在说话,若此刻沈之禾还清醒着,必然能听出外头那人正是林白同阿庆。

    门外有人,那大门便是走不得了,竹楹抱着沈之禾目光逡巡,瞧着那紧闭的窗子,心念一动,抬脚便朝那窗口走去,她将沈之禾放下,让她依靠在自己胸前,一手去拉那窗子,谁料那窗子竟被人从外头封死。

    眼见着门外的人越来越近,怀中的沈之禾又好似极热,正不停地拽着自己的衣领,竹楹心中万分焦急。

    就在竹楹打算直接将外头那几人打晕了,再将沈之禾带走之际,被封死的窗户突然从外头被打开了。

    第114章 看戏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怀中的沈之禾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领,口中不住地嘟囔着热,竹楹来不及细想,一把揽住沈之禾便朝窗外爬去。

    两人才从窗口爬出,那房门便被人从外头推开,只见阿庆扶着林白,摇摇晃晃朝里间的厢房摸来,走到屏风那头时,林白一把推开身侧的阿庆,他唇角扬起一抹邪佞的笑意,冲着阿庆挥了挥手,“你且出去吧。”

    说罢,瞧也不瞧阿庆一眼,搓着手,直直朝床铺走去。

    虽说这屋子里头的香炉被竹楹一杯凉茶熄了,但这屋子门窗紧闭,那迷情香的味道还未散去,加之林白方才在宴席上饮了不少酒,眼下正是酒劲上头之际。

    他跌跌撞撞朝放下纱帘的床边摸去,口中不停地嘟囔着,“美人,爷来了。”

    谁料他一掀开纱帘里头空无一人,只以为沈之禾听着动静藏了起来,竟愈发兴奋起来,目光逡巡,落在墙角的柜子上,脸上当即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踉跄着朝那柜子走去。

    哪知自己还未走近,身后的窗口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甜香,诱得林白停住了步子,转过身子,只瞧着地上躺了一位披散着长发的女子,不过这女子瞧着实在壮硕了些。

    然而眼下被酒劲同药效冲昏了头脑的林白,来不及多想,只觉得下腹腾起一阵邪火,邪笑着朝那“女子”走去,弯下腰就要将她拦腰抱起,谁料这人份量极重,而林白又时常游走在花楼酒巷,早被这情·色掏空了身子。

    一时不察,险些闪了腰,心中一阵恼怒,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从抬手从床上拽下一床褥子丢在了地上,便朝着地上那人扑了上去。

    且说那头竹楹扶着沈之禾从窗子离开,躲着吴家的侍从,寻了一处空闲的房间躲在其中,她瞧着沈之禾面色绯红,眼神迷离,心中焦急,今日来时走得急,又想着今日不过是来做上一顿寿宴,便未将桑醉给自己的解毒丹揣在怀中。

    而沈之禾如今这模样显然是中了迷情香,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抓奸的好戏,可小娘子不现身,恐怕那姓吴的臭小子还会往小娘子身上泼脏水。

    正犹疑之际,竹楹忽而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了拽,她顺着力道垂眸望去,只见沈之禾随面色绯红,眸底却一片清亮,“竹楹,如今我们身在何处?”

    “小娘子,你无事了?”竹楹心中欢喜,抬手将她散开的衣领拢住,估摸着是自己将香炉中的迷情香熄得快,小娘子未吸入多少。

    “眼下清醒了片刻,我们得快些离开。”沈之禾左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之间,额间的散发被汗水浸湿。

    竹楹鼻尖一动,好似嗅到一股血腥味,还未来得及细看,屋外便传来阵阵骚动。

    “且出去瞧瞧,正好借此机会离开。”沈之禾拍了拍竹楹,右手拉起她朝门外走去,行走间,血迹从指尖滑落,滴在地上如盛开的红梅。

    才推开门,便瞧见萍儿扶着吴老夫人,身后跟着寿宴上的宾客,直直朝方才沈之禾二人离开的小院走去,沈之禾一眼瞧见人群中的陆今屿。

    只见他跟随在周老身侧,与旁人看好戏的神色不同,他闲庭信步地走在人群之中,不知为何瞧着这样的陆今屿,沈之禾脑海中瞬间出现鹤立鸡群四个字。

    大约是察觉到沈之禾的目光,陆今屿转头往来,瞧着她乌黑的发丝贴在额间,面色绯红,双唇却泛着白,眉尖微微皱起,低头在周老耳边说了几句话,沈之禾便瞧见周老目含担忧地朝自己望来,随即点了点头。

    下一秒便瞧见,陆今屿穿过人群朝着自己走来,她仰着头瞧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俊秀少年,嗅着他身上传来淡淡的菖蒲香味,沈之禾觉得自己才清醒了片刻的脑子又混沌了起来,她就这么直直地望着陆今屿漆黑的眸子。

    用着自己眼下不那么灵活的脑子思索片刻,决定今日放纵自己一回,随即她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入那满是菖蒲香味的怀中,“陆郎君可否送我回去?”

    少女温热的躯体贴在自己怀中,陆今屿脸颊两侧不由自主爬上一抹嫣红,双手要放不放的停在半空之中,听着沈之禾细弱蚊蝇的声音从怀中传出,这才回过神来,手轻轻搭在她肩头。

    随即低下头,

    轻声道:“在下求之不得。”

    正当他要揽着沈之禾离开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林公子,你怎的在沈小娘子的房中?”

    话音一落,喧嚣阵阵,尤其是林家另外两位郎君,心中一阵暗喜,抬脚冲入房中,瞧着地上交缠的两人,暗自咂舌,这战况实在激烈了些,不过那被自家兄长压在身底之人,那身形瞧着似乎有些不对,正要上前将兄长拉起。

    “这是怎么了?”陆今屿扶着沈之禾走至众人身后,探头朝屋子里头望去。

    “你怎的不在房中?!”闻言萍儿转过身子,满心惊诧,若沈之禾不在房中,那房中之人又是谁。

    “我为何会在屋中?”沈之禾那迷情香的药性还未解,身子酥软无力,眼下不过是靠着左手的疼痛强撑着精神,她借着陆今屿站直了身子,委屈道,“我方才换好衣服后,便想让娘子带我回花厅,可一推门,你人便不见了,我便想同竹楹先走,奈何在这院子中迷了路。好不容易瞧见诸位,想着同吴老夫人辞别,先行一步,便听见这位娘子说我在屋内,莫不是我今日无意间得罪了娘子?令得娘子竟要这般坏我名声。”

    说着,沈之禾眼眶一红,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

    事到如今,众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切显然是吴家针对沈小娘子设的局。

    萍儿正要反驳,吴老夫人一锤拐杖,瞪了她一眼,萍儿这才安分下来,“还不去将人拉开,老身倒要瞧瞧究竟是何人做出此等不要脸的腌臜事来。”

    可巧林家那两位郎君将林白拉起,露出底下那人精壮的身子,虽说眼下那身子上满是红印,但怎么瞧都不像是个女子,一时间鸦雀无声,竟无人敢去将那人头上的褥子掀开。

    “怎的,瞧着沈小娘子在我身旁,诸位很失望?来了这一趟,不想瞧瞧同那林郎君欢好之人是谁吗?”陆今屿垂眸瞧着地上那人,眸底划过暗色,心中暗道一声,下手还是轻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林家那两位郎君,大惊失色,抬头望来,只见陆今屿扶着沈之禾立在门前,眸底一片冰凉。

    两人顶着陆今屿阴冷的目光,一时间进退两难,原本能做主的,如今正神志不清地瘫在椅子上,剩下两人虽没什么脑子,倒也明白如今这场面多半出自陆今屿之手。

    先前这几人只记得陆今屿被排挤出京城,竟忘了他早前也是手段狠厉的临安侯世子,林齐迟疑片刻,硬着头皮伸手,将盖在那人脸上的褥子掀开,露出里头那张男子的面容。

    正是方才宴席上酒多了,要出去透透气的吴永。

    瞧着吴永那满身的惨状,吴老夫人高呼一声造孽,随即眼睛一翻晕了过去,一时间整个吴家乱成一团,好在众人来得及时,又或是药下得猛了些,瞧着吴永那满身可怖的痕迹,倒是未失了清白。

    不过这几人为彻底坏了沈之禾的名声,将今日参加寿宴的宾客都请了来,正好成全了陆今屿。

    那些宾客今日吃了顿宴席,又瞧了这么一件荒唐事,皆是满足的离去,可想而知明日这红叶镇会是怎样的光景,又或许不单单是这红叶镇,还有那宁湖府。

    几人并排行至吴家大门口。

    “老师,你同陆离先回去,我将沈小娘子送回味仙居。”陆今屿从陆离手中接过一件湖蓝色披风,披在沈之禾肩头,扭头冲着周老开口。

    闻言,周老瞧着沈之禾苍白的面孔,还是觉着不放心,“我瞧着阿禾面色不对,先带她回府,请宁大夫瞧瞧。”

    “不麻烦周老,我回去后便让竹楹去请大夫。”沈之禾摇了摇头,眼下只想着快些回去。

    话音一落,周老面色一沉,“怎的,竟同老夫如此见外,方才我可是在那吴家的寿宴上承认了你是我的弟子,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如今连老师的话也不听了?”

    不待沈之禾拒绝,周老指着陆今屿的鼻子就骂,“你也是个蠢蛋,你瞧瞧她这幅模样,唇色惨白,我知你尊重她,但总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乱来,今日在这吴家也不知中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如何安心?”

    周老所言不假,若是将她送回了味仙居,自己总归还是不放心,不如依了老师所言,将她带回周府,请宁大夫好好瞧瞧,毕竟那可是阿娘特意让舅舅送来的大夫。

    思及此,陆今屿垂眸冲着沈之禾道了一声得罪,随即将她拦腰抱起,就往那马车中塞去。

    如今手脚无力的沈之禾,着实体验了一把“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感觉,“我今日答应了之安要去接他下学。”

    “无事,等到了时辰我替你去接便是,竹楹你快些回味仙居报个信,今日沈小娘子同之安随我去了周家。”将沈之禾塞入马车后,陆今屿随即翻身钻入车厢。

    听着沈之禾所言,撩起车帘冲着站在一旁的竹楹道。

    “晓得了。”

    而车厢里头的沈之禾总算放松了下来,她垂着头才松了口气,藏在衣袖中的左手便被陆今屿拉住,他瞧着沈之禾掌心那斑驳的血迹,竟红了眼眶,那模样惊了她一跳。

    “这已经无事了,不疼的。”沈之禾瞧着他,试探着开口哄道,随即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死死拽住。

    他从马车的暗格中取出一瓶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替沈之禾上药,末了捧着她的手,轻吹了几下,那带着瘙痒的气息仿佛顺着掌心,吹入了她的心尖。

    第115章 红枣莲子桂圆奶茶

    午间的日头高悬于空中,马车穿过喧闹的街道停驻在周家门前,周老身姿矫健地从马车上跃下,先一步入府,随即冲着正在门口候着的周管家招了招手。

    “志恒,快去临泽院将宁大夫请至小姐的兰溪院。”

    “是。”话音一落,周管家匆匆朝临泽院走去,暗自纳闷,今日小姐并未出门,怎的要请大夫去,莫不是老爷在那寿宴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如此一想,周管家再按不敢耽搁半分,一边招呼着自家儿子将马车赶至后院,一边脚下步子匆匆朝西侧的临泽院赶去,深怕自己晚了一步,就让周老的肚子多难受一刻。

    落在身后的周老瞧着他那风风火火的模样,暗叹一声,瞧着志恒年过四十,这手脚还是一如年轻时那般灵便,他收回目光望向门外,跟随在自己身后的马车缓缓停下。

    只见陆离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才站定身子,便伸手将那车帘掀开,陆今屿弓着腰从马车内钻出,轻盈地落在地上,随即冲着那马车伸出手。

    “小娘子到了,下车吧。”他眸中含着笑意,轻声道。

    闻言,还在马车内的沈之禾不由腹诽,这马车停了,她自然晓得到了周家,何须他在提醒一次,她弯着腰从车厢内钻出,瞧着站在马车旁的陆今屿。

    只瞧见他站直了身子,冲着自己伸出了手,眉眼间温和的笑意,仿佛要将人溺死其中,微风拂过带起陆今屿额间的发丝,那丝丝缕缕的长发好似顺着那股微风,掠过她的心头。

    她挣扎了片刻,转念一想,反正这人今日自己抱都抱了,哪里还在乎这牵手,沈之禾破罐子破摔垂着眸,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

    感受着掌心柔软的触感,陆今屿薄唇勾起,绽开一抹妍丽的笑意,手微微一使劲,便将沈之禾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她瞧着陆今屿嘴角那抹还未收回的笑意,心中默念一声,原先以为这人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同自己先前养得那只极高冷的小猫似的,如今这模样瞧着倒是有些像自己前世养得大金毛,给上几分好脸色,便能兴高采烈一日。

    “二位,可能随老夫入府了?”门内瞧了两人许久的周老,实在忍不住了,虽说他这周家所处的位置比较清幽,但这路上总归还是会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俩小兔崽子站在这大路上眉来眼去的成何体统。

    闻言,沈之禾脸上才褪下去的红晕又爬了上来,连带着那莹白的耳尖都泛着嫣红,她飞快从陆今屿掌心将手抽了出来,故作镇定地朝周家的大门走去。

    落在身后的陆今屿,瞧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心头莫名一阵失落。

    周家,兰溪院。

    沈之禾坐在小院的

    亭子中,手腕摆在石桌上,身侧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两指搭在她的腕上,片刻不由皱起眉头,那模样瞧得沈之禾惶恐不安,只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难言之症。

    坐在对过的周老瞧着宁大夫这般模样,亦是有些心慌,这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总不能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忍了又忍,瞧着宁大夫的神色愈渐凝重,终是忍不住了,“清和,这丫头身子如何,你怎的这副模样?”

    闻言,宁大夫叹了口气,半晌才收回手,瞧着沈之禾略显苍白的面孔,一言不发,连带着站在她身后的陆今屿同周莹都开始心慌起来。

    “您别叹气啊,阿禾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周莹是个急性子,又是宁大夫瞧着长大的,关系亲厚,当即开口问道。

    “无事,就是这小姑娘的身子,实在有些奇怪,且让老夫好好瞧瞧。”宁大夫抚过自己花白的胡须,浑浊的眸子划过一丝疑惑,这丫头的脉象好生奇怪,好似早前生过一场重病。

    “小娘子年前可是生过一场大病?”

    话音一落,沈之禾愣了片刻,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宁大夫所言,估摸着正是让自己穿来的那场大病,当即点了点头,“是,去年十月份初红叶镇,一场疫病要了我爹娘的性命,我运气好,侥幸留下一命。”

    “原来如此,你这症状瞧着可不像是疫病,倒像是中了毒,倒是五脏六腑受了损伤,奇怪的是虽说你这身子底子差,倒是调养的不错,可是你自己做了何事?”宁大夫上下打量着沈之禾,这小娘子所受之毒,本想侵入五脏六腑之内,让她的身子愈渐虚弱,最终咯血而亡。

    可如今瞧着她这身子虽弱,那毒性倒是散了不少。

    “什么?中毒?”陆今屿大惊失色。

    “你莫要惊慌,待老夫给这小娘子开上些药,喝上半个月,这余毒便也清干净了。”宁大夫瞧了眼惊慌失措的陆今屿一眼,倒是有些稀奇,往常自己见这陆世子,总是不显山不显水的模样,今日竟为了这小娘子,如此惊慌。

    他提起笔将方子写好,交于沈之禾手中。

    自打沈之禾听闻宁大夫所言,自己是中了毒后,便一言不发,直到陆今屿从她手中将方子取走,才回过神来,她垂着眸,双手紧握,若仔细瞧,便能瞧出沈之禾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小娘子可是想到了关于下下毒之人的线索?”陆今屿将手中的方子递给陆离,让他去德春堂抓药,扭头便瞧见沈之禾泛白的侧脸,当即在她身前蹲下了身子。

    抬手将她那紧紧攥成全的双手包在掌心,这才发现她双手冰凉还冒着冷汗。

    "去年十月那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整个红叶镇只有我爹娘丧命,可是因为中毒了。"沈之禾抬眸,眼眶通红,咬着牙道。

    心中又默默加上一句,还有沈之禾也死于那场疫病之中,若真是中毒,那必然是沈家大房的手笔,可他们一家三口到底做错了何事,竟让大房一家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这还得验过尸才晓得。”

    “晓得了,多谢宁老。”沈之禾撑着石桌站起身子,冲着宁大夫行了一礼,今日这当真是意外之喜,原以为自己还要许久才能寻出爹娘的死因,“劳烦陆郎君送我回味仙居,我还有些事想问问您。”

    随着沈之禾两人一同钻入马车的周莹,瞧着她自打上车以来,便靠在车厢壁上一言不发的沈之禾,有心开口安慰她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马车在味仙居门口停下,沈之禾收拾好情绪,笑着望向两人,“今日二位想吃些什么,我让阿七做与二位吃。”

    若不是她还红着的眼眶,周莹当真要被她骗过去,她快步走到沈之禾身侧,揽住她的肩头,“阿禾,我以为我们二人是极好的姐妹关系,我在家中最小,没有妹妹,早便将你当做是自家妹子,你若有何难处,一定要同我开口。”

    温和的嗓音落入沈之禾耳中,她心头一暖,她从未见过沈二郎夫妻,不过是从沈之禾的记忆中了解了他二人的脾性,是个忠厚老实的,方才情绪起伏大了些,不过是替沈二郎一家不值,

    毕竟如今沈大郎同沈婆子那一大家子住的宅子,都是沈二郎一家一碗一碗素面攒出来的,而今倒好了,还未住上几日,便被人害死,若不是沈之禾的芯子换了个人,就原主那柔软的性子,估摸着连之安都守不住。

    她抬手握住周莹的手掌,勾起一抹笑意,“若有需要,我自然会同你开口,到时候你莫嫌我烦。”

    “臭丫头,我怎会嫌你烦,往后你喊我阿姐便是。”周莹笑着抬手正要戳沈之禾的额头,转眸对上陆今屿深沉的目光,心中暗骂一声狗崽子,讪笑着收回了手。

    三人一前一后踏入铺子,眼下已是午后,阳光穿过窗子,落在桌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坐在门前的扈娘子,听着动静,抬头望来,瞧着沈之禾穿着同今日晨起出门时,截然不同的衣服,当即站起身子,匆匆走到沈之禾身前,“小娘子回来了,阿七一早便备下了红糖鸡蛋,我这便去给你端来。”

    竹楹回来得早,他们早从竹楹口中便得知了来龙去脉,几人皆是满心气愤,直打算来日,若是那吴永有胆子来味仙居,自要好好整一整他。

    “娘子且慢些,我同阿姐还有陆郎君往小院去便是了。”沈之禾感念几人的体贴,笑着拦住扈娘子。

    “你瞧我这脑子,小娘子今日忙了一日,指定是累了,是该去后院好生歇息,今日阿七得空按照小娘子的方子,做了红枣莲子桂圆奶茶,我吃着不错,小娘子快去尝尝。”扈娘子一拍脑袋,笑道。

    闻言,沈之禾倒是有些惊讶,昨日自己才将那方子写出来,今日阿七便将那奶茶煮了出来,当即有些好奇,扭头冲身侧周莹道:“阿姐,随我一同去尝尝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瞧着沈之禾兴致高昂了不少,周莹心头也松了口气,应道。

    哪知两人才踏出一步,便听得落在身后的陆今屿委委屈屈开口,“小娘子可是将我忘了?”

    话音一落,沈之禾暗道一声不妙,讪笑着回头,对上陆今屿满是委屈的眸子,“怎么会,我还有事要询问郎君呢,只是这饮子更适合女子,这才未同郎君说。”

    “娘子,阿七今日还煮了一锅桂花乌龙奶茶,正适合陆郎君用。”瞧出了沈之禾的窘迫,扈娘子当下笑着开口。

    听着此言,沈之禾心中欢喜,赞赏的瞧了扈娘子一眼,随即领着两人往小院走去,心中暗叹一声,这阿七当真是个能干的,自己昨日不过提了一嘴,想要明日随着火锅推出独属于味仙居的茶饮,他今日便煮了出来,这五十两银钱花的着实不亏。

    第116章 桂花乌龙茶

    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葡萄藤,落在小院的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毛发顺滑的阿黄趴在廊下,身上趴着一只毛发雪白的小猫崽子。

    不远处的鸡窝旁又用了几根竹条,圈出一块地方,昨日陆离才领回来的小羊羔,正探头望着隔壁的鸡邻居,大约是出生以来便从未见过鸡,小羊羔黑如葡萄的眼珠子满是惊奇。

    那两只小羊,依偎在母羊身边,伸长了脖子穿过那篱笆的缝隙,探头朝着鸡圈望去,因着小院空间有限,这两处离得极近,那羊崽子头一伸,叼起地上的青菜,飞快缩回了脖子,将那趾高气昂的公鸡,气得伸长了脖子。

    扑棱着翅膀就要朝那羊崽子过来,却被及时赶来的王二娘一把掐住脖子,提了回去。

    王二娘将手中的公鸡脖子松开,指着它道

    :“你若再胡闹,今日便宰了你炖汤喝,正好给小娘子补补。”

    “二娘子,这公鸡用来炖汤味道可是不如母鸡,这不到一岁的小公鸡,肉质正是鲜嫩的时候,更适合用来做地锅鸡。”刚踏入小院的沈之禾,正好将王二娘方才所言听了一耳朵,当即笑着开口。

    方才回来,她便瞧出扈娘子神色有些不对,那小心翼翼的态度估摸着是竹楹,将今日自己在吴家的经历同他们讲了,沈之禾无奈叹了口气,这丫头哪都好,就是嘴实在快乐些,这种事同他们说有何用,无非就是多让几人烦心罢了。

    闻言,王二娘飞快转过头来,一眼瞧见立在院子中的沈之禾,身后跟着周莹同陆今屿,她将手中的剪子随手丢在一旁,匆忙站起身子,走到沈之禾身前,虽说心中十分焦急,倒是还记得冲着身后那两人行了一礼。

    随即绕着沈之禾转了一圈,瞧着她无甚大碍才松了口气,随着王二娘目光下移,蓦的瞧见她手掌上缠着的纱布,眉间爬上一抹忧色,“小娘子,手可还疼?”

    闻言,沈之禾冲着她安抚性地笑了笑,“早便无碍了,不过是陆郎君非要让大夫给我绑上纱布才让走。”

    话音一落,她故作夸张的嗅了嗅鼻子,嗅着空气中那奶茶微妙的香甜,她愉悦地眯起眸子,古人云,在情绪不佳时,喝上一杯甜滋滋的饮子,或是吃上一块香甜的糕点,便能让人心情愉悦。

    古人诚不欺我,如今她光嗅着那从窗口飘出的香甜的滋味,方才心中的沉闷便少了许多,“二娘子,听闻今日阿七将那奶茶做了出来,我可要好好品鉴一番。”

    说罢,沈之禾越过王二娘直直朝那灶房走去,一时竟忘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周莹同陆今屿,直到三人一同站在灶房门前,她才回过神来,扭头冲着不远处的王二娘招了招手。

    “二位且随二娘子,去那头小坐片刻,我稍后便来。”

    灶房油烟重,虽说那二人瞧着也不甚在意,但她这味仙居的灶房比不得吴家的灶房那般大,若是这两人都随着自己入了灶房,那估摸着就有些挤了,不如让他二人在外头等上片刻。

    安排好这二人的去处后,沈之禾匆匆钻入灶房之中,只瞧见竹楹坐在灶膛后头,正帮着阿七生火,原本白皙漂亮的脸蛋沾上了草木灰,仿佛一只小花猫似的。

    “小娘子回来了?听竹楹说,今日忙了一上午,都未曾吃东西,眼下肯定饿了,正好锅中做了水铺蛋,小娘子先吃些垫垫肚子?”听着动静,凌七扭头望来,赶忙将手中的菜刀放下。

    从一侧的柜子中取出只空碗,脚下步子匆匆走至碳炉旁,上头的砂锅还在蒸腾着热气,一瞧便知,这人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归家,便将那水铺蛋一直温在锅里。

    其实沈之禾并不是饿着肚子,早在周家,周夫人便让灶房炖了一碗红糖莲子羹送来,眼下不饿,可如今对上凌七满是担忧的眸子,“那便多谢阿七了,对了,方才回来时,我听扈娘子说,你今日将那红枣莲子桂圆奶茶做了出来,还有桂花乌龙奶茶,且各满上一壶让我尝尝。”

    沈之禾接过凌七递来的水铺蛋,只见一颗白嫩的鸡蛋卧在琥珀色的糖水中,边上浮着几颗对半切开的红枣与桂圆,淡淡的姜味顺着热气,缓缓钻入鼻尖,她捏着勺子随意搅动了几下。

    大约是热气熏得,沈之禾忽然便是鼻尖一酸,她飞快垂下头,藏住自己泛红的眼眶,舀起那颗鸡蛋,便咬了一口,鸡蛋的香味夹杂着甜味在口中弥漫,她默不作声地整颗鸡蛋吃完后,才抬起头来,“阿七的手艺实在不错,竟将这简简单单的鸡蛋也做的如此美味。”

    “小娘子忘了?我同竹楹头一日来家里,小娘子便给我二人煮了这么一碗鸡蛋,同我二人说,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凌七背对着沈之禾,取过两个空茶壶,分别灌入两种口味的奶茶。

    “好了,小娘子吃完了便出去歇息一会,今日的暮食我同二娘子来便是。”凌七接过沈之禾手中的空碗,“竹楹,你同小娘子一起出去,帮我将二娘子喊来。”

    竹楹一手提着一只茶壶,随着沈之禾朝小院走去,才踏出灶房,一眼瞧见自家公子正坐在小院的桌子旁,眼眸直勾勾地瞧着灶房的位置,当下心中了然,脚下步子飞快将手中的茶壶放在桌上,便识趣地去寻王二娘了。

    原想着自己总算是寻着机会同沈之禾相处,正想着问问她究竟有何事要问自己,还未来得及开口,周莹便自顾自去取过一只空杯,冲着沈之禾道:“阿禾,这里头哪一壶是红枣帘子桂圆奶茶?”

    闻言,沈之禾匆匆朝两人走去,掀开壶盖一瞧,指了指右侧那壶道:“阿姐,这壶便是,你尝尝,若是觉着味道不错,走时我让阿七,给你再灌上一壶,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说罢,她扭头望向另一侧的陆今屿,她刚要提起茶壶给他倒上一杯奶茶,谁料就在此时,陆今屿也伸过手来,猝不及防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一时间两人皆愣在原地,直到瞧了许久的周莹轻咳一声,这两人才回过神来,沈之禾飞快将手收回,莹白的耳尖爬上一抹嫣红,瞧着她略显害羞的模样,坐在对过的陆今屿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奶茶,桂花的香甜带着乌龙的清香,在鼻尖缠绕,陆今屿摸索着茶杯壁,瞧着杯中深色的茶汤,心情愉悦地低头轻啜一口,入口是绵软的牛乳,细细一品,桂花香气馥郁,乌龙茶茶香醇厚。

    那滋味与平日里的茶汤全然不同,眼下这奶茶估摸着是加了少许蜂蜜,味道香甜醇厚,实在是诱人,清新的乌龙茶刚好同香醇的牛乳中和,哪怕他一人喝上一整壶也不觉得腻。

    “这茶饮味道着实不错,若能推出必然能引得食客相携而来。”陆今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轻笑着夸赞。

    闻言,沈之禾眸子一亮,这人的嘴巴有多挑,自己是一清二楚的,若他都说好,那显然是真的不错,沈之禾对于明日推出茶饮又多了几分信心,“郎君若是爱喝,今日走时,我让阿七也给你灌上一壶。”

    “那在下,便多谢小娘子了。”陆今屿眉眼一弯,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小娘子今日在吴家同我说,有事要问我?”

    话音一落,沈之禾一拍脑袋,同陆今屿道了一声稍等,匆匆往自己卧房去了,片刻怀中抱着一只乌木匣子,小跑回来,“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沈家,在我爹娘原先住的屋子寻到了这个匣子,里头装了不少东西,我实在瞧不懂,隐约能看出是人名亦或是地名。”

    她将手中的木匣放在桌上,顿了片刻,又开口道:“今日宁大夫所言,让我觉着这东西恐怕同我爹娘死因有关,劳烦路郎君帮我瞧瞧。”

    且不说陆今屿对自己的心思,就今日沈之禾在吴家瞧得明白,县令乃寒门子弟,身后无甚背景,同周家走得近,县丞乃京城人氏,风头一度越过县令,眼下同吴家还有沈大郎一家勾连在一起,陆今屿身为周老的弟子,自然是十分瞧不惯那些人,正巧同自己统一战线。

    如今瞧来,爹娘的死因错综复杂,单靠自己一人,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寻到真相,眼下这陆郎君正是个合作的好人选,她直觉那匣子里头的东西对他有用。

    闻言,陆今屿垂眸望着木匣中泛黄的白纸,正如沈之禾所言,上头记载了不少地名同人名,里头有不少还是与他相识之人,皆是如今北疆的官员,甚至还有不少京中的高管,他心中一凛。

    “阿姐,我回来了!”门口传来沈之安的声音,陆今屿飞快将木匣合上塞入袖中。

    他走至沈之禾身前,压低着嗓音道:“这木匣的事切不可同外人说。”

    闻言,她虽心中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沈之安斜挎着小布袋如炮弹似的,手中扬着今日的考卷,冲着沈之禾冲来,“阿姐,今日的考卷,我是甲级!”

    话音一落,他的小身子,便直直扑入沈之禾怀中,笑意盈盈地抬起头。

    “之安真棒,今日阿姐奖励你十文银钱,若是下次还是甲级,阿姐便奖励你二十文。”沈之禾接过他手中的考卷,瞧着上头工整的字迹,自豪之感油然而生,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

    “莹姐姐也奖励你十文如何?”周莹替沈之安倒了杯奶茶,满脸笑意,这娃娃倒是聪明,比自家侄子聪慧了不少,还十分乖巧,眼下她将阿禾拐成了妹子,这弟弟自然也是她的了。

    听着此言,沈之安正兴高采烈地要应下,抬眸瞧见沈之禾绑着纱布的左手,瞬间眼睛红了一圈,“阿姐的手怎么了?”

    “无事,就是今日不小心划伤了。”沈之禾实在无奈,这屋子里统共四个男子,眼下竟有两个哭包,之安还好些,毕竟年岁还小,爱哭也是正常,可是对面那位陆郎君,平日里对旁人嘴毒手黑,今日瞧着自己这手伤竟也红了眼眶,若是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他受了伤。

    “哪里,分明呜……。”陆离话音未落,被匆忙赶来的竹楹一把捂住了嘴,拖到一旁。

    “分明是何?”沈之安仰着头,包子似的小脸满是严肃,好似今日沈之禾的回答令他不满意,他当场就能哭出来。

    “就是……”

    "之安,明日我便教你习武如何?"瞧出了沈之禾的窘迫,陆今屿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

    瞧着总算不再盯着自己追问的沈之安,沈之禾冲着陆今屿感激一笑,匆忙钻入灶房之中,打算同凌七聊一聊今日午间的生意如何。

    第117章 八卦

    暖风吹拂,从院墙外探入的柳枝,随风摇曳。

    匆忙钻入灶房的沈之禾,透过半开的窗子,瞧着小院里头,只见之安正仰着小脸缠在陆今屿身侧,也不知这一大一小在聊些什么。

    她下一秒就瞧见,沈之安的脸上露出一抹孺慕的笑意。

    “之安同陆郎君关系倒是不错,若是走在外头,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们是兄弟俩的。”手头略空了些的凌七,伸长了脖子朝窗外瞧去。

    远远瞧见角落里头的竹楹,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小包,冲着身侧地陆离露出一抹贼兮兮地笑容,随即小心翼翼将那油纸包打开。

    瞧着她从里头取出一块精致的糕点,递到陆离面前。

    凌七收回目光,转头望向身侧的沈之禾,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倒是再未开口,总归那陆郎君对小娘子没什么坏心。

    正要转身回灶台,忽而听闻身侧的沈之禾叹了口气,“阿爹阿娘走得早,早前你还未来之时,我还想着之安日日与女子同处,会不会少了些男娃娃的调皮,倒是陆郎君补上了这缺漏,他同之安关系好些也实属正常。”

    说罢,沈之禾收回目光,扭头望向身侧的凌七,“不说他们俩了,方才回来,我听扈娘子所言,今日午时对面酒楼有人来闹事,是你将那几人赶了回去?”

    闻言,凌七瞥了眼坐在一侧矮凳上,处理着昂刺鱼的王二娘,顿了片刻才开口道:“今日晨间,扈娘子送完之安回来,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打算开门营业,那对母子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倒在门前就哭号。原先我瞧着扈娘子能应付便没打算往前头去,可那对母子竟指着二娘子的鼻子骂,诸如说她不孝之类的,我瞧着周边的人围得愈来愈多,恐影响铺子生意,这才自作主张利用周家打发了这两人。”

    说着说着,凌七的声音越来越小,是不是还抬头瞧一眼沈之禾,生怕她因自己借周家的势生气。

    毕竟相处了这些日子,他对沈之禾的脾性也算有几分了解,她对狗仗人势这等事虽谈不上厌恶,但总归说不上喜欢,一时间心中忐忑。

    “小娘子,今日这事错在我,若是晨间我未出门,阿娘自然不会上门寻味仙居的麻烦。”王二娘瞧着灶台前的两人一言不发,顿时忐忑不安。

    闻言,沈之禾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心中莫名,这人都打上门来了,怎的还在自己身上寻问题,“同你有什么干系,今日不出门,他们便不来了?就算他们因你不出门未来,那你总不能日日都不出门吧。阿七今日做得不错,往后若是这两人再来,直接让扈娘子去报官。”

    沈之禾余光扫过那头矮凳上的王二娘,瞧着她虽面露不忍,倒也未开口反驳,倒是松了口气,这两人难缠倒是不怕,就怕眼前这人还顾念亲情,拎不清状况。

    话音一落,凌七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中,他同样瞧了眼坐在矮凳上发呆的王二娘,快步走至她身侧,心中只道一声,希望她能争气些,莫再被那些只想在她身上吸血的母子绊住脚。

    他顺手将王二娘一把拽起,轻轻推了她一把,“二娘子,你且去瞧瞧那豆腐好了没,这昂刺鱼我来处理便是了。”

    “昂刺鱼?可是今日郑叔送来的?”闻言,沈之禾来了兴致,快步走至那木盆前,方才离得远未瞧见,如今一瞧,只见那深色的木盆中,装了不少个头极大的昂刺鱼。

    瞧着那一大盆昂刺鱼少说得有十多斤,此鱼肉质鲜嫩,营养丰富,同鲫鱼相比鱼刺极少,无论是用来炖汤还是红烧,味道都是十分鲜美。

    凌七手下动作极快,拿着一把极锋利的匕首,不过三五下的功夫便将一条处理干净的昂刺鱼,丢入另一侧的空盆中,“今日郑掌柜,送肉来时,带了这么一筐鱼,他说家中无人会做这鱼,想着小娘子手艺不错,便直接整框都送了过来,二娘子要给银钱,他都没收。”

    说着话,凌七身侧的空盆里头便堆了不少处理好的昂刺鱼,鱼腥味从窗口飘出,引得原本趴在阿黄身上的小猫,哼唧着爬起来便要往灶房这头跑,奈何腿实在太短,下台阶时一个踉跄,从台阶上滚落。

    好在那台阶不高,小猫摔得不停,晃着脑袋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朝灶房跑去,阿黄跟在它身后寸步不离,那模样实在可爱。

    周莹瞧了半晌实在有些忍不住了,站起身子走到那小猫跟前,指尖轻轻一点,那小猫便跌倒在地,哼哼唧唧的模样实在让人心软不已,“这小崽子,是嗅到了什么,这么急切地朝灶房里头爬?”

    闻言,竹楹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在灶房中瞧见的昂刺鱼,凌七同自己说,小娘子今日受了伤,又受了惊吓,正好拿这昂刺鱼炖个汤给小娘子补补。

    估摸着眼下正在处理这昂刺鱼,当下从那葡萄架下头探出半个身子,“周姑娘,那灶房里头估摸着在处理昂刺鱼哩。”

    且不说外头如何,灶房里头,本想着帮着一同处理昂刺鱼的沈之禾,被凌七抬手挡住,“小娘子且去歇一歇,这边我一人便够了。”

    沈之禾只好无奈将手中的刀放下,本想着去外头同那几人聊上几句,又怕之安追着方才的问题问,无奈之下,拖过一张矮凳坐在王二娘同凌七对面,拖着腮瞧着两人的动作。

    顶着沈之禾的视线,王二娘莫名有些慌张,她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唇,好似下定了何等决心似的,猛地抬头望向沈之禾,“小娘子,今日我阿娘来此是想让我将菜谱带去他们酒楼,她同我说,明日县丞就会在他们酒楼为三位钦差践行,沈大郎背靠县丞同吴家,迟早有一日能将这味仙居吞并。”

    说罢,王二娘垂着头瞧也不敢瞧沈之禾,方才自己害怕沈小

    娘子为了此事迁怒自己,竟还想着隐瞒,当真是枉费小娘子对自己这般好。

    “哦?明日那三位钦差便要离开了么?”沈之禾垂眸沉思,心中暗道一声,原想借着吴家那场寿宴将味仙居的名声打出红叶镇,谁料那场寿宴成了笑话,眼下要将味仙居的名声打出去,便只能靠那三位钦差了。

    她摸索着下巴,心中暗自琢磨,这红叶镇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哪怕日夜兼程,少说也要半个月才能到京中,这一路上风雨兼程,自己正好做些干粮亦或是糕点给那三位大人带上,正好前些日子酿的桃花酿也好了,给那位林大人捎上。

    对过的王二娘,瞧着沈之禾面上神色不停变换,心中一阵忐忑,正想着开口解释,谁料她站起身子,直直朝外头走去。

    想着拿三位钦差一路上的州镇,沈之禾心念一动,暗道一声这三位大人岂不是她味仙居的活招牌,当即步子一转匆匆朝小院走去,才推开门,便冲着不远处正教着之安扎马步的陆今屿确认,“陆郎君,那三位钦差明日就走吗?”

    “小娘子如何得知的?”陆今屿纠正了沈之安的动作,转过头来,眸中满是疑惑。

    这消息自己也是昨日才晓得,那三位想着就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莫要惊动了百姓,迎来送往的,劳民伤财,这消息连带着自己统共也就四人晓得。

    “哦,今日午间对面那酒楼王家母子来闹事,说漏了嘴。”听着此言,沈之禾哪里还能不晓得里头的歪歪绕绕,顺嘴就将对面王家母子卖了个干净,“他们还说明日孙县丞会在他们酒楼未三位大人践行,届时会有人在酒楼门口分发一品轩的糕点。”

    “原来如此,那三位确实是明日走,小娘子可是有什么想法?”瞧着沈之禾因着自己所言,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他了然一笑,“可是打算做些吃食让那三位大人带上,沿路替味仙居做招牌?”

    听着眼前这人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沈之禾瞬间眉眼一弯,眸子中划过一抹亮色,这种无需自己多言,便能猜出自己心中所想的感觉,实在不错,她点了点头,“郎君觉得此举可为?”

    这是沈之禾头一次与自己商量她的想法,陆今屿心中万分欢喜,低头瞧了眼扎马步的沈之安,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道:“今日便到此吧,安安去寻陆离,我同你阿姐商量些事情。”

    瞧着小少年跑远的身影,陆今屿拍了拍身侧空下的石凳,顺手替沈之禾倒了杯奶茶,“小娘子的想法不错,只是路上能带的除了糕点便是干粮,若单单只是这些,如何能吸引外来的食客?”

    话音一落,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周莹,“噗嗤”一声,“你可是傻了,阿禾早前摆摊是靠什么赚得银钱?那馄饨与小笼包不正好可以打包带在路上?”

    “莹姐姐说得对,不单单是小笼包和馄饨,今日街头卖肉的郑叔送了不少鱼来,那鱼个头不大,做菜炖汤自然是不合适,用来炸些小鱼干还是不错的,再准备些牛肉馅饼之类的。正好前些日子酿的酒也好了,也给林大人稍上些。”沈之禾掰着手指同眼前两人说着自己的打算。

    那认真的模样落在两人眼中实在可爱,陆今屿大约还顾忌着男女大防,藏在桌下的手,不觉得捻着手指,周莹却没有这般多的顾忌,抬手捏了捏沈之禾的腮帮子,笑着开口,“我们阿禾真棒,总有一天能将这味仙居的名声,传遍整个大邺。”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天边日头渐渐西斜,映照在河边上,如一颗流心的咸鸭蛋黄似的不停跳动。

    浓郁的香味顺着灶房半掩着的窗子飘出,又顺着微风飘出院墙,落在街道上往来行人的鼻中,那几人鼻子一动便顺着香味,拐入味仙居中,立在菜单前,瞧了半晌,才开口道:“来一份梅汁排骨,凉拌莴笋,油焖茄子,再来一碗白米饭。”

    “好勒,您稍等。”说着,扈娘子取过菜单牌,送入灶房之中。

    陆陆续续的,不少食客踩着落日的余晖踏入味仙居中。

    “你可听说了吗?今日吴家出了等丑事,那吴小郎君在吴老夫人的寿宴上同一男子滚到了一起。”

    “啊?可是那位吴永小郎君?先前瞧着他时常对着沈小娘子献殷勤,还以为他对沈小娘子有意,怎的转头就同男子滚到了一起?”那人大吃一惊,连带着夹菜的手也一顿。

    “这谁又晓得,估摸着是吴家的报应吧。”另一人不以为意地开口。

    “说起来沈小娘子的手艺实在不错,听闻今日那寿宴上还来了不少宁湖府的贵客,都对沈小娘子的手艺赞不绝口。”

    “你怎的如此清楚?”

    “这自然是是有我的路子。”

    几人正说着,便瞧见沈之禾领着周莹二人从后头推门而去,身后跟着的竹楹与王二娘手中捧着托盘,再往后便是陆离口中叼着一根青草,怀中抱着沈之安,晃晃悠悠地跟在几人身后,随意寻了一处靠窗的空位坐下。

    随着王二娘二人将托盘中的吃食摆在桌上,方才在铺子外头闻到的香味又顺着微风,掺杂在各式各样的菜香中,缓缓钻入几人鼻尖。

    第118章 昂刺鱼豆腐汤

    那鲜香四溢的滋味,让周边几人顿时觉着自己面前的吃食不香了,邻桌那人一手撑着桌子,探出半个身子,朝沈之禾这边张望。

    只见那莲花花口大碗中盛着奶白色的汤汁,上头点缀着几片碧绿的葱花,隐约可见几块豆腐浮在汤面上,不知为何,那人就知道那股鲜香之味就是从这汤碗中溢出,他吸了吸鼻子,坐直了身子,笑着同沈之禾道:“小娘子今日暮食做了何等美食,这味道实在香得很。”

    闻言,沈之禾抬头,瞧着此人倒是有几分眼熟,估摸着是味仙居的常客,“今日这暮食可不是出自我手,乃阿七所做,他是南方人氏,做鱼的手艺要比我好上不好。”

    沈之禾笑着应道,半晌回过神来,此人好似就是方才提及吴家丑事那人,先前自己几人在门口听得分明,此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似乎就是他亲眼所见一般,一时间瞧着那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深色。

    那人却全然未觉,直勾勾地望着那碗中的鱼汤,那鲜美的滋味好似一把钩子,不停地引诱着他,扭头瞧了眼坐于沈之禾身侧的几人,那人暗叹一声可惜,倘若今日那周小娘子同陆郎君不在,自己多半是要厚着脸皮上去讨一碗鱼汤。

    毕竟那鱼汤瞧着实在诱人,他不自觉吞咽着口水,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腆着一张脸凑到沈之禾身侧,“小娘子,这铺子内何时能上这鱼汤?”

    话音一落,沈之禾诧异抬头,眸子扫过四周,对上铺子内食客渴望的目光,又低头瞧了眼桌上的鱼汤,心中了然,不怪这些食客馋鱼汤,实在是这昂刺鱼本身肉质十分鲜嫩。

    加之阿七今日又抱着给自己补身的想法,在这鱼汤里头加了豆腐,又加了那送菜的阿婆今日晨起刚送来的蘑菇,足足炖了半个时辰,将那香味全然激发了出来,光闻着就十分诱人。

    “郎君若是爱吃,您明日早来,我让阿七给您炖上一锅。”沈之禾想着今日郑叔送来的昂刺鱼还剩了不少,阿七手快将那些鱼都处理了,过夜之后就不新鲜了,正好年前王二娘腌的雪菜能开瓮了。

    今日这昂刺鱼郑叔又没收钱,不如等铺子打了烊,取些雪菜做上一锅雪菜昂刺鱼,到时候让扈娘子给郑叔送些去,正好同他说一声,若是有明日再多送些昂刺鱼来,毕竟这鱼用来涮火锅也是不错的。

    “那就此说定了,明日我午间再来。”得了沈之禾的回答,那人心中欢喜,当即同沈之禾道。

    瞧着那人心满意足坐回自己桌前,沈之禾松了口气,扭过头来,这才发现,这满满一桌子菜竟无人动筷,她一时愣在原地,“今日的菜不合胃口么?怎的不动筷?”

    话音一落,不待陆今屿开口,坐在对过的陆离,霎时面露委屈,撇了眼身侧正端着茶杯,品茶的陆今屿,他委屈巴巴地开口,“郎君他要等您一同动筷呢。”

    放下手中的茶杯,陆今屿横了一眼陆离,伸手取过一只空碗,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又从鱼肚子上剔了一块鱼肉到碗中,这才将鱼汤放到沈之禾面前,随即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醋溜番薯丝,丢入陆离碗中,“怎的,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瞧着自己碗中的番薯丝,又瞧了瞧对过沈之禾面前那碗鱼汤,面色一垮,夹起一块梅汁排骨塞入口中,不停地嘟囔着,“我要回去告诉姑母,你在这红叶镇日日欺负我。”

    “那你今日便回京,你同我阿娘告状。”陆今屿头也不抬

    ,取过一只小碗,夹起一条昂刺鱼,将那鱼骨剔除后送入沈之安碗中。

    “小娘子,你瞧郎君,要赶我走!”大约是瞧出了陆今屿见色忘弟的本性,陆离瞥了眼看好戏的周莹,扭头冲着给沈之安剥虾的沈之禾委屈道。

    不待沈之禾开口,瞧了许久好戏的周莹,促狭一笑,“谨之要你离开,你寻阿禾有何办法,莫不是找错人了?不如你替我剥十个大虾,我替你去向阿爹求情如何?”

    此言一出,陆离原本就垮着的脸,更是拉了下来,他瞅了几人一眼,三下五除二将口中的排骨咽下,端着碗坐在沈之安身侧,也不同其他几人说话,只低着头凑到之安身侧,“安安,可喜欢阿离哥哥?”

    闻言,沈之安口中塞着满满的鱼肉,迷茫抬起头,对上陆离殷切的目光,他点了点头,含着鱼肉,口齿不清道:“喜欢。”

    “那要是阿离哥哥从红叶镇离开,你会难过吗?”陆离趁热打铁替沈之安剥了个个头极大的油焖大虾,放到他碗中。

    话音一落,沈之安手上动作一顿,满是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陆离,不过片刻,又圆又大的眸子里续满泪水,连带着口中的昂刺鱼都不香了,“为何要走,是因为之安不乖吗?”

    等了片刻未等到陆离的回应,沈之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扑入沈之禾怀中,抽抽噎噎道:“为何阿离哥哥要走,难道他要同爹娘一般再也不出现了么?”

    抬手将之安搂在怀中,沈之禾低着头在他耳边轻声安抚,“之安乖,阿离逗你玩呢,他不走。”

    这些时日,沈之安被他们几人宠着,胆子大了不少,连带着性子也活泼了不少,自己还以为他从爹娘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可如今陆离这一句玩笑话竟就让他如此伤心,如此想来,估摸着是他怕自己忧心,藏住了自己的情绪,这倒是自己这段时间忽视了他。

    一时间有些内疚,毕竟他这个年岁的孩子,心理问题还是极为重要的,好在如今灶房多了阿七,可以替自己分担一些,自己空闲时间倒是多了不少,正好可以多关注一番之安的心理。

    瞧着他趴在沈之禾怀中哭的凄惨的模样,陆离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小心翼翼凑到两人身旁,“阿离哥哥不走,是阿离哥哥错了。”

    “安安,莫哭了,等明日陆哥哥让阿离哥哥教你练武。”陆今屿抬眸横了陆离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递到他眼前,“这把匕首可是削铁如泥,你若不哭了,我便将这匕首送与你如何?”

    这话倒是提醒了陆离,他瞟了眼四周,只见四周的食客都瞧着此处,有心取出自己袖箭,但又怕惹人注目,一时间犹豫不止,半晌扭捏着冲着沈之禾伸出手,“小娘子将之安给我抱抱?”

    闻言,沈之禾低头轻声询问,“之安,可愿去阿离那处?”

    止住哭声的沈之安瞧了眼陆离,点了点头,从沈之禾怀中退出,捏着手指扑入陆离怀中。

    瞧着那一大一小,坐在一处咬耳朵,似是重归于好,沈之禾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心中暗叹一声这顿暮食,当真是历经波澜,必然是吴家克她,往后关于吴家的一切都沾不得。

    沈之禾端起鱼汤,抿了一口,好在如今天气转暖,放了一小会的鱼汤如今还是温热的,奶白色的鱼汤上头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脂,还未凑近,一股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尖。

    入口鱼汤滋味鲜美,口感醇厚,鱼汤里头带着烟火气的豆腐吸满汤汁,一口下去,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炸开,连带着那用油煎过的鱼肉,外皮带着一点酥软,内里肉质紧实鲜嫩多汁。

    她不由自主眯起眸子,发出一声喟叹,这味道实在不错。

    “这鱼汤味道竟如此好?连你都如此满足?”周莹夹起一块牛肉,送入口中,这牛肉炖得软烂入口,简直是入口极化。

    牛肉与南瓜玉米炖在一锅,除开牛肉本身的香味,还沾染了南瓜的香甜,周莹瞧着里头那黄澄澄的玉米段,心下有些好奇,毕竟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等做法,匆忙将口中的牛肉咽下后。

    伸长了手臂,从那砂锅中夹起一块玉米,玉米吸满牛肉的汤汁,软糯香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鱼汤味道极鲜,且无半点腥味,还带着豆腐的清香,味道实在不错。”不待沈之禾回答,陆今屿端起汤碗,抿了一口,低声赞叹。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几人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沈之禾瞧着扈娘子同竹楹忙里忙外的收拾着桌上的餐盘,总觉着这两人太辛苦了些,毕竟自家铺子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几乎日日都是宾客满座,若不是自己特意为陆郎君留了位置,就他平日里来的时间,多数是没有位置的。

    不如学着对面的酒店,雇佣几位镇民跑堂,她摩挲着下巴,忽然想起,方才王二娘同自己所言,明日孙县丞要在对面酒楼为三位大人践行,这正是沈之云的好机会。

    她瞧着空无一人的铺子,凑到陆今屿耳边,“可否劳烦郎君一件事?”

    温热的吐息扑在陆今屿耳尖,他如白玉一般的耳垂不自觉爬上一抹嫣红,“小娘子直说便是。”

    “沈大郎家中有一女,他为巴结县丞,卖女求荣,要将她送与县丞做姨娘,但我那长姐抵死不从,我便替她出了个主意,借着三位钦差在时,将这事捅到钦差面前,明日便是最后的机会,需寻一人替我去沈家送信。”沈之禾轻声道。

    “自然可以,我这便让人去替小娘子送信。”陆今屿点了点头,转头就要唤来陆离,却忘了两人眼下靠得极近,一不留神,他的唇擦过沈之禾的脸颊。

    一时间两人愣在原地,那一幕落在不远处的周莹眼中,她下意识同竹楹对视一眼,两人眸中皆是笑意。

    第119章 油炸小鱼干

    窗外暮色沉沉,沈之禾站在灶台前,从盆中挑出些一指长的小鱼,她垂着眸,有一下没一下地处理着手中小鱼,思绪渐渐飘远。

    蓦地想起,方才陆今屿从自己脸颊擦过的唇畔,那温热的触感好似还留在脸颊之上。

    “嘶。”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沈之禾回过神来,低头瞧了眼指尖冒出的那抹嫣红,抬手取过一层的抹布将血迹擦去,再不敢胡思乱想,低着头,专心致志处理手中的小鱼。

    外头天色不早了,且不说还在外头等着的两人,街头开肉铺的郑叔,平日里起得早,自然睡得也早,眼下那雪菜昂刺鱼还未下锅,若自己再不快些,恐怕还未唤扈娘子送去,郑叔家便落了锁,歇下了。

    “阿七,你将那几条昂刺鱼肚子内,抹些盐,腌制一小会。”沈之禾手中动作不停,扭头冲着身侧的凌七嘱咐道。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之禾总算是将手中的小鱼处理干净,她唤过王二娘,端着那木盆便朝小院的水井便走去,两人一人打着井水,一人将那小鱼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

    沈之禾将小鱼从木盆中拾起,一条条整整齐齐摆在另一侧的竹篮中。

    “小娘子,这是何意?”王二娘抬头,满脸疑惑,方才她就奇怪,毕竟这鱼个头实在小,别瞧着数量不少,正要做起吃食来,这小鱼估摸着二两肉都吃不着,也不知沈小娘子要来何用。

    闻言,沈之禾只笑了笑,忽然便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同郑叔说要些一指长的小鱼,他也是这般疑惑地瞧着自己,“二娘子可是奇怪,这小鱼既不能炖汤,又不能干炒,处理起来有十分困难,我要来何用?”

    只瞧着王二娘不自觉点了点头,沈之禾轻笑出声,顺手从竹篮中捏起一条小鱼,冲着王二娘道:“这小鱼瞧着没什么肉,但若是裹上一层鸡蛋液,再裹上一层面粉,往油锅里头一炸,那味道真是喷香喷香。”

    大约是为了应和沈之禾的话,趴在不远处的阿黄适时发出几声呜咽,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个崽子,趴在自己空空如也的饭盆前,尤其是阿黄,它极为人性化地将自己的前爪搭在自己饭盆上,葡萄似的眼珠里头露出几分谴责。

    反应过来的沈之禾,心虚的错开阿黄的目光,这忘了喂饭,实在怪不得她,只怪今日这一日事情太多了些,先是吴家的寿宴,她原想着做完便能回来,却险些在吴家丢了清白,好在竹楹机敏,救了自己一回。

    自己还借着那迷情香的药性,占了陆郎君的便宜。

    思及此,沈之禾手下动作一顿,今日竹楹分明是随着自己一同入的屋子,为何她未中了那迷情香?还能扛着自己从那屋子的窗口离开,而那吴永又是如何进的房间,莫不是有勇士瞧不惯他的作为,替天行道。

    总得寻个机会,同竹楹好好聊聊,这丫头有事瞒着自己。

    沈之禾揉了揉阿黄的脑袋,轻声安抚,“阿黄再忍一会,我给你炸小鱼干吃。”

    瞧着竹篮中的小鱼不再滴水,沈之禾唤了王二娘,去腌着雪菜的瓮中,取两三颗雪菜来,自己转身提着装着小鱼的竹篮朝灶房去了,她取过一只干净的木盆,估算着竹篮中小鱼的数量,沈之禾往盆中倒了些许面粉。

    又取过一只空碗,巧了两三颗鸡蛋打匀,沈之禾挖了一勺莹白的猪油到锅中,瞧着猪油逐渐化开,她捏起一条小鱼,在蛋液中滚了一圈,瞧着那小鱼两侧均匀地裹上蛋液之后,飞快将小鱼提起,又在另一侧的面粉中滚过一圈。

    瞧着手中的小鱼浑身上下裹满白色的面粉,沈之禾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小鱼放入油锅之中,只听“滋啦”一声,油香四溢,不过片刻,小鱼干便裹上一层金黄的外壳,她捏着筷子,伸长了手臂,不停地翻动着锅中的小鱼,直到两面都裹上了一层均匀的黄色,她才动作飞快地取过一侧的笊篱,将油锅中的小鱼干捞起。

    倒入身侧的空盘中,小鱼干之间的碰撞还发出一些声响,一锅接着一锅,直到远处的天边爬上一轮明月,沈之禾的小鱼干总算是炸好了,她将刚刚出锅的小鱼干,用小巧的竹篮装着,边上撒了一层辣椒粉,冲着从前头走来的竹楹招了招手。

    “竹楹,你将这盘小鱼干送与莹姐姐同陆郎君尝尝,另外将扈娘子唤来。”

    竹楹隔着老远便闻到了小鱼干的香味,正是馋的时候,她匆匆推门而入,眼巴巴地瞧着竹篮中装着满满当当,金黄色的小鱼干,腿都挪不动道了,只捧着那篮子,直勾勾地瞧着桌上的小鱼干,慢吞吞地朝门口挪去。

    瞧着她这般模样,正将雪菜昂刺鱼装入食盒的凌七,笑出了声,“小娘子,快让她尝一口小鱼干,你瞧瞧这眼珠子都要落在那鱼干上了。”

    闻言,沈之禾抬眸望向竹楹,果真如凌七所言,竹楹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手边的鱼干,许久才走出半步,沈之禾心中好笑,“快将嘴边的口水擦擦,莫要递到篮中。”

    竹楹一愣,单手提着那竹篮,抬起空处的左手抹了把嘴角,却是一片干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沈之禾骗了,也不恼,只嘿嘿一笑,凑到沈之禾身侧,软着嗓音撒娇道:“好小娘子,快让我尝一口这小鱼干。”

    实在是被她磨得受不住了,沈之禾只好笑着夹起一跟小鱼干,递到她嘴边,“尝尝。”

    霎时间,竹楹只觉得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她迫不及待一口叼走筷子上的小鱼干,“咔滋”一声,咬破外头那层酥脆的外皮,带着鸡蛋香味的油香在口中炸开。

    连带着鱼骨都炸得酥脆,鱼肉鲜嫩,入口极化,鲜香四溢,实在是难以想象这小鱼的味道竟能如此美妙。

    竹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再不敢耽搁沈之禾的功夫,双手捧着竹篮便匆匆朝前头铺子去了。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扈娘子便匆匆推门而入,“小娘子寻我何事?”

    话音一落,沈之禾取过桌上的食盒,往里头装了一匣子小鱼干,又装了一碟雪菜昂刺鱼,顿了片刻,又从今日午后刚从院里那颗桃花树下挖出来的酒缸中,舀出一小壶桃花酿,连带着一桶桂圆红枣奶茶。

    这才抬头同扈娘子道:“劳烦娘子将这食盒送去郑叔家,顺便同他说,明日若再有昂刺鱼,都送来,越多越好。”

    结果食盒,扈娘子点头应是,瞧着外头天色昏沉,估摸着要下雨,她脚下步子匆匆,未再多言,只想着速去速回。

    瞧着扈娘子远去的背影,沈之禾扭头收拾着要给周莹二人带走的吃食,同郑叔一般,一碟子雪菜昂刺鱼,一碟子干炸小鱼干,又想着周夫人同自己说过近几日睡眠不甚好。

    她踢踏着脚步,往架在炉子上的砂锅走去,若不是方才想到周夫人睡得不好,自己险些忘了,锅中还炖着红糖姜枣茶,她掀开锅盖,只见褐色的汤汁中卧着几颗白嫩的鸡蛋,沈之禾取过一只小碗。

    舀了几勺姜枣茶,最后又舀了两颗鸡蛋卧在茶汤中,“阿七,灌上两壶奶茶,随着我去前头。”

    沈之禾扫了眼正给阿黄做饭的王二娘,话音一转,便唤了凌七,两人一人提着一只满满当当的食盒,一人一手提着一只竹桶,脚步匆匆朝前头赶去。

    才走至门口,便听见之安轻快的嗓音,“阿离哥哥,阿姐做的小鱼干味道是不是极好!”

    “之安说得对,沈小娘子的手艺,哪怕与京中的御厨相比也不差分毫。”陆离口中叼着一根酥脆的小鱼干,应和道。

    随着木门一声轻响,陆今屿飞快抬眸望去,一眼便瞧见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眼睛一弯,露出一抹满是温柔的笑意,令得沈之禾又不自觉想起方才那根本算不得亲吻的吻。

    霎时,耳尖爬上一抹嫣红,沈之禾不自在地错开他望来的目光,提着食盒快步走到几人身侧,特意站的离陆今屿有些距离。

    瞧着她躲着自己的动作,陆今屿随面上不显,心中却十分委屈,不过无事,他主动到她身侧便是,当即站起身子,走到陆离身侧,“你去那处,这位置让我坐。”

    “为何?”陆离不解抬头,此处离小鱼干极近,是个极好的位置,郎君不是不爱油炸之物,为何要同自己换位置。

    “哪来这般多的废话,让你换便换。”陆今屿当即有些不耐烦,撇了眼沈之禾,压低着嗓音道。

    闻言,陆离面露委屈,慢吞吞站起身子,让到一边,瞧着陆今屿贴着沈之禾坐下,忽然福至心灵,方才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抬手揽住妖要往沈之禾身边去的沈之安,伸长的手臂,将那小鱼干勾到自己跟前。

    塞了一根到沈之安口中,随后捏起一根塞到自己口中,双眸直勾勾的瞧着对面几人。

    沈之禾瞧着陆今屿坐在自己身侧,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但若再换位置,实在有些特意,只好努力忽视从身侧传来的菖蒲香味,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笑着同周莹道。

    “莹姐姐,这里头是我替师父师娘备下的吃食,里头还有一碗红糖姜枣茶,是特意为师娘准备的。”说着沈之禾接过凌七手中的竹筒,“这里头是今日你二人尝过的奶茶,带回去让师父师娘,还有周郎君尝尝。”

    “今日你本受了,本就劳累,竟还难为你这般费心了。”周莹瞧了眼陆离怀中的沈之安,口中话音一转,笑道。

    “一家人,何来费不费心,我瞧着外头天色不好,恐要下雨,几位不如早些回去。”沈之禾瞧了眼窗外的天色,“明日午时,莹姐姐记得来吃火锅。”

    送走两人后,扈娘子才到家,屋外瞬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不过片刻大雨倾盆而下。

    第120章 雨夜

    雨水顺着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窗子飘入屋内,沈之禾飞快探出半个身子,瞧着不远处,随风摇曳的琉璃灯笼,莫名一阵心慌,总觉得今夜恐有坏事发生。

    抬手关上窗户,沈之禾又坐回桌前,手中捏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碗中的红糖姜枣茶,心中思绪渐远,往年她是不晓得的,只单单是今年,这红叶镇的雨水实在有些多,估摸着今年的桃子味道不会太好。

    “小娘子,这是郑屠让我给你带来的。”踩着大雨前,踏入铺子的扈娘子,匆匆将铺子门关上,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裹,放到桌上。

    闻言,沈之禾收回瞧着姜枣茶的目光,一把扯过瞧着就满满当当的包裹,提在手上微微一掂,心中暗道一声,这分量倒是不轻,抬手将包裹拆开,露出里头好些个油纸包,她眸中划过好奇。

    拿起一包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拆开后,露出里头分量十足的蜜饯果子,她捏起一颗深色的果子,对着烛火瞧了片刻,都未辨认出那果子的品种,当即放到鼻尖,梅子酸甜的滋味顺着鼻尖滑入,隐约还带着些许姜味。

    沈之禾眸光一转,落在那包蜜饯果子上,拿起手边的筷子,随意翻动了几块,果真在那深色的梅子里头瞧见几根切得极细的姜丝。

    收拾了碗筷的竹楹,从小院推门而入,一眼瞧见窗边的沈之禾,手中捏着一颗看不出模样的果子,“小娘子,这是何物?可能吃?”

    话音一落,沈之禾撑不住笑了,这丫头当真是时时刻刻都崩不了自己爱吃的人设,她顺手将那颗梅子丢入口中,“这是梅子姜,自然是能吃的。”

    用糖腌渍过的青梅,表皮微微皱起,入口是一股淡淡的甜味,咬破外头那层皱巴巴的梅子皮,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那梅子原本的酸涩被糖完美融合。

    细细品来,除开青梅本身酸甜清香的滋味,里头还掺杂了少许生姜独特的香味,大约是用了嫩姜,姜丝的姜味不重。

    与青梅一同用唐腌渍一处,反而把姜丝独特的姜味与青梅的清香完美融合到一块,形成这梅子姜独特的味道。

    梅子姜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四溢,沈之禾愉悦地眯起眸子。

    犹记得前些日子,自己瞧着院里那颗桃树枝头挂着的毛桃,想待到夏日摘些半生不熟的毛桃,去买些紫苏,做些紫苏桃子姜。

    夏日炎炎,食欲不振之际,去上一块腌渍的桃子,酸甜爽口,开胃至极。

    “小娘子这味道可好?”竹楹忍不住吸溜着口水,方才瞧着沈之禾略显陶醉的模样,就十分心动。

    奈何随着沈之禾的动作,露出梅子下头藏着的姜丝,竹楹不自觉皱起了脸,无外乎随着陆今屿这么些年,旁的也不多说,尽学了挑食的毛病。

    闻言,沈之禾目露诧异,转头望向身侧的竹楹,瞧着她皱着脸,纠结迟疑地望着油纸包中的梅子姜,心下了然。

    难怪呢,以往这丫头瞧见吃的都要先尝尝,何时露出过这般纠结的神色,沈之禾笑着捏起一颗梅子,坐直了身子,塞到竹楹口中。

    “你尝尝便晓得了。”

    霎时,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竹楹双目圆睁,她鼓着腮帮子,无意识地咀嚼着,不一会儿便捧着脸眯起了眸子,“这青梅酸甜爽口,令口齿生津。”

    沈之禾瞧着她心满意足的模样,低着头轻笑出声,看着眼前摞在一块的油纸包,心中有了猜测。

    她手一动,扯开油纸包上系着的棉线,露出里头各种各样的小吃点心,粗略一瞧便有四五个种类,例如蜜饯海棠、酥炸腰果、五香花生之类。

    瞧着那满满当当的小吃,沈之禾心中诧异,虽说郑叔的肉铺每日都能赚上不少银钱,但这些小吃估摸着也要一两银子。

    “扈娘子,你回来时,郑叔可有让你带什么话?”

    眼下才晓得包裹里头是何物的扈娘子,闻言摇了摇头,只说郑屠收到沈之禾送去的吃食,心情极好,连声喊着家中夫人取了这包裹出来,塞到她手中。

    闻言,沈之禾垂眸望着桌上的小吃,无奈一笑,这郑叔当真是不愿意占自己一分便宜,既如此,她便只好改日再多做些吃食让扈娘子送去。

    窗外雨势渐大,瞧着外头那架势,估摸着下到明日这雨也停不了,沈之禾手撑着下巴,听着窗外的雨声,心中暗自盘算,倘若明日这雨势不停,也不知那孙县丞是否会按照原计划,在沈大郎的酒楼中为那三位大人践行。

    就在此时,后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沈之禾心中一惊,回过神来,便瞧见扈娘子匆匆朝小院赶去。

    “娘子,外头雨大,穿上蓑衣再出去,瞧瞧是不是墙外的树枝被吹折了,若是压倒了鸡圈那可不好了。”瞧着扈娘子连伞都不拿,便要往屋外去,沈之禾着急忙慌站起身子。

    飞快取下挂在墙角的蓑衣,披在扈娘子肩头。

    望着扈娘子披着蓑衣,直直钻入雨幕之中,沈之禾莫名一阵心慌,正打算唤上竹楹一同去外头瞧瞧,正打算取下挂在墙头的琉璃灯。

    便听得外头传来扈娘子的惊呼,“阿七,快出来,陆郎君受了重伤。”

    话音一落,沈之禾脸色骤变,手中的琉璃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顾不得拿伞,一头扎进雨中,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倒是让她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竹楹,快去德春堂请个大夫来。”余光扫见跟在自己身后的竹楹,她沉声道。

    “是。”竹楹越过沈之禾的肩头,瞧着凌七飞快从灶房中推门而出,应声离去。

    大约是扈娘子声音极大,连带着屋中的沈之安都被惊动了,他匆匆从凳子上翻身下来,都来不及好好穿鞋,就这么光着脚站在屋檐下。

    他远远瞧见沈之禾站站在几人身侧,心中惊慌不已,眼眶一红,咬着唇就要朝她跑来。

    “安安,回屋将鞋子穿上。”

    瞧着他倔强地立在远处,沈之禾一阵头疼,她一边帮着扶起倒在地上的陆今屿,一边冲跟着凌七跑出灶房的王二娘道:“二娘子,你快去让之安回屋。”

    经过一番折腾,几人浑身湿透,总算是将昏迷的陆今屿扶入屋中。

    方才凌七在给他脱去身上的湿衣服时,沈之禾瞧得清楚,陆今屿腰腹的位置,挨了一刀,伤口瞧着不浅。

    竹楹去请大夫还未回来,眼下只好先用扈娘子早前行走江湖时留下的止血散,草草替他包扎了一番。

    正瞧着陆今屿惨白的脸色发愣的沈之禾,察觉到右侧的衣袖被人轻轻扯了几下,她顺着力道垂眸望去。

    只见沈之安站在自己身侧,仰着脸眼眶通红,“阿姐,陆哥哥可会同爹娘一般再也醒不过来?”

    “不会的,陆郎君会醒过来的。”沈之禾瞧着躺在床上,面若白纸的陆今屿,心头一阵酸涩,自己从未想过,一个时辰前还好端端坐在自己跟前同自己说话的人,眼下竟是这么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屋外雨势渐大,沈之禾焦急地望着窗外,眼下陆今屿伤口的血虽用止血散止住,但他如今面色绯红,显然是发起了高烧,古时医疗条件太差,就简简单单一个风寒,恐怕都能要了人的性命,更何况这人伤得这般重。

    他不是京中来的贵人么?哪怕是那三位钦差都要礼让三分,显然是身份不凡,究竟是何人对他下此狠手,沈之禾坐在床边,替他换着降温的布巾。

    “小娘子,快些去换身衣服,莫着凉了,陆郎君这头我来看顾一会。”换了一身干衣裳的扈娘子,推门而去,便瞧见沈之禾坐在床头,瞧着陆今屿出神。

    闻言,沈之禾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还穿着方才那身湿透的衣裳,她抿

    了抿唇,湿透的衣裳黏在身上实在难受,但她有放心不下陆今屿,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细密的雨声中,传来一声响动,片刻便瞧见竹楹一手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另一只手提着一只乌木箱子,“小娘子,我将大夫请来了。”

    不等大夫站定,竹楹一手拽着那大夫,匆匆走至床边,这才看清陆今屿面色绯红,唇色发白的模样,当即眸色一沉,“小娘子,我想起还有些碗没洗,我去灶房洗碗。”

    说罢,转身从沈之禾的卧房中离开,公子伤得这般重,这一路上自己都未瞧见陆离,莫不是凶多吉少了,她披着蓑衣跃上墙头。

    屋内,那大夫刚站稳,便哆嗦着手,指着沈之禾,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们当真是不懂礼数!”

    “宁大夫,实在是事急从权,您快瞧瞧他情况如何?”听着那老大夫的斥责,沈之禾也不恼,赔着笑,领他走到陆今屿身侧。

    才看清陆今屿的模样,宁大夫心中一惊,飞快抓起他放在被子外的手腕,片刻之后面色一沉,一把掀开被子,露出底下扎着绷带的腰腹,隐约之间,有鲜红的血迹渗出。

    他小心翼翼将绷带解开,露出里头狰狞的伤口,“刀伤,这伤口若再深些,这命就保不住了。”

    “那眼下他状况如何?”沈之禾瞧着深可见骨的伤口,心中一阵后怕,正如这老大夫所言,这伤口再深些,恐怕他都无法支撑到味仙居,眼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得让这人快些醒过来,寻到凶手是何人。

    “伤口处理的及时,我开些内服外敷的药,一日两次给他用上,今夜最要紧,若能熬过今夜,就算是从鬼门关救回来了。”

    “多谢大夫,今夜实在是事态紧急,还请您见谅,另外今日之事,还请您不要同旁人说。”沈之禾接过老大夫递来的药方,唤来扈娘子取了些银钱塞到他手中,随后又想起廖掌柜同自己说过,这位大夫医术高明,却极爱甜食。

    “娘子,你去同阿七说一声,包上些桃花酥与蛋黄酥给宁大夫。”说罢,沈之禾又转过身来,笑着同宁大夫道:“这些时日恐怕要多麻烦您了,早前听闻你极爱糕点,我这新做了两样点心,劳您品鉴一番。”

    闻言,宁大夫朗声一笑,轻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上下打量着沈之禾,忽的皱起眉头,“你这丫头怎穿着湿透的衣服,还不快些换了,老夫给你开个祛寒的方子,你今日且喝一碗。”

    “晚辈晓得了。”闻言,沈之禾福了福身,“劳烦扈娘子将老大夫送回家去。”

    送走宁大夫后,沈之禾绕过屏风瞧了眼陆今屿那处,只见沈之安蜷缩在床脚,有一下没一下的瞌睡着,她无奈一笑,转过里间小屋,换了身干燥的衣裳,将沈之安抱回自己床上。

    “阿姐,陆哥哥如何了?”沈之安迷迷糊糊睁开眸子,低声问道。

    “大夫瞧过了,无事,你快些睡觉,明日还得去学堂。”沈之禾低声安抚着。

    且说那头竹楹从味仙居离开,一路循着往周家去的路上找寻,奈何今夜雨势极大,那些留下的痕迹早被冲刷干净,只好先去周家瞧瞧,今日公子是与莹姑娘一同离开,若她回了府上,说不准能知道些什么。

    打定主意后,竹楹抬脚就往周家去,谁料路过一处巷子,她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心念一动,顺着那味道寻去,只见角落躺了一人,正是自己要寻的陆离,血迹沿着雨水落在地上,蜿蜒而下。

    “陆离!”竹楹扑到陆离身侧,哆嗦着手伸到他鼻尖,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味仙居的后院中。

    难得的灯火通明,原想着让竹楹去周家送个信,哪知转眼的功夫,那丫头就不见了,她垂眸瞧着床上那人,待到明日,若是他醒了,便让周老来接他回周家,毕竟她这味仙居的后院,再没空余的房间给他养伤了。